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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回 访仙遇恩师 虽悟前因 儿女情长 寻师逢恶道 遂入歧途 手足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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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恶先颇对他厌恶,及听这等说法,觉着前遇谙人全部看我不上,这人对我如此爱重,不由心生感激,喜形于色。人又乖巧,立时膝行近前,流泪说道:“师父对我真好。

弟于从此用心学道,练习法术,决不违背师命,使师父生气。只求师父早点传我法术,好去报仇。”白老翁见他喜极涕零,辞色诚切,越生怜爱,笑问:“你小小年纪,怎有仇人?”勿恶知道把话说漏,忙答道:“弟子因无父母,常受人欺,这还不说。上月走到山里面,遇见一个小娃,与弟子长得一样神气,想夺弟子宝斧,那娃能够手发红光,弟子打他不过。眼看危急,有一道人飞来,说是那娃师父,强行解开。弟子见他会飞,想要拜师,狗道不肯收,反把弟于骂了一顿。那娃说话更是气人。为此记在心里,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勿恶这时并不甚恨鲁孝,只因天生机巧狡诈,又知邪正不能并容,住得这么近,早晚不免相遇,弟兄二人相貌相同,一个不巧,妖师便生疑忌。所以索性把话说在头里,故把鲁孝说成是个外人。白老翁初来不久,仅知本山住有陶泗等强敌,不知底细。又以生性忌刻偏狭,眶毗必报,师徒二人恰巧同一性情。闻言反倒高兴,料知所遇必是正教中的对头。便笑答道:“我门下向不许人欺侮,果能用功,报仇不难。”

随问道人相貌,勿恶便把以前见闻,加些枝叶说出。

白老翁略一沉吟,便传勿恶口诀。勿恶居然一点就透,灵慧非常。正在奖勉,忽然一道黄光和一道绿光,贴着地面平射过来,到了榻前现出二人,跪在地上,刚要说话,看见勿恶,便指骂道:“师伯,这小贼必是敌人所差,来此闹鬼,怎会容他在此?”勿恶见说话的正是昨夜所遇妖人,心方惊急,闻言越发胆寒,表面却不露出,意欲先发制人。刚喊得一声师父,白老翁已摇手止住道:“徒儿不要害怕,你便是仇敌所差,只要真心降顺,也无妨害。”随问妖徒:“怎知他是仇敌徒党?”妖徒答说:“昨夜偶陪六师兄西洞玩月,一时思饮,弟子前往取酒,行时曾见他藏在乱石后面,身边似有宝光微闪,因见人小,忙着取酒,心想回来再说,好在六师兄也不是好惹的,便忘了招呼。等到赶回,二人全部不见,以为小贼不会来到东洞,因追错方向,追到天明,也未寻见踪迹。回来才知六师兄生魂也未回洞,多半形神皆灭了。”白老翁不等说完,转问勿恶是否仇敌门下。勿恶为要取信妖师,几句话的工夫,早打好了主意:故意装作气愤,望着妖徒欲言又止,仿佛心里有话,要说不敢神气。另一妖徒接口说道:“六师兄定是小狗所害,师父不可饶他。”白老翁冷笑了一声,转对勿恶道:“你不必伯,有话尽管说,他听不见。”随说,将手一扬,立有一股绿气飞出,将妖徒隔开。

勿恶看出妖师偏袒,越发得意,乘机说道:“师父作主,就敢说了。他们不是好人。

弟子昨晚曾经走到一座崖洞前面,见他们同了一个没有穿衣服的女子,用松柴升起一堆绿火,抱着同吃。内中一个就是他,说师父、师伯不在家,正好找些美女快活。又说师父管得大严,只好偷偷摸摸,实在可恨,只是此时打他不过。还有些话,没有听清。一个往寻美女,驾道黄光刚走,忽然飞来一个矮胖老太婆,将留下那人用一蓬电光网住,也没听见声音,便没了影子。老太婆当时飞去。弟子害怕,正要上路,那女子忽然拦路抓我。弟子逃到林内,见她光着屁股,连追带扑,实在讨厌,拿宝斧吓她,不料追得大紧,竟被砍死。又恐飞走的一个回来报仇,便将尸首砍碎,埋在地下。不敢再走回路,逃了一夜,才得到此。那光屁股的女于是我杀的,决不抵赖。死的一个能驾绿光,满空乱飞,弟子就想杀他,也办不到。何况初遇他们时,一见会飞,当是神仙,还想拜师呢。”

白老翁便令住口,重向二妖徒道:“你们既看出他宝光外映,疑是仇敌门下,如何不加闻问,各自飞走?六儿影迹不见,怎知死于他手?还有你们,昨夜在西洞做什、如说饮酒,洞中存酒甚多,如何还要外取?我和你师父家规,最恨门人背师行事,巧言欺诳,莫道非我门下便杀你不得。”前发话的妖徒方要强辩,白老翁忽然“格格”怪笑,声如枭鸟,甚是刺耳,满脸俱是狞厉之容。二妖徒似知不妙,一个早看出妖师神色不善,深悔不该多口,惹火烧身,一个不等笑完,一纵黄光便要逃走,吃白老翁扬手一幢绿火,将全身罩住。妖徒方在急喊:“师伯饶命,弟子还有话说。”白老翁厉声喝道:“你们乘着师长神游,私往西洞,贪图酒色快活,罪已不赦,还敢串通一气,饰词欺我,断乎容你不得!”说罢,绿火往里一合,妖徒急喊师父救命,连挣了两挣无效,妖火突然爆炸,只飞起一个妖魂,妖徒肉身已炸成粉碎。妖火也散而复聚,将残尸裹紧,往斜刺里绝壑一面飞去,转瞬仍化一幢绿火,飞回白老翁的手上,一闪不见。妖魂早已飞走。

