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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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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璀很不习惯中国新富的封建派头,在北京她凡是看到这种排场的饭店,掉头就走,但是在这里她没有挑选,只能忍受着这些“仆女”为她站着,没有采用沿海一带盛行的跪式服务,就算万幸了。

菊花茶端上来。等菜时,她拿出地图来看,背上却有一点儿感觉:服务台有人打量她,她朝那边看过去,人是有几个,却都没有朝她看。这个酒店里住的客,看来大多是生意人,或是工程技术人员,一个个都是西服毕挺,气宇轩昂的人物,女客也都是注意仪表的精致角色,她本人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除了没有她们会打扮之外。

柳璀喜欢原色,拒绝鲜艳图案的衣服,讨厌花边内衣。一点不像母亲,自己设计衣服样式,贴近三四十年代,大都用一些丝绸棉麻质地的料子,请裁缝做的,非常合身。柳璀不管里面是裤子还是裙子,外面都加件宽松的黑风衣。用母亲的话来说,柳璀自己把好好的身材遮没,成了平平板板的职业女性。

她没有高傲到拒绝任何化妆,但是总是弄到让人看不出来她在脸上涂过什么,画过什么,每次抹口红,都要用纸巾沾到看不出有口红为止,求个素雅。她从不画眉,她是天然美眉,不粗不细,不散不乱,如精心描出来的那般匀称。

大概是她穿得太随便了,所以反而引起人注意吧,她想。

饭后她小寐了一会儿,半睡半醒的。奇就奇在她睁开眼睛,觉得可以了,正起身伸出脚去找鞋时,电话响了。

“不会又是路生吧,”她想。“我已经让得太多,这个人应当知趣,给我一点空间。”

她让那电话多响一阵,才拿起电话,不是丈夫,而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说的是本地蓝青官话,说是太打扰李总夫人,务请海涵,他是金悦大酒店的经理,不知道夫人对他们的服务有什么特殊要求,他们一定努力做到。

什么“李总夫人”!柳璀看了一眼窗外那青山,这玻璃窗上不可能爬着人,难道上午她与李路生的通话被偷听了?这些人来混闹个什么?在这库区有没有隐私可言?也有可能那个阚主任手下就专有一班子喽罗,做这种勾当。可是李路生已经知道她在这里,这些人有什么必要露底?

她想不出其中的逻辑,这人的态度太谦恭,她心里一乱不知说什么,就谢了对方,表示暂时没有要求,想到再打扰吧。

她刚想放下电话,那经理又说,能否劳驾夫人,如果方便的话,望能移步下楼到大堂,他想拜见一下?

柳璀这才觉得有名堂,她强压着内心的不快。“这是李路生要求你们做的事?”

对方支支吾吾,没有直接回答。

她不免有些好奇,难道李路生这次一定要把殷勤献到底,让她心软下来,“降服”她。从送香水开始,整个班子全体出动来围攻她?他以前谈恋爱时都没有拿出这样的缠人功夫。

“那我这就下来。”柳璀说,她倒要看看这些人能满足她什么要求。她取掉进房卡,房间里骤然黑了,她相当生气,但不知道该对谁发火。毕竟对方只是把她的“底细”打听下来了。并没碍她什么事,不过她有理由生气,她有理由恼怒,这个天罗地网让她很不舒服。

她冲进电梯。“特殊服务要求”?这个旅馆虽然是四星,但是设备装修得很不错,电梯挂顶里是无影投射小灯,边上镜框贴着餐食诱人的照片,桑拿按摩美容院照片,健身房游泳池照片,有点俗气,不过哪里的旅馆都是这样,五星的趣味也好不到哪里去。所有的地方都擦得银光锃亮,地毯一干二净。

还有,房间里和浴室各插有一枝红玫瑰,倒是相当有雅趣。这个旅馆的经理该是一个有点想法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这只算四星。

大堂里的棕色皮沙发上坐着几个男女,有的在看报,有的脸上一副等人模样,有的在聊天,想必要见她的经理就在其中。她径直朝旋转门走去,故意不理,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她马上被叫住了,有人轻声柔气地在背后说:

“柳璀博士,请稍等。”

