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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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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她依在书房内的书架上(其实上面并没有放书,而是摆上了精致的哥伦比亚前期雕像的代表作品,这些作品放在不大的大理石托盘上面),听着凯思琳在电话里读出的查普曼博士即将来临的细节。www.maxreader.net36岁的特丽萨-哈尼希,可以说是姿态和风度最完美的体现。她那优美的外观从来没有受到哪怕一丁点儿的劳苦或者是真正的——例如汗水的浸染,从来没有玷污上任何灰尘或者细菌,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每一绺金色的波浪式的头发都梳理得恰到好处,一丝不乱。鹅蛋形的脸庞,大大的眼睛,显贵的鼻子,薄嘴唇涂得很丰润饱满,真是有一副令人惊叹不已的四季盛开的菊花相貌。她的体重,减一两则显轻,增一两则显重,可谓一切适中。她那生丝罩衫,配上垂下的项链,加上灰色的百慕大短裤,以及皮条带的便鞋,都是不起一皱,不损一纹。她的面貌和风度使她具有一种冷漠的、深谙世故的气质,这也是她努力修养而成的并为之欣赏的。她在阅读方面的广度是相当可观的,但究其理解深度和思想的创建性,却没有深到她的毫无假疵的皮肤之下。她喜欢那些能够引伸到古典范围的谈话,只不过几乎莫名其中之妙。她的性活动方式是干净和直截了当的。如果是碰到不受到争论或者不会被弄混淆的场合,那就满足了。她认为拜伦勋爵很庸俗,高更1令人不起情绪,斯坦达尔2则很滑稽可笑,廉布兰特3又太污秽不堪,亨利-詹姆士4和托马斯-盖恩斯巴勒5令人迷惑不解。她倒是推崇路易斯和赞赏(有点愧色地)可怜的布莱星顿夫人6。她发现,她丈夫对那些诸如杜凯姆、格利斯以及凯迪斯基等无足轻重的抽象派画家的推崇,因为婚姻关系,自己硬要去夫唱妇随,倒成了一种负担。

1法国画家(1848-1903)。

2法国小说家(1783-1842)。

3荷兰画家(1606-1669)。

4美国小说家。

5英国画家(1727-1788)。

6爱尔兰女作家(1789-1849)。

“是的,凯思琳,我想这是十分清楚的。”她最后对着电话说,用的是一种受过长期教养的口音,这种口音真会令语言学家感到忧虑(他也许能在波士顿毕肯山和伦敦西区之间的什么地方找到它)。“杰弗里和我认为,查普曼博士是一个奇迹,是文明的纪念碑。”

杰弗里-哈尼希俯在附近装饰华丽、雕纹刻饰的富豪家用大写字台上,全神贯注地从乔治欧-瓦萨里的《美术家列传》(1878年在佛罗伦萨出的稍近的意大利版)上抄录几段正文外的文字,这是给一位对文艺复兴时代的经过装饰的原稿感兴趣的顾客干的。他一听到提起查普曼博士,蓦地抬起头来看。特丽萨忸怩地把头一翘,朝他做了一个神秘的微笑。而他,带着会心的诧异抬起了浓眉。查普曼博士已经将瓦萨里取而代之了。杰弗里-哈尼希将他小而紧凑的身躯仰坐回那张脆弱的椅子里,听她讲什么。他将自己薄薄的沙色头发的一边抚抚平,搔了几下他那壮观的粗短蓬松、很不调和的格林纳迪禁卫军式的胡子,心下隐隐约约地萌起了个念头:查普曼博士能不能经介绍给他的美术目录册写一个前言?这册目录是给即将开幕的抽象艺术展览作广告用。鲍里斯-伊特罗斯基所作的不少油画都涉及夫妻之间的事情。

特丽萨一直在听对方讲,而现在重又对凯思琳讲起来:“当然-,杰弗里和我一起读过他的最近的调查报告——哦,大部分是在一起读的——并且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们确实被那探讨性行为的科学方法迷住了。该书是绝对的崇高无比。亲爱的,呵,当然有缺点。任何一位在社会学方面有点背景的人都会看得见,这你毫无疑问记得,有好多人。我想,我们持相反意见,主要是对查普曼的性处理方法有不同看法,他把性行动完全作为一种生物现象,而没有考虑到与人的其它特性的关系。不过话又说回来,凯思琳,我们必须宽恕这个人的问题。说到底,一个人怎么能够把首次接触罗浮宫的蒙娜-丽莎1所引起的快乐,或者说兴奋,用列表的方法表示出来呢?”

