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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不测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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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腰粗面黑,满脸青渗渗的胡茬子,相貌已分外引人注目,只见他大步走到灵位前,四下一揖,道:“唐老爷子德高望重,乃是川中武林的泰山北斗,这次骤然仙去,川中武林道没有一个不悲痛逾恒的。”

这些话也不知有多少人说过了,此人居然又“像煞有介事”地跑出来再说一遍,大家面面相觑,也不知他犯了什么毛病。

这黑面大汉却是旁若无人,接着又道:“最遗憾的是,唐老爷子近来深居简出,大家本就很少有见到他老人家的福气,现在他老人家驾归道山,从今天人永隔,大家更无缘参见了,所以兄弟觉得大家无论如何都该拜见拜见他老人家的遗容,以资永念。”

跪在灵位前的孝子立刻顿首道:“先师灵榇已封,阁下有此心意,先师在九泉之下亦足安慰了。”

这话答得本极委婉有礼,黑面大汉本不应该再坚持成见,谁知他竟向灵柩走了过去,还是大声道:“这最后一面若也不能见,大家岂非都要遗憾终生。”

唐门孝子道:“灵榇不可惊动,但望阁下体谅,存殁均感。”

这番话在表上看来,说得虽然仍很客气,但他们的脸色已沉了下来,话音也变了,口气已很严厉。

谁知这黑面大汉还是不识相,竟像是非看不可的了,大叫大嚷着道:“弟兄们不远千里而来,绝不能失望而返,兄弟久慕唐老爷子英名,绝不能缘悭一面。”

他竟大嚷着向灵柩奔了过去。

这时厅中的吊客已群相失色,都以为这人只怕是个疯子,但俞佩玉却已看出此人必定是有为而来,居心叵测。

朱泪儿更恨不得他立刻揭起棺材盖,看看棺材里的究竟是不是那唐无双?看看唐无双究竟是怎么死的。

跪在灵位前的孝子们勃然作色,长身而起。

若是换了平时,这人敢到唐家来如此撒野,他们早已叫他躺下了,但现在他们究竟是孝子的身份:怎能在亡师的灵位前杀人动武。

他们只好挡住这大汉的去路,忍着气道:“阁下只怕是醉了。”

黑面大汉道:“谁醉了,我一滴也没有喝,只不过是想拜见唐老爷子最后一面而已,难道这也犯法么?”

坐在俞佩玉同席的一条大汉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厉声道:“朋友你最好放识相些,今天唐家的兄弟们虽不便出手,但你若敢再胡闹撒野,我杨永泰就要伸手管教你了。”

这“开碑手”杨永泰在川中武林的确是字号很响的角色,他这番话正也说得义正词严,已有不少人附和喝彩。

谁知厅外忽然传入一阵冷笑声,道:“杨永泰,你最好放识相些,赶快闭上嘴吧,否则你在沙坪坝做的那件事,别人也要替你抖露出来了。”

这人的语气阴阳怪气,南腔北调,大家站起来伸长脖子去望,窗外却连条鬼影子都看不见。

但杨永泰却已是满面通红,全身发抖,果然立刻乖乖地坐了下去,再也不敢出声发威了。

这时又有个派头很大的人似将拍案而起,但他身旁一个白发老者却悄悄拉住了他,沉声道:“胡兄何必自寻烦恼,唐家的事,还用得着外人管么。”

那人果然也闭起嘴,闷声不响了。

俞佩玉更是惊疑,他已发现这黑面大汉非但来意不善,而且后面必定还有撑腰的,在窗外说话的那人,也许又是“俞放鹤”的党羽。

如此看来,这“唐无双”之死,必定有极大的秘密。

唐门的子弟自也觉出事情不妙,外面已有人悄悄掩了进来,将大厅的出路全都守住,似已存心不让这黑面大汉出去。

这大汉根本也没有出去的意思,厉声道:“你们为何不敢让人见见唐老爷子的遗容,难道唐老爷子死得有什么冤枉么?若是如此我更非瞧瞧不可。”

这番话说出来,吊客又不禁为之动容,有些人已在暗暗觉得这人话说得并非全无道理。

唐门孝子更是勃然大怒,厉喝道:“朋友你说话清楚些。”

黑面大汉道:“我话说得还不够清楚么?你们心里若是没有鬼,为什么……”

突听一声厉叱,道:“住口!”

