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把玩着扇柄:“我买下那四家铺子,花了足有一千五百两,费的工夫、数日奔波,不得翻上一番?算你三千两是便宜你了。”
苏棠凝眉不做声。
“你莫不是连这三千两都拿不出?”沈辞不可思议望着她,“怎么说来,你都是靖成王身侧出现过的唯一一个女子,他怎的待人这般寒酸?”
苏棠眉心蹙的更紧:“他是他,我是我,往后再无干系,”她顿了下,“我确是没银钱了。”
其实是有的,只是她不知以后会在何处,生出怎样的变故,存着些总是没错的。
沈辞听着她这番话,神色顿了下,莫名觉得她说“没银钱”的时候,带着几分让人心底烦乱的平淡:“我这几日打听了下,怎的听闻你曾在他府上待过?”
苏棠闻言,脸色微沉。
“这便是你说的‘再无干系’?”沈辞笑,意气风发的眉眼放肆扬着。
苏棠看着他:“世子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罢了,最后一个问题,”沈辞挥挥手,走到她跟前道,“怎么说你也曾是首富千金,我倒是想知,你是如何将没银钱这般穷酸事,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苏棠愣了下。
首富千金这个称谓,离她太遥远了。
“我若回答了世子,世子可否让出一铺,往后也只做不识?”
“你想得美,”沈辞哼笑,“我看起来像大善人吗?”
苏棠:“……”
沈辞以扇柄蹭了蹭额角的疤,湖蓝广袖随之晃了下,他转身离去,却在行至门口时,侧首睨她一眼:“你若是能想到你何处惹恼了我,我倒也不介意当次大善人。”
……
是夜,王府书房。
郁殊安静坐在书案后,拿着绢帕擦拭着手中的珠钗,从钗头的红玉,擦到冒着寒光的钗尖,分明已十分干净,他却依旧不断擦拭着。
高卫立在书案前,沉声道:“苏姑娘这段日子一直在市集寻新铺子,并未再忙别事,甚是乖巧,只是……”
话说了一半顿住。
郁殊手上动作顿了下,抬眸望着他,轻描淡写反问:“乖巧?”
只二字,登时将高卫后背冷汗唤了出来,恨不得将自己舌头咬下。
“乖巧”一词过于亲昵,岂是他能说的?
“……苏姑娘甚是平静,”高卫忙改了口,“只是,苏姑娘的铺子找得有些不顺。”
“嗯?”郁殊垂首,将绢帕扔到一旁,只摩挲着钗身,上方的红玉捻在他惨白的指尖中,如一滴血。
高卫道:“苏姑娘寻好的几家铺子,均被人搅和了。”
郁殊蹙眉:“查清楚是谁了?”
高卫顿了下:“属下觉得,苏姑娘是否惹恼了世子?那几笔买卖,均是被世子殿下搅和的。”
郁殊将指尖凑到珠钗尖上,不轻不重的戳着:“沈辞?”
“是。”高卫忙应。
郁殊眼眸微冷:“世子名下有几处丝绸和官盐的路子,这段时日怕是太过太平……”
话,戛然而止。
手中拿着的珠钗都忘了控制力道,钗尖钻进指尖,冒出一滴血,和珠钗另一端的红玉相得益彰。
良久,他低声玩味道:“……惹恼?”
他巴不得她惹恼身边的所有人,无人依靠、无处可去,孤苦伶仃一人。
那时,他会出现在她跟前,如一座山一般,成为她仅存的依赖,正如那三年。
“王爷?”高卫不解。
郁殊望着指尖那滴血,眉眼水光潋滟,许久他将手凑到唇边,舌一卷将血珠舐去,淡如水的腥甜味。
他呢喃道:“沈辞虽无实权,但其亡父一生战功赫赫,于大晋堪比亚父,京中少有人愿惹;陆子洵仍在柳州未归……”
高卫仍旧困惑。
“去市集最好的地段寻一家铺子,”郁殊突然道,“下去吧。”
高卫虽仍满腹疑虑,却依旧躬身叩拜后,转身离开。
书房内烛火通明。
郁殊看着手中的珠钗。
那颗红玉重新嵌了上去,钗身也被一点点的修善,完好如初。
这根红玉钗他曾送出去过两次,一次她没要,一次她转手给了旁人。
也曾被他扔过两次,却又两次将其捡了回来。
她想在外面也好,想盘铺子也罢,只要不离开,他均纵容了她。
甚至……郁殊伸手蹭了蹭额角。
那夜在马车,她看着他额角血迹的目光、她说的那句“不喜欢疯子”,她应该是不喜欢这块疤的。
所以,他将这疤都快要养好了!
上次一别,已近半月。
他不找她,她便永远不会来找他。
如今,撞了南墙了,遇到事儿了,总该知道回头了。
她能去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