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焕一路直奔回宅子,在入门时骤然停住脚,他听着宅子里女人的说笑声,只在一瞬就徒感无力。www.duanzixiaohua.com
他活了这般大,从知事起就清楚自己身份卑贱,他不能奢望荣华富贵,不能如常人般获得平安喜乐,他为了一口饭吃能跟狗去抢,为了往上爬甘愿给陛下当肉垫。
人分三六九等,他是下九流,即使如今他身担锦衣卫指挥使,人人都应和着他,其实他心底却清楚,他们只是畏惧他身后的皇权,他从前是一条谁都能踢一脚的狗,如今他是陛下的猎犬,他们怕被他咬,所以只能讨好他。
沈初婳也是。
世家出身,她比谁都懂笼络人心,她委身在他怀里,心底的不甘掩藏,只待有朝一日会觅得契机摆脱他,她本就是从云端跌落,他运气好被她挑中,这些时日都是他强求来的,他妄想能得到她的心,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跟他虚与委蛇,倾覆柔情只是想迷惑他,没有徐琰昌,还会有书生,没有书生也会有旁的人,她可以跟任何男人谈情说爱,唯独对他只存鄙夷。
她厌恶他。
他重新拿起那张纸看过,这句诗一共十四个字,字字诛心,她在杀他。
她在他面前温柔小意,迷惑住他的心智,她说她害怕,他想着给她时间,让她能够放下芥蒂,真心接纳他。
她连这个机会都不给。
这人怎么能这样狠?
路道边有车马过,裴焕弯下腰坐在石阶上,他手里的那只猫张开尖利的爪子往他身上挠,被他就手攥住,他摁着那只猫让它乖乖趴在地上,目中却放空一切。
过了良久,他松开手将那只猫放走,只瞧着它一溜烟钻进了临边的宅子中。
那张纸条被他慢慢撕成碎片扔地上,他拍拍手站起身,抬步上马一路直冲皇宫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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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时雨落下来,滴滴答答的打在墙上,听着声就觉得宁静。
沈初婳靠着窗数一盆兰花的叶子,数到第十片时,有人冒着雨冲到屋廊上,湿气沾染,称的他愈加冷峻,他站到窗边撑着手,视线定在她纤弱的眉目上,一句话没说。
沈初婳抬手抚过他的脸,软笑道,“你不高兴吗?”
裴焕扯过唇,原本挡在嗓子眼的话噎了回去,他碰了碰她的手,很凉。
他便将那只手包住,对她道,“怎不多穿衣裳?”
沈初婳抻开胳膊,将头搭在上面,无精打采道,“不冷的。”
裴焕绕过窗进屋,先脱下外罩的那件裘衣,他转进房内扫视一周,没见着惹眼的物事,他卷开袖子,侧身立在柜子前挑了件素红棉厚褙子,转而披到她肩上。
沈初婳冲他张手。
裴焕便轻轻将她搂住,他凝注着她,她也回望着他。
屋内静谧,仿佛一切都被消磨。
裴焕低头去啄她,她半闭着目应承他的亲近,温婉安顺,没点反抗。
他很快放掉人,只紧紧环着她不动。
沈初婳靠在他肩侧,小声道,“你为什么不高兴?”
裴焕目中阴暗沉淀,他说,“上元节要到了,要不要出去看看?”
沈初婳掰着他的指头,斟酌话道,“你那天会在宫里,我一个人没法出去。”
她鲜少外出,他看的紧连苑门她都不怎么踏过,其实也没所谓,这种日子她过了十几年,不过是从沈府换到宅子,只是屋子里要冷清些,他在的时候才有点人味,他一走,苑里两三个人都安静的做自己事,她没甚讲话的人。
裴焕顿目,未几出声道,“我会早点回来。”
沈初婳嗯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他们之间没话了,不知道要说什么,其实不说也挺好,呆在一起什么都不用做,她觉着特别安逸,这个时候甚至让她有一种错觉,他在宠着她,他说话也显得不刺耳,她其实很爱听。
裴焕瞧她闭眼快睡着,低低道,“西大门新开了一家画舍,听说有很多名家的画收在里面。”
他一说这个就叫沈初婳联想到之前去过的书斋,只稍稍一想她便以为他是要带她去那种地方。
她怯懦的抓着他的衣襟,哀求道,“我不要去。”
她可以容忍他在屋子里,但是出外边儿,她真的会羞愤死,她不想被他当成那种随意玩乐的女人,他们才缓和,能好好说话,在一起也很舒服,她已经在接纳他了,他如果还是老样子,她宁愿和他吵闹一场。
索性大家都不要开心了。
裴焕轻笑,“是正经地方。”
沈初婳半信半疑的打量他,片刻揣摩着话道,“天儿黑了,人家画舍说不定关门了。”
她寻思着真是好地方,也不定会在夜里还开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