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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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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常川之死。冀州连年深受鬼戎侵扰,常川一空闲下来,便至冀州助你平定边疆,你居然威逼利诱,鼓动朱九变,污蔑常川通敌鬼戎,养寇自重。朱九变在朝堂上以死相逼,周闵王都未对常川下杀手,穷途末路,你居然鼓动冀州民众,各家取出些许精酿,汇成‘万户送行酒’——”

祝政几是惨笑:“好一碗,万户送行酒。”

他侧过脸,祝家宗庙的火光在他黑沉的袍上烫出光影丘壑,祝政拧着眉头,面色沉得可怕:“冀州公,斩杀如此良将,你心中,可有痛过半分?”

冀州公终于卸了和蔼伪装,面上难得生出些沉郁颜色。

祝政道:“天佑我大周。虽损了常川,但又赐了常歌。鬼戎绵诸将月氏在北境逼得是逃无可逃,不得不孤注一掷,二十万大军浩荡入境,直逼长安城,月氏大军最近之时,距离长安城不过三百余里。常歌临危出征……救我大周一命。”

“他为绝后患,彻底收复凉州,坑杀二十万月氏大军,自此留下永世恶名,更被诸侯联合上书,请杀常歌。从伯……常歌看似心宽,从未计较过旁人如何评说与他,但朝堂上那些恶毒字句,无不铭他心间。他没什么交好的臣子,你赠他恒山墨翠,待他慈爱,常歌是真真实实高兴了数日。最初几日,那枚恒山墨翠他是爱不释手,连睡觉都捧在手心当中。”

也正因如此,祝政才决定,此事定要避开常歌。

冀州公祝展的声音也低落下去:“常歌心性纯粹,他若非大周将领,该有多好。”

“我不明白,从伯。”祝政的眼帘垂落,“您封地冀州,东起齐鲁,西至平阳,北过雁门,南下陈留,不说富庶,但至少还过得舒坦,缘何要伙同鬼戎绵诸国,一而再再而三地行此事?您既负了家国山河,更负了封地万民。”

这话说得重,冀州公竟有半晌并未说话。

他轻缓起身:“我负了……封地万民?”

冀州公向前缓行两步,面着最顶端的开国武王牌位:“天子,乃天下之主。王权最大,江山次之,百姓最轻。”

祝政并未出言反驳。冀州公继续道:“诸侯,一国之君。往大了说,食邑万户,好不风光。往小了说,和郡县的太守并无什么两样,不过,是个地方父母官。”

他低下头,轻缓抚着袖边上的山岳纹章:“我冀州图腾,正是山岳。在我这个冀州父母官心里,百姓最重,江山次之,王权……最轻。”

冀州公头一次侧过头,同祝政对视:“周天子,我虽负王权,但我祝展,无愧于心!”

祝政轻轻皱眉,冀州公竟如开了闸的洪水般,滔滔倾诉:“鬼戎之乱,这都是武王开国留下的老问题。我冀州封地,看着地域辽阔,北部有北境风情,东部乃齐鲁礼仪之邦,南部又有广阔平原沃土,实际上接任冀州主公的哪一位祝氏公族不知道——翻座山便是北境鬼戎,我们守的,是祝氏的大后方;护的,是整个大周江山。”

冀州公仰头,长叹一口气:“你叹常川,我何尝不叹!冀州将领,哪一个不是热血沸腾,忍饥耐寒,固守边关?可再热的血,遇上不值的人,也会冷成冰。”

冀州公轻轻瞥了一眼祝政:“我儿若不战死……也当有你这么高。我祝家人本就生得高挑,我儿又是他那辈中最拔尖的一个,十一二岁,稍稍抬手便能扶着门框。可惜……可惜啊!”

冀州公的手攥成了拳:“他……为国出征,身陷绝境,粮草枯竭,那一年,大河改道,淹了多少良田!本就因天灾粮荒,我冀州又被鬼戎掠夺数次,不说粮草……即便是我冀州宫城,连半斗米都拿不出来!”

“我冀州军为大周死战拼命,退敌鬼戎,我儿还被鬼戎断粮,围困在库布齐沙漠当中,我不过是借取五千担粮食,五千担而已!”

他猛地转头,眼中血丝遍布,恶狠狠瞪着祝政,“你可知道,我等来了多少粮食?!”

冀州公的孩儿大上祝政许多,他所言所述,至少是周闵王时期的事情,祝政轻缓摇头:“不知。”

冀州公一步步逼近周闵王牌位,冷冷道:“周闵王十六年,冀州临天灾,遭鬼戎八次侵袭,冀州军主力被围困库布齐沙漠,我冀州百姓……我冀州百姓,却等来了大周的征粮令!”

他猛地弯腰,一把将香案上的东西掀了个干净。

供香、炉鼎、香灰,乱七八糟滚了一地。

看着这一地狼藉,冀州公颓然站着:“鬼戎人杀了我儿,又直接杀入宫城之中,将我儿的尸首,抛于殿前。我至今记得我儿惨死的模样……他瘦得几乎皮包骨头,眼圈都饿得深深凹下,他是被活活饿死、渴死在沙漠上的!”

祝政道:“所以,你是在为他报仇?”

冀州公轻蔑嗤了一声。

“我无能,失了自己的儿子。可我祝展……不止这么一个儿子。冀州万千百姓,皆是我的子民,鬼戎杀进宫城,我死了有什么关系,我死了,谁来抗住冀州的大梁,谁来护住我冀州的无辜臣民,谁来……拯救我的子民。”

他颓然站着,屋外天晴,却忽然闷雷滚滚,猛地打下一个霹雳。

“没人逼我,是我主动求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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