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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悲罪者的命运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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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上帝,我岂能容忍我不是那个上帝。www.xiaoxiaocom.com所以没有上帝。

——尼采《查来图斯特拉如是说》〗

【1】

往事皆可埋葬。

但人不行。

最后他们还是把多年前的案子查了出来,詹姆斯被送回了维吉尼亚州。

这张椅子充满了罪恶的气息,他闻得到。

※※※

“詹姆斯·多纳特,你可知罪?”

行刑官冷漠地看着那名叫詹姆斯的男人。

“……”詹姆斯想点点头,但全身僵硬,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该死,他真的很该死。罪有应得。

四年前一个寒冷的冬天,詹姆斯在维吉尼亚州漫无目的地流浪,一对好心的夫妇收留又饿又冷的他过夜,还给了一张厚厚的毛毯。

詹姆斯回报这对好心人的方式就是到厨房拿了一把刀,走到卧房割断他们的喉咙,然后把床头边的保险箱撬开。

那不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犯罪,现场留下了一大堆指纹跟血脚印,詹姆斯每次一回想起他一边哭着说抱歉、一边割开那男人的喉咙,就觉得自己虚伪得想吐。

他知道自己随时都可以停下来的,但他没有。

詹姆斯甚至为了好久都没发泄出来的性欲,在还在抽搐的男人尸体旁强暴了崩溃的女人,然后再边哭边说我没有选择地切开了女人的喉咙。

他是人渣。

人渣是没有资格拥有好运的。

几个月前,詹姆斯流浪到纽约,在巷子里抢劫了一个喝醉酒的路人。

“借点钱。”詹姆斯简洁扼要地说,还乱装爱尔兰腔。

“嗝。”那男人打了一个让他羡慕不已的酒嗝。

谁没事想杀人?詹姆斯发誓只是想吓吓那男人、弄点酒钱,根本没有要杀他的意思,但那男人却用奇怪的姿势将背迎向詹姆斯手中的刀子。

刀子进去了,男人不再动了。

詹姆斯可以感觉到心脏被刺破时的奇异触感。

杀人这种事即使做了两次,还是没办法习惯,他吓坏了,丢下趴在垃圾堆里的男人拔腿就跑。

等到詹姆斯跑了三条街回过神,才开始后悔为什么既然杀了人、却忘了搜搜那男人身上的钱包。那才是他原本的目的不是吗?没拿钱就闪人,搞得詹姆斯连买一场暂时忘记杀人的大醉都办不到。

更可恨的是,詹姆斯甚至忘了将刀子拔出来!

人生就是这样,那个男人成了神迹,詹姆斯被逮住。

一个案子追一个案子,原本詹姆斯以为竟然可以因为忘了抢钱幸运逃过一死,却还是被四年前的自己亲自送上了死刑台。

算了算了,这样也好,他自我放弃地这么想。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詹姆斯真厌倦了流浪的日子。

在餐厅后面的垃圾桶里找东西吃,每天在超市外徘徊等待过期的食物给扔出来,在公园树下静静等待陌生人将仅剩最后一口热狗的面包留在长椅上。犯酒瘾的时候,就像那天晚上一样找个醉死的倒楣鬼搜刮一下,甚至得抢劫看起来有钱喝醉的其他流浪汉……

若非美国是一个富裕的国家,这种人渣早饿死了。

没有尊严的卑贱人生,早点死去就是早点解脱。

“有人说,自由女神像、口香糖、电椅是美国的三大象征。詹姆斯先生,你很幸运地躲过了现在已经不流行的电椅,我们现在处死像你这种畜生,用的是毒针。”行刑官冷酷地捏着他的脸。

詹姆斯眼神呆滞地看着他。

真不晓得,领国家薪水的行刑宫干嘛羞辱一个快死的人?

