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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玄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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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过神源渠,进入勾芒城,越过嘘云大道,飞黄广场的尽头,耸起一座奇怪的塔楼——塔楼不是一座,而是一双,两座金字尖塔,正反针锋相对——方非还在玄冥山顶,就已领略过它们的风采。

每当明月中天,大半个玉京沉寂下来。喧嚣与激情如同潮汐,四面八方地退入了塔楼,透过尖尖的塔顶,点燃了倒立的巨塔―极乐塔睁开了睡眼,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叫。

道者成群结队,踏入这座欢场。有人佩戴假面,有人以真容示人,双塔流光变幻,扰得人人迷乱,笑语无处不在,呼应塔中的巨响,令人仿佛置身惊涛骇浪。

站在极乐塔前,方非目迷五色,双耳如聋,几乎忘了东南西北。

“天啦!”简真又激动,又害怕,“我妈知道我来这儿,非杀了我不可!”他一面叫着,一面偷看一群妙龄女郎,女郎个个长裤紧身,有说有笑地经过三人身边。

“喂!”吕品很不耐烦,“你们两个,到底进不进去啊?”

“妈会杀了我的!”简真死拽住方非不放。小度者手心冒汗,寻找凌虚子的热望还是压倒了心中的不安。他咬牙走向大门,大个儿马上哀叫:“方非,你真要去吗,我可是被逼的,将来我妈问起来,你可要给我作证!”

“申阿姨不是去极海了吗?”

“我妈的鬼门道可多了!我每次偷吃,她都能发现!”简真瞅着方非,一脸嗔怪,“都是你,我可一点儿也不想进去!”

“死肥猪,你这么苦恼,在外面等不就得了……”懒鬼还没说完,简真小眼瞪来,目光狠狠毒毒,像是两把小小的匕首。

吕品恍然大悟,大个儿装傻扮痴,不过是给他自己打气,顺道做好铺垫,以便推卸责任。至于极乐塔,这么好玩的地方,他又怎么会错过呢,要他守在门外,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一对甲士把守大门,个子足有两米,样子一模一样。这对孪生子一色的亮银宝甲,明晃晃、光灿灿,映射塔内炫光,恍若天神下凡。看见三人,一个甲士洪声说:“喂,没有大人陪同,未成年人不得入内!”

“简叔叔带我们来的!”吕品出其不意,一把搂住简真的胳膊。

大个儿吓了一跳,死死瞪着吕品,像是见了活鬼。“傻大个儿!”守门人认真打量简真,“你带这两个小孩子进去,出了什么事,你可要负全责的哟!”

“我、……简真很想说“我也是小孩子”,话没出口,吕品抢先说:“简叔叔这么大个儿,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甲士哼了一声,把手一扬,做了个进去的手势。刚进大门,简真一把揪住吕品:“臭懒鬼,你捣什么鬼!”

“没听见吗?”懒鬼笑了笑,“没有大人陪同,未成年人不得入内!”

大个儿两眼出火,清了清嗓子,大声说:“我才不是成年人,我才十六岁!”

“得了吧!十六岁?”吕品瞅他一眼,“二十六还差不多,简叔叔,呵呵呵!”

“你去死!”简真捏住吕品的脖子,使劲儿摇来晃去。

突然一个惊雷,就在头顶炸响。简真吓得双手一松,可还没完,响雷一个接着一个,周围的墙壁也发了疯,强光接连进闪,光团飞来飞去,拖着长长的光痕,好似扫天而过的彗星。

“哦——”人群发出山呼海啸。众声之上,一个声音忽地响起,沙哑、高昂、压倒一切、充满迷人的磁性——

“道者们,飞起来!”

