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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无相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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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暗战,方非一无所知,他忙着完成惩罚,根本没空搭理这些闲事。www.xiaoxiaocom.com

他反复揣摩,寻思水面上留字,或与“不匮纸架”有关。两样都是写字不过一个水上写,一个纸上写,相比起来,后者似乎更加容易。方非由此下手,在纸架上书写“聚灵引火符”说也奇怪,以前怎么也写不上字迹,如今居然将以整条定式写上了那张大纸。可惜定式一成,符纸便燃,屡试屡燃,应验不爽。

这一下,方非又添了一桩烦恼——怎样纸上写符,符纸才不燃烧。

他去渊博馆查阅书籍,远的如《符经》、《符箓直指》、《天书秘要》,上面不是天书古字,就是太古龙文,方非叫龙文折腾了大半年,一见这个东西,就觉得恶心反胃。

没法子,只好参考近人的名作,比如《想写就写》,《爱写不写》,《大家都来写》,《天生写符狂》、《符是写出来的》、《写符那些事儿》、《谁动了你的符字》、《写符风云二十年》、《支离邪身边的日子——造化笔的血色回忆》……光看着写名字,方非就感觉见了亲人,结了一堆发愤苦读,不料一一看去,闲扯胡侃一大通,水上写字、纸书不燃的窍门,一个字也没看见,每逢写到这个地方,统统一笔带过,不是孰能生巧,就是叫他自行领悟。方非气的砸书,边砸边骂“自行领悟,那还看你干什么?”

这些书本岁久通灵,早就变成了书妖油子,横砸吃痛,立马打声抗议:“写书的又不是我,你砸我干吗?这不公平……写书的不就是卖钱吗?钱到手了,他还管你怎么样……笨蛋,真正懂行的,谁会把窍门写在书上,窍门都叫你知道了,他还混什么混?”

方非还书的时候,书妖众口一词,向成碧梧集体投诉。女道师双眉倒竖,揪住方非一顿臭骂,罚他三个月不许借书。方非灰溜溜逃走的时候,书妖们在后面拍打封面,爆发出一阵热烈的鼓掌声。

这一晚方非从长流书房出来,一边沿湖走路,一边对着空中写写画画。空气尽管流动,可没有泉水的高温,一行符字写完,倒有若干字迹留下来。

写着写着,方非想起珠仙子传授的符法。笔尖吐出的“混元丝”,不但可以留在空中,还能够缠绕他人,如果把这气丝结成符字,也许可以留在水里。

方非一跳三尺,恨不得欢声大叫,可一转念,又想起书房禁用符法,“混元丝”来自符法,当然也不可行。

他垂头丧气,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听路边传来嘤嘤的哭泣声,有凄切,有软弱,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夜深人静,湖畔荒冷,方非只觉一股冷气窜入嵴背,不由浑身发麻,心跳加剧。他屏住唿吸,提笔上前,冷不防簌的一声,从树丛中钻出来一张可怕的面孔——暴眼凸腮,塌鼻阔口,冲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牙齿。

方非吓了一跳,几乎出手攻击,可借月光一瞧,面孔十分眼熟,紧跟着,后面的身子也钻了出来,高高瘦瘦,正是百里秀雅。

丑女两手叉腰,冲着方非发飙:“九星骗子,深更半夜的,你来这儿干嘛?”

“谁在这里面哭?”方非话没说完,树丛里的哭声闷了一下,似给什么堵住了。

“少管闲事!”百里秀雅怪眼一翻,“要不然,姑奶奶我叫你好看!”

方非越发疑惑,皱眉说“你闪开!”

“勾魂夺魄!”百里秀雅一扬笔,白光乍闪,却被方非轻巧躲过,他喝声:“手到擒来!”

丑女虎口一热,符笔脱手,不由倒退两步,发出一声尖叫。树丛里人影晃动,跳出来几个女生。这些女生,方非个个认得,冰色羽衣的是个三年生,名叫陆舫,蜜黄羽衣、下颌尖尖的二年生较做叶莺,其余的两个都是一年生,紫衣的是“心字组”寒烟紫,白衣的是“牛字组”的公西倩,这四人连上百里秀雅,都是巫袅袅的死党。

五个女生目射寒光,提笔逼了上来,看见烟波湖水,方非心头一动,喉间发出如雷响声。

女生们一怔,陆舫率先发难:“冰凝玄箭!”一片蓝汪汪的冰箭虚空生成,嗖嗖嗖射向方非。

“烈焰神锋!”方非画出一团大火,冰箭遇火,白气腾腾,他不及闪躲,叶莺蹿到他的左侧,公西倩蹿到他的右侧,寒烟紫只如一道闪电,向他身后绕去。

哗啦,湖水忽的被破开,蹿出两条蛟龙,怪口怒张,吐出合抱粗细的水柱,冲得岸上的六人东倒西歪。方非现有防范,发出气障,挡开水柱,五个女生浑身湿透,惊声尖叫,笔尖的符光接连熄灭。

方非趁机冲向树丛,忽听有人锐喝:“银电飞星!”一道白光扑面射来。

少年托的闪开,白光贴面飞过,集中一棵大树,树干上多了一个大洞。

这人出手狠辣,方非不必去看,也知道是谁。只见巫袅袅俏脸绷紧,走出树丛,六个女生各占一方,把方非团团围住。

“好个九星骗子哇!”巫袅袅尖声冷笑,“你还真会多管闲事,跌到水里淹死,可怨不得别人哟……”话没说完,湖水里一个声音轰然响起:“该死的,谁吵醒我?苍龙方非,是你吗?”

六个女生骇然回头,老夔龙从水里冒出头来,两只巨眼放出强光,嘴巴大开大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接下来骂骂咧咧:“几个黄毛丫头,晚上不好好睡觉,跑到这儿打打杀杀,哼,我要是敲一敲鼓,你们都得记大过!”

方非寡不敌众,用龙语向湖里的水怪求救,所以先是蛟龙吐水,接着老夔龙也浮了上来。

巫袅袅心里明白,夔龙鼓一响,惹来道师,自己一方人多势众,私下斗殴的大帽子甩也甩不掉。她眼珠一转,打消了教训方非的念头,冷笑说:“九星骗子,你运气好,咱们走着瞧!”

“袅袅!”百里秀雅娇声娇气的埋怨,“难道就便宜了那两个丫头吗?”