一旁的牧师也假装没看见没听见。

是了是了,这不就是詹姆斯人生的写照吗?他总是被瞧不起,有记忆以来从没有人给他真正的重视……除了那晚收留詹姆斯的好心夫妇。

该死,快点把毒针插进我的动脉吧!他心想。

见詹姆斯没反应,行刑官继续用非人的语气说:“流浪汉应该将不少旧报纸当棉被盖吧?我提醒你,在二○○六年的时候,佛罗里达州对一个叫戴安兹的犯人注射毒液,过程竟然持续了三十四分钟。二○○七年的时候,俄亥俄州对一个叫牛顿的犯人注射毒液,那次竟然花了两个小时,啧啧,那里的行刑官还前所未有允许牛顿中途上了一次厕所。毒液没那么管用,让那两个畜生死得很痛苦,媒体跟专家都说是意外,但我知道——这是报应。你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意外’……很让人期待啊。”

詹姆斯的牙齿打颤,浑身发冷。

这个狗娘养的行刑官说完一些自以为正义的话后,行刑的过程才开始录影。

牧师带着詹姆斯读圣经,假惺惺为他祈福。一本正经的行刑官宣读着他的罪行及引用的法律条例时,其余狱卒就将他双手双脚固定在椅子上,牢牢地绑紧,一股将死的窒息感笼罩着他。

“现在时间上午十点二十分,犯人詹姆斯·多纳待,犯下一级谋杀罪,判处死刑确定——现在开始行刑。”行刑官宣布。

詹姆斯茫然地看着狱卒将针筒野蛮地刺进他的手臂,凉凉的透明液体流进静脉。毒液一共有三管,依序流进他的体内。

后来詹姆斯才知道是麻醉用的流喷妥钠、神经阻断剂与肌肉麻痹剂泮库溴铵、停止心跳的氯化钾,每一种毒药都能够单独处决犯人,搭配起来更是万无一失。

不到半分钟,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麻了上来,好像有一百万只蚂蚁同时咬着詹姆斯的双脚,沿着他的血管跟骨头一路往上啃着、钻着、咬着、吸吮着。

他无法克制恐惧地流泪,不停搓着逐渐迟钝的手指,不晓得在抵抗什么……结果不是早就清楚了吗?!

气管的肌肉忽地紧绷起来,心脏像被人狠狠捏住,捏住,快要爆裂开来。

一瞬间死亡好近,好近,就在他的身体里!那么痛苦!

“原来这就是死亡!”詹姆斯很着急,拼命想呼吸,全身发狂似抽搐。

再怎么想藉死亡脱离这个不喜欢他的世界,无法呼吸的詹姆斯还是本能地挣扎。

肌肉扭曲,爬满脸的泪水像盐酸一样腐蚀着他的视线,皮肤好像在冒烟。

是谁说死刑里最人道的是毒针?是谁说的!自己来试试!

真想用头朝坚硬的任何地方猛撞猛撞,想在地板上像陀螺一样打滚,想从高楼跳下,想拿枪朝太阳穴连扪三次扳机!!

都好!

都好!

但最后詹姆斯想张开大嘴多吸一口气!

多吸一口气再死!

这种极端的痛苦没有停止,每根血管像充满了瓦斯,随时都在点火燃烧。

詹姆斯不想闭上眼睛堕入黑暗,他太害怕了。现在发生的一切与詹姆斯在牢房里幻想的大相迳庭,他的意识没有因为毒液变得迟钝、反而异常清晰,看样子死亡要詹姆斯彻彻底底感受它,不轻易饶过。

他想大声求救,他不想死了,他想用所有代价重新当个好人!

一分一秒过去了,肉体持续感受着痛苦的窒息感。

他没有闭上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

黑暗的尽头会是白光吗?传说中接引死者到另一个世界的白色吸力?

詹姆斯在越来越嚣张的痛苦中等待着地狱的使者,却什么也没等到。

没有白光。

也没有什么吸力。

“……”詹姆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行刑官。

地狱里怎么还有这个家伙?

“行刑第十五分钟,犯人心跳停止,瞳孔无光线反应。”

是谁?是谁在说话?

