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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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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势已去, 何贵也知道挣扎无用。www.xiashucom.com

他以为自己织了张无缝的网,到这时才明白自己早就掉进了别人网中,他输给了一个十岁的小姑娘, 输得彻彻底底不能翻身。

何贵接了那道暗中的手谕, 钱粮却还是在他的面前被分走了三成,这件事一旦传回京中, 赵谦打算如何发落他,知府大人想都不敢想。

雨还在下, 周围吵吵嚷嚷, 柴筝将自己挤到了阮临霜伞下, 方才的张扬削减了一半, 填补上了一半的局促, 她这样子哪里像来打架的, 倒像是来挨打的, 连肩膀都不敢靠一下。

“柴筝,我与何大人有几句话要说。”阮临霜微微含着笑, “你跟我一起来吧。”

“哦……好。”柴筝抽一鞭子才往前挪一步。

“何大人。”伞缘在阮临霜与何贵之间拉开距离, 何贵听见声音,方才往下瞥了一眼,他的目光有些呆滞,思维迟缓。

“何大人,你耳朵过来, ”阮临霜继续道,“我有个办法,可以保住你妻儿老小的性命。”

何贵这会儿满脑子空荡荡的,塞满了恐惧和担忧,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小小的姑娘怎么会知道自己家小身在险境?

何贵俯下身来, 将耳朵贴近阮临霜。

就算处在柴筝这个位置,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不过当何贵重新站直身子,他脸上的迷茫却消散了,甚至还冲阮临霜拱拱手,“受教。”

一场折腾大半夜,牵动各方势力的闹剧,终于在凌晨时分缓缓落幕。

柴筝拉着阮临霜的手,感觉到上面传来的丝丝凉意,却又不好意思拢起来放到嘴边,替阮临霜暖一暖。

她平常有多细的心眼,这会儿就有多粗,好一会儿才拽着阮临霜,将她手腕以下往自己怀中一揣。

“……”

阮临霜被她拽得踉跄一步,两人的鼻尖几乎抵在一起。

一瞬间,蒸腾的水汽在两人之间汇集,柴筝一抬眼便看见阮临霜下垂的眸子,修长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她一时只觉得血气上涌,脖子连头瞬间通红,想摸又不敢摸,局促的舌头打结。

阮临霜与她也半斤八两,六年不见,柴筝长大了好多,几乎与自己一样高了,而她此时近在眼前,两人打着同一把伞……

只要想到这里,阮临霜便连眼皮子都泛出粉色,

“我……我们走,走这边吧。”柴筝一手撑伞,一手还拉着阮临霜不知松开,她一动就是个螃蟹横走的姿势,两步就左脚踩右脚,将自己踩了个七荤八素。

阮临霜方才争锋相对,差点将一州之长活活说死,这会儿也愣了神,柴筝动,她便跟着动,方才柴筝还只有自己踩自己,这会儿一只脚承受了三只脚的重量,差点给她踩残喽。

“……要不,我们还是上马吧。”阮临霜的耳根子带着红,小声提议。

柴筝这会儿也不记得疼,既然小阮发话了,她便跟着附和,“好。”随后脚镫子踹了十次,次次落空,急得她头上都开始出汗。

“……”赵琳琅就在后头看着自己张扬跋扈的女儿忽然瘸了,“你觉不觉得两个小姑娘有些奇怪?”

她问阮玉璋。

赵琳琅是个奇人,是那种能将柴远道憋出一腔风月心思还茫然无知的奇人,当年若不是柴远道努力学写诗,还替她磨刀补衣,柴筝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而阮玉璋也是个奇人,三岁通读小话本,四岁动笔写艳词,八岁前后失恋五次,十岁开外就挂上了风流才子的名号,混在秦楼楚馆中听姑娘们口述那些或穷苦、艰辛,或被辜负的故事,还整理成了册子。