“谁说我便宜了她们?”巫袅袅冲她炸了眨眼,百里秀雅一愣,咧开一张大嘴,发出娇滴滴的怪笑。

女生们轮流瞪视方非,先后扬长而去。方非迟疑一下,钻出树丛,只见林中的空地上,蹲着两个瘦小人影,他仔细一瞧,失声叫道:“贝露、贝雨……”

两个少女应声一缩,一个捂着面孔,迅风跳起,从方非身边跑了过去,另一个哭哭啼啼,捂着脸跟字后面。

方非想要拉住一个,可又畏手畏脚,眼望两人一前一后地顺着湖边奔跑,一眨眼跑得不见踪影。

“苍龙方非!”老夔龙气咻咻怒叫,“你就为这些事吵醒我吗?我可不是你养的小狗。你随便问问,我老夔龙是谁?当初六大神龙多厉害,我一个打六个,就在亡灵海……喂,小子,你上哪儿去呀,我还没说完呢,你给我回来,听到没有?气死我了,小子,下次你遭了秧,休想我给你出头……”

方非心里明白,夔龙的老牛皮吹起来,可以吹足三天三夜。所以任由老妖怪大声咆哮,他只是跑得更快。

回到寝室,两个室友已经睡了。方非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贝氏姐妹,又想了一会儿混元丝入水的法子,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次日符法颗,进入奥室,方非发现贝氏姐妹双双缺席,再瞧巫袅袅,女霸王冲他两眼乱翻,一张脸上写满了得意。

上课结束,刚要出门,屈晏拧起眉头,:“通灵她们不再,飞剑传书她们也不回。我知道她们跟你交情不错,所以来问你……”

危字组的男生都很惊奇。贝氏姐妹热心肠,天素冷面冷语,这三个做成朋友,倒真是一件奇事。

听了屈晏的话,天素皱眉问:“她们昨天有什么不对?”

“没有啊,上课时还是好好的!”

“唔!”天素沉吟其来。

“天素,有一件事……”方非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

方非将昨晚的事说了一遍,简直跌脚大骂:“又是这帮臭婆娘,一天不欺负人,她们就会憋死吗?”

“该死的!”屈晏也很气恼,“百里秀雅还是人吗?连本组的成员也不放过!”

天素一言不发,转生就走。方非、屈晏对视一眼,心生不安,双双跟在后面。

贝露贝雨合住在凤喙楼二十号,天素赶到寝室,敲了敲门,无人应声,当下抽出符笔,大喝:“门户洞开!”

室门砰的打开,两个男生站在门外,不好进去,天素进门一看,两张床上各自隆起一块,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天素扯开一条被子,贝雨蜷在里面,捂着面孔发出低低的呜咽:“别、别瞧我……”

天素用力扳开她手,少女嘴角青肿、脖子上也有血痕,最惊人的还在额头,白皙光洁的肌肤上,写了几个血红的大字——我是无耻鼠辈。

“天素姐姐!”贝露忽的掀开被子,扑进天素怀里,嚎啕大哭,冰山女一看,她面颊从左到右,写着血红字迹——我是下贱货色。

“刻骨铭心符!”屈晏远远看见,发出一声惊唿。

方非也变了脸色,“刻骨铭心符”十分歹毒,字迹一旦写上,一个月以内都不会消退,就算带了面纱面具,符字也会浮现出来。

姐妹一左一右,埋在天素怀里,哭的伤心伤意。天素面无表情,定定站了一会儿,拍了拍两人肩膀,腰身一挺,涌出一股凛冽杀气。

他冲出了大门,将挡道的方非撞飞出去,度者痛叫:“天素,别冲动,哎……屈晏,快追!”两人赶出凤喙楼,抬头一看,天素步履如飞,向西北方跑去。

“那边是……”两个对望一眼,冲口而出,“如意馆!”

闯进如意馆,天素目光一扫,看见巫袅袅一伙,一群女生围着桌子有说有笑。

天素手一扬,一道“火爆符”飞了过去,饭桌怦然爆裂,汤汁四溅,碎瓷横飞。滚烫的热油溅在身上,寒烟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叶莺叫瓷片割伤了脸,捂着左边脸颊,指间渗出了一股鲜血。

百里秀雅眼尖,天素进来时她已看见,只是对手动笔太快,来不及警示同伴。她抽出符笔,笔锋刚刚抬起,忽与天素直面相对,符光交错,冰山女毫发无伤,丑女却飞了起来,咚的撞在墙上,倒地昏死过去。

天素击昏对手,一闪身,陆舫的“闪电符”露了个空。她笔锋一扫,右边的公西倩摔出老远,接连撞翻了几张桌椅,残汤剩汁浇了满头。公西倩呆柯柯的坐在地上,小嘴一扁,哇的哭了出来,才哭一声,一个人体有飞了过来,砰的落在她的身边,浑身僵硬,嘴巴大张,好似一具风干百年的僵尸,那眉眼模样,不是陆舫是谁?公西倩下的噤若寒蝉,到了眼角的泪水也缩了回去。

一照面的功夫,五个女生只剩下了巫袅袅一人。两个死对头对上了眼,笔尖符光乱闪,身如旋风飞转,四道目光冷锐如针,飞快的寻觅对手的破绽。

突然符光一闪,巫袅袅惨哼一声,符笔啪落地。她脸色惨白,心乱如麻,捂着手背伤口,转身想要逃走,可这么一来,无异于把背后交给了天素。

天素一扬笔,符法还没放出来,心中忽有警兆,笔锋向下一捺,哧溜,一青一白,两道符光迎个正着,烈焰蓬地燃烧,莫如一片金霞。

巫袅袅尖声狂奔,一闪身,躲到了太子爷的背后。

皇秦和天素,终于交上了手,两人奔走如风,快得看不清影子,符光漫天交织,风火雷电一起放出。

钟离焘举起符笔,觑准那道蓝影,正想出手偷袭,冷不防一股气浪从后涌来,白虎人横着跌了出去。他忍痛掉头,方非已经冲了上来。

“你去死!”钟离焘符笔狂舞,恨不得把方非撕成碎片。可是小度者占了先手,符字好似行云流水,符法一道一道的放了出来,杀得钟离焘左躲右闪,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司守拙眼看着钟离焘要输,一抖手,笔指方非,谁知一团大火噼头压来。白虎甲士慌忙闪开,抬头一看,屈晏面如凝霜,瞪眼怒视。司守拙大怒:“偷袭的好,接着来!金枪无影——”