“……”詹姆斯呆呆地扭动脖子,想找出说话的人。

一个医生模样的人吓了一大跳。

“这是怎么回事?还没死吗?”行刑官抱怨。

“心跳的确是……”那个医生模样的人拿着听诊器按在詹姆斯胸口。

“是剂量出了问题吗?真糟糕啊。”行刑官背对著录影镜头微笑。

那表情却仿佛在说:真好,剂量出了问题,这个人渣果然得死两次才够。

医生模样的人一边确认詹姆斯的身体状况,一边喃喃自语:“这真是难以理解,明明就没有心跳了,怎么会……这完全就不合理。”

一旁的狱卒没闲着,立刻拿出三管新的毒针,等待命令。

“现在时间,早上十点三十七分,由于犯人詹姆斯·多纳特尚未死去,依法继续执行死刑确定。开始。”行刑官像是在泄欲的神情,这个变态家伙一定很满足自己的工作就是合法杀人。

“等等……我……”詹姆斯太害怕了,刚刚的感觉还得再体验一次吗?

狱卒将三管新的毒针继续插进他的手臂,詹姆斯急切哀号:“我要上诉!我要上诉!死刑明明已经执行过了!!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这一点也不公平!”

行刑官笑笑看着詹姆斯。

詹姆斯越恐惧,行刑官就越得意,但詹姆斯却孬种地停不下求饶。

“神父,救我!他们这样对待我并不公平!”他快发狂了。

“……孩子,你得亲自向上帝解释你的罪。”神父手按着圣经。

三管毒针再次流进他的静脉,侵蚀着他充满罪恶的肉体。

詹姆斯只是充满恐惧地大吼大叫,快点停手,或快点结束!

干叫了几分钟,在行刑官跟医生的错愕沉默中,他慢慢静了下来。

这次,詹姆斯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麻不痛,也没有最痛苦的呼吸困难。

没有黑暗也没有光,詹姆斯还是好好地坐在死刑房里。

医生左手撑开他的眼皮,右手拿着小型手电简照着他的眼睛。

“……他已经死了。”医生宣布。

“死了?”行刑官瞪着医生,瞪着詹姆斯,瞪着空掉了的六管针筒。

“你听到了我说什么,这个人,确确实实已经死了。”医生郑重地说。

行刑宫瞪着协刑的狱卒:“该不会是毒液过期了吧?检查一下。”

医生摇摇头,缓缓站了起来:“不,毒液即使过期了还是毒液,这个人也的确死了。没有心跳,瞳孔没有光线反应,既然这个人已经死了,这里就没我的事了。”

詹姆斯呆呆地听着医生的宣判,脑袋一片空白。

行刑官走了过来,抢过听诊器确认詹姆斯的心跳,用力拍打他的脸。

行刑官的动作越来越粗鲁,表情越来越气急败坏。

不知道过了多久,行刑官两眼无神地转过头:“神父?”

神父呆晌地跪了下来,拼命在胸前划下十字,泪水爬满了老脸。

没错,如你所想,一个不该属于詹姆斯的神迹错给了他。

继被詹姆斯杀死的赛门布拉克之后,詹姆斯成了世界上第二个活死人。

【2】

有人说,从一个人的垃圾桶里都丢了什么、怎么丢,可以了解这个人。

但詹姆斯最常干的事,却是在别人不要的垃圾里寻找他需要的东西。

这么说来,詹姆斯根本就是另一个厨余回收桶。

现在,不被任何人需要的詹姆斯成了神迹。

……魔鬼知道了,一定很想笑。

在理所当然的军队抵达前,典狱长短暂接见了詹姆斯。

“孩子,你是无辜的吗?”典狱长摸着白掉了的胡须。

詹姆斯再怎么无耻,也不可能否认自己犯下的罪,只是一直以来都抱持着如果没被逮到、就苟且偷生下去的消极心态,反正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不,我有罪。”詹姆斯看着橘色的囚服,脏污的边都卷了起来。

“在毒液注射之后,你死过了吗?”

“是的,我非常痛苦。”

“在黑暗里,你看见上帝了吗?”

