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深扒拉着人,舍不得。
这么好的狐狸,便宜别人了怎么办,自己占便宜还没占够,算起来和大狐狸认识的时间加一起都没到两年,好短。
想把他生生世世都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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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片刻的功夫,段云深脑海里已经转过千万个念头,从理智的转到不理智的。
当他看到围住他们的人中终于有人壮起胆子冲过来的时候,段云深知道自己该松手了。
可就在段云深放下自己攀住景铄的手同一瞬间,景铄就将他揽得更紧了一些。
景铄突然道:“云深还记得我的遗书吗?”
段云深愣住。
景铄:“现在的云深与那时的我有何不同。”
景铄的刀挡住第一个冲上来的人,明明语调平稳,但是却似乎暗藏着凌厉,“我不会松开云深,但云深若执意如此,我会生气。”
段云深:…………
段云深想起当初约好与景铄一起出宫游山玩水,可自己却在出宫后看到了景铄的遗书的心情。
大家约好了一起走,但是当要陷入危险的时候,那个人却以爱为名将你推了出去,准备独自赴死——这叫做自私,它的本质是你用你以为的好去对待别人,却未曾想过别人的感受。
当两人付出的情感是对等的前提下,这样的做法比贪生怕死更卑劣。
当回忆起看到那份遗书的心情段云深突然明白了什么,重新伸手搂住了景铄,抱得死死的。
谁要跟没良心的狐狸做一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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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起头进攻的人,剩下的人也一拥而上。原本就是一个包围圈,这时候刀光似乎变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好像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休想从这墙内逃到墙外。
景铄不是大罗神仙,他是个凡人,而且是个已经快要精疲力竭的凡人。
段云深抱着人,想做点什么却无能为力,他太虚弱了,连独自站立都没有力气。
若是能变成一件刀枪不入的金丝甲就好了,把他的大狐狸罩起来,而不是让他为了护住自己而受伤。
每一次有锋刃靠近景铄,段云深的心就仿佛针扎一般,痛苦且无奈。
如果自己不是如此虚弱。
如果自己不是如此手无缚鸡之力。
如果自己可以不再拖累自己的狐狸。
如果能有什么方法,让自己也帮上忙。
他察觉到景铄的体力已经快要到极限了,自己的狐狸已经撑了很久了,在自己醒来之前。
要是自己能够做点什么,去保护他,而不是被他保护。
执念在悄悄膨胀,心灵好像变成了一个快要被撑破的容器。
在无人看到的血衣下,那支杜鹃花与小黑蛇的刺青慢慢显现出来。
小蛇绕着杜鹃花枝缠绕了一周,然后自行离开了花枝,开始在后背游走。
与此同时,杜鹃花开始褪色,原本还算艳丽的红就好像突然黯淡了下来,萎了色。
几乎没有任何征兆,没有灼痛,没有幻觉,没有昏迷。
段云深的眼睛突然沉静下来,就好像原本在那双眼睛里的所有情绪都褪去了,变成了幽深又寂静的墨色寒潭。
景铄察觉到段云深再次松开了抱住自己的手,他以为段云深又起了让自己丢下他的心思,忍不住皱起眉头。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感觉到刚刚还仿佛身上没有半点力气的段云深突然自行站稳了,并且在下一刻离开了他的怀抱。
另一个段云深苏醒了。
胡三钱曾说,蛊毒控制下的人会变成一个遇人杀人遇鬼杀鬼的怪物,力大无穷,武功卓绝,不死不灭,谁也拦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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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若阳的人马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此处血流成河,脚下泥土踩下去就会冒出猩红的血水。
景铄抱着段云深坐在那片尸体堆里,无悲无喜。
可纵使如此,活人看着这般景象,只觉得景铄像是来自地狱的阎罗一般,踩着尸积如山,却依旧面色平静。
他的云深在蛊发之后勇不可当,不知疼痛也不会疲倦,与他一起杀退了剩下的所有人。
当最后站着的人只剩下他和段云深的时候,景铄看着那双冰冷如寒潭的眼睛,也曾以为段云深下一个就是要杀了他。
毕竟知道红销蛊的人都是这般说的,蛊发后的人六亲不认,见人杀人遇鬼屠鬼。
可他的云深却只是停了下来,木然似的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弯了一下嘴角——那表情很诡异,平静无波的眼睛,仿佛木偶一般空白的脸部表情,但是嘴角弧度却是温暖而熟悉的。
太熟悉,以至于某一个瞬间景铄甚至觉得下一刻那双唇之间就会吐出一声“大狐狸”。
可是没有。
那人微笑过后就毫无征兆地突然倒了下去,摔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笑容,脉搏,呼吸,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