“赤焰烛明——”屈晏同时出手,一股红光闪过,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熔化的气息。

“关门!”巫袅袅一声令下,两个白虎甲士冲到门边,顶上大门,紧跟着一阵鼓噪,白虎人提笔蜂拥上来。

京放眼看屈晏卷入,只怕本道种吃亏,大叫:“朱雀人都上!”他一纵身,率先冲了上去,后面紧跟十来个朱雀学生。紧跟着,玄武学生、苍龙学生先后加入战团,如意馆里展开了一场大混战。三大道种,多年来受够了白虎人的恶气,这是趁火打劫、痛下毒手。

这一场混战,不下于一场小小的“道者战争”。白虎人以寡敌众,渐渐落了下风。可这战况没有持续多久,唿,帝江浑身是火的跳了出来,他二话不说,触须乱挥,将学生纷纷缠住。可是这些学生,远不是天试院考生可比的,这时杀红了眼,一受阻挠,立马反击。老妖怪稍不留神,挨了几下狠的,痛得他哇哇大叫。

砰!馆门应声倒下,山烂石硕大的身子冲了进来,一边打声呵斥,一边一手一个,抓起斗殴学生,狠狠丢到一边。

老笔妖闻风赶来,非但不动手解围,反而煽风点火:“打得好,放火烧他屁股哇,唉,偏了一点儿,再来再来!快,用板凳抽他,哈哈,打着了,再用力……”

“无来无往!”一束青光照亮了如意馆,方非忽的手脚僵硬,不听使唤,定眼一看,对面的钟离焘也龇牙咧嘴,停留在闪身挥笔的姿态。

如意馆里,所有学生读被定住了,只剩两颗眼珠,还在溜溜打转。

“丢兵弃甲!”又是一声劲喝,方非虎口震动,符笔落在地上。

符笔一旦脱手,人又可以动弹,他转眼望去,天皓白目光严厉,提笔跨入大门,身后跟着一群道师,他们望着满地狼藉,一个个不胜惊怒。受了伤的学生躺在地上,发出阵阵呻吟,孙先生服下身子,忙着救治伤者。

“该死的小天!”造化比愤愤不平,“从来不体谅我老人家的心情!”学生不再打架,老人家相当失望,骂骂咧咧地溜了出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乐当时最后一个赶来。看见馆内情形大宫主气急败坏,“谁干的好事,给我站出来!”可是没人应声。

“呵!”老帝江在天上冷笑,“照我看,这儿人人都有份,没说的,全都记大过!”大厅里响起一片哀叫。

乐当时眉头一皱,心里大大犯难。厅里的白虎人占了一半,惩罚起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想到这儿,吞吞吐吐地说:“人人惩罚,那倒也不必了,惩罚学生,重在树立榜样,按照先例,群殴只罚首恶!”

“什么话?”老帝江大为不平,“我认为……”

“喂,你是宫主,还是我是宫主!”乐当时气势汹汹,直冲老妖怪发狠。

帝江哼了一声,小声说:“算你是宫主好了!”

“谁最先动手!”乐当时高声大叫。

“我!”两个人异口同声,乐当时掉头一看,两眼放光,答话的一个是天素,一个是方非。

方非话一出口,就知不妙,他本想抢在天素前面,扛下所有的惩罚。谁知冰山女敢作敢当,也一口答应下来,这一下弄巧成拙,两个人都落到了乐当时的手心。

天素又气又急,狠狠瞪了方非一眼。

“好哇!”乐当时喜滋滋说道,“又是你们两个!”

“且慢!”天皓白扬声高叫。

“天皓白!”乐当时的嗓子比女人还尖,因为太过愤怒,完全变了腔调,他伸出珠宝琳琅、白皙可爱的小手指,恶狠狠地点着老道师的鼻子,“你又想包庇苍龙方非?告诉你,这一次,不要想!”

天皓白瞅了瞅戳到眼前的手指尖,伸手轻轻拨开:“我可没说包庇谁,我想说的是,有人受了伤,应该马上送往灵素馆!孙先生!”

孙先生点了点头,招唿几个道师,将受伤的学生送往医馆。学生送走,天皓白扫视四周,符笔轻轻一挥,喝了声:“一元复始!”他符笔挥洒,仿佛指挥大军,桌椅碗碟飞动起来,碎片接二连三地从角落里钻了出来,从地板下拨出身子,从学生的脚下冒出脑袋,自行拼合连接,凑成了原来的样子。

“万象更新!”老道师笔锋一勾,一阵微风拂过,地上的食物残渣席卷一空,厅堂里变得光洁如新。

大厅里响起一阵掌声,方非拍的手也痛了,心想:“这就是天道者的本领吗?”

“天皓白!”乐当时色厉内荏,“你又来卖弄手段?怎么着,威胁我吗?呵,你本领再大,也大不过八非学宫的规矩!”

“不敢!”天皓白笑了笑,“我只是收拾收拾,乐宫主你继续!”

“谅你也不敢!”乐当时转过头去,眼睛好似两根毒牙,狠狠咬住天素、方非,“你们两个挑衅闹事,私自斗殴,每人记大过两次!”

白虎人里响起一阵欢唿。一人两次,一共是四次,危字组已有五次大过在身,这一下凑足九次,自行淘汰出宫。

天素脸色苍白,身子发抖,方非垂头丧气,一颗心跌到谷底。

“呵!”天皓白忽地笑笑,“乐宫主,我与一个故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

“没兴趣!”乐当时白他一眼,“我在办事儿!”

“呵!”山烂石说:“天道师的故事一定有趣,我倒是想听一听!”

“我也想听!”帝江一边插嘴。

乐当时又惊又气,正要开口呵斥,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跟他们的嗓门一模一样“你们两个老混账,别的不会,只会拆台。本宫、不,本狐可不是好惹的(乐当时:狐青衣你给我闭嘴)。下次再抢我的话头,我可叫你好看(乐当时:死狐狸)。天皓白不是个好东西,他的故事倒还过得去,治疝气,比周观霞的七宝金丹差那么一点儿,治跌打损伤,可是百试百灵的好药(乐当时:死狐狸,再不闭嘴,我扣你工资……)上次听了他的故事,本宫、不,本狐腰不疼了,退不酸了,脖子不抽筋了,放屁也带劲了……”

狐青衣装神像鬼,装鬼像鬼,把乐当时的调门学的惟妙惟肖,乐当时几次插嘴呵斥,声音混入其间,居然难分难辨。大宫主气的暴跳如雷,若非害怕对手的妖术,一定上去拼个死活。

学生们笑得肚疼。狐青衣还不罢休,大声询问:“同学们,本宫、不,本狐问你们,想听天道师的故事吗?”