叱声并不响亮,但却有种慑人的威仪,那黑面大汉竟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只见孝幛中已缓步行出几个身穿重孝的白衣妇人来。

只见为首的一位颀长妇人,雪白的孝服上一尘不染,那略嫌长些的鸭蛋脸上虽然充满悲痛之色,但看来仍是威严沉着。

这位就是唐家当家的姑奶奶唐琪。

第二人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看来温柔而富态,正是标准的贤妻良母,大家儿媳妇。

这位就是唐大公子的夫人李佩玲。

第三人体质单薄,弱不禁风,一双又黑又深的大眼睛,平时就总是带着一抹忧郁,此刻更是满含悲痛。

她有意无意间向俞佩玉那边瞟了一眼,立刻就垂下头,眼睛里又露出一丝怨恨,似乎再也不愿见到他。

这位就是唐二姑娘唐琳了。

她们一走出孝幛,立刻盈盈拜了下去。

满堂吊客们也立刻拜倒还礼。

唐琪伏首道:“贱妾不孝,祸延先父,蒙各位远来致唁,存殁铭感五中。”

大家一齐道:“不敢。”

唐琪道:“不祥人本不敢出堂拜见各位的,可是这位……”

她缓缓抬起头来,一双利剪般的目光凝注到那黑面大汉身上,人也随着站丁起来,缓缓道:“阁下高姓大名,还未请教。”

黑面大汉干咳两声,道:“在下魏森林,本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只不过……”

唐琪脸色一沉,语声也变了,厉声道:“很好,魏森林,我问你,你是受谁主使而来的?”

俞佩玉暗暗赞道:“这位唐大姑娘果然是女中豪杰,精明强干,绝不提魏森林方才已嚷出来的事,只问他是受谁主使而来,正是先发制人,一句活就转移了大家的目标,魏森林自然不能承认是受入主使而来,但只要他答不出这句话来,也就无人再怀疑唐无双的死因了。”

魏森林方才还在得意洋洋,此刻脸色立刻变了,道:“在下吊丧而来,也用得着别人指使么?”

唐琪冷冷道:“灵堂本非杀人之地,但你若不说实话……”

她戛然顿住语声,只挥了挥手。

大厅外立刻有金锣一响。

唐琪道:“你可听到这锣声了么?”

魏森林道:“听……听见了。”

唐琪道:“锣声三响,你若还不说实话.我就要你血溅当地。”

她淡淡说来,语声中却自有一种力量令人不能不信。

魏森林脸色发白,嗄声道:“在下……在下方才说的就是实话。”

唐琪负手而立,似乎全未听到他在说什·么。

厅外金锣又是“当”的—‘响:

魏森林忽然转头飞奔,竟想溜了,但这时“千手弥陀”唐守清和“铁面阎罗”唐守方已自庄门外赶厂进来,双双挡住了他的去路。

“铁面阎罗”杀手无情,川中武林无人不知,此刻只见他一双满布血担的眼睛里已是杀气腾腾:

魏森林激灵灵打了个寒噤,一步步往后退。

金锣又一响。

就在这时,吊客中忽然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惊呼。

×××

只见站在灵位对面的一群人,目中都露出了惊怖欲绝之色,唐琪也不禁转过头望去――她一眼望过,亦是大惊失色。

唐无双的棺材不知何时已被人揭开,唐无双的尸体竟带着棺材直立了起来,惨淡的光线下,只见他面如金纸,双目紧闭,面容看来虽不狰狞,但那种阴森森的死色却更可怖。

唐琪厉声道:“棺材后必定有人,搜!”

唐守清、唐守方双双扑上。

就在这时,唐无双的尸体忽然直挺挺地自棺材中飞了出来。

×××

俞佩玉虽已看出这必定是有人在棺材后以内力将唐无双的尸体震出,但骤然见到这种怪异之事,掌心也不禁冒出了冷汗。

只见这尸体直挺挺地飞向迎面扑来的唐守方和唐守清,他们虽不敢伸手去接,却又不能不接住。

方才在窗外那阴阳怪气的语气又在棺材后响起,阴森森道:“唐无双已出来了,各位还不赶快拜见么?”