一片狂呼乱叫,驭剑的,驾轮的,披甲带翅的,道道遁光冲天而上,无数道者飘浮空中,手舞足蹈,脸上透着激动、狂喜和迷乱。

“一千个太乙神雷!”沙嗓门发一声喊,一串惊雷尔匀而过,大厅里闪电纵横,火蛇狂舞,犹孵圈生,万物初始,激荡流离混混乱不堪!“一千个太乙神雷!”不尽的雷声,遮不住惊天的叫喊。“一千个太乙神雷!”人们齐声呼应,夹在雷声中间,气势撼天动地。

三人深感意外,给这声势吓得畏畏缩缩,简真东张西望∶“方非,这么多人,你找谁呀?”方非脸色苍白,瞪着前方胡乱摇头。音乐轰然响起,急促的鼓、繁乱的弦撕心裂肺的号角,汇合跌宕起伏的雷声,化为了一片惊心动魄的交响。

那个沙哑嗓门,怪腔怪调唱起歌来——

“一只小鸟儿在身边叫,

两只大雁在头上飞,

我踩了飞剑我驾着轮,

一头闯进那个故纸堆!

勾芒冲我傻傻地笑,

我给朱明画画蛾眉,

葬收找我来拼酒呀,

千杯万杯我从来不醉!

玄冥有张死人脸,

我叫他给我来捶一捶背,

百头蛟龙我当马骑,

孤神蓬尾我当枕睡。

伏羲算卦不太准呀,

我罚他天天都要下跪,

支离老儿来找我玩,

我大大咧咧地不加理会,

花好月圆在今宵哇,

我跟女锅一一有个约会!”

——这歌词离经叛道,放荡不羁,听得方非心惊胆战。

天上的道者随歌起舞。有人以身当轴,以剑为桨,直升机一样疯转,搅起了一道道龙卷咫风;有的男女翩翩对舞,分了又合,合了又分,一眨眼又化为一静一动,男的一柱擎天、神针定海,女的风旋电绕,连人带影变成了一缕轻烟。还有许多人搂腰扶背,数百人结成了一条气势浩荡的长龙,随心所欲,满空游走,舞出干姿百态,变化酣畅淋漓。

“一千个太乙神雷——”沙嗓门声嘶力竭地又叫一声,惊雷如闻号令,轰隆隆响个不停。巨雷每响一声,虚空中就迸出来一个大大的圆泡,光亮透明,横直数米,等到雷声响过,圆泡已是数百上干,大大小小地飘在空中。干百道光柱照在泡上,恍若孕育胎儿,圆泡里无中生有,长出了许多桌椅软凳,舞倦了的道者钻进泡中,坐下来闲聊休息。

银虹四射,飞出来一群侍者,一色的光亮银杉,戴着各种假面,在圆泡里进进出出,运送各色饮料美食。圆泡无限漂浮,永无定所,遁光一拂,旋风一吹,立刻上下沉浮、任意东西。因为这个缘故,给泡中人端酒送食,可真是一件神妙的活计,非但不能记错了顾客,还得躲闪四面的舞者。这些侍者个个身手了得,无论何种间隙,都能轻易穿过,任是何种冲突,都能巧妙躲开。

吕品入境随俗,加入了一条数百人的“长龙”,随之当空起舞,玩得不亦乐乎。

简真有心无胆,望着天上,心中无比羡慕,他紧紧扯着方非的衣袖,不住口地长呼短叹。

方非也很发愁——这里的人成千上万,又上不儿云找凌虚子呢?

沙嗓门唱过两支曲子,换了一个柔美的女声,音乐也和缓下来。吕品落回地面,满头是汗:“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进了极乐塔,一点儿也不乐,死肥猪,你的脸怎么跟门板一样?”简真见他玩的高兴,心里很是嫉妒,冷冷地说:“臭懒鬼,我祝你掉下来摔死!”

“好酸,”吕品正想挖苦一顿,忽听一个清甜的女声说:“三位!要来点儿喝的吗?”