另一妖徒跪在地下,正在哀鸣求恕,急喊:“恩师饶命,弟子昨夜并未和他二人在一起背师作乐。”白老翁面色一沉,刚要发作,忽听出口那面有人厉声喝道:“师兄,我早说过,此地离黄耳崖甚近,况又忙着祭炼法宝,他们偏敢背师快活,我那徒弟固是该死,你杀得不差,但我适在西洞查看,与你新收小狗所说果然相同。你这逆徒分明是串通,并且天明前他也不在洞口,擅自离开,比死的两人罪更加重,我也替你行罚便了。”紧跟着一道黄光电驰飞进,只一绕,便将妖徒斩成两段,一声惨叫,元神自飞入洞,尸横就地。白老翁看出来意不善,勿恶跪处相隔甚近,恐遭波及,扬手一片绿光将勿恶护住,果然黄光横扫过来,灵蛇也似,两道妖光刚一接触,黄光便已退去。随听谷外怒喝道:“你收这小狗,大是可疑。你今日偏心庇护,早晚必送他手。你我意气仍是不投,难在一起,让你一人在此,我师徒去了。”

白老翁厉声问道:“这娃飞行尚且不会,就他那柄宝斧,也未经人炼过,怎会使人神俱灭?你嫌我先杀你徒弟么?”谷口外又厉声怒答道:“雷老婆子此时远去海外,怎会回来?不知小狗用什方法暗算。你这老狗喜新厌!日,不念师徒之情,相随多年的门人被人杀死,不问情由,还要护短。”白老翁勃然大怒,将手一扬,便是大片碧阴阴的火箭,雹雨一般向外飞射。恰好谷外那人也是一样凶暴,口说着话,千万黄色火球也似雹雨一般打进。双方恰是不约而同,在空中互相撞击,对冲射了几次。正在相持不下,白老翁怒骂道:“不要脸的丑鬼,我收好徒弟,你不服气么?且教你尝点我近年的滋味。”说罢,将手一挥,洞中立有五六十股暗绿色的妖火疾如流星电射向外飞去。跟着又是一阵“格格”怪笑,一条人影由白老翁身上飞起,晃眼便和原人一样,在一溜碧光环绕之中随后追去。黄光已先撤去,勿恶遥闻双方怒吼之声。一会,白老翁元神飞回,那团妖火也带着声声惨啸,飞投洞内不见。

勿恶喜得将手连拍,直喊:“师父法力真高!”白老翁见他一点也不害怕,越认为是个从来未遇的美质,便对他道:“徒儿胆大原好,但先前发话的乃你师叔鬼手真人,今日恨我杀他爱徒,知我爱你,意欲暗算,不曾如愿,恼羞成怒而去,异日相遇,却须留意。此贼一张鬼脸,上大下尖,身子又瘦又长,两条鬼手短只尺许,怪模怪样,极容易认。专用鬼手伤人,发时各有五股极长黑气,如网一般抛起,被他抓中,休想活命。

虽有制他之法,但缺少两件太白精金前古神铁所炼之宝,仍是无法将其斩断。如若狭路相逢,最好逃走,遇见本门师叔,败逃不算犯规。明日起,我便传你隐形飞遁之法,未学会以前,不可出谷一步。你那宝斧最是有用,可惜只有一柄,别的法宝不配。否则,此人元神如能擒到,用处不小。”勿恶道:“弟子向不怕人,管他是谁。除非师父有话,临死不逃。弟子还得有两柄神戈,不知能否合用?”随将身畔神戈取出献上。自老翁只知壶公洞内藏有前古至宝玉钩斜和一部道书,不知尚有此宝在内。接过一看,喜道:

“有此双戈,丑鬼必死我手了。徒儿起来,随我去至洞内,先教你练这一斧双戈。索性练成之后,再与你两个师兄见面,教他们知道你实在不差,并非为师偏爱。”说罢,便令勿恶坐向玉榻之上,一同退回洞内,瀑布珠帘重又下垂。

勿恶到了洞中,才看出里面甚是高大,到处钟乳四垂。左右分立着与前见妖徒一样打扮的恶鬼影于,头上各有豆大一点碧阴阴的鬼火,时明时灭,映在那些钟乳上面,宛如万千流萤,不住闪烁隐现,越觉阴风惨惨,鬼气逼人。勿恶素来胆大,又知此是妖徒元神,有妖师在,决不妨事。白老翁令向左壁石室居住,内中备有食物和各种用具,夜来再行传授:勿恶依言行事,退往室中一看,饮食卧具无不齐备,好生欢喜。由此便随妖师洞中修炼。

