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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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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萧嚣轻轻一叹,“我比谁都清楚。”

“清楚你还……”望着他漫不经心的神色,靳朔一屁股坐到他对面,摇头道:“真是败给你了,这才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再这样,我只能去找林旭阳了。”

旭阳跨出电梯,目光仔细搜寻地面,看到会议室门口一个小小的东西闪着金光。果然在这儿!她上前拾起金笔,就猜可能是刚刚撞到靳朔的时候掉的。她起身刚想往回走,发现会议室的门居然没有锁,还有谁在里面么?

意外地,她竟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而且还是从靳朔的口中说出。

萧嚣急切的声音道:“你找她做什么?”

“我看这个世界上,除了萧爷爷,只有她的话你才会听。”

萧嚣黯然道:“别跟我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别以为我不知道,刚才那一眼,我就看得出来那是个为爱憔悴的女人。她那么憔悴为了谁?你这自暴自弃的样子又是为了谁?我就不明白,你推开她是为了爱她,还是为了你自己能早点死?”

死?旭阳抽了口凉气,他们在说什么?谁要死?

萧嚣烦躁地道:“你不要管我们之间的事好不好?”

靳朔瞪他一眼,“如果不是把你当兄弟,我才懒得管。你这样对林旭阳不公平,你怎么知道告诉她事实她无法接受,也许她宁愿守着你这个病痨鬼也不愿意你推开她。”

萧嚣喝道:“别说了!”“我要说,”靳朔激动地站起来,“你是个胆小鬼,你怕她知道真相之后抛弃你,所以先抛弃她。你宁愿先伤害她也不愿意她来伤害你。”

“不是不是不是。”萧嚣将椅子掀翻在地,“我不是怕她伤害我。她太善良了,根本就不会伤害我,如果她知道我有低蛋白血症,只会更爱我,不会抛弃我。正因为这样,我死的时候她会更痛苦。”

低蛋白血症?旭阳踉跄下,她不知道那是什么病,她只知道萧嚣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能娶她。原来他说的“不能”,不是“不想”,而是因为他得了一种致命的病。

“你太悲观了。简医生不是说,只要不引发败血症,就不会死。”

“不引发?一受伤就血流不止,任何部位发炎都可能感染病菌,你告诉我,这么弱的免疫力怎么能够不引发?你再告诉我,你可曾看到一个不曾转化为败血症的病例?”

“可是,可是我们可以注意保护,萧爷爷活到了六十四岁。”

“那我父亲呢?他只活到二十五岁。而且,爷爷最后不还是去在这上头?他从发病到去世只有三个月。”

“joe,你不能只往坏处想,萧叔叔去得早是因为当时不知道这种病会遗传。”

“现在知道了!我身体里流的血随里会要了我的命,我连自己的生命都保证不了,怎么保证给一个女人幸福?圣诞夜那次感冒,还有前几天的发烧,几乎把辜爷爷和廖叔叔吓个半死,我怎么能让她陪着我时时刻刻生活在恐惧之中?旭阳跟天娇的个性不同,你也说她适合娶回家当老婆。她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家庭,一个疼她爱她的丈夫,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我能给她什么?我甚至无法给她一个正常的家庭。”

旭阳捂紧嘴,拼命擦着眼泪。她不能让他发现,绝对不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爱她,为了让她少伤心一些,所以她不能让他看到她的心为他疼得快死掉了,不能让他知道碎裂的心正忍着剧痛一针一线地缝合。

靳朔抹了抹眼角,“你这家伙,真是个痴情种子。唉!我看我也劝不动你了,不过有句话还是要说:如果你真的爱林旭阳,就好好保重自己,别死得太快,至少等她彻底将你忘了之后,否则到时候她不止会恨你,更会恨她自己。”

萧嚣笑着捶了靳朔一拳,“你这家伙,名副其实的损友,我真是误交匪类。”