“也许吧……我不知道。”

“上帝将神迹降予给你,你想不出原因?”

“我不知道,我全都不知道。也许他只是弄错了……”

此时军队抵达监狱,对话也结束了。

几个穿着隔离装的人一边朝监狱每个角落喷上消毒药水,一边将詹姆斯塞进一个透明的、圆筒状的……“棺材”里,大概是想彻底隔离他跟外界的接触吧。

一路上都没有人跟詹姆斯说话,詹姆斯问他们要送他去哪,他们也噤声不说,虽然詹姆斯已经死了,那种气氛还是让他不由自主担心了起来。

任何人在这种情势下也只有胡思乱想。

詹姆斯暗忖……

我没有死,不,应该说是死不像死,这应该是个礼物。

那个自己撞死在我刀上的赛门布拉克,靠着“死不像死”捞了享用不尽的名气,每次接受访问或公开表演都海削了一大笔钱,显然“死不像死”有很大的好处。

现在轮到我了,我也可以跟赛门布拉克一样,顺利变成一个只有在电视跟报纸上才可以看到的那种名人,从此有着不一样的人生。

既然“死不像死”是上帝的礼物,那么,我凭什么得到呢?

也许那一个寒冷的冬夜,收容我的那两个年轻夫妇其实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私底下做尽很多见不得人的坏事。

也许,那天晚上他们收容我,其实是要害我……对!他们干什么要收容一个像我一样废物般的流浪汉呢?

我没钱,将来有钱也不可能报答他们,他们不可能平白无故施舍我好处吧?

说不定他们假意收留我,其实是想把一件他们干过的坏事栽赃给我?

也许他们想要趁我睡觉迷昏我、再盗走我的肾脏去卖?

所以整件凶案都是上帝藉着我的手,杀死一对假情假意的邪恶夫妇?

是吧?

是吧?

是吧!

詹姆斯无法再掰下去了,这种纵容自己的想法令他作呕。

但他没办法真地作呕,你了解的。

【3】

到了军事基地,这透明胶囊棺材打开,他们放詹姆斯出来自己走路。

先做了简单的健康检查,詹姆斯便被枪杆子一路推到一间由强化玻璃建造成的透明拘留所。那个时候,詹姆斯才发觉自己原来并不孤单。

在詹姆斯之前,已经有两个刚刚死过,一次的死刑犯到这里报到。

一个叫强纳生,鼎鼎有名的魔鬼,强纳生玛利。

詹姆斯在报纸上看过他,就连詹姆斯这种人渣都有资格诅咒强纳生下地狱。

强纳生监禁了邻居的未成年双胞胎女儿长达五年,期间畜生般强暴她们是不必说了,最后强纳生勒死其中一个、还丧心病狂打算将剩下的一个卖给另一个监禁狂的时候,案件才“意外”曝光。

怎么曝光的非常好笑,喝醉酒的强纳生将双胞胎之一塞进后车厢后,开了四个小时的车到邻州打算交货,双方碰头,后车厢一打开,这才发现那个双胞胎之一是个死人,还是个死了好几天脸色发黑的臭死人……拿错了,活下来的那个双胞胎还关在地下室里。

另一个监禁狂对强纳生打算卖给他一个死人非常不满,竟然打电话报警,强纳生被处以死刑,而那一位监禁狂也跟在强纳生的屁股后被送进监狱——原因是,那个畜生在家里地下室囚禁了三个买来的未成年女童。

另一个死刑犯叫唐,是个矮小精壮的黑人。

唐倒楣在华盛顿州被逮捕、判决、行刑,那里用的是所剩不多的绞刑,那一下搞得唐颈骨断裂,整个脑袋摇来摇去的非常滑稽。第二下跟第三下,又将他脖子的肌肉扯得更松弛,像个弹簧坏掉的小丑玩具。

唐被判处死刑的原因一句话就可以打发:他杀光了全家。

也许有了赛门布拉克的前例,军方不避讳将我们三个人关在一起,或许也有藉着用特殊仪器偷听我们三人的对话、去了解我们的“死不像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意义吧。

甩着不受控制的大舌头,唐听了詹姆斯的苦恼,用力拍着他的肩膀说:“嘿!听好!你已经死了,死了!然后想想你是怎么死的,难道你被处死的时候所受的苦,还不足以抵销你犯下的罪吗!”

