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边自以为偷偷看他，一边窃窃私语的模样，一看就是在八卦他们的事情。
钟英才板着一张脸，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身后，传来了一阵似有若无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钟英才家分家了。”
“听说了听说了，你怎么才说这件事，我们早就说过好几回了！哎呀，我可是从没见过这么狠心的爹，竟然把媳妇孩子净身出户呢！这大冬天的！”一个中年妇女，行为夸张，手舞足蹈地比划。
“谁知道钟家分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没准是他媳妇给他戴绿帽子了呢？说不准连孩子都不是他的种！不然怎么一个城里女人嫁到我们村里来，还是当四个孩子的后妈！”另一个女人不服气地回道，她刚好是钟家的远房亲戚。
“钟来旺家的，可别胡说，知道你向着钟家，可你们看，钟老三长得跟他爹还挺像的，特别是下巴，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孩子呢？”另一个妇女反驳。
“那钟家分家是怎么回事啊？”
“不是说，钟老二家的闺女是个福星吗？”
“谁知道是不是福星，就他们家还能福星，以前造了多少孽，祖坟冒了多少烟才能出福星？”
“嘘！你怎么回事，那事可不能瞎说！”
几个女人想起了曾经的一些事，纷纷闭口不语。
那钟来旺家的看大家都沉默了，连忙岔开话题。
“我听我们家男人说啊，本来钟英才把家产分了四份，三个儿子一人一份，他跟他媳妇一份。可谁知道，钟老三非要把他娘带走，钟英才一气之下才让他们净身出户的。”
“哎呀，那可就是他的不对了，哪有强迫自己爹娘分开的道理呢！”
“就是就是，看他们净身出户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
“我看呀，没准熬不了几天就得回去跪着求钟英才原谅了。”
“就是，当家是这么好当的吗。”
“咱们呀，就等着瞧吧。”
一群妇女这才心满意足地散了，看她们眼里雀跃的光，恐怕今天过后，生产队里关于钟家分家的八卦会越来越多了...
...
钟老汉气喘吁吁地回到了家。
人一上了年纪，体力就跟不上了，只是稍微走快了点，就喘得不行。
钟老汉进了堂屋，伸手就去拿桌子上的茶壶打算给自己倒杯水喝。
一提，轻的。
没水？
钟老汉又进了灶房，四处找了一遍。
果然没水。
钟老汉气不打一处来。
他走出灶房，在院里喊了起来。
“老大媳妇，老大媳妇！”
张玉莲正在屋里休息，听到喊声，连忙跑了出来。
她挤出一脸笑容，殷勤地说：“爹，咋了，您有事找我？”
钟老汉看她一脸傻样，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老大家的，怎么家里都没水了？”
张玉莲一拍脑袋，“爹，我这就烧水去！”
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犹疑着问：“爹，要不您先喝点凉水？”
钟老汉忍住了骂她的冲动，说不用了。没办法，他只能忍着口渴先回了自己屋子。
家里没了天天做家务的苏奶奶，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不适应。
没了她把家里上下打理地井井有条，感觉家也不像个家了。
老大媳妇又蠢又笨，做事情也毛手毛脚的。
老二媳妇呢，还在坐月子，也干不了活，还得老大媳妇帮衬着。
分家的日子过得没钟老汉想象中那么顺心。
本以为按李铁嘴的指示，分家分走了克自己的老三，保住了能旺自己的福星孙女，可是怎么感觉日子没过好，反而越变越差了呢。
老大媳妇的手艺没老婆子好，老婆子总能把简简单单的饭菜做成美味佳肴，现在的饭菜也就是个饱腹的滋味。
连吃食都变得无滋无味起来，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因为想在手里多攥点棺材本，也为了继续在分家后掌握管家大权，钟老汉哄着让老二照旧每个月上交一半工资。
眼看着两个儿子对自己仍然是恭恭敬敬的，两个媳妇的摩擦却是越来越多了，就昨天一天，就看她们拌了几次嘴了。
老大媳妇呢对于老二家还跟自己家一起吃饭从公中开销觉得很不满，那可都应该是自己家的钱！全然不顾二房每个月还往公中交钱。
老二媳妇呢，又一直不满意自己家明明都分家了，还得给公中交钱。
钟老汉躺在床上，静静地想。
难道这分家，我真的分错了？
不，我没错！
钟老汉安慰自己。
...
灶房的张玉莲嘀嘀咕咕地烧着水。
“每天这么多活，全叫我一个人干，我又不是八只手，怎么忙得过来...”