光阴易过,不觉数年。勿恶用功甚勤,性又灵敏,妖师自更喜爱,认作传衣钵的得意门人。勿恶一意讨好,不奉师命,轻不离开一步。只是恃宠骄横,全不把两个师兄放在眼里。二妖徒一名伍石,一名梵显。后者是个妖僧,因前师为正教仙人所诛,改投在妖师门下。本来邪法就有根底,再随妖师多年,越发厉害,在洞门中号称第一。平日也颇得宠,认为勿恶乳臭小儿,更得师宠,已是可气,况又挟师自重,目中无人,心中恨极。但他为人阴险,甚于乃师,表面分毫不露,反对勿恶假意交欢。勿恶毕竟是个幼童,刚奉命出山不到两年,便吃梵显暗用好谋诱使犯规,再令另一妖徒出面行罚。初意照本门规矩,将其处死,以报前仇,不料勿恶持有免死令牌,只得废然而退。勿恶也已醒悟,心中自是愤极,归千妖师,欲图报复。妖师偏因近来徒党凋零,门人无多,对于这类狡诈阴险之事,认为故常,闻言只嘱咐勿恶小心在意,并说:“法牌只剩一面,如再用去,以后犯罪,休看爱你,一样不能宽容。”

勿恶不敢多言,更把二妖徒视若深仇,暗中也想好阴谋:上来假意怀恨,朝妖徒争吵,并向妖师当面进谗。妖师性情古怪,大生刚愎之心,认定三徒不和,互相攻汗,并未理睬。妖徒因勿恶自从上当以后,步步当心,永不无事出外,有时奉命远出为恶,也是独往独来。并向妖徒声言:“任你二人陷害,我便无心犯规,决不会死。”仿佛持有免死令牌甚多神气。因妖师喜怒无常,妖徒心中害怕,万般无奈,转而向其好言劝说,从此服他,化仇为好。勿恶装作年幼天真,好高喜胜,立时乘机应诺,说,“弟兄同门,本来不愿为仇。乃是你们开头害我,恩师法严,早晚两败俱伤。师恩深重,我为师父形神俱灭,均所心愿,何况犯罪死后,元神还能永远随在师父身侧呢。不过同门三人要都死了,谁替师父效劳呢、既然这样和好,我只有喜欢,哪有不愿之理?”勿恶从此不特不与为难,反倒格外亲热。妖徒渐被哄信,日久疏了防范。勿恶心机,也是真深,不到时机,始终忍耐,不曾发难。

一晃又是三数年过去,勿恶记仇心甚,时刻在念。梵显也是该死。这日由山外归来,忽然想起:“自从师叔鬼手真人师徒负气走后,因觉势单,始终未敢再往黄耳崖、碧云峰两地走动。适才遥望崖前有一道遁光,往东南方破空而去,分明对头不在洞内,何不前往窥探?”刚到崖侧暗谷附近,便见谷中两道银光飞舞如龙,互相击刺纠结,仔细一看,下面无人,谷中污秽阴暗,形势险恶,决非修道人所居。那银光却与师父常说的玉钩斜相似,还未近前摄取,两道银光已合为一,往危崖下穿去,踪迹不见。随听破空之声,一道遁光宛如长蛇经天,直往崖前飞来。看出是陶泗回山,不敢再留,立即逃回山去,便向妖师禀告,本意讨好。妖师一听,多年梦想之宝忽然出现,便命勿恶相助,暗中盗宝。行时嘱咐,此行不要惊动敌人,事要胆大缜密。勿恶一听是黄耳崖,知道兄弟在彼,陶泅也曾见过,并未得罪,就被撞上,也无妨害。何况玉钩斜本为壶公洞藏珍,是无主之物,有词可借。表面却不说破,并自告奋勇,先往一探,想和兄弟见面,里应外合,先将妖僧诱去杀死,报了前仇;并防日后被他看出二人同一相貌,又留隐患。虽然自拜妖师以来,兄弟二人从未见面,不怕师父疑心,事终惹厌,故此先往布置。梵显哪知就里,还当贪功,暗骂小狗不知厉害,听其自去,也未在意。

事也真巧,勿恶去时,正值陶泗远出,鲁孝一人守洞。他近年功力大进,每日想起,自从十年前往寻母亲,半途被师父好友女仙陈淑均唤住,赐了一件专定心神的法宝和两丸神雷,同在山顶守候。不多一会,便见母亲同了师祖睡尼潘度飞来,相见位别之后,因师祖不令再回碧云峰,由此未与母、兄再见,不知近来如何。尤其哥哥已陷身邪教,将来不知能否解脱,心中难免忧念。这日因陶泅昨夜回来,取了一葫芦灵丹,便往南京飞去。行前说:“那里紫金山下,留滞着许多孤魂,乃我昔年好友朱青蕖与一妖人斗法,破了一面妖幡,看出幡上妖魂只是好猾取巧,并非极恶穷凶之辈,故未用仙法消灭,任其飘荡山中。昨接青衫老人飞剑传书,说朱夫人陈淑均日前谈起此事,觉着孤魂飘泊,甚是可怜,知我有事江南,请我就便超度,助其投生。此去须要多日才回。”

鲁孝闲中无事,怀念母、兄,姑茫恰又不在洞内,独坐无聊,想起陈仙子别时曾说,十年后当与哥哥相见,但他学了邪法,人更凶残,必须留意,须要防他暗算。心想:

“自己功力日强,各位师长均说仙福甚厚,怎会受害?只要能见到哥哥,劝其改邪归正,使娘欢喜,便为他吃点苦,也是心愿。屈指一算,分手已过十年,自己不能远出,他也许寻来相见。”心念一动,便往外跑,刚到洞外,勿恶也已赶到。勿恶本藉口看望兄弟而来,见面之后,鲁孝固是惊喜交集,亲热非常,因料勿恶不肯进洞,便去取了好些酒果出来,与他同吃。勿恶虽然天性凶残,见兄弟对他这么好,哥哥喊不住口,上来也颇高兴。互相谈了一阵别况,鲁孝还想相机劝其回头,刚一开口,勿恶立现怒容,辞色凶横已极。鲁孝总算见机,看出乃兄一身邪气,知他陷溺已深,无可挽救。想起陈仙子别时之言,便留了心,也没有告以师父不在洞中。勿恶话不投机,杀机顿起,随吐来意,说:“妖僧百计害我,几遭惨死,如不将其除去,日后决难活命。日内将其引来,弟娃如对我好,便用神梭助我将他杀死,为我除害;否则你我恩断义绝,立成仇人。”鲁孝先还不甚深信,又不敢不应,想了想,勉强允诺。勿恶方始得意而去。

到了半夜,鲁孝闻得姑茫啸声来自暗谷之中,赶去一看,谷中站定一个瘦长妖道,相貌奇丑,无异鬼怪。最难看的是那么瘦长的人,袍袖甚短,长才尺许,露出两只比初生婴儿大不多少又瘦又黑的怪手。十指上发出十股黑气,裹住两道钩形银光,正往回收,无如银光强烈,在烟网中尽管冲突不出,但是力量绝大。妖道一面还要对付姑茫口中所喷的毒火,看去神情似颇焦急。鲁孝见邪法厉害,姑茫内丹被大片黄光逼住,不得近前,如非妖道志在收那两道宝光,决非对手。同时又想起师祖昔年之言,这两道银光又与师父常说的玉钩斜相似,只是年限还差,取钩的人也还未到。断定妖人来此盗宝,被姑茫僮上,立即飞身赶去。妖道原因日前发现宝光,跟踪寻来,在附近崖上窥伺了数日,当晚准备停当,来此下手。不料姑茫嗅出邪气,衔尾赶来。玉钩斜神物通灵,不到时机,谁也制它不了,妖道本就难于收去,姑茫再一作梗,银光越发难制。妖道想伸手去伤姑茫,又恐玉钩斜飞去,无法寻踪。

妖道即是鬼手真人,正有些手忙脚乱,忽见鲁孝飞来,晦星照命,也未留意分辨邪正,误认为是勿恶,虽然也是痛恨的人,终想同门师侄,年幼可欺,没等近前,便大喝道:“师侄助我除此妖兽,得到法主分你一件。”初意愚弄勿恶,使其相助,事成再将他杀死雪恨。谁知昔年匆匆一见,相隔日久,忘了头上爪痕,看错了人。鲁孝正要动手,因听对方唤他师侄,误以为是师父的朋友,不由呆了一呆。等把话听完,猛想起师父怎会有这等朋友,姑茫也不会视若仇敌,二次正要出手。妖道见他沉吟,鲁氏兄弟这些年来身材相貌俱都未变,只比以前略高,外人乍见,极难分辨,越发认定是勿恶。刚喝骂道:“小畜生,再不动手,少时休想活命。”话才出口,鲁孝神梭已化红光迎面射来。

妖道看出是正教中的法宝,同时瞥见鲁孝身无邪气,根骨绝佳,迥与前见不类,知道不妙。不及再取法宝,刚伸妖手一挡,用手上黑气去敌红光,玉钩斜两道银光立时乘隙首先遁走,穿向崖底石土之内。妖道慌了一慌,黄光被姑茫内丹荡开,一口毒焰喷将过来。

妖道鼻端闻到一股腥香之味,知已中毒,不顾还攻,立纵一道黄光遁去。鲁孝近年对于姑茫啸声越发领会,常与问答。见银光已无踪影,便同回至洞内,问它日问何往,怎会与妖人相遇,并告以勿恶来过情形。双方各自问答体会,才知宝光发现已久,近来常有妖人足迹,妖道邪法甚是厉害,必须留意。鲁孝因师父不在山中,偏会发生此事,勿恶又约同除妖僧,不知所说真假,心中愁烦,无计可施。只得吩咐姑茫不要远出,以防万一。

到了第二日黄昏,姑茫忽然不见。鲁孝正想出洞寻它,忽听勿恶啸声,这原是昨日所约暗号。隐形赶去一看,勿恶已被昨日所见妖道用鬼手所发黄气包没全身。旁边倒着一个妖僧和一个形似穿山甲的怪物,似被邪法禁住,全都不能转动。妖僧口中却在疾喊:

“师叔饶命,与我无干。”妖道厉声喝道:“我好容易遇见这条石龙,准备取那玉钩斜,去杀老鬼,以报杀徒之仇。正嫌所擒石龙气候不够,必须一个修道人的生魂,你二人恰好走来,还敢对我无礼。既然苦求,等我杀了小畜生,将他生魂附在石龙身上,为我取宝,令你少受点罪,还可办到,要想活命,岂非做梦。”鲁孝一见乃兄受苦,被困黑气之中,身外虽有绿色妖光笼罩,但被黑气裹紧,丝毫不能挣扎,急得连声厉啸,咒骂不停,不由情急,正要动手。百忙中忽见姑茫在妖人身后出现,全身缩成尺许大小,蹲踞在侧面危崖之上,大有暴起之势。猛想起壶公崖对敌情景,为想一击成功,特意掩近前去,相隔三丈,突然现身,由侧面扬手一道红光,照准妖人飞去。妖人昨日吃亏,来时原有戒心,瞥见红光飞来,立发出一片黄光迎敌,匀出一手,想将鲁孝一同困住。鲁孝看出怪手厉害,来势神速,神梭又被敌住,忙纵遁光逃退时,黑烟已搭向身上。刚刚一个冷战打过,陈仙子所赠两九神雷忽然自生感应,发出威力,两蓬金花突自胸前相继冒起,接连两声震天价的迅雷过处,妖人左手黑气先被震散;另一雷也比电还快飞到身前,将那环身黑烟全数消灭。勿恶护身妖光也吃震散,如非逃遁得快,几乎受伤。鲁孝见邪法为神雷所破,立用全力进攻。妖人方在急怒交加,待下杀手,冷不防一股紫色火焰由后飞来,迎头罩下,当时神志昏迷,翻身跌倒。黄光也被神梭冲破,就势当胸穿过,死于非命。原来姑茫隐伏身后,冷不防一口丹气喷出,将妖人毒死过去。

鲁孝见妖人死后,姑茫所喷紫焰仍然笼罩死尸之上,不曾收回,忙问何故。勿恶忽然跑来,急喊:“姑茫,快收丹气,待我除他元神,免得祸害。”姑茫不理。鲁孝见勿恶厉声暴跳,快要翻脸,心想妖魂逃去,果是可虑,劝了几句。姑茫方始点头应诺,只是朝勿恶怒吼不已。勿恶又要动手,鲁孝急忙拦道,“姑茫许是怕妖魂遁走,你何妨试他一试?”勿恶一想也对,便把妖师所赐妖叉取出,并由身上取出一环,随手一掷,化成一圈碧光,朝妖人身上飞去。姑茫把丹气微微一收,一条黑影便由妖人头上飞起,刚一出现,便吃碧光套住。妖魂还待挣逃,勿恶怒骂:“丑鬼狗道,你上我的当了。”说时,妖魂已快冲出光外,不料勿恶将叉一晃,叉尖上便飞起三道两长一短的碧光,迎将上去,短的一道直透中心,长的两道却长蛇也似接连几绕,便将黑影紧紧裹住,晃眼缩成七八寸长形如实质的小黑人,那环碧光跟着缩小,套向叉上。

旁倒妖僧看出对方一人一兽,虽是正教门下,已和勿恶兄弟相称,自己必可无事。

妖人一死,邪法渐解,正待挣扎欲起,不料勿恶回头看见,急喊:“弟娃,昨天的话,你忘了么?”鲁孝猛然想起前事,又见妖僧相貌凶恶,一身邪气,正要动手。勿恶见邪烟渐散,恐其脱身,不可复制,早将手一扬,一片碧光飞将过去。同时鲁孝神梭也已飞到。妖僧还待挣扎,无奈被困时久,邪法刚解,身上黑烟还未退尽,想作困兽之斗,已是无及。先吃鲁孝神梭钉在地上,本就难以活命,再吃姑茫赶来,一口丹气喷出,妖人元神恰巧飞起想逃,吃丹气迎头裹住,当时吸入腹内。勿恶随向鲁孝喝道:“这玉钩斜乃我应得之宝,我的对头已死,你和姑茫日后拦阻,休怪无有情义。”鲁孝还想说话,勿恶倏地抱了快醒转的石龙,飞身遁走。

鲁孝叹了口气,只得回洞。师父不在,又不愿和勿恶动武成仇,只好听之。先以为勿恶日内必来,哪知等了三个多月,仍未见来。而陶泅已早回山,跟着师伯朱青蕖飞来,带有一部道书,来借下洞地穴,隐居修炼。到后,和陶泅密谈了几句,便即入洞修炼,不曾再出。勿恶也终无动静。

这日子夜,鲁孝忽见姑茫衔衣示意,令其同出。知道师父为防姑茫凶野,照例不许独出,料知有事,偷觑师父正在入定,悄悄走出。随往暗谷一看,那两道银光已有多日不曾再见,当晚秋月当空,忽然出现,似两条银龙在谷中飞舞追逐,越往后越高,眼看飞向半天,高出危崖之上,电掣虹惊,精芒四射,照耀得山林崖谷,都成了一片银色。

鲁孝知道宝物有主,不想据为己有。正看得好玩,银光忽似流星陨泻,由高空中直射下来。姑茫忽将衣角咬住一扯,身形又暴缩成猫一般大。鲁孝会意,知令自己藏起。刚刚行法隐身,一道碧光跟踪飞坠。无奈银光降势神速,已先到地,只一闪便穿人崖底,踪迹不见。碧光也已落地,现出一人,正是勿恶,手中夹着一个大黑葫芦。落地以后,手朝银光落处一扬,便现出一圈妖光。勿恶看了看,便自收起。随将葫芦盖揭开,立有一股碧光泉涌而出,中间裹着上次抱走形似穿山甲的妖物石龙,朝崖底银光落处钻去,连同那片妖光,全都不见。