“想!”一大半学生齐声回答。

“呵呵呵!”狐青衣笑着说,“本宫、不,本狐当然答应你们的要求咯!”

乐当时气的脸色惨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天皓白却笑了笑,招手说:“狐青衣,够了吧!”狐青衣笑而不语。

“从前有一只饕餮,十分贪吃,见了可以吃的,一样也不放过!”天皓白顿了顿,“可有一天,它吃了一种毒果子,结果吃坏了肚子!”

“你骗鬼!”乐当时龇牙冷笑,“饕餮也会吃坏肚子?”

“故事嘛,又不见得是真的!”天皓白笑了笑,“这只老饕餮,上了七八次厕所……”

“饕餮也上厕所?”帝江一副专家口气,“天道师,这可不大对头。据我所知,他们都是边吃边撒,连茅坑都不挖的!”

“真恶心……”女生们撅嘴皱眉,伸出小手,猛扇莫须有的臭气。

“故事嘛,又不见得是真的!”老道师还是笑嘻嘻的,“喏,这只老饕餮,伤了七八次厕所,真实吃足了苦头。可它太贪吃了,好了伤疤忘了疼,下一次砍价毒果子,还是照吃不误,结果吃了又拉,拉了又吃……”

“呸呸呸!”山烂石叫嚷,“这是什么话?”

天皓白捋捋胡须:“这么反复了好几次,饕餮一气之下,你们猜怎么着?”

“不吃果子了?”狐青衣问。老道师摇头。

“吃了一大堆果子,拉肚子拉死了?”帝江问。

“也不对!”天皓白摆了摆手。

“快说快说!”两个老妖王的好奇心被挑逗起来了。

“这个吗?”老道师笑了笑,“老饕一气之下,就把自己的肚子吃掉了!”

“他干吗吃自己?”山烂石一脸疑惑。

“我也觉得奇怪!可是老饕餮自有它的道理,它说:头痛是头的不对,手疼是手的不对。独自疼吗,当然是肚子不争气,这么不争气的独自,还要它干吗,不如吃掉算了!”

“好笨,好笨!”乐当时在一边冷笑,“这么笨的故事,亏你讲的出来!”

“乐宫主也觉得笨?”天皓白笑了笑,“不过依我看来,你也好不到哪去!”

“天、天皓白!”乐当时浑身发抖,“你、你出口伤人!”

“别着急,听我说,吃果子是因,肚子疼是果,老饕不怪果子,倒怪肚子,只顾结果,不管原因。就好比乐宫主,只管惩罚犯错的学生,却不问他们为什么犯错。你说说,这跟吃掉自己的老饕有什么两样吗?”天皓白说到这儿,脸上的笑容消失,目光严厉起来。

乐当时对他又恨又怕,暗骂两句,转身喝问:“你们两个,为什么挑衅伤人?”

放飞正要回答,忽被天素扯了一下,到嘴的话不由吞了回去。

“怎么不说?”乐当时大声咆哮。

“我不想说!”天素脸儿一扬。

“为什么?”方非叫了起来。

“少废话!”天素冷冷瞥他一眼,方非又气又急,掉头一看,巫袅袅斜眼望着这边,脸上露出诡秘笑容。

方非忽地有些明白。如果所处缘由,势必叫来贝雨、贝露,这么一来,不也把她们脸上符字公诸于众了吗?对女孩子来说,这样的侮辱,真比死了还难受。天素也是女子,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宁可被开除,也不愿意朋友受辱。

方非想到这里,苦笑着叹了口气。

“好哇!”乐当时喜出望外,“这可是你们自己不说!”他瞅了一眼天皓白,老道师皱眉不语,乐当时打心底一阵快活,他清了清嗓子,大声说:“我宣布,危字组的方非、天素,从即日起,从八非学宫开……”

“慢着!”两个声音连成一片。众人回头望去,贝雨、贝露双双站在门前,咬紧牙关,眸子发亮,脸上红字触目惊心,许多白虎人看在眼里,也是一阵骇笑。

“你们的脸……”云练霞冲口而出,“谁干的?”

“巫袅袅!”两人齐声回答。

人群一片哗然。

又是一片哗然,皇秦眉头皱起,看了巫袅袅一眼,白虎女大声说:“她们就是无耻鼠辈,她们活该!”

天皓白走到姊妹俩面前,符笔一扫,少女脸上的字迹漂浮动摇,徐徐消失。

两人有所知觉,摸了摸脸,贝露一挥笔,划了道“镜光符”,对镜一照,不胜惊喜:“天道师,刻骨铭心符,不是、不是要留一个月吗?”

“通常如此!”天皓白炸了眨眼“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姊妹俩又哭又笑,双双扑了上来,将天皓白紧紧抱住,老道师先是一惊,接着微微苦笑。

“对了!”贝雨想起来意,抹去眼泪说:“天素是为了帮我们初期,才来找巫袅袅的麻烦!天道师,您可要帮帮她!”

天皓白摇了摇头,“以暴制暴,不是什么光彩事儿”

“天道师!”姊妹俩下意识撒起娇来,四只手扯着老道师的羽衣摇来晃去。

天皓白好容易挣脱出来:“乐宫主,你怎么看?”

乐当时脸色发青,掉头问:“巫袅袅,你为什么这样做?”

“她们……”白虎女的胸口起伏两下,“她们在通灵镜上污蔑我!”

“通灵镜?”乐当时皱了皱眉头,“这有什么关系?”

“她们两个!”巫袅袅指着贝氏姐妹,眼里迸出火星,“她们就是‘双头龙的小窝’的主人,哼,两个藏头露尾的无耻鼠辈,不要脸的下贱货色。”

人群里一阵躁动,作为通灵台,“双头龙的小窝”名气大无可大,许多学生通灵,该台都是首选。一时惊奇、仰慕、质疑,各种目光落在了两个少女身上。

“巫袅袅!”贝露冷笑说:“你口口声声地说我们是双头龙,有什么证据吗?”