连赵琳琅都觉得事情好像不对,阮玉璋眼里早就看见一只红色的猪在拱自己家脆嫩小白菜,小白菜被拱得还挺高兴,打算先将自己刨出来,省的猪辛苦。

可惜感情中事,向来当局者迷,柴筝与阮临霜都觉得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对方表现出来的喜悦与发红的眼角,只是对志同道合者一别多年的盼望。

马鞍上挤两个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柴筝让阮临霜坐在前面,她在后头手掌缰绳。

剩下的事不需要她们管,赵琳琅也担心柴筝肩膀的伤,因此让她们先回去。

路并不长,马却走得很慢,柴筝的话向来不少,这会儿却也憋闷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六年未见,只有最初的几封书信往来,加上小孩子面目的变化,让她从最初的兴奋慢慢冷静下来,忽而有点伤心,“小阮待我好似疏远了,我们上次分别,连话都来不及好好说……六年呢,多少人事易改”

柴筝又委委屈屈地想,“我与她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小阮处庙堂之高,磨出来的淡薄心性,这么多年也没见她特别喜欢什么东西……就连她谋划着造反,我也是临死才得知。”

分明同乘一匹马,前胸贴着后背,几乎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但这一瞬间却也似离得很远,眼前活生生的阮临霜忽然就成了柴筝记忆中模糊的影子。

一个四岁,一个二十二岁的影子,都在柴筝耳边轻声道,“她的人生中,有十几年缺了你的痕迹,这个小阮你并不认识,也不熟悉。”

这种认知异常扎心,让柴筝连呼吸都是疼的,她抓缰绳的手因此抽动了两下,引来阮临霜小声地问,“怎么了?”

柴筝的脑子瞬间空白,脱口而出的是,“那位何知府还能活吗?”

“……”要不是这会儿还坐在马背上,柴筝可能想现刨坑,将自己连头带尾拱进去。

久别重逢,你开口就问这个?

四周重新安静下来,天幕倾盖,江南的雨轻柔柔带着一点凄寒,阮临霜撑着伞,但这伞挡不住随风周旋的绵绵雨丝。

因州府衙门前闹了这一场,沿街的人家都不敢睡死,蜡烛亮了一整夜,这会儿也已经疲了,摇晃的光透过窗户纸落在积水中,将这场雨的尾巴染成了暖洋洋的橘黄色。

阮临霜坐在马鞍的前头,放眼望去便是这一片的万家灯火。

她接了柴筝的问题,轻声地答,“不能了。”

“我替何大人算过一笔账,他是二甲进士出生,四十开外才升迁到知府,任上贪墨的银两不足三万,虽不是什么好官,却也谈不上穷凶极恶。赵谦一定是暗中给了他一道密令,让他想办法陷害我的父亲,并扣押前方粮草,利用何大人造成双方嫌隙。”

何贵是大局中的支撑点,他失败,则满盘皆落索,而赵谦更担心的却不是这个失败。

只要何贵还活着,他动得那些手脚就迟早会被翻上台面来。

赵谦现在还是个“宽和仁厚”的皇帝,何况他算计的这两个人若是联起手来,赵谦这稳稳当当的皇位也会颤上三颤,这种情况下,何贵如何能活?

“那你刚刚跟他说了些什么?”柴筝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

阮临霜想了想,“我告诉他,回去找根绳子自尽吧,动作快一点,事先安排好扩散消息的人,否则京里的杀手派出来,你家中上上下下所有人,恐怕都活不成。”

阮临霜自从重生以来,就一直压抑着心性,当着阮玉璋的面,她不能过于冷漠无情,唯独在柴筝身边她是自由的,不用特意去表演自己对生死的在乎。

“何大人府上至少有十余口人吧?”柴筝掐着手指算了算,她忽然笑道,“这么说,小阮你一句话,救了十余口性命……我要是何大人,就跪下喊你活菩萨了。”

“……”阮临霜愣住了。

她纯粹只是想劝何贵早点死,到了柴筝这儿却猛地一个转弯,忽然冠上了济世救人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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