三人回头一看,一个女侍者俏生生站在面前,银衫如水,勾勒出曼妙体态,脸上戴一张蝶鸟妖的面具,鸟妖半蝶半鸟,浑身长满银白色的羽毛。

大个儿脸涨通红,心子扑通乱跳,挨了挨方非,示意他出头说话。方非满腹心事,没有会过意来,忽听吕品说:“来三大杯加冰的虫露酒,六瓶加琼浆的沙棠果汁,一盘蟠桃干……”

“还要一盘樱鸡肉,一盘天鹅皮蛋!”简真忍不住插嘴,他站了半天,忽又饥饿起来。

女侍者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刹那间,一股熟悉的冷意四散弥漫,银蝶鸟的面具后面,两道冰锥似的目光,挨个儿扎在三人脸上。

“哇!”简真一声尖叫,嗖地跳到方非身后,大身子抖抖索索,似在忍受一万伏的电击。吕品的笑容也僵在脸上,望着女侍者:“你、……

“妙极了!”面具后的声音冷如玄冰,“三大雪加冰的虫露酒,六瓶加琼浆的沙棠果汁——好风光!好气派!胡子还没长全,就敢冒充大人?你们三个,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极乐塔!”三人垂头丧气,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知道你们还来!”女侍者冷冷地说,“还要喝酒,你们三个,也太不要脸了吧?”

“嗐!”吕品悻悻咕浓,:“你不也来了吗?”

“闭嘴!”女侍者两手叉腰,胸口起伏,“白虎崽子,我怎么样,跟你无关!”

“白虎患子带我来的!”大个儿趁乱告刁状,“要酒的也是他。”

“哼!”女侍者目光一转,“豆子眼,少来这套,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方非心中古怪极了,忍不住叫:“天……”

“住口!”女侍者出手如风,拎住方非的衣领,“不许在这儿叫我的名字!”

“那、那叫你什么?”

“叫我冰蝶鸟!”女侍者的声音又冷又硬。

“冰、冰蝶鸟!”方非心里不胜别扭,“你怎在这儿?”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

“这不公平!”吕品大声嚷嚷。冰蝶鸟瞥他一眼:“喝酒的小子,谈公平,你不配!”喝酒的小子闷闷转身,头顶墙壁,咕咕哝哝。

“我们来找人!”方非略一迟疑,“冰、冰蝶鸟,你知道凌虚子吗?”

“凌虚子?那个老元婴?”

“你见过他?”方非精神一振。

“半年前见过!”冰蝶鸟的眼里透出讥消,“有意思,小无赖找老无赖,真是物以类聚。”

“他今晚会来吗?”方非声音急切。

“不知道!我三个月没当值了。”冰蝶鸟沉默一下,“你找凌虚子干吗?”

“他也许知道我的点化人在哪儿!”

沉默了一会儿,面具后的目光柔软起来,像是冰河乍破、寒泉迸出,沁凉入骨之余,也叫人心里舒服。

“好吧!”冰蝶鸟淡淡地说,“我帮你留意一……话没说完,有人叫道:“冰蝶鸟,二十五泡室的雪浸酒送了吗?”一个青莺面具的男侍者豁银盘,一阵风飞了过来。

“我马上就送!”冰蝶鸟悻悻回答。

“快一点儿!别叫客人久等!”

“知道了,啰嗦鬼!”冰蝶鸟掉过头来,目光忽又锋锐逼人,“你们三个,我在这儿的事,一个字也不准说。要不然,哼,仔细你们的小命!”女侍者说完,腾身而起,曳着一缕黄光,消失在人群中间。

方非游目望去,不经意间,三面障碍尽去,墙壁化为透明,塔外的一切清朗可见,漫天的寒星闪烁无声。透过如水的高墙,可见倒蹋的巨塔,叫人吃惊的是——那座倒反之塔,竟也人满为患,下面的人群恍若上面的影子,彼此遥遥相望,好似照着镜子。

方非更加失望,人数多了一倍,要找凌虚子,岂不是难上加难。

“走吧!”他轻声说道。

“不找了?”其余二人瞪眼看他。

方非摇了摇头,默默向外走去。吕品无可无不可,回家睡觉也是乐事;简真没有尽兴,望着眼前繁华,心里恋恋不舍。

才走几步,遁光乱坠,齐刷刷落了一片,一群少年道者,拦在了三人前面。

“嗐!”为首一人高声怪叫,“看呀,这是谁呀?这个人,不是九星骗子吗?”其余几人,发出一阵哄笑。

“太叔明!”方非扬声说,“闪开!”