总算这次没有“李总夫人”,而且此人知道她的学历头衔。她转过身来,看到两男一女,女的很知趣地往后靠,不知是秘书,还是其他什么角色,男的也都年龄不大,文质彬彬,西装领带也合适,色彩也协调,个个都是春风得意的新派人物。

“我是这里的经理,”一个脸显瘦的男的走上来伸出手,“姓郑。”他掏出镀金名片夹,双手轻轻拈起一张,恭敬地递给柳璀。另一个戴眼镜的男子走了上来,他赶忙给介绍,说这是他的朋友,良县政府什么办公室的汪主任。

“柳璀教授,久仰久仰。”这个汪主任更打听得详细,连她在科学院研究生院兼课的头衔都知道。“能否请柳教授到咖啡厅坐几分钟?”汪主任说。“就在那边。几步路。”

柳璀望了望大堂另一端安静的咖啡酒吧池,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对付这个客气的主任,坐几分钟也未尝不可。她还没有听清楚,这个人是什么人物,什么办公室的主任?她点点头。

两位男士很绅士在前领路,那位女士则落后半步陪着柳璀,也不说话,只是面含温柔的微笑。

咖啡桌椅全是竹器,不过桌子中间镶有玻璃,压着苗家绚丽的绣片。他们坐下后,那戴眼镜的男子才说清楚,他是良县“迁移办”主任。

迁移办,跟她有什么关系?

“这样,柳教授难得来此地,我也不愿意浪费你的宝贵时间,”汪主任语气诚恳,没有绕圈子,说话也不亢不卑。“这里有个比较重大的情况:有人想借迁移费问题闹事。”

柳璀惊奇地看了他一下。她从来没有关心过什么迁移问题,只是听说过这事:在三峡静态总预算五百亿,其实有一半是迁移费,平均在每个迁出库区的人身上要花上三万元。

“现在有人鼓动,主要是郊区农民,来迁移办索要现金。”

“国家说好给他们多少钱,给他们就是。”柳璀一干二脆地说。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汪主任说,“柳教授看来不清楚,这每人三万,包括迁居地基建费,建房费,搬家费,路费,新区开发费等等。国家政策是,等迁定了,才能逐个与迁移居民算清帐。我们相信人民群众是明白这道理的,很多人一辈子没拿到那么多现金,表示非常感谢政府。”

咖啡端上来,冒着浓浓的香味。咖啡厅池有个台阶,上面出现了三个身着绿绸衣的少女,舞起来,柔和的灯光下,歌手出现,唱的是电视连续剧里的歌“爱江山更爱美人”。柳璀往那边瞅了一眼,少女们正扭着腰肢。

柳璀往里加糖块,用勺慢慢搅动,她说:

“那么现在有什么可闹的呢?”

“有坏人煽动说,良县政府挪用了这个钱做投资,做股票债券去了,而且投资失败资金无法收回。附近几个区镇的人正在聚集,准备上街。”汪主任皱着眉头说。

“良县政府挪用?”柳璀不是傻瓜,一下子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政府里面什么人能挪用?你是迁移办主任,你最清楚。”她的话很尖锐,而且她明白了找她没有好事,站了起来。“我实在外行,我不耽误你们时间了。”

那个汪主任也着急了,“李总说过的:三峡集资多途径多方面进行;现金如果存银行,定期利息才二分年利。投资能生利,浪费利钱就是浪费人民的钱!”

柳璀忽地转过身,尖刻地对他说:

“你找你的李总说去,我从来不问这种事,现在更不会沾边。”

汪主任站起来,柳璀以为他真的要拦住她的路。但是他依然很客气,他只是说,“良县迁移办资金的流动情况,李总是知道的。”

柳璀听了这话,却不走了。她上上下下把这个汪主任端详了一番,“你的意思是,”她一字一字说道:“李路生与你们伙着把迁移费用来投机了?你能提出证据吗?”她又逼上一步,“有证据为什么不去给百姓看一下,让他们别在良县闹?”

汪主任慌了,忙说,“没有,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柳教授,请听我解释。几个坏人闹事,我们有足够的力量处理。而且已经去做解释工作。我们只是希望李总今天晚上来,不会弄出误会。”

“什么误会?”柳璀觉得这个汪主任越说越不像话,索性坐了下来:“你说说清楚,什么误会?”

