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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醉里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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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色升上来了,好大的雾。www.maxreader.net云馨仿佛又回到了云海山庄。她走过牌楼,走入大门,长廊、大厅、花园,每一处东西都安放地整整齐齐,每一样都是她熟悉已久的东西。铜鼎里犹有末燃尽的沉香,桌上放着纸和笔,墨也研好了;几上放着一碗茶,余温尚在。长廊上挂着鸟笼,却没有鸟。花园里,石桌上有一局残棋,却不见下棋的人。

她忽然惊奇地发现,整个山庄里没有人,没有动物,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整整齐齐,但是却没有生命,似乎被天地鬼神诅咒过似的,所有的生命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没有声音,连她自己的脚步声也没有。

她大声呼喊:“有人吗?爹爹,你在那里——师兄——阿芷——你们在那儿——”四周没有一丝回应,连她自己的声音也消失在空气中了。恐惧越来越大,她不敢再站在原地,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

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她,声音飘缈虚无:“馨儿,馨儿——”她四处观看,却不见任何人,猛一抬头惊喜地叫道:“爹爹——”云仲武满脸笑容站在她面前。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出现了:师兄方白、杨绍、门房老吴、仆妇余嫂、丫环小香等。全山庄的人都出现了,站在云仲武身后,满脸笑容地看着她。

云馨高兴地笑了:“你们刚才上哪儿去了,怎么找也找不到,可把我吓坏了。”扑上去欲拉住云仲武的手,却扑了个空。仔细一看,原来众人还在前面更远的地方。正欲再上前,忽然间杀声大作,血光冲天。许多从末见过的凶神恶煞似的人冲了上来,又砍又杀。山庄里的人顿时变作血污游魂,可怖至极。许多人围着她父亲,一刀刀一剑剑地砍过去,一幕幕血腥的场面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想大叫,却没有声音;她想上前,却动弹不得,似乎身躯已不是她自己的;她惊恐万状,连思维都停顿了,只能呆呆地看着。

刹那间,所有的人又都不见了,只剩下血泊中的云仲武。他用尽力气,将一块玉佩递给云馨道:“西林、石室--”

云馨大叫一声,坐了起来,觉得有人在摇着她道:“醒醒、你醒醒,你怎么了。”

小红忽然听得云馨在梦中大叫,吓得赶忙过来。却见云馨两眼发直,看着自己的目光,倒象是在辨认自己是不是一个活物似的,不由得害怕起来,忙问道:“你梦见什么了,怎么会梦成这样子?好半天,才听到云馨梦噩似的的声音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

小红更害怕了,看着她的眼光,不由地想逃:“这儿是太白楼的后院,你白天从楼上跳下来,你想起来了吗?你可别吓我呀?没事儿我就回房了?”

只见云馨呆呆地点点头道:“嗯,你回去吧!”门啪的一声关上了,云馨猛一震,方才慢慢回想起来:“呀!不错,这是太白酒楼我的房里,是檀中恕送我来的。”

白天的一幕渐渐想起,所有的记忆都被唤起来,山庄大火,流血撕杀。云仲武已经死了近一年了,而她,又见到了罗飞,她跳下了太白酒楼。刚才,只是一个梦呀!

她举起手,看着那一块玉佩,不觉已是泪流满面。想起了桃云小筑,百花榭中,想起父亲的死,想起山庄的大火,想起一年来的颠沛流离,无依无靠,几番死里求生,想起雪天产子,忍痛弃舍,想起罗飞……

过去种种,她不敢想,不愿想,那是锥心刻骨的痛,千创百孔的伤。那个伤疤,她以为,不去想它,就可以忘掉过去,忘掉自己是谁,也许她一直都是一个陪酒待喝的歌女。

罗飞的出现,就象猛然揭开了她的伤疤,原来那个伤痕,不但没有消失,反而烂得更深,伤得更痛了。她必须面对自己,面对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夜来惊梦,痛苦如同火山爆发出来她悔、恨、伤、痛、羞、怒、悲、苦五内俱焚,放声大哭,只哭得天愁地暗,日月无光,六月飞雪,山川倒流。要把这一生的苦难,一生的眼泪,都尽付这一场大哭中了。

她又想起了那个梦,梦比现实更加清晰。一年来,她看着这玉佩不知多少次,却始终无法回想起来,去仲武临死前说的那句话。当时的惊恐,慌乱使她始终没听清那句话,可是刚才的梦里,她却听得清清楚楚“西林,石室--”没错,就是这四个字,爹爹临死前,将这块玉佩交给我,一定有他的深意。他怕我没听清,所以又特意托梦给我,他在冥冥之中,犹在记挂此事。西林,石室?西林石室里究竟有什么?黄山,云海山庄,我要回去,回去看一看我的家园,去看一看西林石室。我要马上回去。

次日清晨,檀中恕与罗飞去看望云馨,却见小红眼睛红红地在云馨房中,云馨却不见了。罗飞一惊,问:“云姑娘去哪儿了?”