两个人都笑了,笑声中有真诚,有友谊,有理解,有相知相惜。

旭阳知道他们快出来了,匆匆转向楼梯间,一种狂奔下去。眼泪像洪水决堤一般汹涌而来,她的视线模糊了,眼前一幕幕闪过曾经与萧嚣在一起的情景:尾牙舞会过后的冷漠;圣诞节日出时的安静;黯然神伤地跟她说生命很脆弱;看着室内窗明几净时忧愁地说离开时会舍不得;既痛苦又无奈地告诉她爱她但不能娶她。

林旭阳,你是个大白痴,这么多的迹象都暗示着不寻常,为什么你没有发现?为什么你不曾怀疑?你是个自私鬼,始终抱着三年前的成见不曾真正放开,受了伤只会一味沉浸在悲痛里,指责他,怨恨他,为什么没有想过他的反反复复也许有不能说的苦衷?为什么不试着体会他隐藏在忧郁背后的深情?

她一路冲到停车场,靠着一辆车蹲了下来。想哭,这里是个最安静的地方,而此刻,她发现自己居然哭不出来了。为什么要哭?哭是最懦弱的表现,萧嚣选择隐瞒她,推开她,是不是就因为他觉得她是个承担不了风浪的女人?还是,其实他也是懦弱的,宁愿选择逃避,选择回忆,也不愿面对她可能给他的否定答案?或者,没有勇气让所爱的人知道他对生命的恐惧?每个男人都说她是适合娶回家当老婆的女人,当老婆仅仅意味着安于现状,收拾房间,做饭,体谅丈夫在外奋斗的辛苦吗?不,还意味着陪所爱的人一起创立一个家,维持一个家,陪他一起面对生活,面对生命,克服困难,营造幸福。

她透过车窗,看到对面黑色奔驰车内悬挂的日本妞造型的平安符,那是董事长的专属车位。她紧紧地盯着那道平安符,想到某个久远的画面,原来,那天在启军楼下看到的那辆车真是他的。原来,那么久以前,或者更早,他就已经默默地爱着她了。如果不是爱到无法抑制,她想他也不会在舞池中,圣诞夜,做出逾越的举动。然而每次逾越之后,他立刻就被病魔的恐惧所吞噬。于是他懊悔、退缩、推开她。他为她考虑得太多,做得太多,现在,该是她为争取两个人的未来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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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嚣送靳朔到停车场,意外地看到旭阳站在靳朔的车子前面。

旭阳不看他,直接转向靳朔,淡淡地道:“我在等靳先生。”

没等靳朔说话,萧嚣已开口:“你找他什么事?”他没察觉自己口气中的醋意有多浓。

“私事。”

“现在是上班时间,不适合谈论私事。”

靳朔看了看两人,越过萧嚣道:“这样吧,林小姐,我等你下班后来接你。”

“不用麻烦了。”旭阳直视靳朔,始终不看萧嚣,“我只问你一句话,萧董不介意的话不听着好了。”

靳朔疑惑道:“什么话?”

“你愿意娶我么?”她抛下一颗炸弹,炸得两个男人呆若木鸡。

旭阳仍然维持面无表情,“你不是说过我适合娶回家当老婆?所以我来问你,你愿意娶我么?”

“这、这……”靳朔的视线在萧嚣和旭阳之间徘徊。

“旭阳?”萧嚣惊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旭阳不理他,看着靳朔,“靳先生,你还没有回答我。”

“我……”靳朔满脸无奈,频频给萧嚣使眼色,仿佛在说:赶快把你疯女人带开。

“我知道了。”旭阳苦笑一声,“你也不愿意,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你是第三个说我适合当老婆却不想娶我的男人。对不起打扰了,靳先生。”

她走向电梯,在两个男人反应过来之前按下按钮。她按的是十四楼,如果萧嚣够聪明,就应该知道她去找谁。他没有令她失望!电梯打开的时候,他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停车场到这里十五层,他的速度挺快,看来体力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

她故作惊讶地扬高眉头,“董事长?有事么?”