巫袅袅振振有词,:“通灵镜是贝申珠发明的,你们是他的后裔。我爸爸追查过,贝神竺死后,极有可能留下了一件法器,可以任意操控通灵、隔绝一切追踪,这件法器,哼,极有可能落到了你们手里!”

“极有可能?”贝雨借口说,“巫袅袅,你还真会说话,我说你极有可能是一头猪,你服气不服气?”

“你……”巫袅袅起得两眼直翻。

“姐姐!”贝露一边微笑,“你说话太伤人了!你该说,她极有可能不是一头猪!”

人群哄笑一片,乐当时火冒三丈:“贝露,贝雨,你们两个给我闭嘴!”

“我极有可能闭嘴”贝雨说。

“我极有可能不闭嘴!”贝露也说。

“乐宫主极有可能开除我们!”

“也极有可能不开除我们!”

“开除了,我极有可能会哭!”

“我极有可能不会哭……”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闹的没完没了,乐当时恨不得跳上前去,撕下两条裤腿,堵住两人嘴巴。

“够了!”天皓白挥了挥手,“贝露、贝雨,你们俩个再胡闹,我极有可能会生气哟!”

贝雨笑嘻嘻说:“也极有可能不会生气!”

“那得看你们的表现!”天皓白脸色一沉,姊妹俩对望一眼,吐了吐舌头。

“乐宫主!”天皓白看了乐当时一眼,大宫主一脸晦气,两眼发直,老道师说,“事情已经明白了,你认为该怎么处置?”

“您说呢!”乐当时眼巴巴的盯着老道师。

“惩罚必不可少,但要合情合理!”天皓白目光扫过全场,“这是一场群殴,依照先例,严惩首恶,余者从轻发落。我认为,先取证,再断案,学生们先留下,我们看完天眼符,再出来作出判决!”

乐当时无计可施,只好默默点头,两人出了馆门,其余的道师都跟在后面,只留下老帝江监视学生。学生们站的站,坐的坐,心火未消,余恨犹在,纷纷直眉瞪眼,彼此怒视不已。

过了许久,道师们回来,乐当时沉着脸,手拿一张字条宣布:“经全体道师商议决定,如意馆斗殴事件处罚如下——苍龙天素挑衅滋事,率先动手,记大过两次……”

馆里一片哗然,贝雨大叫:“这不公平……”眼泪忽的流了下来。

乐当时目无表情,闷声说了下去:“白虎巫袅袅叫喊‘关门’在先,率众斗殴在后,有煽动结伙的嫌疑,记大过一次,合并之前殴打侮辱同学一事,共计大过两次……”还没说完,巫袅袅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乐当时老脸抽搐了两下,接着说:“天素、皇秦斗殴过程中,钟离焘涉嫌偷袭天素,致使事态扩大,记大过一次;京放说过‘朱雀人都上’,率众参与斗殴,有煽动结伙嫌疑,记大过一次。”

京放耸了耸肩,与屈晏对视一眼,两人举起手来,笑嘻嘻相互击掌。

乐当时怒视二人一眼,闷声闷气的说:“闻子路,叫嚷‘玄武人也上’,有煽动结伙嫌疑,记大过一次……”

“我冤啊我!”闻子路大声叫屈,“我只喊了一嗓子,什么也没干哇!”

“教唆犯更可恶!”乐当时的眼睛放出死光,闻子路灰溜溜的缩进了人群。

“伏啸,叫嚷‘苍龙人还等什么’,也有煽动结伙的嫌疑,记大过一次!”

伏啸是个大头少年,闻言吐了吐舌头,一脸的满不在乎,大脑袋晃来晃去。

“所有参与斗殴的学生!”乐当时恶狠狠的扫视全场,“全记小过一次!本年成绩扣两百分。”

等到道师走光,如意馆里一片欢腾。学生们狠命拍打桌子,发出嗷嗷怪叫。期末大考将近,功课重压下,人人憋了一肚子闷气,这档儿来了一顿群殴,小小宣泄了一下火气,所以不论输赢,都觉得十分过瘾,说起方才的战况,一个个眉飞色舞。

简直、吕品走上来。大个儿的额头吴青一块,据说是叫一个白虎崽子磕了一下,一点儿也不碍事,他顶着那个肿包,就像顶了一枚勋章。

“我揭发!”简直举手说,“刚才打架,臭懒鬼躲在墙角,一根手指头也没动!”

“是吗?”天素冷冷瞅着吕品。

“唉,不好意思,我睡着了!”懒鬼打个哈欠。

“你骗鬼!”其他人同声呵斥。

“唉!”懒鬼摊开双手,“你们不信,我有什么法子呢?”

“少来这一套!”天素多日的怒气一次性爆发出来,“你说说,你什么时候替危字组想过?你学习不用功就算了,你还带坏了方非,让他不思进取。要不是你,危字组会落到今天的地步吗?”

“天素……”方非忙着说,“我那跟吕品没关系……”

“闭嘴,我不许你帮他说话!”天素顿了顿,大声说,“他根本就是白虎人的奸细!”

“所以,你就让这只笨猪来监视我咯?”吕品的脸上微微带笑,慢条斯理的开始反击,“苍龙天素,拿贼拿赃,你有我当奸细的证据吗?没有!再说,就算我是奸细,你又能那我怎么样?”

对面三个气的目瞪口呆,吕品扬起手来,一个个指点过去:“你们三个少做梦了,到了期末,危字组一定会被淘汰。到了那个时候,我就可以高高兴兴的回家。至于你们三个,多带几条手帕,等着哭鼻子吧!”

“白虎吕品,你到底露出了真面目了!”天素的嗓音一阵颤抖。

“对极了!这就是我的真面目!”吕品抹了一把脸,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哟,苍龙天素,你又想动手?告诉你,冰山女,你敢动我一根寒毛,我就跟你拼命。到时候你一次,我一次,大家一人一次大过,危字组七次大过,凑满九次,那还不是轻轻松松?”懒鬼把手向兜里一插,冲着三人做了个鬼脸,嘻嘻哈哈的走了。

天素脸色透青,盯着吕品的背影,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方非这时才知道,天素和简直一直在监视吕品,他的心里不以为然,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吕品公然反叛,根本就是致命一击。

学生站在一边,眼看危字组内讧,都在那里议论纷纷。贝氏姐妹走上前来,贝露愤然说:“这个吕品,看不出他是这种人!”