看见柳璀认了真,准备听,汪主任反而神情平静下来,跟柳璀作耐心解释。

“首先,李总要来良县视察,明天外商融资团各分团都集中到此地,这事谁也不知道,这些坏人却正好找这时间闹事,你说会带来多大损失?”

“总不至于是我告诉良县人的吧?”柳璀嘴上还是不想饶过他,不过已经明白这人为什么急得那样。

“当然不是。不过正好柳教授在这里,柳教授可以看到我们是尽了努力的。”

柳璀心里“呀”了一声,明白了底细,这些人费尽心机,还是要递一句话而已。

她看看这两个人,那酒店经理有意往后躲:这本来就不应当是旅馆经理的事,他只是帮朋友忙而已。但是柳璀听到这样的话,看见汪主任脸上展现了会意的笑容,她更恼火了。

“我什么也不说!我完全不了解情况,说甲说乙都可能是误报军情;我最后重复一次,我从来不管他的事。”她站起来,“我一个人在这里路过会朋友,跟李路生没有关系。”她有些烦自己了,怎么卷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中来。“我想,我不会记得今天的会面,你们最好也忘记。”

汪主任却对她的话连连点头称是,他说,“柳教授到我们良县,我们应当尽量给予方便――或许柳教授对我们这儿的改良基因南青三号水稻普及播种的情况感兴趣?去年我们从杂交后代中筛选,让转位因子用同位标记作探针,再筛选带有同源转位因子的目的基因,实现了大面积种植,提高产量百分之二十五的成绩。”

柳璀大吃了一惊,这个主任的调查做得真不错,什么都打听出来了。说实话,她对南青三号的种植情况还真的感兴趣:她刚看到一个内部报告,有人对这种改良基因品种的实际种植价值提出了挑战。她很少遇到基层干部对基因工程感兴趣,能说得出头头道道的,更少得可怜,看来这个姓汪的小子还是个有心人。

“柳教授若有时间,我们可以去看看,实验田离这里不远,西山坡上开出的几十亩丘梯田,我们有意用了产量不高条件不太好的田,看看有什么成效。开车去不用半个小时。”

台上竟唱起了英文歌,“红河谷”什么的,那些词有一大半唱错,也照唱照舞。柳璀不由得皱了皱眉,抬起手腕看表,离晚饭时间还很早,反正她已经说明了自己的态度,谅这汪主任也不敢再用什么迁移费的事来麻烦她。机会难得,这个汪主任,迁移办的,是什么动机来管基因水稻,就不去管他了。

“高产种植,是安置移民的一个重要环节,”汪主任好象明白柳璀心里还有疑惑,“这是我们工作的重点。”他再也不说什么迁移费的事。

“闹事”的群众

不管柳璀跟汪主任一起出去是什么冲动,她不久就明白上当了。

汪主任兴奋地用手机立即布置,一辆不知藏在哪里的银色奔驰开了出来,停在酒店门前。那车与这个半生不熟的城市完全不相称,跟这个旅馆倒是挺般配。一直坐在一旁一声不响的女子,说是迁移办的干部,也陪着上了车。她穿着套裙,但是披了根法国皮尔卡丹的花丝巾,妆化得极浓,眼影闪闪发亮,口红用了与丝巾一样的大红。柳璀看了看这个打扮过分的女干部,想起了陈阿姨和母亲那样当年的女干部,最讲究也不过是有束腰皮带的蓝咔叽列宁装。她知道这是不能比的事,但是她不想与这个女人搭讪,就坐到了司机边上的前座。

车开出去五分钟后,她感到此行大为不吉――他们的车沿着新城最豪华的横贯大街浣纱路开,刚接近良县政府所在的中心花园广场,就被一名警察拦住。

警察举手拦车,低下头看窗内,问司机什么单位,说是得检查证件才能放行。但马上他看到了汪主任,就敬了个礼,交换了几句话,就让开了路。柳璀没有懂他们说的话,她没有注意听,因为她发现前面街上好象有什么事,好多人拥簇在街道上,面对良县政府机关那实在漂亮的新大楼。