“她姓王的就比我高贵，连坐月子都得坐两个月，明明都已经恢复差不多了...”
“就是想偷懒...”
她正自己一个人埋怨着，突然，灶房门被打开了。
钟爱国钟爱党吵闹着跑了进来。
“妈！叫奶奶回来！大壮笑话我们是没奶奶的孩子！”
张玉莲灵机一动，都顾不上哄她的宝贝儿子了。
欸？
没错啊，自己为什么不叫爹把婆婆找回来呢？
那不就活都不用自己干了吗！
张玉莲为自己的聪明洋洋得意。
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看钟老汉心情还不错，张玉莲试探着开口。
“爹，您最近拿给我的粮食，不太够。”
钟老汉抬头，“怎么就不够了，以前不也一直那么多吗？以前怎么就够吃。”
张玉莲讪笑道：“这不是弟妹刚生了孩子，难免给她补补，再加上几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粮食就不够了。”
其实伙食费的差别在于，钟老三一家分出去了。
以前苏奶奶负责一家大小的吃喝，总是有本事拿有限的材料做出好吃的，再加上苏家舅舅没少偷偷补贴点油水，有了油水，也就没那么费粮食了。
再说还有钟老三偶尔能带回家点野味，因为他也想给自己妈补补，钟老三虽然没少给自己媳妇开小灶，却也少不了贴补公中，就为了能让自己妈也吃上几口。
对于家里现在现状的原因，钟老汉不是不知道。
真跟老婆子分开了，才感觉到老婆子曾经的好处来。
其实他之所以冷淡了苏奶奶，一是因为觉得老三克着自己了，迁怒于苏奶奶。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知道了老婆子心里有人。
男人最看重的就是这个，自从那时候无意中听到了大舅子劝老婆子忘掉她的未婚夫后，钟老汉就再也没跟苏奶奶睡过一个被窝。
虽然钟老汉自己也总是把亡妻挂在嘴边，说亡妻多么多么好，让几个孩子都以为自己是因为亡妻才不待见苏奶奶的。
但其实他一看苏奶奶就喜欢了，不然也不会明知道苏奶奶成分不好，还愿意把苏奶奶娶进来。
只是结婚后，他就感觉苏奶奶虽然对自己一家老小都相处熨帖，但是谁的老婆谁知道，单独相处时，苏奶奶对自己还没有对孩子来得热情。
所以因为男人的自尊，钟老汉更给自己洗脑了，告诉自己其实他喜欢的是亡妻，张苏奶奶只是他娶进来照顾几个孩子的。
谎话说一千遍也就成真了。
“爸，你看要不然，咱们把妈找回家吧。你看爱国几个孩子也想他们奶奶了。”张玉莲看钟老汉脸色没什么变化，试探着问。
钟爱国听见自己妈叫自己的名字，也顾不得扒饭了，抬起头看向钟老汉。
“爷爷爷爷，今天大壮笑话我们是没奶奶的孩子，我要奶奶回来！奶奶是我们的，不是三堂弟的！”
钟老汉看最疼爱的大孙子都这样说了，嘴角微微一撇。
“想去你们自己去，反正我不去。她既然有骨气走，就别想再回来。”
钟老大摸透了自己爹的想法，放下筷子，也开口了。
“爹，娘毕竟为我们家操劳了几十年，净身出户的确过了点。”
看钟老汉吹胡子瞪眼睛有反驳的意思。
钟老大摆摆手，示意他等自己说完，“三弟一家子就这样分家出去，娘没准在外头吃多大苦头呢，我看，还是找人劝劝她，看娘愿不愿意回来，毕竟我也叫了她这么多年娘，看着她在外面受苦，我也不忍心。”
钟老汉沉思了一会，才装作大发慈悲地开口。
“那你们就想想办法吧，反正我是不会管她的，你们愿意接她回来就回来吧，毕竟曾经是我们老钟家的媳妇，在外面吃苦，传出去我们钟家的名声怎么办。”
张玉莲听钟老汉这么说，立刻就兴奋了起来，恨不得马上出门把苏奶奶接回来，好自己甩下这一大摊子事。
还是钟老大一个眼神制止了她的蠢蠢欲动。
饭后，两人想了个法子，先让孩子出马，毕竟几个孩子都是苏奶奶带大的，没准，被孩子一哭，她就自己愿意回来了呢？
小孩的事情，大人也管不到，这样有了面子又有里子，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