詹姆斯心想,虽然唐杀了他全家,不过他说得对,我被毒死的时候所经历的痛苦太剧烈了,如果不能抵销我犯下的罪,那么,怎么做才可以?

只是,被毒针锲而不舍戳了十五次的强纳生冷笑:“他杀了两个人,怎么只死一次啊?”

唐呸了一口:“他妈的,上帝自有安排!”

强纳生嗤之以鼻,这个动作惹火了唐。

唐扯着强纳生的囚服衣领大声说道:“我像杀猪一样宰了六个人,不也只死一次吗!我说,上帝让我们活着,就是默认了我们干的事是对的!要不,至少认为我们干的……干得挺好!”

挣脱唐的拉扯,强纳生继续他拿手的冷笑:“所以我们出去这里,应该继续干我们之前干的事罗?因为上帝自有安排?”

纵使詹姆斯认为自己的罪行已经被死刑给抵销,但这种说法未免也太离谱,他忍不住说:“唐,你这样说简直是亵渎,上帝藉着让我们继续活下去展现了他的伟大,肯定是要我们积极帮他传教,让更多人知道上帝的存在。”

唐激动地说:“传教?我爸就是牧师,我还不是照样宰了他!”

跟神经病争辩是徒劳无功的,詹姆斯不想再回应唐,而强纳生根本就不屑跟唐讨论任何事,詹姆斯与强纳生就这么听着伟大的唐演讲起,他如何按部就班杀死全家人的“事迹”。

唐的演讲非常冗长,过程巨细靡遗,有时唐还会深入被他杀死的家人心里,伪造一些他家人的“内心话”。詹姆斯听了很想笑,但即使詹姆斯死了没什么好畏惧的,依然不敢惹唐这种吃炸药长大的火爆份子。

过了大半天,这个拘留所里突然又送进来四个死人。

一个是三个小时前在黑帮火并中丧生的二十五岁白人,他的身体里还留着尚未清除的十七个弹头,其中一个将他一只眼睛给打爆了,弹头就留在脑袋里。

他在急诊室里像是大梦初醒般坐了起来,接下来你知道、詹姆斯知道。

第二个被送进来的是被黑吃黑的老黑,他被贩毒的同行朝后脑勺开了一枪,倒地后不到一分钟就爬了起来,拿起枪,朝正要开车走的那名同行射光子弹,将杀死他的同行杀掉。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快的复仇。

好笑的是,被杀死的老黑的同行,在倒地后一分多钟也奇迹似“复活”。两个“死人”面面相觑,当下放弃互相杀死对方的游戏,一起挺着被打烂的伤势到医院要求急诊。

接下来你知道、詹姆斯知道,军队也知道。

最后一个是专门替帮派试毒的西班牙裔女人,她吸毒过量死了,“尸体”被惊魂未定的拉丁帮派丢进河里,不会游泳的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爬上岸。她是唯一一个用自首的方式到警察局、要求政府看看她没有心跳是怎么一回事的死人。

詹姆斯心想……老实说,这新来的四具尸体,加上我们这三具,统统没一个好人。

“我不懂,上帝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些坏蛋死而复生呢?”那个身中十七枪的白鬼抠抠脑袋,一身血污狼狈。

“也许是认为我们……罪不至死吧?”詹姆斯期待有人同意他的论点。

“去你妈的放屁。”西班牙裔的试毒女指着超级畜生强纳生,说:“一看到这家伙,我就觉得上帝一定是弄错了什么。”