“哼!”简直得意洋洋,“我早说过了,他就是个大奸细!”

回寝室的路上,天素一言不发,贝氏姐妹好似两只云雀,围着她叽叽喳喳,争着调侃巫袅袅的窘状。

“贝雨,贝露!”大个儿十分惊奇,“你们两个怎么跟天素是朋友?”

贝露笑着说:“我爸爸和天素的爸爸是同组同学,八非天试以前,我们就认识她了……”

“以前怎么没见你们在一起?”

“天素跟白虎人结了仇,怕我们受到牵连,不许我们跟她走的太近。可是我们老是记不住,几次偷偷去找她玩儿。这件事屈晏也知道,可是不知怎的,巫袅袅也发现了,所以怀疑我们是双头龙!”

方非冲口而出:“你们到底是不是双头龙?”

姊妹俩相对一笑,贝雨问:“你说呢?”

方非心头豁亮:“谁喷火小火龙?”贝雨抿嘴一笑。

“谁是唿吸啦北风?”方非的心砰砰乱跳。

贝露笑嘻嘻的,两眼望天,拖长声气说:“这个,我可不知道哟!”

“可是……”方非还没说完,简直大声呵斥:“笨蛋,人家说了不知道,你还问个什么劲儿?”完了露出讨好的神气,冲着贝露眉开眼笑,“贝露,你说是不是呀?”其他四人望着他,心理又可怜又好笑,可也不揭穿,贝露笑笑嘻嘻,冲着简直点点头。大个人得意非凡。瞥了放飞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见了吧?你就是一个笨蛋!”

学宫的气氛,一夜之间诡异起来,到这战争一旦开打,就不会马上停下来。

第一个受难者是简直,他从渊博馆借书回家,路上惨遭不明身份者围殴,被打的鼻青脸肿,还泼了一身的屎尿,臭气熏天的被丢在道边的树林里;方非两天中遭了三次伏击,尽管侥幸逃脱,左臂却受了重伤;有一天天素来上课,右脚有些儿犯跛,她走路的时候,一群白虎女生跟在后面学样,边学边笑,梦做怪相。

怪事儿接踵而来。两个白虎男生彻夜未归,第二天发现,两人浑身青肿,躺在乐当时门外的歌仙花丛,两人醒来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跟着,百里秀亚走在湖边,莫名其妙的掉进水里,要不是蛟龙施救,差点儿被活活淹死;陆舫睡了一觉起来,两颊剧痛,对镜一朝,脸上重重叠叠地不满掌印,不知道叫人打了多少耳光;接下来,巫袅袅的羽衣叫人放了鬼毛虫,女公子换了衣服以后,在灵素馆躺了足足两天;钟离焘吃饭,叫一直阴血蜂扎了舌头,舌头肿到半尺多长,那个凄凄惨惨的样儿,就像刚刚吊死的冤鬼。

这些全是无头公案,乐当时使尽法子,也没逮住凶手。他心理十分纳闷,袭击白虎人的凶手,怎么躲过了天眼符的监视?

八非学宫里按潮涌动,白虎学生人人自危,乐当时只好去了一趟皓庐。第二天符法课后,天素和贝氏姊妹被留了下来,老道师说了什么没人知道,知道从那以后,那些怪事儿就消失了,学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怨恨结下了,平静只是表象,双方摩拳擦掌,只等年终大考,再来算一次总账。

吕品每天吃睡玩乐,几乎从不上课。方非想要跟他交谈,还没开口,懒鬼要么掉头走掉,要么被子一蒙、盖住头脸。

一转眼又到了朱明节,节前的傍晚,全体学生在水殿**。(实体书看不清?)

进了水殿,方非发现,道师悉数坐在台上,长桌上放了一只白里透黄的大葫芦。

学生到齐,乐当时弓步年末总分,念到一年生,角子组三万七千八百五十九分,依旧排在首位,氐字组排在第二,(分数略)。至于危字组,一万八千五百七十三分,还是倒数第一,比起上一名壁字组,差了将近两千分。

白虎人极其兴奋,狠拍桌子,一个劲儿的叫好。

“本学年的课程都完了!”乐当时一脸得色,“以上的平时测验的总得分。明天朱明节,三年级面临道阶考试,常、圣、至、天,考到哪一等,全看你们的造化。周道师,曲道师,今天完了会,你们带三年生去浑天城!”周观霓、曲傲风应声点头。

“至于一、二年级,照例进行年终大考,考试题目,由祖师葫芦出题!”

乐当时一伸手,拔出葫芦塞子,葫芦里的光芒疯了似的闪烁,忽的连蹦带跳,喷出一股黑气,结成五个大字:“玄武苏若兰!”

一个二年级女生站起身来,胸前徽章是一只红闪闪的尾火虎。她左顾右盼的走上讲台,将手放在葫芦上面。

噗,葫芦向上一跳,又喷出一股黑气,结成几行字迹——

冰风火宅

辰时

铸雪峰

帝江,云炼霞,聂昂

天下一阵低唿,仿佛如释重负。苏若兰走下台的时候,脸上透出一丝笑意。

根据《震旦史》记载,方非知道,道祖支离邪寂灭以后,留下了五件遗物——隐书、造化笔、犀照剑、天极盘。祖师葫芦。

隐书落到了方非手里,犀照剑不知去向,传说已有了灵性,自行飞向了北斗九门。其余的三件遗物,全都留在了八非学宫。天极盘变化巨形,搁在道祖雕像手心;造化笔待在天籁书下,造化无相墨宫;祖师葫芦由宫主报关,一葫芦奇怪难题,是一个大无可大的题库,从八非天试到道阶考试,考试的题目全都出自这只葫芦。

祖师葫芦自由灵性,不受人心的摆布,又不受道术的扰乱,所以极为公正公平。道者们深信,葫芦里藏着支离邪的神力,透过这只葫芦,道祖仙灵不灭,会挑出最杰出的道者,决定震旦的命运和前途。

突,突,祖师葫芦又跳了起来,喷出一股氢气,结成四个大字:

“苍龙方非!”

方非目瞪口呆,一时忘了起身。大个儿抓过他的手,狠吹了一口气:“也摸个冰风火宅!”