他大步跨进来,重新按了底楼,扶着她的肩一直喘气。她没有推开他,十五层,的确难为他了。到了九楼,她伸手要按键,被他抓住,然后就不再放开。他们回到停车场,坐上他的车,却没有发动。靳朔早已不知去向。

等他气息喘匀了,她才问:“带我到这儿干什么?现在是上班时间。”

他反问:“你要去找于志伟?”

“对。”

“问同一个问题?”

“对。”

“旭阳。”他无奈地唤一声,令她微微一颤,“别跟我赌气,至少别拿自己的幸福跟我赌。”

“我有资格跟你赌吗?我的幸福足够做筹码吗?”

他坚定地道:“足够。”

“可是你不要。”她口气哀怨。

“我……”他垂下头,“对不起,我要不起。”

“为什么要不起?”她期待地望着他,希望他可以对他开诚布公地说出来。

“我,我不能保证给你幸福快乐,我无法给你一辈子。”

“为什么?”她追问。

他想了很久才道:“你见过三年前的萧嚣,你说过他没有责任心,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你变了,不是他,现在的你知道什么是责任,你爱我。”她直言不讳地指出他的爱。

他震了下,闭了闭眼,“是,我不能否认我爱你。可是骨血里那个萧嚣还在,不知道哪一天就不能爱你了,正因为懂得了责任心和爱,我才更不敢要你,我不想毁了你一辈子的幸福。”如果没听到他和靳朔的对话,这番话完全可以理解为他的痞子本性随时会发作,但是她知道他隐含的另一层意思,他在故意误导她。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热切地道:“如果我不在乎呢?我不计较你能爱我多久,多一天是一天,我一小时是一小时,多一分钟旧一分钟,多一秒是一秒。”

“不行。”他喊,“旭阳,别逼我,我会恨我自己。”他额头青筋蹦跳,表情极其痛苦。他痛一分,她就痛十分,让他爱她他痛苦,她就痛苦,他不爱她她还是痛苦,左右她都是痛苦,为什么不让他轻松一些?“好,我不逼你。”她轻轻地扯起微笑,眼中闪着泪,“你不想爱就不要爱,不想娶就不要娶,总会有人愿意娶的。”

他猛然抓住她,“别去找于志伟,他有新的女朋友了。”

“我知道,我不找他。”

“别找靳朔,他爱的是佟天娇。”

“我还高攀不起靳先生。”

“也别去找段启军了,你们已经分手了,破镜难重圆。”

“好,也不找他,天底下的男人很多,不是吗?”

“要找个真正爱你,可以给你幸福,给你一辈子的男人。”

“呵!”她凄然苦笑,“很难了,我只求找个人嫁就行。”

“不行。”他抓得她手腕要断了,“答应我,不要随便找个男人嫁,要幸福,要快乐。”

“凭什么?”她语气激动,“你凭什么要我答应你?”

“凭我爱过你,凭我恳求你,凭我们至少还算朋友。”

她咬紧牙关,吞下一口血水,大笑,“真可笑,一个不肯娶我的男人要求我幸福快乐。凭他的爱?凭他的恳求?凭我们是朋友?更可笑的是,我居然无法拒绝他。”她深吸一口气,“好吧,萧嚣,我答应你,我会幸福快乐。不过你记着,我答应你,是因为我还爱你,如果我不幸福不快乐,是因为你;当我不再爱你的时候,我对你的承诺就无效了,那时我幸不幸福快不快乐都与你无关了。”

她挣开他的手,推开车门走出去。她会幸福快乐,所以她要与所爱的人在一起,所以萧嚣,你跑不掉的。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筹码,她必须赌,跟他的爱赌,跟他的悲观赌,跟他的生命赌。她默默地祈祷:苍天啊,给他时间,给我获得幸福的时间,不要太残忍,他还那么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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