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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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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战中的天翔听见聂隐娘来了,不禁心中一宽,顾不得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叫道:「没事!头上那群兵就拜托你了!」

聂隐娘道:「小事一桩!」

她站在左侧崖顶,提剑在官兵群中来回飞奔,剑尖所到之处无人幸免,右侧山壁上的官兵纷纷将箭头转射向她,却半点也碰不到她身上。www.xiaoxiaocom.com

天翔连忙趁这空档将背上的天扬放下来,看到哥哥手臂被流矢擦过,流了点血,脸靠在山壁上有些擦伤,除此之外别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飞飞也跟着来了。虽不能杀敌,但他展开绝世轻功,四处游走,窜高伏低,浪费掉官兵不少箭,有时还引他们射中自己人。他玩到兴起之处,竟跃下崖顶,跳上右侧山壁,缘着笔直的峭壁四处飞奔,看得众官兵目瞪口呆。

天翔也是一阵咋舌,心想:「这小子是壁虎转世的吗?」

眼看官兵力量分散,再也不是他的敌手,便背着天扬跃出山洞,冲上右侧山壁,沿着山壁上冲数步后,又使劲一蹬,跳向左侧山壁,同样上冲数步再借力回到右侧。他不像飞飞那样可以随心所欲地在山壁上行走,只能这样交错而行。

没一会他已踏上右侧崖顶。崖上的官兵一来弹尽援绝,二来看见聂隐娘和飞飞身怀绝技,把对面的同僚杀剩没几个,早已个个双脚发软;这回看见妙手空空儿冲上崖顶,心想这回轮到自己赴死了,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做鸟兽散,四处逃窜。

天翔刚才被他们一阵乱箭逼得喘不过气来,天扬更是差点送命,早已怒火中烧,原本恨不得把官兵杀个精光;等到看见官兵哭喊逃命的模样,顿时觉得杀这些小卒没什么意思,就放他们去了。

聂隐娘和飞飞从对面跃到他这边来,天翔正把天扬放在地上,仔细地替他敷药。飞飞冲到天扬身边,说:「我来替他擦!」天翔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冰冷的眼神比刚才的利箭还要准确地射中飞飞心窝。少年不禁后退了一步。

聂隐娘看天扬虽然憔悴了些,但气色还算正常,显然受到极好的照料,不得不佩服天翔。她说:「看来我骂你没良心是冤枉你了。不过,你到底带他上少室山来做什么呀?」

天翔默默地背起天扬,说:「反正不是来当和尚的。」

飞飞怒道:「人家刚救了你一命,你这是什么态度?」

「如果我记得没错,本来喝那杯毒药的人应该是你。」天翔冷冷地说。

飞飞僵住了。

聂隐娘出来打圆场道:「没时间吵架了。刘悟派出的人可不只这些。」

天翔说:「想不到他算得还真准。」

聂隐娘说:「才不是他算的,是个车夫去告密。现在街上到处都是我们几个的通缉图像,不被认出来才奇怪。」

天翔摇头说:「亏我还给他两倍车资。」

这时远处山坡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显然人数众多。聂隐娘说:「看吧,又来了。」

天翔说:「我没时间再耗了。」

聂隐娘说:「你尽管走,这边交给我。」

飞飞说:「我跟你一起去照顾扬哥!」

天翔说:「偏偏我没空照顾你!」

聂隐娘说:「飞飞,你留下来帮我!空空儿,我们怎么会合?」

天翔说:「月岭峰上,月岭湖边见。」说着径自往前走了。

聂隐娘说:「好!」不一会儿又想到一事,回头叫道:「等一下!月岭湖……」然而天翔已走远了。

当晚天翔找了个山洞休息。他把唯一的薄被和所有备用的衣服都盖在天扬身上,至于他自己,也许是为早上的失态羞愧,也许是怕被人偷袭,并没有像昨夜一样搂着天扬睡,而是坐在洞口守卫。