强纳生竟没有反驳,只是瞹昧地微笑。

“上帝一定是有任务要交给我们。一定。”被黑吃黑的老黑一直忙着将凸出来的眼珠子塞好。

这个老黑的额头整个爆开,丑得像低成本恐怖片里的生化僵尸。即使大家都是死人,詹姆斯还是不敢一直盯着他的脸看。

“任务?总之上帝不会是叫你从后面放我五枪,狗屎,现在被你拖下水了!”黑吃黑老黑的那个老黑忿忿不平地说。

“拖下水?你要不偷袭我,我们现在已经在夜总会里玩女人了!”被黑吃黑的老黑反唇相讥,说着说着好像快打起来了。

“别吵了,都已经死了还吵什么?”试毒女厌烦地说。

“改邪归正,上帝一定是要我们大伙儿改邪归正。”詹姆斯歇斯底里不断重复这句话,希望能获得认同,又说:“也许上帝是想向世人证明,就算是像我们这么邪恶的坏蛋,也可以在他的神迹底下从此变成好人吧!如果上帝让我们复活,给我们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们可得好好把握。对,我们都得好好把握……”

试毒女瞪着詹姆斯:“我可不邪恶,老兄。我只是倒楣的可怜虫。”

身中十七枪的白鬼用手指抠着左眼上的血窟窿,不屑道:“我也没那么坏,别看我被轰成蜂窝,我这辈子可没杀过人啊……至少还来不及这么干就被干掉了,但可别把我跟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死刑犯混为一谈了。”

阴沉的强纳生从头到尾几乎都没有说话,只是冷眼旁观这些死人的讨论。

詹姆斯很希望在这些坏蛋身上看见上帝施予恩典的理由,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都可以鼓励他往后死不像死的人生。

只可惜詹姆斯马上就看到负面教材。

“想太多也没用,总之我们现在杀也杀不死了,管他上帝不上帝的,就算是魔鬼将我从地狱踢出来,我也不回去了哈哈哈哈!”唐开始兴奋,走来走去说道:“出去这里,我还要杀死我叔叔全家,对!一共七个人统统杀掉!”

体内有十七颗弹头的白鬼点点头,说:“去干吧,反正你已经死了,至多再给你一次死刑。不,也许他们连抓你都懒得做做样子。”

试毒女可不苟同,对着唐呸道:“这种想法真够恶心的了,监狱应该把你的头用斧头砍下来,看你怎么嚣张!”

唐甩着软溜溜的脖子,冷冷地走了过来。

不妙,詹姆斯隐隐感受到唐想干点什么。

“……”唐看着试毒女,那眼神就像放在冷冻库里放了一千年。

“看什么?我难道还怕了你?”试毒女朝着唐的脚吐了一口。

唐慢慢地伸出双手,一手按着试毒女的头顶,一手抓住她的下巴。

詹姆斯大惊:“等等!”

那一瞬间,唐就这样将试毒女的头喀喀喀喀地扭断。

所有人……所有死人都呆住了。

“你干什么!”试毒女的声音听起来很惊恐。

“臭三八,我要教你连死人都当不成!”唐爆发大叫。

他继续锁紧试毒女歪掉的脑袋,拾起膝盖狂殴试毒女的脸,每一下膝击都发出巨大的爆裂声。死透了的试毒女虽然不会痛、却还是本能地拼命挣扎,无奈唐的力气太大,完全就是任唐宰割的局面。

透明的拘留所四周,立刻响起一阵紧张的骚动。

军方当然不可能允许唐这么干,临时拘留所内一下子就冲进了七、八个荷枪实弹的陆战队,拿着枪对准唐喝斥:“住手!我叫你住手!”

失控了的唐将试毒女摔在地上,持续用脚猛踢她的身体,踢!踢!踢!

