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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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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推让一番,常歌仍是固执不起,祝政无法,轻轻揽着他的背,打算将他整个揽起,谁知如点水般的触碰,常歌却忽然身子一软,抓着他小臂的手指都收紧不少。

他这个反应将祝政也惊得一顿。常歌素来能忍,常歌受过的许多伤痕,他只是见着便如剜心一般,常歌却能谈笑自如。能让他掩不了疼的,定是大伤,譬如上次在襄阳,后心中箭。

“让我看看。”

祝政忙乱着要解他的衣襟,常歌却猛地攥住他的手。对方的抗拒让他心中一揪,他稍稍低头,有些讪讪地要将手收回去。

常歌却忽然捏住了他的手指,轻轻带至衣襟处:“只看,不要怪罪旁人。”

祝政点头,这才开始一点点剥他的衣物。

常歌的礼服层层叠叠,俱被褪至手臂,露出小片肩背,他背上的骇人伤痕只露了小半,祝政便觉呼吸不畅,死死抓着常歌的胳膊。

他背上自左肩起,数十道淤青斜斜向下,常歌察觉祝政的异样,忙将衣裳披回去,再不给他看。

祝政的指节都用力到发白,他攥着常歌的胳膊:“怎么,怎么伤成这样!是舅父么?”

常歌幼时,火寻鸼简直拿他当宝贝疼,十岁了还日日往自己肩上扛。不说动家法,他连一句重话都没对常歌说过。也正因为火寻鸼溺爱常歌,祝政才放心让常歌单独见他,没想到……

爱之深,方才责之切。

“这是我应得的。”

常歌拢着衣服坐在地上,纤长的睫低垂:“悖逆天伦,是为不孝;欺君罔上,是为不忠。”

“你胡说!”

祝政搂住他,却不敢真的下力,他二人依偎在月光照不彻的黑暗中,常歌顺从倒在他颈窝里,悄声道:“你别怨舅父。原是我惹他失望,也对不住父帅娘亲……更不知悔改,接连顶撞他,这才让他动了大火……我是该打。”

“……这都怪我。”

常歌轻轻摇头:“这不怪你,事已至此,总是要过这一关的。此前我只是不知舅父仍然在世,若我知晓,早在同你定契之前,便自举马鞭请他罚了。”

祝政微微侧脸,他长睫些微抖着,声音低沉:“此事……此事原是我不对,是我不该招你。”

常歌蜷在他怀里,难得将所有重量都托付予他。

“这能怪谁呢。”他低声道,“我何尝不是执迷不悟。”

不知互相倚靠了多久,常歌小声道:“先生,帮我把淤血推开吧。”

桌面上的如意雕纹被月光照得惨白,像什么古怪符阵。

常歌上裳净除,温顺伏在石桌上,肩背优美地舒展开,又在腰际柔韧收紧。常歌脊背削薄,椎骨自白透的皮肤下明晰突起,背上的淤痕却如残墨一般,大片大片洇开。

他整片脊背彻底袒露,那伤痕看着比半遮半掩的时候,更加触目惊心。

这不是一道两道,而是数十道剑鞘敲击痕迹堆叠在一起,不难推测,火寻鸼定是勒令常歌断念,而无论火寻鸼怎么责打,常歌死咬着并未转念。

祝政看得心如刀绞:“你为何……为何不服个软。”

常歌轻顿片刻:“这若是服个软认个错,或是一顿剑鞘能打醒,倒好办了。”

桌上本就放着芙蓉露,清澈的酒液零落在常歌的背上,祝政以掌柔缓覆上,却迟迟不敢下手。

他忽然想起件事:“先生会么?以前,应当没为旁人推过吧?”

他背着身子,急着要抓祝政的手,祝政却将他的手轻轻拎开:“交给我。”

“先生推吧,没多疼的。”常歌枕着肘,轻快道,“今晚若不推开,日后倒有的受了。”

没多疼,自然是假话。

大块淤青触着都疼,何况用力推开。但淤血若不趁初结之时推开,更会数倍淤结,只会疼上更久的时日。

常歌又催促几次,他方才柔缓下力,双手交叠,顺着常歌背上的肌肉,一点点推开来。

他的体热透过掌一点点暖热常歌削薄的脊背,烈酒被暖得温热,由祝政的掌带着,将郁结在一处的斑块一圈圈匀开。

过程中,常歌的手指死死抠在桌面的凹痕中,指节遒劲凸起,今日他连说笑几句的心情都没了,只一味沉默。

“是先生让舅父来的吧。”

祝政的掌心一停,温热感安定地覆在他腰侧。

“先生以为,我是不明不白地跟着你么?”

他的掌没敢挪,常歌却缓缓撑起身子,残酒顺着他的脊沟朝下滑动。

常歌站起,却并未立即回头看他:“……先生明明事事慧极,为何此事却看不明白。先生认为,我做这些,都是在尽臣道么?”

祝政薄唇轻抿,常歌回过身,轻轻靠上桌沿。

月光只照亮祝政的精致盘着玄玉饰的腰带,他整个人隐匿在晦暗中,常歌扶住他的臂膀,将他稍稍拉近。

天井中落下的清光渐渐照亮了祝政的面庞,他凤眸轻垂,眼眶却红得清浅。

常歌低着头,一缕一缕理顺他颊侧的发丝,轻声质问:“哪家臣子,需要做到这种地步?”

祝政一把攥住他的手。

常歌轻灵挣脱开了,他坐上桌面,在自己脱下的衣物中一顿摸索,从中掏出两个乌木酒盅,落在桌上。

他以醉灵带来的琵琶醉斟满这两个酒盅,慢声道:“这是十五年的琵琶醉,说是一滴,便能熏得沉醉足足三个月。”

他将乌木樽举至祝政眼前:“先生,可敢饮么?”

祝政望他,眸中粼动不止:“常歌,我……”

长街上的喧闹既远又近。

常歌坐在月光里,那辉光照得他无俦般绝美。

“嘘。”常歌轻缓抬眼,清透的眼眸仿佛照进他心底。常歌伸出一根手指,勾着他腰间的大带,将他拉至无隙的距离。

“先生多话。”

常歌端着乌木盏,半是强迫地让他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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