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室外就餐处以后,卡斯大声问那两辆租用的车有没有人说要用。贝尼塔说,她必须赶写日志,然后还要写信。她每周五晚上写同样的信,给住在威斯康星州贝罗特的多病的母亲。霍勒斯想他可能用其中的一辆,韦斯伍德有一场电影,他想去看。查普曼博士告诉卡斯他可以用另一辆,因为他和保罗计划去完成某项工作。
霍勒斯和卡斯离开去车库之后,贝尼塔回到了她的房间。查普曼博士领着保罗到游泳池处那头靠近木槿丛的一对柳条椅旁。这时,室外就餐处相对来说比较安静了,只有两对夫妇在跳板后面玩杜松子酒酒鬼的口头游戏。不过他们离得挺远,玩纸牌人的哼哼声和狂欢声很微弱。
查普曼博士松了松皮带,将雪茄从嘴角的这一边转到那一边。保罗装满了用欧石南根制成的烟斗,点上火。
“哦,我一直在等着听你和维克托-乔纳斯的消息。”查普曼博士说,“今天早上我从你那里所得到的全部情况是无多大希望。”他观瞧着保罗的脸色。“那意思是指有某些希望还是没有任何希望?”
“没有任何希望。”保罗径直而明确地说。
查普曼博士哼了一声。“我明白,”他说。他向下注视着石板地,思考着。最后,他说:“告诉我所发生的事情。”
保罗简短而直率地把上一天晚上的情况告诉了他。他将乔纳斯博士、乔纳斯的老婆、儿子、房子描述了一番。他重述了一下在后边平房里进行会谈的开始部分的内容;在这部分的谈话中,乔纳斯博士把保罗说成是派去从事查普曼博士的“肮脏工作”,而保罗则忠诚地捍卫了查普曼博士的利益,只把乔纳斯为保罗能单独去而高兴的话略而不提。接着保罗讲,由于乔纳斯博士了解进行中的情况,自己如何被完全搞得失去了警惕的情况。
查普曼博士扬起头,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怎么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那正是我问他的问题。他说你们在向佐尔曼基金会发送女性调查的复写副本——”
保罗停下来,等待着解释。查普曼博士真诚地迎着保罗的目光。“不错,那是真的。我们的报告准备好之前他们在开会,我决定让他们了解报告的草稿对我们有利。”
“不过这项工作还没有做完,还未加工。”
“他们不是小孩子,他们是佐尔曼基金会的科学家。他们懂得怎么阅读和弄清未经加工的数据。我肯定它将为我们服务。”
“可是,它也正在为乔纳斯服务呵。那些雇佣他的佐尔曼中的少数派——他们送给他影印件——”
“狗杂种,”查普曼博士说。“他们什么事也能干出来。”他的脸气得发青。保罗记得过去从来没有见到查普曼博士这个样子。
“我认为所有的都是公正的——”
“公正个鬼,”查普曼博士说,“关于这些新材料他说了什么?”
“对这点他很直率,对单身汉的调查评价也一样。他把他的所有的牌——或者大多数牌都摊了出来。”
“怎么说?”
保罗概述了乔纳斯博士的异议,谈了他现在能回想起来的全部内容,但是对乔纳斯博士说查普曼是十足的政客和广告员而不是纯粹的科学家一话则隐而个提。保罗说完后,看见查普曼博士苦苦地咀嚼着熄灭的雪茄。
“我希望你不会对这一切听之任之。”查普曼博士说。
“这只是交换意见,这人不好对付。但是我还是进行了还击。他压根儿不认为我们做得对。不过我想,他现在知道我们是真诚的。”
“嗯,对那个吸血鬼,是一言难尽。在这个国家里——每个国家都是这样——总有那么一帮人,一无所能的精神残废,没有想象力或勇气。他们是恶狼一般的人,专门躺在那里等检吃走在前列的有远见的先驱、发明家、科学家的残羹剩饭和吸吮他们的鲜血。他们毫无建树,只知道毁坏。这就是他们苟且求生的方式,乔纳斯除了捡垃圾还会干什么呢?”