当车子缓缓驶近时,柳璀发现那大群人中间,有人手里拿着一些东西,好象是大信封,上面写了一些字,有近百人在政府机关白楼的石阶下静坐。拿信人的前面有一排穿制服的警卫,那坡石阶前也有警卫。不过不像是刚才拦住他们车的那一类警察。

汽车停了下来,汪主任给司机关照了几句话,就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柳璀突然就明白他们不是碰巧路过此处,看来他就是直冲这个地方来的――这个事情与他这个迁移办主任直接有关,他就是想在场,“向群众解释”,他有意将柳璀带过来。什么目的,她还不十分清楚。仅仅是让她做见证人,证明他尽到责任做劝说工作?

她想起来这个汪主任费尽心机来找她,原先就是说为了有人就迁移费问题闹事。这不就是到了“闹事”地方来了吗?

柳璀懊悔自己一言答应了汪主任去看南青三号水稻。汪主任不会毫无原因地对基因工程感兴趣,更不会在慌乱的时刻,有这等闲工夫陪她去看什么试验稻田。她早知道自己的毛病――这门专业,行外人所知太少,在她看来,对基因工程人人应该感兴趣,整个世界将发生巨变,但是一般人只是朝她翻白眼。

柳璀问司机朝什么地方开车。

司机说不走,就停在这里。

后座的那位女士,觉得柳璀可能在担忧,就说:“不碍事,就在这里很安全的。一会儿汪主任就回来,我们就去西山坡。”

既然是“闹事”,柳璀马上联想起电视新闻上出现的图景,世界上任何地方闹事,先砸汽车,翻过来,点一把火烧起来。把这么豪华的一辆车停在这里,不是自己找事吗?应当及早驶走。不过她已经不想弄清楚这些人在干什么勾当――她现在明白一旦她的“夫人身份”暴露,在这地方就没安静可言。

她原以为李路生负责工程管理方面,不清楚他直接卷入到那么多事,甚至包括库区迁移这样的“事务性”工作。

想到这儿,她实在无法坐下去,也不想去看那个什么鬼水稻。她猛地一下打开车门,那位女干部刚想跟她说什么,手一伸好象抓住她似的,她却已经走了出去。女干部也赶紧走出汽车,站在马路上,却没有跟上来。

她只想躲开这个汪主任搞的名堂,匆匆朝人群聚集的相反方向走。但是走了一会儿,她觉得不对,人群中冒出一个她熟悉的面孔,在挤挤搡搡的人群中一闪而过。她停住了脚步,朝人群那边望过去,汪主任正在那儿做工作,在用本地话激动地说什么。那些静坐的人都站了起来,大部分人在听,但有的人在反驳。那张引起她注意的脸是谁呢?她在这里能认识什么人呢?

其实她只要走出了库区干部圈子,谁也不会认识她,她是个安全的旁观者。有什么必要非躲开不可?

她想起那张脸,对了,最普通不过的半乡下县城人,即使理了个平头,也看得出头发稀疏,永远带着谦恭的神情。她想起来那是陈阿姨的儿子,叫什么陈月明。他不是在庙里涂描山水吗?

柳璀故意躲开那辆奔驰车,来到街边一个挂着柯达广告相片店前,那店有三步台阶,她走上去回头看,人群中那张脸被围观者大大小小的脑袋遮蔽着,只是有时才显出来。对,肯定是月明,还是穿着他那件中山装,只是洗干净了墨迹,或许是换了一件。

陈月明怎么到了这儿?他来做什么?她干脆走下台阶,走进人群之中,这才看清楚,月明手里也拿着一封信,很大的牛皮信封,神情异常焦虑。她再走近一点看,拿着信的人实际站了一排,一共只有六个人,信封上的字有的是用毛笔写的,有的是用墨钢笔写的,却是“致良县市政府:关于迁移费中的什么什么问题。”她看不太清楚,那些人在动,而且有的字迹太小。好象是“基础工程扣款”,“房建扣款”。她瞅住一个空档,终于看清月明手里的信封上写的是“小学生教育”。