“九星骗子,你少得意了!”太叔明咧嘴一笑,“极乐塔可是学生的禁地,你就等着被开除吧!”

“你不是学生?”方非一皱眉头。

“你能跟我比?”太叔明凑上前来,眼露凶光,“你这个红尘来的杂种!”

一股热流直冲头顶,方非的符笔落到手心。太叔明一声呼哨,三年生全冲了上来,其中一个怪声怪气地说:“嗐,狐狸小子!咱们可得算一笔账!”

“你是谁?”吕品瞅着那人,“我认识你吗?”

“狐狸小子!”那人伸过手来,“你还欠我五十粒金!”

“还有我!”另一个三年生扬声叫喊。

“唉!”吕品一拍后脑,“是你们啊,我想起来了,朱圭、申屠华,你俩一手棋下得比屎尿还臭!”“什么?”朱走和申屠华齐齐一跳,拨出笔来,一群三年生散成一圈,把三个一年生团团围住。

“怎么力?”大个儿的双腿哆嗦发抖,乌号笔像是风中的枯叶。

“太叔明!”方非大声说,“我俩的过节,不要牵连别人!”

“这么说,”大叔明眯缝双眼,“你要跟我决斗咯!”

“没错!”两个字冲口而出,方非的胸中一团火热。

两个室友吃了一惊,齐叫“方非!”

“你们听到了吗?”三年生扬起脸来,发出一阵狂笑,“一年生要跟我决斗!”

“听到啦!”同伙们纷纷叫道。

“我接受你的挑战!”太叔明狠狠盯着方非,“今天晚上,我就要让世人知道。你,不是什么九星之子;你,只是一个没用的渣滓!”三年生一扬笔,疾如狂风,写下了一串白亮亮的符字,跟着笔锋一扬,白光冲夭而起,穿过狂舞的人群,直达巨塔的尖顶。

轰隆隆,一片惊雷响过,乐声停止,沉寂片刻,沙嗓门慢条斯理地说,“道者们,要来点儿更刺激的吗?”

“要!”万人同声,气势骇人。

“好吧!”沙嗓门高叫一声,“羽斗场!”

欢呼声中,两座塔尖徐徐分开,发白发蓝,迸出万道电光。电光上下交织,勾画出了一个飞轮状的空间,又圆又扁,横在两座巨塔之间。

“出来吧!”沙嗓门锐叫一声,“决斗者!”

势如万箭齐发,满场响起尖利的呼喊。

“来呀!”太叔明冲方非一招手,纵身跳上宝轮,化身白光冲向塔顶,嫂,白光冲破了塔顶,留下如水的涟漪。

太叔明浮现在了圆盘的中央,一束光柱将他照定。巨塔的六面墙壁,瞬间化为了六面巨镜。三年生投身镜中,双手高举,不可一世。

“别上他的当!”吕品拉扯方非衣襟,“一进羽斗场,生死各安天命。太叔明杀了你,也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什么?”简真面无血色,方非也心往下沉,不由迟疑起来。“姓方的!”朱圭在一边冷冷地说,“你不会要反悔吧?”

“怕死鬼!”申屠华扁了扁嘴,又加一句,“窝囊废!”

“来呀!”太叔明的叫声势如风雷,轰隆隆扫过全场,“九星之子,你这个无胆鼠辈!”

千百道目光向下投来。

“九星之子!”沙嗓门高声大叫,“天啦,对手是九星之子!”

塔里山呼海应,众人的激情,一下子提升到沸点。“九星之子不敢上来!九星之子是个鼠辈!”太叔明连笑带骂,“苍龙方非,你每天晚上睡觉,一定还会尿床吧?”