语气未了,唐门子弟已有四五个人扑了过去,他们虽在居丧之中,但是身旁还是带着唐家的独门暗器。

一人厉叱道:“朋友,躺下吧。”

叱声中,四人的暗器俱已出手,数十点乌光,雨点般向棺材后飞了过去,唐门暗器独步天下,非但制作精巧,手法也有独到之处,这数十点寒星有的急,有的缓,急的未必先到,缓的未必无力,正是虚虚实实,令人防不胜防,大家只道棺材后的那人此番必定已难逃公道。

谁知棺材后一声长笑,数十点暗器忽然在空中一折,竟飞了回来,反向唐门的弟子击去。

来势竟比去势更急。

唐门弟子大惊失色,右手曲肘,护住了脸,左手横挡在胸口,凌空一翻,落在地上,就地滚出了七八尺。

他们闪避得不能说不快,但暗器更快,四人肩头、手臂上,已各各中了几点暗器,还没有自地上跃起,已各自抢先掏出一只乌木瓶,将瓶中的解药,全都干吞了下去,竟躺在地上,连动都不敢动。

因为唐门暗器毒性的厉害,他们知道得最清楚,若是心脉附近中了暗器,毒性瞬即攻心,纵有独门解药也未必能救得了,若是面目中了暗器,纵能解救,那挖肉刮骨之苦,也非人所能忍受。

所以他们先以手臂护住要害,服下解药,仍怕毒性发散,要等到解药之药力运行全身之后,才敢站起来。

这边四人受伤倒地,那边的唐守方和唐守清已放下尸体,一左一右,自两边夹攻了过去。

这两人不但历练武功都比他们的同门强得多,而且行动也远较谨慎,谁知就在这时,那棺材忽然“通”地自中间裂了开来,一分为二,分别向唐守方和唐守清两人迎面打了过去。

这棺材乃上好的柳州楠木所制,埋入地下数十年后,犹能保持完整,绝不会被潮湿的地气所侵蚀腐烂,由此可见其坚固实无异铁石。

但此人随手一掌,就已将之劈成两半,众人都大吃一惊,唐守方和唐守清只觉棺材的来势如泰山压顶,距离远在一丈开外时,那强绝的劲风压力已压得他连气都透不过来,两人大惊之下,也就地向旁边滚了出去,只听“砰”的一声大震,棺材飞出十余丈后,才撞在墙上,震得粉碎,一片片碎木,四下飞激,只要挨着的人都觉得痛彻心腑,狂呼失声,没有挨着的人自然纷纷走避,有的甚至躲在桌下,有的却将桌子也撞翻了,杯盘碗盏“哗啦啦”碎了满地。

等到这一阵大乱稍定,大家才见到唐无双的尸体旁已多了个青衣人,正背负着双手,含笑而立。

唐门的弟子已将他围住,俱是虎视眈眈,蓄势待发,但此人却仍然笑傲睥睨,旁若无人。

他不但年纪很轻,而且看来很斯文,也很英俊,只不过神情有些懒洋洋的,像是没有睡过觉。

满堂的江湖客没有一个认得此人的,谁也想不到这么年轻的人,竟有那么深厚的功力。

只有俞佩玉和朱泪儿认得此人,但他们却比谁都吃惊,因为他们也未想到此人竟是杨子江。

杨子江终于还是来了。

×××

唐家的子弟剑拔弩张,一将他围起,就待出手。

但唐琪已沉声道:“退下去。”

这位唐大姑娘隐然已接替了掌门人的地位,一声令下,唐家的子弟立刻全都退开,连唐守方也垂手听命。

在如此混乱之中,也只有唐琪还能保持从容和镇定,她目光闪电般在杨子江面上掠过,冷冷道:“阁下年纪轻轻,身手不凡,想必是高人子弟,但扰乱别人的灵堂,令生者不堪,死者受辱,这难道也是阁下师门的教训么?”

只要她一开口,每个字的分量都不轻,此刻她不问对方姓名来历,却将一笔账算在对方的“师门”上,正是照顾周到,可攻可守。

杨子江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几眼,笑嘻嘻道:“难怪江湖中人都说唐大姑娘泼辣厉害是条母老虎,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他仰天打了个哈哈,忽又顿住笑声,目光灼灼,向大堂中四面的吊客扫了一眼,朗声道:“在下杨子江,虽非名人门下,也非世家子弟,但却也不至于做出如此无礼的事来,今日在下此举,非但绝没有冒犯唐老庄主英灵之意,反是为了唐老庄主来申冤的,所以特别要请各位父老兄弟主持公道。”

他惊扰死尸,击毁棺木等已犯了众怒,但这番说出后,大家的心情就又变了,每个人都已被他那“申冤”两字所打动,都在心里嘀咕着:“难道唐老庄主真死得有些不明不白吗?”

