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柯嘴角抽了抽, 不知道许轻舟从哪里捡来这么个神奇的玩意儿。

他仔细看了看孙碧棠的脸，觉得有些眼熟，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人死后会回到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候，现在的孙碧棠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 眉眼灵动, 看着像个十足十的熊孩子。

孙碧棠歪了歪头, 见来人不说话，也不管他了, 又从河里舀了一瓢忘川河水，倒进了锅里。

秦柯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许轻舟没有跟你讲这汤要怎么熬吗？”

“说了啊。”孙碧棠十分理直气壮，“他跟我说几味基础的原材料加进去就行，剩下的可以随便发挥。”

秦柯感受到了生活对他的恶意。

小姑娘就这么在奈何桥边上住了下来。

有的时候一些在桥边等着投胎的大爷大妈看见这么个小姑娘会拉着她聊聊天, 问她为什么不去投胎。

孙碧棠就笑：“我要等人。”

大爷大妈就会了然一笑：“是爱人吧？”

孙碧棠摇摇头，笑而不语。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就好像刚刚过去的那一辈子，有什么总也放不下的东西一样。

偶然也会有新鬼在奈何桥边等人，等亲人等爱人等朋友，要么没多久就等到了, 要么就等着等着就不想等了。

孙碧棠不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谁, 却自己在桥边鼓捣了一个小窝棚，摆出了长期抗战的架势。

许轻舟大多数时间都看不见人影, 偶尔有空就会在奈何桥边上一边拿着钓鱼竿钓鬼魂, 一边跟孙碧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孙碧棠一边往锅里扔东西，一边问他：“舟舟，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啊？”

许轻舟懒散地拿手支着头，看着漆黑的河水, 从脑子里扒拉出一段模模糊糊的记忆：“我以前是给人牵红线的。”

小姑娘来了兴致：“好玩吗？”

许轻舟沉默了一下：“还行吧。”

孙碧棠闲着无聊，就继续问：“那你现在为什么不继续干了？”

许轻舟笑了笑：“当年我滥用职权，给一个人剪了两条红线，被革职查办了。要不是秦柯把我捞到这里，现在还说不定在哪里呢。”

孙碧棠从他的语气里隐约听出些不一样的东西：“那个人是不是对你很重要？”

“不是，”许轻舟原本清淡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就是看着不太顺眼罢了。”

孙碧棠看着许轻舟的背影，疑惑地眨了眨眼。

好歹也当了几十年邻居，孙碧棠对许轻舟还是有一点了解的。

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又温和又无害，待人接物都妥帖得不得了，熟了就跟个坏脾气的猫一样，情绪都摆在脸上，说不了两句话就能让人暴跳如雷。

可是这么多年，孙碧棠从来没见他情绪真的波动过，就像是始终跟外界隔着一层。只有这一次，她真真切切感觉到，许轻舟好像不太开心。

孙碧棠自觉是个善解人意的好鬼，主动换了话题：“我以前是写书的！”

许轻舟把钓上来的鬼重新丢进了忘川河里，敷衍地夸奖了一句：“是吗？真是太厉害了。”

谈到自己热爱的职业，孙碧棠一下子精力充沛，开始滔滔不绝地跟许轻舟推荐自己的职业：“你也可以去试试啊，你看你活了这么久的时间，一定看过很多故事对不对？你就没有想过把这些故事记录下来，让更多人看到吗……”

许轻舟没有打断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孙碧棠说着说着，忽然叹了一口气：“唉，我还不知道我上辈子有没有靠着写故事扬名立万呢。”

她死后的记忆就停留在十七岁，后面她活了多长时间，遇到过什么人，经历过什么事，她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许轻舟托着腮，给她提了个建议：“老崔那里有生死簿，想知道你可以去贿赂一下他。”

生前事生前毕，很少有鬼会去判官那里查自己的生前事。

孙碧棠愣了一下，潜意识觉得有些抗拒，犹豫着回答：“唔，再说吧。”

许轻舟也懒得管她。

她在奈何桥旁边的窝棚里住了一百年的时间，秦柯见自己地盘上有只这么能拖延的鬼，终于忍不住赶人了，让她早点收拾收拾打包投胎。

孙碧棠扒拉着桥柱子，死活不肯走。

秦柯拧了拧眉心，叹了口气：“翠花，都这么久了，就算是只王八也该死了。既然你没有等到，就说明你们俩没缘分。听我一句劝，投胎去吧，看在我们的交情上给你个好胎。”

孙碧棠在这件事上异常执拗：“我要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