杰弗里从他的书桌后面点了点头,表示了他审慎的赞许。但是,电话另一端的凯思琳对查普曼博士的方法,在此时此刻作出这样一番论述,真没有思想准备。她在厨房的椅子里不耐烦的蠕动了一下——她怎么竟从格雷斯那里接受了这么一项令人厌恶的任务?——她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她用很难立住脚的话说道:“不过你说你赞成查普曼博士。”

“亲爱的,这将是一次难忘的经历。”

“那么我们可以指望你来啦?”

“亲爱的,我宁可不去听哲学协会科尔里奇所作的有关米尔顿和莎士比亚的演说。”

凯思琳感到宽慰,这句话可以解释为接受了邀请,于是便在特丽萨的名字后面划上了个办成的记号。这时,在电话另一端的特丽萨,建议不久举行一次午餐会,以表欢迎。

特丽萨把话筒放回电话搁架上,杰弗里站了起来,将从瓦萨里那里抄出的注释塞进口袋里,陪着他的妻子走出房外,来到刚刚替换了那辆旧雪铁龙的鲜黄色的引雷乌汽车处。她钻进汽车,坐在驾驶盘的后面,而杰弗里并不开车(“我不让他开,”特丽萨通常这样解释道,他开不安全,他的头脑总是模模糊糊偶然像在云雾里似的。可以设想杰弗里在洛杉矶开车会出什么结果。)却把自己安放在特丽萨身旁的乘客座上。每天早上,从布里阿斯开车到韦斯特伍德村的杰弗里美术店,轻轻蒙娜-丽莎为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美术家达-芬奇创作的著名肖像画。松松地沿着桑塞特-博尔瓦德的弯弯曲曲、高高低低的公路开过去,然后穿过横贯大学校园的通衢大道,共用14分钟便到了。他们谈起了查普曼博士,倒不是因为查普曼对他们私下的性生活感到好奇,而是很可能是对他们光彩夺目的生活中有关文化方面的情形感兴趣。说到他俩的性生活,那是很有规则并且效率颇高。每周两次,白兰地开路,你推我让,温情脉脉,轻呼软唤,无限风流,然后是充分地欣赏早被阿贝拉德等人批判的古典式的媾和。不用说心里都会理解,当杰弗里撰写他的艺术生涯和与艺术家们——当然离不开特丽萨的密切合作——交往的回忆录时,作为一个小插曲,拿出一段文字给性爱统计学家乔治-g-查普曼博士,也许怪有意思。

穿越大学时,使他们想起昨夜前他们参加的晚餐会。那是在风光明媚的山坡上带游廊的平房里举办的。此处由在学校教印象派艺术的艾里克-纳逊教授(尽管他们像宽恕狄更斯为了混饭吃而搞出了些粗制滥造的作品那样,也宽恕了艾里克的不像样的艺术)和他那异常尖刻的姐姐共同管理维护。当时的贵宾中有一位年轻的荷兰访问艺术家,他的名字无法拼音表示(这倒无关紧要,因为杰弗里一眼就看出来,此人是个庸才),他对古典作品自以为是妄加评说,一个个地把在场的所有的人都激怒了。路宾斯也在他们中间,他对这个荷兰人嗤之以鼻。当这个荷兰人煞有介事地宣称,汉斯-范-米格伦,那位很有两手的伪造家,可以和他曾经模仿的佛米尔相媲美时,杰弗里早已怒不可抑,对他进行了连讽带刺的驳斥(卓有成效地歌颂了佛米尔成吨的不可模仿的精品),当中只停歇了一下,好让特丽萨提供一个绝妙的警句。

就是这样,杰弗里仍感到此气难平。因为经典的和学术上的艺术是他的第一爱好,而且为了有点轻狂的未来派艺术家而抛弃了一个靠得住的霸王,内心仍有一些余疚。“那个小白痴——竟敢抛出米格伦的名字与佛米尔相提并论,”这时他开口道,“这无异于说威廉-艾兰德和莎士比亚同起同坐,就因为他以巴德的名义伪造了漩涡派画作,而且,一时间竟被世人所采纳这些幼稚的浅薄之辈竟要招透过市,真是令人惊诧不已。”

“我认为你对付他对付得很好,亲爱的。”特丽萨说。“不堪一击的东西。”杰弗里沾沾自喜地低声说,他随之摸出一小支黑雪茄(这是一个令人很难为情的巴黎经纪人每月供给他的),然后点上它。

“哦,我们到啦。”特丽萨说。

他们把车开到商业繁华的边道,刚刚离开韦斯特伍德-博尔瓦德不远的地方去。特丽萨让发动机空转着,越过她的丈夫,朝着那家比较狭窄但装潢漂亮的商店的两个橱窗注视着。享利-摩尔的青铜制品仍然摆在一个橱窗里,另一个里则摆着d-h-劳伦斯的大幅油画。一张带达达派1饰边的布告上,招徕感兴趣的伙伴参加每周星期三的夜茶会和恳谈会。

