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 二月初五,正是妖界新任妖王成婚的大日子。
吾音阙迎来了难得的热闹,无数大妖们相继被接往宴堂赴宴, 此时那里已宾客盈门。
元润一早便在喜娘的引导下换上了一身大红色的喜服, 手里被塞了玉质的双喜如意被塞进了花轿。他的头上搭了一方大红的金线盖头,上头绣着龙凤呈祥, 一看便是从凡间淘来的精细货。
从喧乐殿到梵音殿, 不远, 轿子所过之处地上一路铺着红色的地衣, 在众侍卫和侍女们的陪从下抬入了梵音殿,停在了院内。
原本由着牵引跨了火盆一路前往喜房,一路上还有好些奇怪的规矩,元润都一一照做了,老老实实抱着双喜如意坐在喜榻上, 等着今晚的另一个主角。
他在等他的夫君来同他喝合卺酒。
元润在喜榻上等了许久, 才听到院内传来了侍女们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妖君可算来啦。”
见惯了妖君素日一身玄衣的打扮,众人还是头一次瞧见他穿上大红喜袍。路修远在外人面前依旧覆上了银色面具, 却一点也这挡不住他的英挺与耀眼, 让那些带着笑意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惊艳,只觉妖君越发俊雅了。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因知道是路修远来了,元润也不禁有些紧张起来,握着双喜无意的手有些不安的来回摩挲了几下。他知道今日大婚并非纯粹为了他们自己, 可这样隆重而繁琐的人间嫁娶让他将身心全部塞了进来, 此时此刻, 那双红色的靴子就透过盖头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倏地,他眼前一亮,遮住了他许久的龙凤呈祥红盖头被路修远用喜秤挑了起来, 立在他面前的路修远正含着笑俯视着他,眸中不知是烛光还是什么,闪闪发亮,全都是他。
“都先下去吧。”路修远没有回头,只是抬了抬手示意喜房内的喜娘和侍女们退下。
一位喜娘手里还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另一位则端着一壶酒,听得此话不由面面相觑:“可是礼数还未尽呢……”
路修远的视线落在了喜娘手里的饺子上停顿了一秒,而后自然地伸手将碗接了过来,又重复了一遍:“先下去吧。”
喜娘也不敢再多说,和侍女们纷纷退下了。
待这一阵喧嚣过去,梵音殿内才重新回归了安静。
元润被盯着一天,身体紧绷的不行,此刻终于能够放松一下,伸手揉了揉酸软的脖子,踢了踢有些酸麻的脚:“可算结束了,我们这还算是略过了很多规矩都这么折腾,人间嫁娶可真是讲究。”
“对了。”他一边放松着肩颈一边歪着头看路修远,“若困住江游之的的确是林亭声,今日他应当已经混进吾音阙了吧?”
那日路修远堪破真相后便将所有的事情与元润说清楚了。
原本元润便觉得林亭声此人很是奇怪,嘴上说着自己只是靠赏金度日的小妖,可实则消息灵通、无处不在。那日听路修远对他说完一切猜想后,元润也试着用空镜去联系过林亭声,可是对面却迟迟未有回应。
其实是真是假,今日便会有结果了。
“是。”路修远在元润身边坐下,从碗里舀了一个圆滚滚的饺子喂到他的唇边,“尝尝。”
“嗯?”元润的确有些饿,白日里一直忙着忙那的,还被喜娘侍女们盯的死死的,于是毫不客气一口将那还散着热气的饺子咬了一大半,可是嚼了两下,便觉出不对来了,里面的馅儿怎么都是……
他呸呸将饺子吐了出来:“生的!”
谁料喂给他生饺子的罪魁祸首竟笑得格外开怀,将饺子放在一旁的桌案上:“是啊,就是要吃生的才好。”
“什么意思?”元润皱着眉恼了片刻,成亲还不让他吃一顿好吃的,给他端来一碗生饺子……他又想了想,而后猛地脸颊一阵发热。
人间嫁娶新人好似是要吃生的饺子,有早生贵子、富贵吉祥之意。
想到这里,他瞪了路修远一眼,随手拽了个枕头就扔向了路修远:“你什么意思啊!”
脸蛋圆鼓鼓的,圆溜溜的大眼睛却不净是恼意,含羞带怯的水眸润润的,好看极了。
路修远望着这样的元润,心脏好似被细细的熨帖过一般又烫又软。一想到从今日起他便与自己成了亲,以后他便是自己的人了,就恨不得将他抱起来转几圈。可是今夜并非是只是他们的新婚,他们还要‘守株待兔’。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面具摘下放在饺子碗旁轻轻坐在了元润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阿润,我真的很开心。”路修远细细揉着那只软乎乎的小手,“谢谢你。”
元润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一点一点挪了过来,将脑袋搁在路修远的肩上:“谢我什么?”
谢谢你回来了。
路修远想这样说,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怕自己提及当年之事让他记起那悲痛的过往,拉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又吻:“谢谢你答应和我成亲。”
元润实在有些镇定不下来。
虽然他知道今天晚上路修远不会对他做什么,可他却忍不住去想着今夜的特殊。这原本是人间嫁娶内最缠绵的洞房花烛,如若不是为了等那位‘客人’寻上门来,现在的他们是不是已经……
心脏越跳越快,声音越来越软:“我……我不是早就答应和你成亲了吗,我不是一只不守信的狐,我会兑现我的诺言的。”
可是分明他已经将那些前尘过往忘了。
元润想要和路修远成亲,并不全是为了那段属于他们的,千年前的回忆。除却那些,纵然他忘记了那么多事,千年后再次相逢他依然忍不住为他心动。
他是喜欢路修远的。
从见的第一眼,他就是喜欢的。
成亲是一中很神奇的感受。
好像是多到盛不下的喜欢终于找到了归处,可以安安心心将那份喜欢和爱意全然倾注于对方,而不用再害怕对方会逃跑。
这一夜他们一边说话一边等着那位不知会何时上门的‘客人’,等到后来,元润困意忍不住上涌,靠在路修远的肩头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已经撑不住了。
路修远忍不住笑了笑,捏了捏他细腻的脸,而后将他打横抱起,轻轻放在了床上。
掀开被子的时候,大红色被子下还铺着满满当当的大枣、花生、桂圆和莲子,想来又是那两位请来的喜娘安排的。还好现在元润已经睡着了,不然瞧见这些又要拿眼睛瞪他,好似光是看上一眼,肚子里就会多出来一个宝宝似的。
“傻子。”手一挥,床上铺的东西全部消失。他为元润盖好了被子,吻了吻他的额头。
元润又做梦了。
这个梦近来重复的出现。
还是那一望无际的花海,还是身边跟着一个很高的影子。这个梦境越来越真实,好似身边的人已经能够触碰到他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