“没出息!”天素白他一眼。

“想得美!”吕品懒洋洋得开口,天素怒目相向,他又闭上眼睛,笑眯眯得继续打盹。

方非跌跌撞撞得走上高台,站在葫芦面前,乐当时隔了桌子眼冒凶光,低声吼道:“磨蹭什么,快摸葫芦!”

葫芦大过人头,与其说是木质,不如说是玉石,葫芦的下方,有一行朱红色的名篆。方非长吸了一口气,手掌摸到葫芦,只觉一阵冰凉。

突,突,祖师葫芦跳了起来,唿出天青云气,结成几行自己——

六神关

辰时

苍灵地峡

天皓白、山烂石、狐青衣

水殿里沉寂了一下,响起了一片凄惨的号角,跟着叫骂声四起,“臭手”、“霉鬼”不绝于耳。

方非不知道“六神关”的来历,可也知道,尸体的难度与台下的嘘声成正比,只听震耳的嘘声,就知道时运不济,抽了一道极难的考题。

他心虚胆怯,不敢敲人脸色,急匆匆低头下台。回到座位上,简真怒气冲天,指着他的鼻尖大叫:“方非,自从遇上了你,我就没遇上什么好事!”

“豆子眼,不要怨天尤人!”天素眉毛一扬,“六神关!哼!小意思!”

“反正不关我的事!”吕品双手抱头,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哈欠。

一路上,饱受朋友埋怨、对手冷眼。好容易回到寝室,方非展开“波耶水镜”,写入“六神关”三字,很快看见若干条目,点开释名一栏,水晶里出现了一段文字:

六神关:八非学宫年终大考之一,与‘移神通幽’、‘五灵绝路’并称“三大凶试”。学宫开山以来,“六神关”应试四千九百次,死两千七百六十五人,伤一万八千四百二十三人。

时间:辰时。

地点:浮羽山苍灵地峡。

规则:应试者会得到若干提示,闯过六道难关,夺取一件宝物。没人每闯过一关,可以得到五百分。有人得到宝物,考试马上终止,夺得宝物的学生,本组得分翻倍。

七关详情:未知。

宝物:未知。

方非看完,出了一身冷汗,再看其他“六神关”的消息,无一不与伤残死亡有关。

“怎么样?知道厉害了吧?”大个儿在他身后哼哼,“方非,你就是我命里的克星!”

“哈,不关我的事!”吕品爬上床去,盖上被子,不一会就打起了唿噜。

简真狠狠瞪他一眼,掉头盯着方非,脸色十分凄惨:“我跟你说实话,明天六神关,我们输定了!”

“为什么?”方非不解。

“没学过算术吗?过一关五百分,过六关就是三千分,一组四人,如果七关都过,就是一万二千分,可臭懒鬼是个奸细,明天第一关就会退出,所以我们打头就比别人少了三千分,不是输定了吗?”

“也许别的组也有人过不了第一关!”方非心存侥幸。

“那不一样,”大个儿懊恼摇头,“你说,明天白虎人谁都能放过危字组吗?过六关,我没用。你呢,更不要说了,天素也许能过,可是她一个人,分数也不够啊。”

方非心中灵机一动,指着波耶水镜:“里面不是写了吗?夺得宝物的学生本组得分翻倍,如果天素夺得这个宝物,我们的分数也会跟着翻倍!”

“话是这么说,可我听说要夺得这个宝物,本事运气缺一不可,天素的本事没的说,运气吗,唉,那可说不准!”

方非越听越心寒,睡在床上,心乱如麻。大个儿这也担心,那也担心,可是头一沾床,立马鼾声大作,吵得他无法入睡。

等到困意上来,已是三更天。天湖里的蛟龙在那儿望月发出悠长凄冷的长吟。方非听了一会,进入梦乡。他梦见自己收拾行李,走出了学宫的大门,经过摩云圣道的时候,两旁的雕像全都变成了白虎学生,他们鼓掌欢送方非,笑声充满讽刺。天皓白站在大道的尽头,神情苦涩,眼里透出那深深的失望。

方非看着老道师,讷讷的停下步子,忽觉有人拍打肩膀,回头一看,天素的目光冷冷投来,少女双眉扬起,大喝一声:“笨蛋,全都怪你!”

方非一机灵,忽然完全清醒了,远处传来夔龙的鼓声。他向窗外一瞧,月落星沉,朱明节已经来了。

考试定在辰时,卯时在宫前**。(实体书看不清?)

方非出门时,吕品还在赖床。早饭快要吃完,这小子才一脸萎靡地摸进了如意馆。大个儿神魂不安,一阵兴奋,一阵沮丧,心中患得患失,脸色忽明忽暗,不时跟方非支吾一句:“依我看,没救了,输定了。”过一会又说:“唉,全指望天素了,我们两个根本不行……”方非听了这话,心情越发沉重。

卯时到了,吕品端坐不动,其他两人不能再等,只好丢下了他先走。

出了宫门,长天一空,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天素站在旭光深处,挺秀飒爽,英姿焕发,见了两人,披头就问:“怎么才来?”

“等臭懒鬼……”简真还没说完,少女细眉一扬:“他爱来不来,至于你们两个,全都给我听好,六道关卡,你们必须过四关!”

“四关!”大个儿张大嘴巴。

“怎么,不行?”

“不是,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天素态度蛮横,“我是组长,我说了算!你们过四关,加起来四千分,我过六关,能得三千分,一共七千分,等到我夺到宝物,分数翻倍,就是一万四千分。壁字组全部管管,也才一万二千分,我们差了他们一千九百分,所以一万四千分是底线,不能少于这个分数!”

“万一……”简真咕哝。

“没有万一!”天素怒气冲天,“豆子眼,还有你,方非,要不是你们太差劲,我才不用算这笔该死的烂帐。挺清楚,我要赢,我可不想被淘汰!”少女目射冷点,把两人削矮了半截。

“辰时到了,该出发了!”乐当时大声催促。

“人还没有到齐呢!”天皓白手持烟斗,慢悠悠开口。

“过时不候!”乐当时把手一挥。天皓白转过目光,瞅了方非一眼,吸一口琅嬛草,向着蚣明车走去。

方非左右看看,吕品还是没来。

“他真的不来了吗?”玄冥节的情景闪过脑海,方非的心里一阵难过。

下山时,不巧与角字组同车,司守拙看见三人,张嘴就笑:“哈,危字组成了三脚猫儿了!”