“别上当!”吕品又叫,“方非,他在激将!”

“哼!”方非一捏剑诀,“长牙!”碧光一闪,少年跳上尺木。

“方非!”两个室友变了脸色,只听一声尖啸,长牙冲天直上。刹那间,呼喊声掠过方非的耳畔,惊涛骇浪般向后卷去。

“逞什么能?”一个声音冷冷响起,“下去!”

方非一转眼,冰蝶鸟就在身边,与他并肩齐飞。

“我不!”方非咬了咬牙。

“你不怕死吗?”冰蝶鸟口气决绝,“下去!”

“我怕死,可是……”方非看了少女一眼,轻轻说,“我也不是鼠辈!”

冰蝶鸟一愣,冷不妨方非势头加快,忽地将她摆脱,少女一抬眼,一道碧光冲破了塔顶。“嗬、嗬、嗬……”助威声惊天动地,冰蝶鸟身处其间,却似无根的浮萍。她的脑海里面,尽是方非的面容,那张脸除了坚毅和决绝,眉梢眼角,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悻,宛如一缕柔丝,轻轻萦绕在她的心头。

“他到底是谁?”少女迷惑起来!

一束强光落在方非身上!他仰脸望去,太叔明高高在上,正在那儿耀武扬威。

这儿地处两塔之间,上下人群,都能轻易看见。“害怕了吗?”太叔明凑了过来,“苍龙方非,等死的滋味不好受吧?我弟弟尝过这个滋味,今天晚上,我要连本带利地还给你!”

“我没有害他!”方非的口气中诱着无奈。

“这算是求饶吗,太迟了!”太叔明面露狞笑,“九星之子,我要你死,你什么也不是,你只是我的垫脚石!”

“现在介绍决斗双方!”沙嗓门大声说,“一方是未央城主之子,八非学宫的三年生,白虎太叔明!”

太叔明举起双手,满场狂飘,接受众人的欢呼。

“另一方!”沙哑嗓音清了清嗓子,“让我们欢迎九星之子,八非学宫的一年生,苍龙方非!”

方非扬了扬眉毛,迎来的欢呼声是大叔明的三倍。三年生又恨又妒,脸上的杀气更加浓郁。

“进入羽斗场,没有规矩,只有输赢,生死各安天命!”沙嗓门顿了顿又说,“你们两人,现在还可以退出,想要退出的人,请从上面的塔尖离开!”

上下四方,一片沉寂,众人屏住呼吸,静待两人决定。

“三、二、一……”沙嗓门爆出一声欢叫,“没人退出,太好了,现在可以下注了,方非一,太叔明三,也就是说,投方非的,一点金可以赚三点,如果保守的,也可以投太叔明……”

塔里一片吵闹,“方非”、“太叔明”的下注声此起彼伏。

方非的心里一阵恶寒,他站在那儿,头一次明白了斗鸡和赛马的感受;另一匹小马驹却反以为荣,在那儿满场撒欢,还不时昂首翘尾,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下注结束!”沙嗓门又叫,“那么,决斗―开始!”

因为钱财故关,助威声波涌浪迭,来势更加猛烈。

“流金飞剑!”太叔明抢先出手,笔闪臼光,放出一片金霞,霞光轰然爆炸,化为干百小剑。这是他的绝活“金光化剑符”,一符百剑,一瞬百里,速度快得惊人。

方非御魂以后,反应比起以前快了百倍,可是遇上这群飞剑,也只能勉强躲开。太叔明一招不中,二招又来:“如影随形”,金剑呼啸转弯,紧跟方非不放。

尺木碧光四涌,照得少年须眉发绿,一转眼,长牙快到了极点,方非身子前倾,几乎与尺木连成了一条直线,狂风擦身掠过,激起烈烈火气,直叫他眉发焦枯、肌肤如焚。

“金生水!”方非运转法诀,元气化为水象,一股清凉灌注全身,火气徐徐消退,身后的剑啸声却越来越近。

“怎么办?”金剑来得太快,方非想要还手,可又抽不出空子,这么一味逃命,根本没有胜算。

“笨蛋,”耳畔忽地传来一个声音,“走弧线!”声音细微尖锐、来历不明,方非忍不住问:“你是谁?”