鲁孝终是兄弟情长,见无妖党同来,意欲往见。刚现身喊得一声哥哥,勿恶已飞到面前,来势快极,见面便间:“喊我做什?我奉师命,将上次丑鬼元神与石龙会合一体,炼成法宝,来取玉钩斜。不料下手稍慢,竟被穿入地窍之中,暂时想必不会再现。幸而师父早已防到,现将所炼石龙放入地内,到了时机,石龙必化成一个小黑人裂地而出,那玉钩斜也必在此时出现。你如无心撞见,伤那黑人,休想活命。”鲁孝见他每次见面都是辞色凶狠,毫无手足之情,强忍气忿,说道:“你说的话,我都不懂。那玉钩斜另有主人,你并得它不到。这里离黄耳崖近,我和姑茫决不会与你为难,撞上师父却是可虑。娘现在甚好,我是不能前往,哥哥正好寻娘,就便改邪归正,何苦要在妖人门下呢?”勿恶大怒道:“你敢骂我师父,还说我不能得那玉钩斜,分明是想与我作对,待我取你狗命。”说罢,一蓬碧色光芒已向鲁孝当头罩下,势急如电。鲁孝平素友爱,气愤头上,忘了戒备,更不料勿恶下此毒手,微一疏忽,几被妖网所困。幸是姑茫预先闻到邪气,有了警觉,始终伺伏在侧。一见不好,张口喷出丹气,将妖光挡住。勿恶见姑茫现身,知它厉害,忙取出一面三角妖幡,连晃两晃,想将鲁孝元神摄走。鲁孝刚觉心神一荡,神魂欲飞,知是摄魂邪法,忙照陈仙子所说,朝胸前所悬心形金锁伸手一按,立有一股金霞激射而出,妖幡几被破去。勿恶一面收幡纵退,一面手持妖叉,待下毒手。

一道青虹由黄耳崖洞前飞来,朝这妖叉只一绞,立时斩断,化为黑烟而灭。紧跟着又是一幢红霞,带着轰轰风雷之声,势急如电,朝勿恶当头罩下,随发烈火围烧。

勿恶被困在内,不能脱身,立涌起大片妖光,将身护住,暂时虽能抵御,看去神情十分狼狈,急得在火中厉声怒吼,说是鲁孝预先埋伏,有意害他。正在咒骂不绝,鲁孝看出师父所为,见状大是不忍,跪在地下,直喊:“师父饶命,不要与我哥哥一般见识。”随见陶泅缓步走来。鲁孝正要抢前求告,陶泅把手一挥,近前手指勿恶道:“你这小畜生,到我黄耳崖扰闹,已是该死,我看你兄弟分上,不与计较。你竟敢伤天害理,恩将仇报,对你兄弟下此毒手。本应诛戮,因为徒几天性孝友,再三求告,姑饶你一命。

归告妖师,我容他在鬼风谷隐匿,已是格外宽容。休说我的门人向不容人欺侮,便在黄耳崖方圆百里以内作怪,休想活命。那玉钩斜另有主人,休再梦想。如敢再来这里扰乱,连你元神也不免消灭。你这业障陷身邪教,已无人理,我不值与你多说,逃命去吧。”

随手一招,红霞便自收去。

勿恶虽然恨极,见此厉害,不敢还言。只是仍不死心,仍想争论,又恐仇敌不容,方在盘算。鲁孝见他呆立未走,眼珠乱转,只当由畏生悔,有了转机,刚含泪哭喊了一声:“哥哥,你改了吧!”陶泅拦道:“徒儿,他恶孽未满,怎知利害?不必多言,各自回去吧。”随对勿恶道:“你想再来闹鬼盗宝么?既不怕死,由你便了。”勿恶看出对方不会伤他,闻言怒答道:“你不要凶,只要放我回去,此宝终为我有。再来被你擒住,任凭杀死,决不皱眉。”鲁孝急喊:“哥哥,不可如此说法。”勿恶虽然逞强任性,心中仍是胆怯,口说着话,人早用邪法破空遁去。鲁孝满面愁容,正怪姑茫那日怎不先将石龙杀死,省得哥哥再来,被师父擒住,又要吃苦。

陶泅道:“此事不能怪它,如杀石龙,他与你仇恨更深。我如晚来一步,你纵不死,也必重伤了。你兄近年邪法已得妖人真传,遇上不可大意。玉钩斜现窜山腹地窍之中,又因出世将近,前主人禁法渐失灵效,适才其力已尽,能入而不能出,只有石龙这类妖物能够穿山入内,为它开道,还须法力方可引其出现。妖人白老翁,也是天生异相,上半身与人一样,下半腿足小如婴儿,长才尺许。与先死妖道为孪生兄弟,邪法互有长短。

本来二人合则两利,但都天性嫉刻,喜怒无常,也无情分。你兄此去,妖师必将妖道生魂与石龙炼成一体,不敢再来。许由远处用邪法禁制,迫令由地底窜到谷中,妄想盗取此宝。等他下手,我必警觉,不妨故意放他进来,再用禁法隔断。妖道死后,元神仍具神通,又见邪法不能制他,定必就势在内修炼,等将元神炼成实体,再行乘机穿山窃宝而逃。不过妖龙毒气甚重,妖道与它合为一体,出土以前必有雷击,妖道虽然不怕,玉钩斜却无力带走。宝主人不久也就到了,事应一年以后。我听青衫老人说,宝物一出世,你不久也还有事,越要加紧用功才好。”鲁孝领命,几次心想探询勿恶结果如何,可否挽救,陶泅未答,不敢再问。一同回到洞中,鲁孝每日用功,自更勤奋。