陈阿姨说过,月明是郊区小学教师。柳璀突然想起来。

汪主任正在高声地回答他,“迁移居民的儿童教育,一律由迁入地就近上学,这是政策。”

月明说,“政策中也说,迁入地教育设施上有困难的,可以适当补贴。”

“这要双方讨论解决,具体问题具体解决嘛,不可能一律对待。”汪主任把眼镜推了推。

“学生耽误不起,一搁就是一年,再搁他们干脆就退学不读书了。农村的孩子本来家境就贫困,读书难,一直是个大问题。”月明声音高了起来,几乎是在嚷嚷。周围的人也在七嘴八舌地议论。

柳璀觉得这个问题月明肯定有理,但是如此迁徙,恐怕小学生失学是难以避免的事。如果能给对方学校金钱补偿,不失是一种办法。迁移费闹出的风波,似乎不应当与教育费这种开支不大的事纠缠在一起。但是双方都很激动,并不是她想得那么简单,可能方言的对话,她听得不够真切。她倒很想听听清楚,不知不觉间越靠越近,已经闻得到周围人身上的汗臭。围观者中几乎没有什么年轻妇女,所以人们看到柳璀像个外地来的女子,很自觉地闪开一点,避免挤到她。

汪主任这时显得很有耐心,不太像她初见到此人时那种青年才俊盛气凌人的样子,很像一个地方干部,说的是本地群众的土腔土调,姿势口气都像饭馆里本地人,甚至也那么高声吵吵闹闹。

月明早被人挤开去,他的问题从争论中消失了。那些人似乎在要汪主任代交信件。他本来举起的手往后缩,好象是在推托,他不能直接收群众来信,应当交到有关部门。

“迁移办就是有关部门。”

“不对,信访部才是有关部门。”汪主任说,“很多事不是迁移办能解决的。”

人群中有人在吼什么。汪主任挥挥手,好象说他不能负这责任。就在这时,柳璀突然听见警车声在背后响起,她回过头来一看,全副制服的几十个警察已经从人群四边包围上来,手里提着警棍。

警长在吹笛子叫人群散开。柳璀这才注意到周围起码有几百人在聚集围观,而且下城那些棚区的居民拖儿带女,一家老小都来了,举着纸块,上面写着他们的困难和要求。道路已经完全堵塞,两边的汽车在耐心地等着,没有按喇叭。

警长喊叫:“散开,回去。”警笛吹响,说时迟那时快,警察就按一定阵势压了上来,手里警棍乱挥,人群马上抱头乱窜,分散往四周跑。边上的警察用警棍指着方向,让那些人穿过他们中间。跑到圈外,就不再问,那些人站远了,依然在围观。

柳璀脑子一下卡住,想自己没有必要走,她只是观察者。当然其他大部分人可能都是围观者,但是她觉得自己不一样,逃跑,似乎意味着她犯了什么错。她有什么错呢?

她正在犹犹豫豫时,还没来得及想怎么办,发现自己身边已只剩下七八个人,连递交信件的人都没有留在那里。想必是看见这阵势,丢下信跑掉了。她还没有明白得过来,就被警察用警棍拦住,不让走了。

她回过头找那个汪主任,他早就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的。这时,她看见在石梯那边两个警察把一个人压在地上,猛踢那人。月明就站在警察划圈的边上,他没有逃走,反而奔了过来,去拉打人的警察,结果被后面的警察一警棍打倒在地,按定在石梯上。

柳璀心里一着急,刚要往月明那边奔,她的手臂被两个警察牢牢抓住,警车已经开到面前了。

这个该死的小地方,警察的制服装备倒是相当整齐现代化,警车却旧得油漆剥落,铁门摇晃。警察也比较奇怪,一个个楞青头小青年,黑皮靴都擦得雪亮,逮人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她的手臂被捏痛,忍不住大叫。

“叫什么?”警察刚要朝她挥警棍,一看她是女人,不是本地人,便疑惑地放下了手臂。

他们叱喝一阵,把人往车里推。看到警察抓人,人群已自动散开了,“闹事”也已经结束。但是她明明确确地坐在警车里了,而且车门啪地一声关上,从外面闩上,只剩下带铁栏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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