“别管我是谁!”那人轻轻说了声,“曲能胜直!”

方非一怔,尺木应声转向,紧贴羽斗场的边界,使出浑身气力兜起圆圈。电流结成边界,势如栅栏巨网,方非掠过电流,毛发一根根竖了起来。网金剑紧追不舍,每转一次方向,势头都会减慢几分,更有若干小剑周转不灵,嗤嗤撞上电网,金星四溅,化为缕缕白烟。

“小子!”细微的密语忽又传来,“火克金!”

方非心头一动,大声说:“火不够!”

“谁说不够?”那声音冷冷地说,“你刚才不是热得很吗?”

方非一点就透,扬笔叫声:“心光火照”。这一道“聚灵引火符”,能以心火引动天火,聚天地中的热力于一点,小则点燃纸片,大到焚烧山林。符字青光闪动,飞行激起的热流,纷纷聚向星拂笔的笔锋。

方非一面蓄势,一面转圈,太叔明紧随其后,轮番书写两道符法―流金飞剑―如影随形―流金飞剑―如影随形―催得金剑疯魔癫狂,死死咬住度者不放。

两方越逼越近,剑啸在耳,方非一咬牙,抡笔向后一挥。“烈焰神锋!”一道长长的火焰,与漫天的剑阵迎个正着。

砰,一声爆响,两人间跳出一个刺眼的火球,横息十米,轰隆燃烧,火焰里白光乱闪,腾起袅袅水气,结成团团云烟。

一道“火剑摧神符”,几乎耗尽了方非的元气,符字写完,飞行顿也乏力,只有飘浮原地、听天由命。气浪滚滚涌来,将他向后推送,数不清的金剑穿过火焰,射到他的面前,可是不知怎的,跟他身子一碰,忽又化为了流光散影,迎面吹拂过去。少年的耳边风声不断,两眼瞪得大无可大,只如置身干一场无涯的噩梦,无论怎样也无法苏醒。

“金光化剑符”十分厉害,可是太叔明火候尚浅,发出的金剑不算真剑,只是一片金相的元气。如果刺中人体,也与真剑无异,可一遇上这股焚天火气,大多数化为了乌有,少数穿过烈火,气数也已耗尽,一遇障碍,立马烟消云散。符法被破,太叔明惊怒交集,他闪身绕过火焰,笔直冲向度者。方非一眼瞥见,他的元气稍有恢复,手起笔落,大喝一声“云箭破空”,风云一类的符法,方非写来最有心得,这一道“飞云凝箭符”信手拈来,一团云气翻滚,化为乱箭射出。

“铜墙铁壁!”太叔明写出“金城不破符”,身前跳出一面金光墙壁,云箭射中金墙,叮叮当当,化为团团白气。

“太山压顶!”太叔明一扬手,光壁变高变厚,倾倒压来,方非吃了一撞,翻着跟斗向后飞去,眼看撞上电网,他大喝一声“气障重重”,笔尖涌出气团,击中电网反弹回来。

“金枪无影!”太叔明不容方非喘息,光壁跟踪飞来,形似一支锐利无比的金枪。“烈焰神锋!”方非一抖笔,金枪与火剑交锋,节节变短,刺到他的面前,已经无影无踪。方非缓过气来,斜往前冲。他技不如人,处处受制,忽听飞轮鸣响,侧眼一看,太叔明轮光白亮,雪团似的滚了过来。

“云箭破空!”方非反手一笔,云涌箭射,太叔明愣了一下,来不及躲闪,几道雪白云气,哩嫂洞穿胸膛。

方非符法得手,反而吃了一惊,先是害怕出了人命,跟着又发现,对面的三年生一没流血,二没掉下飞轮,反倒盯着自己,露出一丝诡笑。“不对!”方非掉头四望,耳边的密语忽又响起:“在上边,”