直到有人对空开火,巨大的枪响才将欺善怕恶的唐惊醒。

唐讪讪地补上最后一脚,五官整个歪斜毁损的试毒女才摆脱了被死人海扁的窘境。地上好几颗断掉的牙齿,几抹干干黑黑的血渍。

“……”嘴巴烂掉的试毒女连骂人都骂得模模糊糊。

恐怖的是,试毒女两只眼睛都给唐的膝盖砸烂了。

她的脸上白白黑黑两团稀巴烂,像浆糊一样涎着,她东晃西晃地又跌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詹姆斯完全傻了。

拿枪逼退唐的陆战队员也呆住了,有人的枪管还在发抖。

一直保持沉默的强纳生若有所思,淡淡地结论:“眼睛一旦被砸瞎了,就算死而复生也看不见了。从现在起,我们可得好好保养自己的尸体。”

后来詹姆斯才知道,这不是死而复生。

是死不了。

死不了。

也活不成。

【4】

这些死人并不寂寞,更晚又有七个死人进来。

这次好一点,这七个人都是死于高速公路连环车祸的意外,也同时在送往医院的救护车上“惊醒”,吓坏一堆紧急救护人员。

“现在连好人也加入我们了吗?真是好的开始。”詹姆斯有点高兴。

“谁知道他们以前偷偷摸摸干过什么?”被黑吃黑的老黑泼了詹姆斯冷水。

原本这些死人以为大家都会被留置在这军事基地里,接受无日无夜的实验……他们都看过赛门布拉克在欧普拉脱口秀里描述的一切。但以结果来说,只有脸被打烂、头被扭断的试毒女被军队的医护人员带走进一步实验,剩下的死人完全就只是聊天打发时间。

这些死人的现况完全印证了赛门布拉克的说法,不渴,不饿,不累,不痛,不痒,睡不着,没有尿意,失去触觉、嗅觉、味觉、温度感跟重量感。

睡不着这点最折腾死人,毕竟睡觉是最方便的、逃避思考的方式。

以前詹姆斯在街头流浪,与其说日子很苦,不如说日子过得很寂寥。

久了觉得人生毫无希望,要寻死也没有勇气,唯有把自己喝得烂醉,烂醉就可以睡倒在任何地方,什么也不需要想。

如果烂醉的时候不小心被车辗死、或是被大雪冻死、或是心脏一时忘了跳动,那也很好,反正詹姆斯早就放弃出人头地了。

无法藉由睡觉断绝跟其他人的沟通,不想说话,不想眼神交会,就只能发呆。

发呆非常消耗精神,是詹姆斯少数擅长的事,因为发呆久了就会睏,睏了找个还可以的地方就睡。但混蛋啊……詹姆斯抓乱他的头发,翻来覆去就是一点睡意也生不出来。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大家开始谈起靠死不像死赚钱的事业。

“我们出去后,就可以像赛门布拉克那样海捞一笔啦!”

“赛门布拉克只有一个人,我们有这么多个,怎么赚?”

“那大家就得团结啊,一起上节目,一起演讲,一起表演,反正啊,没道理赛门布拉克可以做的事我们不能做,他怎么赚我们就怎么赚。”

“对,他是梵蒂冈认证的神迹耶,那我们不也是吗!”

“我认识一个广播节目主持人,可以先从那里开始。”

“白痴啊,你上广播说你变成了不死人,谁信啊?要当然就要上电视!”

“或许我们该找赛门讨论一下,请他当我们的经纪人。”

“我们组个合唱团,叫从地狱复活……还是鬼魅归来之类的,一定大红!”

大家七嘴八舌,气氛越来越热烈,詹姆斯对这个话题也开始有了点兴趣。

詹姆斯心想,他罪有应得被判死刑成了名人,成为名人的代价就是六管毒针扎进他的手臂里,却从没享受过当名人的好处。说是报应,但也不尽公平。

上帝没有对不起詹姆斯,却也从来没有给过他一张好陴。

如果当名人可以让詹姆斯从这里出去后不用再流浪街头,过好日子,有固定的地方住,开辆好车,受人尊敬,那……那……那他一定要好好反省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当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好死人。他祈祷。

只是强纳生嘴角一直带着奇妙的上扬,詹姆斯看了有说不出的烦闷。

一个老人叹气:“我只想回家去,跟我的家人在一起。”说实话,以他在连环车祸中所受的伤势,回到家,一定会把孙子吓坏了。

一个刚刚还嚷着要上电视的家庭主妇怔了一下,也幽幽说:“是啊,连电话也不让我打,我的三个孩子看了电视上的新闻,现在一定哭死了。我得快点回家做饭给他们吃才行。”

就在大家忙着叹息的同时,一个脑袋毁了半边的眼镜仔紧张地压低声音:“你们觉得,那些军人会不会就这样把我们关在这里,不放我们走了?”