保罗不能不同意查普曼博士的见解。他精确地刻画了科学家和那种躺着不动的,等着剥夺调研者成果的诽谤者的特征。不过,尽管保罗敬佩他的导师的洞察力,他私下却并不认为乔纳斯博士是诽谤者中的一员。在圣大-莫尼克,有一处新婚咨询诊所,一直在开诊,乔纳斯甚至提供保罗在其中任职。他知道他不能提及这个差使。不过他倒想提提这个诊所,可又一想这是乔纳斯秘密告诉他的。于是便打消了提诊所的念头。
“他坚持他的目标和我们的一样。”保罗闪闪烁烁地说。
“亵渎神明,如果说我听到什么的话,”查普曼博士说,“我希望你该指出这一点。”
“不,我没有。没有理由说他撒谎,我想他说话是算数的——所谓目标相同——但达到目标的方法不同。”
“那位信口雌黄的小人有什么建设性的方法?”
“他在新婚咨询诊所干了好几年了——”
“保罗,你昏了吗?那是微不足道的个体行当,是乡下医生的工作,不过如此罢了。与他,与他那一流的人相比,我们的项目和成就是极其艰巨和伟大的。我们从事这项工作是为了所有的人,整个国家,广大的世界。我们为此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如果我们回避他,像乔纳斯这样的一个小犹大不伏击我们的话,我们会做得更多,多得多。”他仔细地审视了保罗一会儿。“他向你卖弄噱头骗取你的信任,对吗?”
保罗笑起来。“呵,没有。他给人以深刻印象,这是自然的——他精明,无所不知——不过我知道他信仰什么,我主张什么,所以抛弃这个原则的话我一句也没说。”
查普曼博士似乎松了口气。“我始终相信你的良知。”他把湿雪茄烟头扔进木槿丛里,从翻领口袋里拿出一只新鲜雪茄,咬去烟头,点上火。
“我想说清楚的是,”保罗说,“乔纳斯可能不会站在天使这一边。不过,他还是蛮不错的,没有人那么界限分明的。”
查普曼博士吐出一缕烟。“如果是在战争时期,每个人不是站在这边,就是站在那边。骑墙会自取灭亡。你不能将一只手捆在身后去战斗。要么站在天使这边,要么与魔鬼同流合污。”
“或许这样。”保罗继续争论的兴趣在减弱。
“你怎么说出我们给他的条件的?”查普曼博士问。
“直截了当,”保罗说,“同这种人不能玩儿戏。我说你认为他对我们可能有用。他可以担当一个顾问的角色。我把话就这么说的,没有修饰。”
“他说什么?”
“他说你想买通他让他放弃他目前的立场——不过,他不卖,事实上,就这些。”
“哦,我看得出,我们不是在同一般的人打交道。”
“是的,他不一般。”
“他给佐尔曼委员会的评论中会粗暴地对待我们。”
“我不怀疑这点。”
“呐,我不可能让黑手党去跟踪他或做类似的任何事情。我必须亲自出马和他干,硬碰硬。”
保罗知道他会这样干。“对。”他说。
“请打一份你同乔纳斯会面的详细记录,他对我们调查的每句评论。我要这份材料,越快越好。今晚就开始。”
“好吧。我不能肯定全部回忆起来——”
“想起什么就打上什么。我们一离开布里阿斯之后,我们要用原计划的一半时间,快马加鞭地完成这份报告。在他们开会前,将这份报告交基金会主任。然后,我打算写一篇综合性论文,先发制人,逐一驳斥乔纳斯的反对观点。事实上,保罗,我在想,你了解到他的进攻路线比把他争取过来收获更大。”
保罗听了这番话并不感到高兴,他为获取并传递了对手的作战计划而感到一阵内疚。当然,他必须提醒自己,这个作战计划不是什么秘密,更何况查普曼博士的对手,也就是他的对手。
“不错,”查普曼博士自鸣得意地说,“这许比我们计划中的任何一种效果都好。我将能够使他信誉扫地,彻底完蛋。”他沉重地站了起来。“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我。谢谢,保罗。努力工作,晚安。”
他朝缀满灯光的圣诞树走去。保罗仍然坐着不动,眼光瞅着他的背影一会儿,那位纯粹的科学家的身影便沉浸在白色灯的光辉中,然后,他又被鲜艳夺目的蓝、黄色彩打上了一道道条纹。当他消失在里面的最后一刻,他反倒显得不如原先纯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