唐琪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冷笑道:“原来那姓魏的就是你主使来的,你叫他在灵堂前捣乱,引开别人的注意,你自己才好在后面捣鬼,是么?”

杨子江淡淡道:“为了替唐老前辈申冤,在下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唐琪厉声道:“莫说老父乃是寿终正寝,就算他老人家生前有什么仇怨,也自有我们这些儿女来料理,用不着你管。”

杨子江道:“哦?你们真能管得了么?”

唐琪道:“当然。”

杨子江笑道:“很好,那么我们不妨先看看唐老庄主是遭了谁的毒手,再……”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去拉唐无双的尸身。

唐琪却已怒喝道:“狂徒,你还敢冒渎先父的尸身?我跟你拼了。”

她早巳看出杨子江武功惊人,所以一直在忍着怒气,未曾出手,但此刻似什么全顾不得了,身形一闪,已扑了上去,十指尖尖,直划杨子江的眼睛和咽喉,招式迅快而毒辣,一出手便是取人要害。

但俞佩玉却知道凭她这样的武功,要对付杨子江还差得太远,朱泪儿更不禁暗暗替她着急。

女人总是希望女人能打败男人的,可是朱泪儿又希望杨子江能揭破唐无双的秘密,查出他的死因。

女人虽同情女人,却更喜欢刺探别人的秘密。

这时唐琪一招攻出,唐守方、唐守清也双双扑上,三人出招虽有先后,但三面夹击,浑如一体。

杨子江笑道:“唐家的武功就只这两下子么?”

他这十几字说完,已将唐无双的尸身自地上托了起来,唐琪、唐守方、唐守清攻出的三招,也不知怎地,全都落了空。

只见杨子江身子转动如陀螺,却将唐无双的尸身挡在前面,唐琪他们若再出手,无论自那个方向出手,都势必要先打在唐无双的尸身上。

他们三人这一招哪里还敢击出。

唐守方怒道:“放下先师,饶你不死。”

杨子江笑道:“我本来就死不了的,用不着你饶我。”

他身子越转越快,一面已将唐无双尸身上所穿的寿衣解开,唐琪面色惨变,跺着脚道:“无论你用什么卑鄙的手段,我也要先杀了你再说。”

她似已横了心,竟不顾一切,急攻过去。

杨子江喝道:“各位请看,这是她在冒渎唐老前辈的尸身,还是我,她宁可将她亡父的尸身毁了,也不容我查出他的死因,这是为了什么?”

众人果然更是惊疑不满,就连唐守方和唐守清也在迟疑着,没有和唐琪联手夹攻,还有些人已不住道:“姑奶奶你就让他看看唐老庄主的死因又有何妨?”

唐琪出手如风,已攻出了三四十招,但每一招都堪堪白对方身旁擦过,连一片衣袂都沾不着。

她这时也发现这少年的武功实是深不可测,忽然住手,退出数尺,跺脚流泪,嗄声道:“各位既然都这么说,我若不肯,反而显得心虚,可是先父一生英名,不想死后竟要受这狂徒的……的……”

话犹未了,她已是泪流满面,连喉咙都塞住了。

唐琳和李佩玲双双扶着了她。

唐守方厉声道:“朋友你要看就看吧,可是你若看不出什么来,唐家庄五百子弟宁可全部毙命于今日,也不能让你活着出去。”

杨子扛笑道:“我若看不出什么来,用不着你们动手,我自己先死在这里。”

他忽然沉下了脸,一字字道:“只因我已看出来了,唐老前辈就是死在他自己门人子弟手上的。”

×××

这句话说出,每个人俱都悚然动容。

唐门子弟更是勃然作色,纷纷怒喝道:“你竟敢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杨子江道:“你们要证据?好。”

他高高托起了唐无双的尸身,大声道:“这就是证据。”

唐门子弟一拥而上,厅堂外的也冲了进来,偌大的厅堂,顿时被挤得水泄不通,杨子江却已一跃而起。

他手里虽托着个尸体,但身法仍轻快无俦,一闪身便已掠在大厅的横木上,厉声喝道:“唐老前辈乃是中了他本门暗器而死的,而且死在唐家庄,凶手不是唐家的本门子弟是谁?”