天扬斜着眼看他,他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眼睛始终对着外面,一刻也不曾转向天扬。雪白的月光照在他身上,把影子拖得长长地,让人感到十分孤寂。

今晚的月光好象特别亮。仔细一算才晓得是十四日,明天就满月了。

忽然想到,师父过世那天也是满月。一阵不祥的预感,不由自主地袭上心头。天扬打了个冷颤,连忙逼自己想别的事情来化解此刻的不安。

如果真的找到燕骨草,解了他中的毒,天翔岂不成了他的救命恩人?这么大的人情债要怎么还才对?裴研只不过招待他餐宿,帮他出人手,他就毫不犹豫喝毒药相报;换成自己弟弟这样不惜性命帮他找解药,他却完全不知如何报答。

首先,以后绝不能再像前几天那样大打出手了。

「干脆就把图谱让给他好了。」天扬心想。

不对,图谱本来就在他身上,根本轮不到自己让。

难不成要跟他说「贤弟,大恩不言谢,今后你要是有什么困难,愚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算了吧,他们兄弟从来不这样说话的。

况且他心里很清楚,天翔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白天时天翔痛苦的眼神仍清清楚楚地刻在脑中。天扬不希望他痛苦。因为看到他痛苦的模样,自己心里竟然也绞成一团。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被别人的喜怒哀乐影响,这种事对天扬可是生平头一遭。

他真的很希望能解除弟弟的痛苦,可是唯一有效的作法,他办不到。

那种事情……不能再发生了。绝对绝对,不能再犯了。

还是离开他比较好吧?两人最好离得远远地,永远不要再见面;也许过一阵子,心里的伤就可以治愈,以后就可以继续轻轻松松地过日子。凭天翔的条件,一定很快就可以找到好女人了。

想到这点,不禁又将目光转向洞口的天翔。看着他端正的侧脸,在明月照耀下有如象牙雕像一般。

这样美丽的面容,很快地,就再也看不到了。

早上,天扬在平静愉快的气氛中醒来。天翔正轻轻抚着他的头发,感觉很舒服。

天翔看他睁开眼睛,轻声说:「今天就可以到了。」

哥哥琥珀色的眼睛凝视着他,清澈纯净有如山泉,僵硬木然的脸上,好象出现一丝微笑。不过他想是自己看错了。

一路走来,山路越见险峻,通往月岭峰的路变成一条镶在峭壁旁的小小栈道,旁边就是万丈深渊,只要稍有不慎,人就回归尘土了。

远远地望见月岭峰,心中一阵宽慰。

这时前方有人喊道:「在这里了!」一群僧侣从转弯处冲出,挡在天翔面前。天翔好不容易转好的心情又是一沉:又怎么了?

其中一个黑脸的青年和尚,天翔记得他昨天就站在觉明身旁,此时一张黑脸涨得通红,额上青筋毕露,指着天翔激动地大喝:「妙手空空儿,我师叔公好心好意邀你来少林寺修道,你居然恩将仇报,杀害他老人家,你还是人吗?」

天翔听到觉明被杀,吃了一惊,随即领悟到八成是精精儿杀的,目的就是要把罪名赖给他。

心中痛骂着精精儿,口中冷冷地说:「没凭没据地,你凭什么一口咬定是我杀的?」

黑脸和尚怒冲冲地说:「我昨天亲眼看见你跟师叔公吵架,这还假得了吗?一定是你作恶多端,怕师叔公替天行道收拾你,才先下手为强!」说到激动处,语声已带哭音。

「哼,说得跟真的一样。你怎么知道不是那个胖子杀的?」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干嘛要污辱自己的舌头去反驳这种愚蠢的推论呢?