他心头一沉,来不及抬头,一按尺木,急往下沉,这时一股疾风扫过头顶,将他飘起的长发切断了一绺。

断发漫天乱飞,方非还没回过味儿来,太叔明一声长笑,忽地现身前方,符笔飘飘举起。方非不假思索,大喝一声“烈焰神锋”。

火光一闪,三年生竟被拦腰斩断,可他笑笑嘻嘻的若无其事。方非瞧得发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身后挨了重重一击,脊骨疼痛欲裂,打个旋儿向前摔去,瞬间连人带剑,狠狠撞上了那张电网。

身下电蛇乱窜,方非的眼前白光进闪,麻痹感一阵阵袭来,好似快剑穿胸、利斧破脑。方非几乎晕厥过去,尺木弹在了一边,身下的电流生出无比的钻力,牢牢吸住方非,一阵劈啪作响。“天啦!”沙嗓门吃惊叫喊,“他死了吗?九星之子死了吗,”

叫声响彻耳畔,方非浑身痛麻,眼前模糊一片,他似乎看见太叔明在狂奔、太叔明在翻筋斗、太叔明在仰夭长啸―三个动作一时发生,羽斗场里出现了三个太叔明,三人各在一方,举动各异,神情不同,忽地白光一闪,三个人影合而为一。

“你还活着吗?”密语悄然响起,声音里透着一丝焦虑。

方非说不出话,他的肌肤如焚,骨骸似要散开,不由呻吟一下、闭上双眼。他分明感觉得到,魂魄悠悠荡荡,正在离开身体,身体至隐至秘的地方,涌起了一阵古怪的战栗。

生死关头,他的脑海空明如镜,三魂七魄幽幽可见,仿若十点光亮,三大七小,藏在躯壳深处。那光亮徐徐凝结,化为了一个人形。一瞬间,方非仿佛面对大还心镜,镜中的人影,正在冲他点头微笑。

“御魂!”几乎出自本能,他的心神汇聚,驱使面前的魂魄,“起来!”

僵硬的腿脚猛力一撑,身子嗖地弹起,方非脱离电网,跳到空中!

“咦!”沙嗓门叫了一声。

“手捏剑诀!”他接着发令,双手应声合拢,捏成一个剑诀。

“长牙!”方非轻轻说了声,“飞来!”

一跳而起,嗖地来到脚下。

“去!”意念牵动魂魄,魂魄带动肉体,方非一个跟斗,落在尺木中央。一道长长的碧光掠过斗场,长牙如风似电,扯着少年向前飞驰。“天啦,”沙嗓门一声大吼,“他还活着!”巨大的声浪席卷全场,所有的道者,全都发出惊奇的呼喊。

太叔明回头望去,吃惊得合不拢嘴―方非连中“金光化剑符”,又在结界上受了电击,居然还能存活,真是咄咄怪事。

“流金飞剑!”三年生气急败坏,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叫。

方非的身子仿佛裂成了几块,肌肉酸痛麻木,眼看金光扑来,根本无法动弹。

“闪开它!”他下意识御魂,念头闪过,身子还没动作,尺木青光暴涨,循着奇诡的曲线飞行,金剑纷纷落空,方非人木合一,越过茫茫剑阵,笔直冲向太叔明。

“云箭破空!”方非心里动念,魂魄牵引右手,符笔向前一送。

“铜墙铁壁!”太叔明守得严严实实。方非的符法还没完成,眼看对方故技重施,笔尖红光闪动,符字变成了―“烈焰神锋”,“飞云凝箭符”化为了“火剑摧神符”一道火焰破空飞出。

太叔明还没转过念头,火克金,光壁惨被冲破,长长的火焰横扫而过,他仓皇低头,仍叫火舌舔中额角,火辣辣一阵灼痛。

三年生号叫一声,痛苦中夹杂恼怒。他一晃身,一分为三,真真假假地扑向方非。方非不敢停留,催动尺木向前飞去。

“小子!”密语忽又响起,“你的命还真大!”