唐门子弟又惊又怒,有的呼喝,有的怒骂,有的已将暗器取出,但又怕伤及唐无双的遗体,长身作势,却不敢出手。

还有几人已飞身扑了上去,但身形刚跃起,便已被一股强劲的掌风震了下来,有一人,竟跌落在别人身上。

杨子江厉声道:“各位若要看证据,就请推几位德高望重的人出来,别的人先请退下去。”

唐琪此刻反而镇定了些,目光闪动,忽然道:“既然如此,就请‘蜀山神猿’袁老爷子、‘金刀’胡大叔、‘开碑手’杨大叔和俞佩玉公子出来吧。”

俞佩玉实未想到她竟会忽然提到自己的名字,不觉怔住了,朱泪儿却拉了拉他衣角,悄悄笑道:“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是江湖中的名人了么,快出去吧。”

方才坐在首席的那白发老者也走过来抱拳道:“想不到兄台竟是近年来江湖盛传,连怒真人都极为推崇的俞佩玉俞公子,方才多有失礼、恕罪恕罪。”

江湖中人的消息果然灵通,半个月前发生的事,此刻竟已有许多人知道了,连方才傲不为礼的“开碑手”杨永泰、“金刀”胡义等人,此刻也都瞪大了眼睛望着俞佩玉,面上都带着惊讶之色,似乎都想不到这文质彬彬的美男子,竟能在短短半年中做出那么多惊人的事。

俞佩玉实在想不到自己居然已变得如此有名了,只有抱拳道:“不敢不敢。”

那白发老者含笑道:“兄弟‘蜀山’袁公明,日后但望俞公子不吝赐教。”

俞佩玉还是只有抱拳道:“不敢不敢。”

这时人群已渐渐退下去一些,让出了灵位前一块空地。

唐琪道:“有这四位作证,你满意了么?”

杨子江道:“别人也未必如何,但这位俞佩玉,我却久闻他是个诚实君子,谅必不会说假话的。”

他竟俯下头对俞佩玉一笑,人已飘飘落了下来,俞佩玉也不知他为何忽然对自己亲善起来,心里更提高了戒心。

只见杨子江手托着唐无双的尸身,道:“各位请来看看,唐老前辈致命的伤痕竟是什么?”

×××

唐无双收殓时面部已经化过妆,涂上了很厚的油粉,所以根本看不出他本来的面色。

死人的脸,看来本就差不多全是一样的。

但此刻杨子江解开了他的寿衣,大家这才发现,他的胸膛已变为紫黑,正是中了剧毒的征象。

他致命的伤口乃在乳下,只有三点针眼般大小的洞,上面凝结的血痕,更已几乎全变成黑的。

杨子江摊开掌心,道:“各位再看看我手上的这是什么?”

他手上把着个很精巧的暗器,正是唐门独创,威震天下的毒蒺藜,也可说是世上历史最悠久的毒药暗器。

大家俱都认得,但也知道此时事态之严重,一个个嘴上都似乎贴上了封条,谁都不愿意多嘴。

只有唐守方厉声道:“这是本门的毒蒺藜,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杨子江笑了笑,道:“这暗器就是你的同门兄弟方才想用来杀我的,他们一共发出了二十八个,被我退还了二十七个,只好收下这一个,你若不信,不妨数数。”

唐守方沉着脸,也不说话了。

杨子江将这毒蒺藜轻轻摆在唐无双的伤口上,毒蒺藜上三枚突出的尖刺,正好和唐无双心口上的三点血痕吻合,杨子江沉声道:“唐老前辈致命的伤痕是什么暗器造成的,各位此刻总该看出来丁吧。”

其实大家早巳看出唐无双所中的毒,正和唐门独门暗器上的毒一样,只因毒性若不同,毒发时的征象也就不同。

“鹤顶红”毒发时七窍流血;“牵机药”毒发时全身痉挛抽搐如牵机;“钩吻”毒发时全身硬如皮革,弹之作响;“七步草”毒发时全身溃烂;“斑蛇毒”毒发时全身就会出现一种如斑蛇般的花纹。

而唐门暗器毒发时,正是全身紫黑,如染赤墨。

杨子江冷笑道:“唐老前辈既然死在唐家庄,又中的是唐家独门暗器毒蒺藜,凶手若不是唐家的子弟,会是什么人呢?”