小红抬起头,叹了口道:“你们来晚了,她昨天夜里就走了。”

檀中恕问:“她为什么忽然走了。昨天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何况她腿上还有伤呢?”

小红道:“我也不知道,昨天你们走后,我在隔壁,忽然听见她作恶梦又哭又叫的,我忙过去,发现她神情很不对,眼睛哭得红红的,问她也不答我,只是赶我走,我回房后,也没听见什么。后来,我只是恍惚打了个盹,再过来时,她就已经不在了。问店小二,也只说她半夜里逼着他去雇马车,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到现在已经有大半夜了。”

罗飞追问道:“她往哪个方向去的?”

小红道:“你现在也追不着了。她是往东门方向去的,东门外有三条岔道,不知道她走的是哪条岔道?”

罗飞不等听完,便向着东方追去。直追到城外,只见三条岔道,枯藤寂寂,荒草离离,何尝有半点云馨的人影车踪。他只有徒然大叫:“云馨——云馨——”

四周连半点回声也没有。他满腔悲怒,无可发处,拔剑乱砍,石头、树木、鸟兽、蛇虫之类的都遭了殃。砍得双手无力,他长啸一声,颓然丢剑,叹道:“云馨,难道你真是恨我如此之深,难道你真是连这一点赎罪的机会也不肯给我吗?”

回过头来,看见檀中恕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已经很久了。檀中恕道:“世间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云姑娘既然是存心避开你,你也再难找到她。不过,时间会慢慢改变一切的。你也别太难过了,你们若是有缘,自能再相见的。也许到那时,一切会有好转的机会。”

罗飞叹道:“再见面又如何,她这一生,也许是恨定我了。谢谢你檀兄,这些日子,多亏你了。其实这种结果,我也该想得到的。不管怎样,我总算是看到她了,总算也能放下一点心了。我离开武当日久,也该回去一趟,武当弟子遍天下,也许能为我打听到她的下落。檀兄,你呢?”

檀中恕道:“我也打算先回去一趟。不过,这段日子在外,我觉得见识了许多,也许不久我还会再出来,一边打听云姑娘的下落,也顺便游历一番。如果你有消息,就通知我。”

两人默然而别,分头而行。

※※※

罗飞回到武当。但他已今非昔比,昔日,他只是一个武当山上的普通小弟子。但是他在云海山庄一役中救了九大门派等各路群侠,罗飞的名字,一下子比谁都响亮。武当掌门清虚子亲手将自己的佩剑青龙剑传给他,各门各派也纷纷上门前来道谢祝贺。武当上下,人人都因他而忙,都忙碌得很开心。

众人熙熙,一人向隅。罗飞却终日不是在后山独自练剑,便是在房中借酒浇愁。众人也发觉他的变化,原本热情谦和的少年,却变得孤僻冷傲。也许一个人有了些身份地位,就有了骄傲的资格吧!在别人的心中,都这样想道。

这日,罗飞又到后山练剑。他拔剑长啸一声,只见寒光阵阵,剑随身走,瀑布流水声声,配合着他的剑法,正是新学的“太极剑法”罗飞心中郁郁,寄于剑中,剑中便似隐隐有猿啼虎啸之声。一套剑法舞罢,只见落英缤纷,在他周围一丈外围成一个圈子。罗飞看着落花,不禁想:“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去年也是落英缤纷的时节,他来到黄山,结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桃花依旧,人面却已不知何处天涯。

他转过身去,不禁一愣。只见一个长须飘逸、仙风道骨的老道人站在身后,忙行礼道:“弟子,见过师父。”

武当掌门清虚子微颔首道:“飞儿,你的剑法虽是初学,却长进得很快,不枉我教你一场。”

罗飞忙道:“弟子还差很远,不及大师兄,二师兄他们。”

清虚子道:“很好,你学得很快。这几年,我精神短了,不太注意年轻一辈的弟子,竟忽略了你。你的资质很好,几个师兄竟都不及你。只是你的剑意之中,有郁忿难抑之念,你的心事很重啊!”

罗飞一怔,摇头道:“弟子没有什么心事。”

清虚子道:“是有关云家女儿的事吧?”