气氛就因为这么一句话急转直下。

其实大家的心里都有同样的怀疑,只是没有人提,大家也就刻意忽略掉这个可能性。现在一被触动,所有人都感到背脊发冷!虽然这只能当作普通的形容词来使用了。

大家不约而同围成一个圈,背朝外,头低低,不让监视器将他们看得太仔细。

“如果他们没有将不死当成神迹,而是传染病的话,我们就会……”

“被扑杀——我们会像疟蚊一样被杀个精光。”

“如果军方找得到病毒的话,当初就不会放过赛门。他们可以放过赛门,现在也没理由不放过我们吧?”

“那可未必,赛门只有一个死人,我们这边有十三个死人……加上被带走的那个女的,一共有十四个。事情开始变得更大条了,不是吗?找不到病毒,军方一定会将我们统统杀掉,湮灭证据!”

大家面面相觑。

“少蠢了,我们早就死了,怎么把我们杀掉?”一个死掉的中学老师举手。

“当然是用焚化炉将我们烧成灰烬,彻底抹除啊!”一个死掉的无照驾驶高中生自信满满,不知在得意个什么劲。

“绞碎机也可以办到,不一定要用焚化炉啊。”唐立刻反驳。

焚化炉跟绞碎机这两个名词都太惊悚了,那个家庭主妇几乎就要哭出来,只是她办不到。就连最阴沉的强纳生都忍不住愣了一下,不安地朝监视器那边看。

在军方对这些死人展开进一步的行动前,所有死人自动自发说起自己的一生,以及死掉前几个小时都做了些什么事,想找出他们之间的共同点——每个细节都可能是造成这些人死不像死的关键。

十几个小时过去了,结论是:没有结论。

隔天一早,又有大鱼入网。

竟然有三十七个死人被送到这里,军方手忙脚乱,原先的死人也看得眼花撩乱。这三十七个死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意外死、有病死、有被杀死。

詹姆斯感觉到,这件事绝对不是焚化炉跟绞碎机所能遮掩过去的了。

第三天,军事基地无条件敞开大门。

这些死人之间没有一个成为名人。

一个礼拜内,全世界一共有四千两百七十七人复活。

那一天起,世界有了新的历史。

【5】

时针都转了两圈半了。

詹姆斯还是站在市中心,看着时代广场的巨型萤幕正播放着死人复活的新闻。

“……没错,昼面中您所看到的,就是新干线出轨、造成重大交通事故的八百二十六名受害者。他们伤势惨重,却若无其事自行从事故现场走出来的模样,吓坏了许多住在附近的民众与协助救灾的消防人员,为了避免惊吓到小朋友,事故地点附近的小学当天下午紧急宣布停课……”

“北京当局宣布,中国原本就有很复杂的人口压力,为了严防不可预期的状况,从下个礼拜起,所有的死而复生的活死人必须每天向户籍地的警察局报到,如果有发现不从者,将强制求处极刑。关于极刑的详细施行,当局还在紧急会商各方专家。”

“以下这则新闻有大量残忍昼面,请家长自行判断家中的小孩是否适合观看。埃及这一间紧邻尼罗河、风景优美的大饭店,在昨天晚上发生大火,在干燥的天气下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初步估计一共夺走三百多名旅客的性命。这三百多名烧成焦炭的旅客从灾难现场自行走出,各位可以看见水柱都还不断喷进大饭店,而那些死而复生的旅客身上都还冒着火,有的根本脸孔难以辨识,吓坏了许多……可以想见埃及政府马上就要苦恼的是,这些被烧死的旅客该怎么搭机返回他们原本的国家牵涉到现行的飞航法规问题,许多善后问题正考验着当局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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