光阴易过,不觉又是一年多,这日赵霖、王谨拿了青衫老人的信,来拜朱青蕖为师,想学成飞剑法术,往赴玉龙山山女之约。由暗谷走出时,正赶妖道与那妖物石龙合炼的元神成了气候,破地而出。妖道所化小黑人,自恃邪法和所炼丹气,虽然闻得外面烈风雷雨之声,并未想到峨眉派剑仙醉道人在送赵、王二人来时,曾在崖顶预放下一道灵符,暗助神雷威势,比起寻常天雷,威力要大得多。以为山中雷雨是常有的事,又不愿错过出世时辰。就这样,还留有退步,先出来试探,两柄玉钩斜留待后取,并未带出,以防万一,外面如有对头埋伏,当时便可逃回地底。不料对头倒是没有,雷火猛烈,却出意外,就这一雷,便将护身丹气全数震散,如非见机逃遁得快,本身也是难保。经此一来,元气耗损大半,玉钩斜神物至宝更难运用,一个不好,还要为其所伤。若弃之而去,又以此是报仇利器,万分不舍。没奈何,只得潜伏在内,重新下功修炼。正在无计可施,忽一妖僧得讯寻来。双方原是旧交,事前不知方才雷击之事,只由别的妖人口中辗转传说,得知大概,匆匆寻来,想救妖道脱难,并把玉钩斜据为己有,双方正隔崖壁商谈,妖道多疑,深知对方不是好相识,未免迟疑。妖僧已经激怒,说妖道不知好歹,立用邪法逼他出现。鲁孝因听赵、王二人说起发现小黑人之事,以为法宝快要出现,忙即赶去。

姑茫已先闻出邪气,暗中赶往:正与妖入恶斗。妖僧原知当地乃陶泗洞府,又听说朱青蕖也同在洞中修炼,、虽忿妖道不领他的好意,仍然存有戒心,本就胆怯。一面与姑茫对敌,一面疾呼妖道速去,随他同逃,以免宝落人手,大家无份,还有灭神之忧。不料吃鲁孝赶来,一神梭打断右臂,又吃姑茫喷了一口毒气,重伤遁走。至于妖道鬼影深藏地底,无形无声,陶泅又有不到时机不许妄动之言,只好放过。鲁孝便自回转,与赵、王二人互相谈完经过,彼此甚是投契。

次日陶泗将赵、王二人唤至洞中说:“昨夜曾与令师相见,交了青衫老人书信。令师因为成道在即,每日勤于修炼,无暇传授,因重青衫老人情面,托我先代传授,以免耽延时久,误了玉龙山的约会。等令师道书炼成,再行拜师之礼便了。”二人本恐修炼事急,到了明年约期,不能擅自出山,万一妖人前往柳湖扰害,无人抵敌。朱人虎惹祸之后,又负气远出,不知走向何方,想起便甚愁急。闻言大喜,连忙跪谢。陶泗说:

“我不如青衫老人得有玄门最高心法,难于速成,你二人必须用功,头半年尤为重要。

现为助你二人成功,特向令师要了两粒灵丹,服后照我口诀苦修,百日之内,以你二人根骨秉赋,必有造就。只是仙剑神物,最难物色,到时且看福缘如何吧。”二人领命辞出。本来根骨甚好,又得名师传授,鲁孝难得交到两个好友,再照本身经历从旁指点,进境甚是神速。陶泗见二人用功勤奋,也甚期爱。

转眼过了百日,陶泗考验完了功力,笑道:“今日当传剑诀,只是好剑难得,现将令师白虹双剑代借了来,以为练习之用。但是此剑一雌一雄,将来寻到神物利器,如是一对,就太好了。”二人喜谢,领命辞出,如法勤习。炼了数月,在陶泅师徒日常指教之下,已能随心运用,收发如意,只尚不能身剑合一,御遁飞行而已。

这日陶泗外出访友,鲁孝骑了姑茫,去往附近山中采取鲜果,款待二人。二人闲中无事,便照往常去往洞外危崖之上练习飞剑。到了崖顶,因见云白天青,山光如黛,新雨之后、分外鲜妍。想起还有三月,便到中秋约会之期,遥望天未,忽动归思。一时谈起心事,也未炼剑,径去崖顶乱石丛中坐下,互相谈了一阵。王谨偶一回头,瞥见斜对面黑谷之中跑出一双白兔,长才尺许,通体银光闪闪,又滑又亮,行动尤为神速。先向岩洞前探头探脑,似想进去,又像胆小害怕神气。二人见那白兔通身雪亮,灵巧好看,由高下望,也未看真。意欲擒回洞中喂养,互相商议,分途飞下,一个断它归路,一个用剑光罩住,先擒回去。”这时二人功候不到,和鲁孝幼时一样,不能飞远,必须相准地方起落。赵霖当先飞坠,因为相隔太高,人未落地,白兔已如箭一般由脚底穿过,往来路暗谷之中跑去。那条暗谷地势卑下,里面满是森林,杂草乱生,黑阴阴不见天日,景甚幽晦,谷径又长。尽头处乃是一条大山夹缝,宽只通人,形势奇险。此外并无出路,以前也无人到过。前数月,鲁孝同了二人无心入内,发现森林过去的中间一段,宽约十数亩,独见天光。当中一一个他塘,水清见底,游鱼甚多。四围山崖环拥,形如一个极高大的天井,池旁满生杏树。只来路一段,林莽纵横,难于通过,特意开出一条道路,以备平时游玩之所,有时炼剑,也在此地。池侧还有一株古松,形如华盖,荫庇数亩,独干挺生,高出群芳之上。青松红杏,芳草池塘,互相掩映,景最清丽。