1达达主义系现代资产阶级颓废文艺流派。

“我看腻了那张劳伦斯画像,”特丽萨说,“它不耐久,应该摆到书店里而不是美术商店。”

“作为好奇嘛,它可以起这个作用。”杰弗里说,记起此举为他赢得了两周前一家星期天报纸上一段介绍文字。

“我倒宁愿选用那幅新的玛丽内提油画。”特丽萨说。她丈夫最近花了大价钱给了一位意大利商人,买了一幅未来派之祖菲利普-托马索-玛丽内提1910年画的一幅不清晰的火车头画。她看待未来派,亦如菲利普-威尔逊-斯蒂尔曾经看待未来派之后的作品一样。她记起杰弗里早时参观印象派作品展时说过的一句话:“我猜想,他们定有不让外人知道的收益。”特丽萨建议橱窗上摆上玛丽内提的作品,因为她想以此提醒杰弗里,她在迎合潮流和知识方面并不比他差。

“呵,那个玛丽内提,”杰弗里说,敞开了汽车门。“大手笔,如此等等。明天我就展出这幅画。”他跨出汽车来到人行道上,砰地一声把车门关上,站着向下看了看他的妻子。“今天干什么?到海滩去?”

“不过个把小时,这会使我一天都感到舒服。”

“直到6点30,我不会离开这儿。”

“我将按时到这儿,亲爱的,请不要劳累过度。”

当他消失在这个商店内后,特丽萨把她的汽车调向绕过这条街面,开向威尔希尔-博尔瓦德。开到圣温森特转弯处,有几个年轻的大学生向她按喇叭,她未加理睬(对他们的粗鲁不屑一顾,心下倒有一种不可名状的高兴),继续开向圣莫尼卡。开了25分钟车路,到达了太平洋沿岸公路,此时这里的车辆还不多,她在带有海水咸味的微风中平衡地向前开着,最后到达了目的地,在马里布前一英里处。

她的目的地是伸出在广阔海滩上的一块多岩石的小空地。这块不太整洁的岩石磷峋的空地,将自己那不锋利的弓,径直地对着如雪飞溅的海浪。现在算起来已有好几年了,她起初是偶尔一顾,之后是每周一次,最近则一周二三次到这里来。特丽萨一直单独在下面的海滩上度过早晨的时光。尽管这个区域是公共的,但她所在的这处小海湾却是鲜为人知的。潜游运动员、举家外出野餐者或者肌肉发达的杂技力士,都很少到这里来。

这个隐蔽处的发现,是特丽萨的一个小小的奇迹。它叫康斯特布尔湾,是杰弗里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到它时,仿效国家美术馆里展出的约翰-康斯特布尔名画“韦默恩湾”命名的。在她和杰弗里决定某些人注定不会有孩子之后不久,她便感到上午是无法忍受的;下午倒还可以;在家里、在绿色村庄的商店及与她的朋友聚会时,总会有足够的事情可做;晚上会闲不住,还要忙于社交。唯独早上距离夜晚太远了。后来,在一次烦躁不安的开车中,发现了康斯特布尔湾,从此,再没有停止过到这里来,四肢舒展在沙子里,让太阳的强光晒着脊背。她在那里做白日梦,打个盹,或者伴着蓝色海浪沉稳的拍打声朗读。

把车停好、仔细地拉好手闸之后,她绕过这辆带篷汽车,打开箱子,抽出毯子和一卷不厚的欧内斯特-道森的诗集,诗集里面还包括一篇如何评价诗的论文。她朝后瞥了一眼,见太阳圆圆的,但被白云所掩盖,故而不热,她决定不用阳伞。

她臂下挟著书,手中拿着毯子,用空着的那只手伸前防护着,防范滑倒。她慢慢地走下那段不宽的风雨剥蚀的窄道,来到温暖的沙滩上。离此不远,海边界峭壁上有一凹口,这便是所说的康斯特布尔湾。特丽萨在海滩上跋涉,放下她的书,仔细地铺展好毯子,然后坐在上面。有一会儿工夫,她把膝部用臂揽抱着,合上双眼,仰面朝天,乐滋滋地享受着太阳的光浴和海风的抚摸。最后,她睁开眼,伸展开身体,用肘倚撑着,打开道森的诗集,开始读起来。

她不急不慢地读了第一节和第二节,等待着下面她知道的要出现的诗句。在她开始读第三节时,她笑了。她驾轻就熟地读着每个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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