他眼瞪着袁公明,道:“你说。”

袁公明面色沉重,闭口不语。

杨子江冷笑道:“我早就知道阁下老奸巨猾,绝不肯做这恶人的。”

他眼睛又瞪着“金刀”胡义,道:“但你呢?听说你平常最喜欢以朱家、郭解自居,难道也不敢说实话?”

胡羲一张脸涨得通红,吃吃地道:“这……这也许是别人盗用了唐门的暗器,再来暗算唐老前辈的。”

杨子江冷笑道:“唐老前辈若真是死在别人手上,唐家的人为何秘而不宣?为何还说他是寿终正寝的?”

胡羲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人人都已觉得唐无双必是死在他自己门下子弟的手上无疑,虽然犹震于唐家的声势,不敢说出口来,但脸色都已很难看。

唐门子弟有的满面惊讶,有的满面悲愤,有的甚至已流下泪来,显然他们也全都不知道内情。

杨于江目光在俞佩玉脸上停了片刻,忽然转到唐守方脸上,道:“阁下素来铁面无私,却不知今日如何?”

唐守方紧咬着牙关,嘴角已沁出了鲜血,他似乎也存难言之隐,所以虽将牙齿都已咬碎,也不肯开口。

唐守清忽然干咳了两声,嗄声道:“家门不幸,出了这种不幸的事,多承阁下指点,唐家庄上下俱都感激不尽,只不过,先师有此意外,阁下又怎会知道的呢?”

此人说话之厉害,竟似不在唐琪之下。

他这句话表面虽问得客气,其实却恶毒无比,言下之意正是说:“唐无双并非寿终正寝,别人都不知道,你是怎会知道的呢?难道就是你下的手么?”

这话虽未明说,但厅堂上的江湖客眼里不揉沙子,焉有听不出来之理,大家都不禁对杨子江起了怀疑。

杨子江却只是淡淡一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在下只因三日前才和唐老前辈分手,听得他忽然暴毙,就动了怀疑,一个好好的人,既未受伤,亦无病痛,怎么会一回到家就忽然寿终正寝了呢?”

他故意将这“寿终正寝”四个说得分外尖酸,目光四扫,看到大家面上神色又改变了,才接着道:“在下与唐老前辈虽是初交,但也不愿让他含冤而死,所以才特地来瞧个究竟,阁下若是我,难道不会这么做吗?”

这番话说得也是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唐守清长叹了一声,黯然道:“阁下神目如电,在下等不但感激,而且佩服,只不过,本门子弟成年的壮丁在五百人之上,能用这种铁蒺藜的也有一百三十人左右,骤然间只怕很难查得出谁是凶手,但愿阁下将此事交给在下等处理,日后在下等必对阁下有所交代。”

杨子江冷笑道:“唐家的事,本不该由我这外人来插手的,只不过,阁下说的这番话,却难以令人心服。”

唐守清道:“在下说的俱是实言……”

杨子江道:“实言?那么我问你,唐老前辈可是死在他私室中的?”

唐守清道:“这……”

杨子江道:“他若非死在自己的私室之中,那么他中了暗器,各位便早该知道了,又怎会等到在下来多嘴呢?”

这句话说出来,唐守清只有承认,道:“不错,他老人家的确是在寝室中仙逝的。”

杨子江道:“那么我再问你一句,能用毒蒺藜的一百三十人中,能走入唐老前辈私室的,又有几人呢?”

唐守清词锋虽利,此刻也不禁为之张口结舌,无话可答,俞佩玉这才发现杨子江口舌之利,竟不在武功之下。

只见唐门子弟俱都垂下了头,谁也不敢去瞧唐琪一眼,但他们越是不敢去瞧她,反而等于告诉了别人,能随时进人唐无双私室的,不过只有唐家的几位姑娘而已,他们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所以才不愿说出来。

于是除了唐家本门子弟之外,一双双的眼睛都已瞪在唐琪身上,那种眼色实在比什么话都要令人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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