此时五六月间,花时虽过,果实当已满枝,二人本想前往采摘,因鲁孝远出未往。

这时见那白兔可爱,心中不舍,便同追去。眼看白兔如两点银星一样朝前猛窜,竟会追它不上。等追到池塘前面,白兔逃到老松之下,忽然不见。赶过去一看,地上连痕迹俱没有,找了一阵,毫无影踪。正要回转,忽见来路山石后面,浅草中白影一闪。因相隔甚近,恐怕惊动,连忙轻悄悄掩将过去,果是两只自兔。正要下手擒捉,猛听一种极轻微的异声,由来路谷口隐隐传来,由远而近,草木簌簌乱响,好似有什猛恶蛇兽驶来。

白兔忽然一闪不见。二人以前在此曾除过好些毒蟒,疑是未除尽的同类恶物,各自屏气潜伏,向外查看。晃眼之间,便见一个赤身小黑人,背上背着一条形似穿山甲的妖物,由来路草树丛中贴地急驶而来,其行若飞。一到便往老松下面赶去,两肩一摇,背后穿山甲形的妖物立即飞起,环着松树低飞,一条钩形长鼻不住曲伸,似在闻嗅。黑人身高二尺,双手奇短,长才两三寸,手指怪物,紧随身后。盘旋了几转,便朝二人立处一带,时左时右缓缓飞来,仿佛猎犬追踪,闻嗅逃鹿气味,向前搜索神气。

二人原听鲁孝说过壶公洞取宝,放走一双苓兔与妖道、石龙炼形之事,猛然醒悟,料知妖物发现苓兔藏处,前来掘取。苓兔通灵,自知大难将临,去往黄耳崖求救,将自己引来此地。二人一见黑人、妖物已将临近,冷不防同把飞剑放将出去。妖道如在从前,二人万非其敌。现则元气大伤,尚未恢复,所有邪法大半不能使用。加以二人所用飞剑,又是朱青蕖镇山之宝,如何能当。两道白虹电掣飞过,石龙妖魂首被剑光绞成粉碎。妖道总算见机得快,双足一纵,便往来路遁去。二入自是不舍,跟踪急追,一直追到谷口外面。本来一催双剑,便可追上,无如二人平素谨慎,又听鲁孝说过妖道厉害,只此一剑防身,惟恐相隔太近,对方发动妖法,抵敌不住,如何是好,因此飞剑不敢放远,只凭遁怯起落,自难追上。一直追到崖侧暗谷之内,遥望小黑人已快到达上年来时出现之处。知道当地曾经师长仙法禁制,只要被攻穿一个出口,逃入山腹地窍之内,休想除他。

那苓兔不特可爱,又是千年成形灵药,妖人服后,平添不少功力,岂不留下后患?一着急,赵霖首先运用玄功将手一指,一道白虹比电还疾,恰赶在妖道前面,把逃路截断。

妖道心慌意乱,正待情急反噬,飞身来扑,王谨在后一指剑光,飞迎上去,赵霖那道自虹又复掣回,两道剑光合拢一绞,妖道一口黑气刚刚喷出,便吃连人一起裹住,形消神灭,电一般闪了两闪,化为乌有。

二人不料无意之中成此奇功,喜出望外。正想回身寻找白兔踪迹,忽听前面不远崖壁中——,起了一种鸣玉之声。那地方正是妖人先前快要投入之处,心疑还有别的妖物出现,忙赶过去。二人自知功力不济,各用剑光挡在前面,先将身子护住,观察动静。猛又听喳的一声,对面崖脚忽然裂开一条大缝。紧跟着电光一闪,耀眼欲花,精芒四射,迎面飞来。惊慌忙乱中,也未看出是人是怪,情急之下,各用剑光往前一挡,只听锵琅琅两声龙吟,银光忽敛,似有两件东西落在地上。低头一看,不由喜出望外,心头怦怦乱跳。

原来那落在地上的,正是两柄连环玉钩,形制奇古,上有古篆和两枚金连环,与鲁孝平日所说玉钩斜一般无二。惟恐神物化去,连忙各用一道剑光将钩缠住,然后伸手拾起。只见那玉钩精芒乍敛,依旧银霞闪变,流辉四射,照眼生缬,才知玉钩斜竟是自己应得之物。二人心中狂喜,各持一柄正在观赏称赞,喜慰非常,猛听有人大喝道:“还不快走!”紧跟着,天崩地裂一声大震,整座危崖全被震塌,尘沙高涌数十百丈,黑烟横飞,激射如雨,声势猛恶,从来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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