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衣觉将那信随手拿了，压在最底下：“我给他官位和自由不是在爱惜他，其中缘由晚些再说与你听。”元钦看他还把信给藏起来了，不悦地抽身离去：“发你的名将痴梦去，我早晚叫你清醒过来。”

蒲衣觉怀里一空，苦笑着摇摇头，抽出慕容景的来信翻开起来。慕容景不是第一次与他通信，遥想年初燕国刚刚被灭之时慕容景也来过一封。他以字剖心，用断尾求生与隐忍大度的态度，以退为进地将自己拱到了三州州牧的位置。区区燕国叛将亡国奴，不仅安然无恙从诡谲云涌的秦国朝堂上全身而退，还一口气把自己写回了燕国。

当时那措辞，饶是朝堂上一干忌惮他的臣子看了，也挑不出错处。如今却没以前那么沉得住气了：

——阿妍可好？如今一年之约期限将至，陛下所作所为与旧日承诺相去甚远。陛下意欲何时将她送还与我？

——旧时齐公夺臣下之志，霸臣下之妻，方有倾国之祸。

蒲衣觉嗤笑一声，将慕容景的来信丢进炭盆中。火舌窜起三尺高，将信笺吞噬，没有留下一字半句的痕迹。

日月轮回间，很快就到了问斩魏之远的日子。刑车将从净狱出发，绕过半个长安去往最热闹的东菜市口刑场。待到午时三刻日头升到最中央的时刻，便执行斩刑。元钦在行刑前几天日日都去净狱探看，唯恐蒲衣眠那厮贼心不死有什么动作。

到行刑当天更是早早起身，预备亲自跟完全程。他去紫宸宫换装时还困得很，动作间踢倒了脚蹬，吵醒了隔壁间睡觉的人。蒲衣觉还没睡醒，披个外衣迷迷糊糊摸过来：“今日不是休沐？你这么早起来作甚？看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他张开双臂，等乳燕投林：“你们这么殚精竭虑丞相有给你们嘉奖吗？还是过来陪为夫再眯一会儿罢，为夫做主给你们涨月俸。”

元钦替不安分的小叔子瞒下个中缘由，速速披了官袍哄他回去睡，临走在他额头印上一吻：“你且睡着，我早去早回，回来再陪你眯一会儿。”走出两步又鬼使神差折了回来，趁他睡着偷剪了他一束头发，慎而又慎地揣进了怀里。

元钦出宫时星月点点挂在林梢，抵达净狱时东边的云彩已经染上了朝阳的色彩。两列官兵在净狱门口列出长长的一支队伍，正预备要押送魏之遥囚车去菜市口。元钦与他们微微点头，领了带头的几个一起进净狱提拿魏之遥。

净狱里几个狱卒强撑着精神站岗，睡眼惺忪的，全不见要提死刑犯的警惕肃穆。瞧见元钦他们进来，猛地一个激灵立正：“大人。”

元钦觉得他们的态度有些过于闲散了，但也没闲心追究：“把魏之遥提出来，囚车在外边候着了。”

话音刚落，就见近处的远处的狱卒脸色全变了。元钦心头浮现强烈的不详，挥手带了官差直奔关押魏之遥的囚室。远远就见着里头空荡荡，别说魏之遥了，连只苍蝇耗子都看不见。

众狱卒互相推搡着，推出来一个脸最嫩的，结结巴巴道：“早一个时辰前，九王爷带着一公公来宣陛……陛下口谕，把魏……魏侯爷提走了。”跟进来的几个官差脸色全白了，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来提犯人，可没有人通知他们说魏之遥被特赦了。眼下来这么一出，谁都不能脱罪。

“简直荒唐！陛下昨夜批奏折到子时险些困死过去，现还在睡着，他梦里宣的口谕么！老九好大的胆子。”

元钦气得口不择言，回头一一点过几个跟进来的官兵：“九王矫诏劫囚。你，去找谢相，让他下令封城海捕，并纠集这段时间值守城门的官兵加以盘问。雁过留痕，魏之遥总不能飞天遁地。”

“你把的事通知米加，让他调集人手，兵分几路捉拿逃犯魏之遥。”

“外边的弟兄这就随我去追，我们往……”

长安城四座城门四条路，如果是逃犯想躲避追捕，优先会选择哪条？这道选择题元钦做过两次，都是在国破之后，躲避鲜于伥的屠刀之时。起先他选择的人是赵玥，阴差阳错地最后陪在他身边与他共赴沦亡的人却成了蒲衣觉。

也是在这条路上，他与蒲衣觉有了点真夫妻的模样，以死亡为代价。

到底是前世的殒命之地，元钦心头隐隐有些不安：“外边的弟兄随我出城，往五将山方向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