“现在怎么办?”方非急得大叫。

“那是分身术,你不会吗,”声音又轻又细,一派调侃。

“我不会!”方非沮丧极了。

“神眼观照呢?”

“也不会!”

“呵!”那人轻轻一笑,“这样罢,我传你一道符法,以你目前的本事,也许可以写成!”

“什么符?”

“跟着我念——混元归一千丝万缕!”

方非笔锋一抖,边念边写:“混元归一千丝万缕!”

咒语出口,他手心一空,元气丝丝缕缕,被什么东西抽了出去。方非定眼细看,一缕青色元气吐出笔外,一到空中,若有若无,凝结成了一缕细丝。

符笔吐丝,匪夷所思,随了方非向前,那缕气丝也袅袅不断、越扯越长。

笔尖一震,忽被细丝牵动。方非回头看去,一个太叔明扬眉瞪眼地冲了过来;再一转眼,另一个太叔明也从左边飞来,手中的符笔高高举起。两个太叔明,一真一假,二者必选其一。

“头一个是真的!”方非忽有所悟,“他碰到了元气丝!”

想到这儿,他冲天而起,一片金光剑雨,从他脚下掠过。

剑符落空,大出太叔明意料,他身子一晃,三个影子混在一处,忽又缤纷散开,三个太叔明东奔西走、虚虚实实。

方非并不接战,不管来者虚实,只是尽力躲闪。一道青碧遁光上下翻飞,势如演绎一幅纵横淋漓的图画。元气连绵不绝,透过笔尖涌出,但随主人飞行,悄没声息地织成了一张无形大网。网上千丝万缕,系于笔端,来人撞到网上,如果笔尖震动,就是太叔明本人,如果没有动静,那么就是虚假的分身。

太叔明修为不够,分身只是幻影,不能真个攻敌,只好在弱者面前显摆威风,从没遇上过真正的对手。他浑浑噩噩,蒙在鼓里,连人带影横冲直撞,接连发出“金光化剑符”,恨不得把方非射成筛子。

兜了几个圈子,方非一扬笔,对准一个分身,太叔明的分身就在他的身后,见状冷笑一声,扬起笔来,刚要画符,冷不妨方非掉转笔锋,大喝一声“收”。

四面的虚空中忽有障碍压来,太叔明只觉绊手绊脚、施展不开。他大吃一惊,低头望去,周围青光蒙蒙、由淡变浓,光华中丝丝缕缕,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他破口大骂,卖力挥动符笔,冷不妨手心一痛,符笔嫂地脱手,落到了方非手里。太叔明丢了武器,一时乱了方寸,死命向前猛冲,想要夺回符笔。

“云箭破空!”方非笔锋一抖,乱箭齐发,三年生见势不妙,慌忙驾轮躲闪。可他陷身大网,元气丝牵牵扯扯、缚手缚脚,连吃几道气箭,痛得他嗽嗽惨叫,冷不妨方非连人带剑猛冲过来,狠狠撞上他的后背。

三年生尖叫一声,一头撞向羽斗场的结界,电光四流,哗破有声,太叔明陷身电网,牙关得得作响,他忍着剧痛尽力一滚,脚下飞轮疯转,尽力想要挣脱。

“气障重重!”方非一扬手,气团接连涌出,将太叔明死死撼在网上。

数万伏的电压灌入身子,电得三年生死去活来,飞轮失去了控制,味溜蹿出老远。这一下,太叔明失去了所有的倚仗,骨碌碌滚到了斗场的底端,满身电光乱窜,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方非赶到他的上方,太叔明望着对手,痛得叫不出声来,他的两眼不住上翻,如同蛛网上的虫穿,无助地盯着爬来的蜘蛛。

“杀了他,杀了他!”上下塔中,发出有节奏的叫喊,输了钱的观众兴奋得浑身发抖,眼里迸出残忍的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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