罗飞低下头,道:“师父日理万机,还有暇为弟子私情操心,弟子真是惭愧之至。”武当门规严禁,上下等级森严,清虚子在武当,弟子们对他一直是敬如天神一般。罗飞见他问是及此事,不禁惭愧不安。

清虚子道:“有关的事情,你三师叔都对我说了,当时情况混乱,如此结果,也只能说是天意了。你负疚之心,也是难免,师父也能理解。只是事过境迁,你却为此而消沉,这也不是修身之道。人不能只为过去而活,你也该振作些,向前看才是。”

罗飞道:“多谢师父开导,师父如此关心弟子,弟子实在是感激涕零。只是弟子觉得太过有负于人。那一役死伤无数,云姑娘至今流落在外不知下落。弟子之心终是难安,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清虚子道:“江湖纷争,永远都会有死伤。唉,若是人人都以悲天悯人之心而行,那么江湖就会平静地多。若非云仲武野心太大,而众人也能够减些杀气,云海山庄何至有今日之下场。正邪不两立,你与那云家女儿之间,已有了这段仇隙,日后也难以在一起了。”

罗飞心中一痛,道:“弟子明白,而且,我还见过她了。”

清虚子一惊:“你见过她了,她在哪儿?”

罗飞苦笑道:“她不肯让我带她走。她深恨我,她甚至不让我有说话解释的机会!”便把当日事说了。

清虚子叹道:“冤孽、冤孽,这也当真是你与她命中的劫数,事已如此,飞儿,你也该有所打算才是。”

罗飞垂首道:“弟子并无什么打算。如今江湖上风平浪静,弟子愿在师父前一尽孝心于愿已足。将来或终老天涯,或出家为道,此生别无所求了。”

清虚子道:“道门清静,却非逃避的地方,你有世俗的牵挂,怎能安心出家。若说终老天涯,一生无求,这话更不是了。你怎可为一次的人生挫折而自弃,消沉?往者已矣,师父亦希望你能往远处看,振作起来。你一向是个能自律的人,师父也不多说了。你好好想想,想通了就来找我。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罗飞又是羞惭,又是感激,回送清虚子飘然而去。抱膝坐在巨崖上,呆呆地看着天边那一朵朵白云。

※※※

清虚子回到清室,闭目瞑坐片刻,吩咐小道僮去请太和宫主持静虚子,天门宫主持凌虚子来到紫霄宫正殿上议事。这两人与清虚子并称武当三子,俱是一时英侠。

太和宫主持净虚子,为人和蔼可亲,清静无为,性子缓慢,武当山的小弟子们都爱和他在一起,但是较大一些年轻气盛的弟子,并不是很佩服他,背后管他叫“太和宫老婆婆”。天门宫主持凌虚子性情豪爽火爆,刚强自负,谁也不放在眼里,只服大师兄清虚子一人。虽然清虚子也常笑他不象个出家人,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总是放手让他去做。武当山上年轻的弟子,更是钦佩他的豪气。罗飞本也是对他深为敬佩。但是云海山庄一役后,却对他深为失望,敬而远之。反觉得净虚子的淡泊自守,更让人可亲。

清虚子闭目片刻,净虚子与凌虚子先后来到,相互打了个稽首,在左右分别坐下。

清虚子睁开眼睛,缓缓道:“两位师弟都来了吗?”净虚子与凌虚子齐道:“大师兄,我们都来了。”清虚子微点了点头道:“请两位师弟来,是想谈谈罗飞的事。罗飞自回武当以来,意志消沉,两位师弟也说说你们的看法。”

凌虚子按捺不住首先道:“罗飞的事,我也来气。男子汉大丈夫,干什么这样婆婆妈妈地,让我去狠狠骂他一顿,就骂醒他了。”

净虚子摇头道:“他又不是小孩子了,骂一顿就好了。你越发脾气,他越听不进去,你不见他近来也远着你了。罗飞也是大人了,让他自己冷静一下,过段日子就好了。”

清虚子摇头道:“这孩子脑子钻了死角,一时是走不出来了。唉,武当门下,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我今天看见罗飞练剑,才发现他的资质比其他弟子还好些。若好好栽培,必成大器。云海山庄一行,是他一生最重要的转折。他使我武当光耀于武林,也令他自己享誉于江湖。谁知,他自己却不肯好好地把握这个机会,反而消沉、自弃。”

净虚子摇头道问道:“那以师兄之见,又当如何?”

清虚子缓缓地抚着长须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而今只有对症下药,引开他的心事。罗飞的心病,便是那云家女儿。这儿女之事,我们原也插不上手。要化解这段孽缘,还须从儿女之事入手。我想让他尽早成亲,他有了家室之念,自然就能抛开以前的事了。”

净虚子道:“感情的事勉强不来,有这种必要吗?”

清虚子叹道:“师弟有所不知,自云海山庄一役后,罗飞已成武林中人的注目所在。而且,其他门派,也有一些人抨击我武当派行事的。倘若罗飞不能振作,则会授人口实,甚至旁人还会说我们杀云仲武做得过份了之类的言词。士气所在,连武当上下都不能振作了,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找一位女子与罗飞订亲。”

静虚子道:“听说那云家女儿十分美貌。这一时之间,又去哪儿寻更合适的人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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