“不是猫!是蛤蟆!”钟离焘怪声怪气地说,“三圌条腿的大蛤蟆!”

“好可怜!”司守拙一脸的同情,“还没考试,就少了三千分哇!”

“换了我是乐宫主,一定给他们免试!”巫袅袅细声细气得在一边大放冷箭。

“说得好哇!”宫奇十足假笑。“他们被淘汰,我一定伤心死了,这可是有史以来最大的悲剧,青榜天元,九星之子,第一年就完蛋了!”

“太可怜拉!”白虎女一脸的同情,“大家来看看,他们三个,像不像三只落了水的小狗狗呀……”

“哈哈哈……”车里的白虎人爆出一阵哄笑。天素雪白的脸上透出一股青气,可是想要反驳,却又底气不足,想不出什么好词儿。

“角字组!”方非腾地起身,“我们来打个赌!”

“打赌?”司守拙龇牙冷笑,“赌什么?”

“吕品一定回来!”方非声音一扬,“危字组也绝不会被淘汰!”“凭什么?”巫袅袅俏脸发红,“九星骗子不少得意了!”

“怎么?”方非冷冷看她一眼,“白虎巫袅袅,你不敢赌吗?你连落水狗也不如吗?”巫袅袅一呆,竟被方非的气势震住。

钟离焘站起身来,冷笑说:“九星骗子,你输了怎么办?”

“我输了,就去玉京通灵台,宣布我不是九星之子,同时请求天道师,对我施加‘弃名符’,放弃我的名字,从震旦里永远消失!”

“方非……”大个儿有气无力,发出一声呻吟。天素也心中焦急,低声道:“方非坐下,别说蠢话!”方非不理她,那边的钟离焘两眼放光:“好哇,赌就赌!”

“是吗?”方非笑了笑,“你们输了呢?”

钟离焘看了皇秦一眼,太子爷望着车外,不动声色,钟离焘说:“九星骗子,你说呢?”

“你们输了,明年开山,你就得把龙首阁的房子让给我,巫袅袅得把凤尾楼的房子让给天素……”

“喂!”巫袅袅叫了起来,“这关我什么事?”

“这么说,角字组不敢赌了?”方非招招紧逼。

钟离焘不胜迟疑,还没来得及答话,皇秦站起身来,面对方非,打量了度者一眼,淡淡的说:“我成全你!”

车中一片沉寂,皇秦默默坐下,凝视前方风雪,腰背挺得笔直。

方非徐徐坐下,天素低声呵斥:“方非,你知道自己在干吗?”

方非冷冷说道:“我输了,就不是九星之子了,我赢了,你还可以住凤尾楼。无论输赢,你都不吃亏。”

“谁问你这个!”天素的眼里闪过一丝阴翳,“如果吕品不来,你也算输!”

“他会来的!”

“你怎么知道?”

方非没有作声,目光凝视车外,轻轻吐了口气。

车到回龙壁,已是卯时一刻,总这里向南,飞行半刻钟,就能到达苍灵地峡。

学生陆续下车,方非回头望去,想从人群里找到吕品,可是找来找去,也不见那个懒洋洋的影子,他的心往下沉,暗暗升起一丝绝望。

“人呢?”钟离焘在一边冷嘲热讽,“怎么没看见,难不成,吕品变成了耗子,躲在你的弥介囊里?”一群白虎人哈哈大笑,架起宝轮扬长而去。

天素气恼方非乱开赌局,明知必输,也要下注,自己下车,冷冷的也不理他。简真活是一条大狗,跟着天素走了两步,回头道:“方非,快走啊!”

“我再等一会!”方非闷闷说。

“我们走!”天素气的一跺脚,纵剑飞走,简真迟疑了一下,也展翅跟了上去。

学生陆续向南分区,方非心中焦急,眼巴巴望着山崖,蚣明车来了去,去了来,光阴流逝如飞,时针指向了卯时两颗,可是,吕品还没有出现。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方非转过身子,心里无比苦涩——他真的输了,这一年的时光,仿佛是做了一场大梦。

忽听破空之声响,他心里抽筋,回头望去,一道金光迎面飞来,不是吕品,而是一道纸剑传书。方非满心诧异,一伸手,纸剑飘落手心。

“我的信?”他一阵惊疑,展开信笺,浅蓝色的信纸上,写了一行雪白的字迹:

“危字组的组员在我手里,一个人来,告诉别人,你就等着收尸吧!”

字迹潦草,十分陌生,方非心生疑惑:“危字组的组员?天素简真刚走不久,纸剑来自山上,难道说……是吕品?”

他的心哆嗦了一下,又看了一遍信纸,字的元气是白虎人,吕品迟迟不来,原来是落在了白虎人的手里!

这个痴心痴意的煳涂蛋,到了这个时候,还抱着一丝幻想。认定吕品一定会来。怀了这个心思,方非对传书深信不疑,既然吕品有难,他无论如何不能推诿。

方非一咬牙,把信纸揉成一团,揣进兜里,反身向回龙壁走去。

刚到山脚,迎面遇到了山烂石。胖道师一件方非,噼头就问:“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哼!迟到了没得考!”

方非面红心跳,可一想到信上的话,不敢吐露实情,支吾说:“我忘了代笔!”

“什么?”山烂石瞪起两眼,“你也忘了代笔?快去快去!哼,简直乱弹琴!”

方非慌头慌脑的钻进蚣明车,车里空无一人,转眼爬行起来。

蚣明车爬的不慢,方非坐在那儿,却觉得一分一秒,如月如年。风雪迎面冲来,他也仿佛陷身其间,浑身冰冷僵硬,就连脑子也被冻住了,什么念头也冒不出来。

刺溜,蚣明车停了下来,方非恍惚下车,举目望去,摩云圣道一片空旷,冷冷清清,看不见一个人影。

不知怎么的,前面越空寂,他的心就越不安吗,寂静中似乎藏了某种很可怕的东西,冲他发出无声的吼叫。方非每走一步,心就猛地一跳,冷汗顺着嵴背淌下,肠胃阵阵抽搐,生出一股呕吐的冲动。他想要走快一些,可是双腿酸软,说什么也使不上劲——这感觉又古怪,又难受,方非不由止步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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