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休养所去的路上,波洛一直在自言自语地责备自己。www.xiashucom.com
“我应当想到的。”他抱怨地说,“我应当想到的!我还能干些什么呢?我采取了一切预防措施,这不可能——不可能。谁也接触不了她!是谁违反了我的命令呢?”
到了休养所,我们被让进楼下一间小会客室。几分钟后格雷厄姆医生进来了。他看上去精疲力竭,憔悴苍白。
“她不会死的,”他说,“危险期过去了。当时最大的困难是弄不清楚那些该死的东西她究竟吃了多少。”
“什么东西?”
“可卡因。”
“她会恢复得跟以前一样?”
“会的。没有问题。”
“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他们是怎么跟她接触的?什么人被放进来了?”波洛气咻咻地问。
“谁也没被放进来。”
“不可能!”
“是真的。”
“那怎么会——”
“是一盒巧克力。”
“啊,该死!我交待过她不许吃外边送进来的东西。”
“这我不知道。叫一个女孩子不去碰巧克力是件异想天开的事。她只吃了一块,谢天谢地。”
“所有的巧克力里都有可卡因吗?”
“不,她吃的那块里有,上面那层里还有两块里边也有可卡因。其它的没有。”
“可卡因是怎样放进去的?”
“方法很笨。巧克力被切成两半,把毒药同夹心层混合起来,再把两半巧克力重新粘合在一起。这是生手干的活儿,你们通常称之为‘业余自制品’。”
波洛低声说:
“啊!我要是没弄错的话……我可以去看看尼克小姐吗?”
“如果你过一个小时再来,我想你可以去看她了。”医生说,“别那么失魂落魄的,先生。她不要紧的。”
我们在街上逛了一个钟头。我想尽办法安慰他,我对他说一切正常,并没有出什么无法补救的乱子。
他只是摇摇头,老是说:
“我担心,黑斯廷斯,恐怕……”
他说话的奇怪声调使我也跟着感觉到一种无可名状的害怕。
有一次他位住我的膀子说,
“听我说,朋友,我全都错了。从一开头就错了。”
“你是说问题不是出在那笔遗产上?”
“不,不,关于遗产我并没弄错。是的,没错。但是那两个我所怀疑的人……他们的可疑之处太明显了,其中必然还有奥妙!”接着他忿然叫道:“啊,那个丫头!难道我还关照得不够?难道我没叫她不许吃外面送来的东西?她不听话——我,赫尔克里-波洛的金玉良言!四次差点送命还嫌不够,还要再来第五次!噢,多不可思议!”
我们又回到了休养所。稍等了片刻之后,就被领上了楼。
尼克在床上坐着,瞳人散大无光,看上去好像还在发烧,双手微微颤抖。
“又是一次,”她咕噜着说。
见到她波洛真的动了感情。老侦探无限温存地捧着尼克的小手,慈爱地凝视着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噢,小姐呀,小姐……”
“如果他们这次成功了,”她怨恨地哭了,“我也不会在意。我已经厌倦了,是的,我厌倦了。”
“可怜的孩子。”
“但我不想让他们得意。”
“这就对了,是得争这口气,小姐。”
“说到头来,你的休养所也并不安全。”尼克说。
“如果你听了我的话,小姐——”
她惊讶地看着波洛。
“我是听你的话的呀。”
“我不是再三叮嘱过你不能吃外面送进来的东西吗?”
“我也是一直照办的呀。”
“但那些巧克力——”
“那些巧克力有什么呢?是你送来的嘛。”
“你说什么!小姐?”
“巧克力是你送的!”
“我?没有。从来没有送过。”
“是你送的!你的卡片就在盒子里。”
“什么?”
尼克敲敲床边的一张桌子。护士走了过来。
“你要盒子里的那张卡片吗?”
“对,劳驾你给拿一下。”
护士把它拿来了。
“喏,这就是。”
我和波洛同时低呼了一声,因为卡片上用花体字写着:
“赫尔克里-波洛鞠躬致意。”
“见鬼!”
“瞧,”尼克语气中带着责备的意味。
“我没写这个!”波洛说。
“什么?”
“不过,”波洛讷讷地说,“不过这确实是我的笔迹。”
“我认识的。这笔迹和上次同那些桔黄色康乃馨一起送来的卡片上的字迹完全一样。我根本没有疑心这巧克力到底是不是你送的。”
波洛摇摇头。
“你怎么会疑心呢?哦,这魔鬼,狡猾而冷酷的魔鬼!他确实有天才,居然想得出这种主意。‘赫尔克里-波洛鞠躬致意’——‘可卡因鞠躬致命’!嘿,多简单!多漂亮!但我怎么没能预见到这一着!”
尼克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哦,小姐,你是没有责任的,是无可指责的。应当负责任的是我。我太无能了,那罪犯的每一个步骤怎么会都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呢?”
他的下巴垂了下来,看上去陷入了深不可测的痛苦深渊。
“我想——”护士说。
她一直在近旁徘徊,现在显得不耐烦起来。
“呃?啊,对,对,我们该让病人休息休息了。勇敢些,小姐,这将是我犯的最后一个错误了。真难为情——我上了当、中了计,仿佛我是个小学生似的。但这种事决不会再发生了。不会的,我向你保证。走吧,黑斯廷斯。”
第一步波洛先去找护士长。她被整个事情弄得心烦意乱。
“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们休养所里!波洛先生,完全不可想象。”
波洛对她表示同情,并很老练地使她镇静下来,然后就开始询问那个致命的包裹是怎么来的。护士长说他最好还是去问包裹到达时正在当班的服务员。
那人名叫胡德,是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看上去虽然不聪明,但相当老实。波洛设法使他从紧张慌乱中安静下来。
“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他温和地说,“不过我要请你精确地告诉我这个包裹是在什么时间、通过什么方法送到这儿来的。”
服务员显得相当为难。
“很难说,先生,”他有点结结巴巴地说,“有很多人到这里来探问病情,并把带给病人们的东西交给我们。”
“护士说这包裹是昨晚送来的,”我说,“大约六点光景。”
那年轻人脸上放出光来。
“我想起来了,先生,是一位绅士把它送来的。”
“瘦瘦的脸,淡颜色的头发?”
“头发颜色不深,但脸——我记不起了。”
“会不会是查尔斯-维斯?”我犹豫地问波洛,忘记了面前站着的这个年轻人对这一带人的名字可能都熟悉。
“不是维斯先生,”他说,“维斯先生我认识的。来人还要高大些,很有派头,开着一辆大个头的轿车来的。”
“拉扎勒斯!”我惊呼了一声。
波洛警告地盯了我一眼,我知道我又莽撞了。
“那位先生驾驶一辆个头挺大的轿车到这儿来,留下了这个写明是给巴克利小姐的包裹。是这样吗?”
“是的,先生。”
“你是怎么处理这个包裹的呢?”
“我没碰它,先生。护士把它拿到楼上去了。”
“不错。但当你从那位先生手中接过包裹时不是碰了它吗?”
“哦,那,当然-,先生。我从他手中接过之后就顺手放在那张桌子上了。”
“哪张桌子?请指给我看。”
服务员把我们领到大厅里。前门开着。不远处有一张大理石台面的长桌,上面摆着许多信和包裹。
“送来的东西都放在这里,先生。然后由护士把它们拿上楼去分送给病人。”
“你还记得我们所说的这个包裹是什么时候送来的吗?”
“想必是五点半或稍迟一些,那时候邮递员刚到——他总是五点半的样子来的。那天傍晚相当忙,探望病人和送花、送东西的人特别多。”
“谢谢。现在,我想见见那位把包裹送上楼去的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