「反正你脱不了关系!把你跟那个胖子一起捉回寺里慢慢查个清楚。」

天翔冷笑:「查?凭你的脑力,我看只能靠佛祖来托梦抓凶手了。」

黑脸僧指着他骂道:「你这---」

天翔身形微晃,一闪已来到他面前,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他又是一闪回到原地,而黑脸和尚紧握着折断的右手食指杀猪似地叫痛。

「再敢用手指我一下,你这辈子就得用脚敲木鱼。」天翔冷冷地说。

众僧看他出手如此凶狠,都是十分惊骇。黑脸和尚忍着痛叫道:「大家跟他拼了!动手!」

众僧抡起刀、剑、禅杖,同时往天翔身上攻去。这些僧侣在少林寺中资历较浅,功夫自然也不甚到家,但是一旦联手攻敌,却是默契绝佳,分别攻向他身上各处要害,出手时动作划一,时间也完全相同,配合得天衣无缝,可见少林寺武艺在江湖上的盛名绝非浪得。

对方既然有真本事,天翔出手当然不需客气,数剑刺出,瞬间已重伤数人。一名轻功较好的和尚从头顶掠过,绕到他背后,举起禅杖朝天扬头顶砸去,天翔手上正忙着格开数柄剑,头也不回,一脚往后踢出,背后的和尚长声惨呼,跌入了深谷之中。

天扬心想:「呆子,杀了少林寺的人,以后不就难收拾了吗?」仔细一想,这小子做过的事哪一件是容易收拾的?

少林寺众人见同门被杀,均是悲愤交集,明知功夫不敌,仍奋勇进攻,反而使天翔难以取胜。天翔渐感焦躁,正打算痛下杀手,看见黑脸和尚虽然折断了一根指头,仍然忍着痛挥刀攻击,心中不禁佩服;再想到师父遇害时,自己也是像这群人一样悲痛不已,一时竟狠不下心来,只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逃。

他掠过众人头顶,拔足往前飞奔,众僧紧追不舍,不久路分岔成两条,天翔本想走左边,没想到迎面又远远地撞见另一群出来搜山的少林僧,背后的追兵纷纷大叫:「捉住他!他是凶手!」对面的人立刻向天翔冲来,天翔只得转向改走右侧的山路。

一路上又经过几个分岔口,天翔只好凭直觉选路,一路狂奔,少林众僧终于被远远丢在后头,再也追不到了。

天翔松了口气,再看眼前的路逐渐宽广,更是欣喜。等到穿过树林,他发现自己站在悬崖顶上--没路了。

然而月岭峰还在远处。

天翔楞楞地望着他的目的地,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好心放那群和尚一条生路,结果却害自己被逼入绝境。天翔恨恨地想着:「看来老天爷是认为我应该回过头去大杀一阵了。」

低头看着脚下的深渊,发现离崖顶约百丈的地方,有一条细细的黑丝带沿着峭壁一路蜿蜒,直朝月岭峰而去。那正是他刚刚偏离的原路。

要回到路上最快的方法,就是直接从崖顶下去。

这种地方保证连飞飞都不敢下去,但如果再回头,很有可能会在树林子里迷路,更有可能又被和尚逮个正着。天翔决定一试。

他本来就预备了绳索,但那绳索不过三十来丈长,绝对不够用,他把带来的薄被及备用的衣服全撕成条接在绳索上,也不过多了约十丈。他将绳索绑在崖顶的石头上,将自己及天扬缒了下去,绳索没一会儿便到了底,接下来只好徒手攀岩。

天翔整个人贴在山壁上,一步步摸索着找立足点,天扬在他背后,双眼正对着万里晴空及深不见底的山谷,感觉兄弟俩仿佛已成了孤魂野鬼,无依无靠地在这世间浮游,叫天不应,叫地也不灵。

忽然间载着天扬的背架被一块尖岩卡住了,天翔没留意,往下跨了一大步,顿时间背带被扯裂,背架脱离了天翔的背往下坠。天翔大惊,右手实时伸出拉住了天扬的衣领。但是天扬胸前和大腿上都有系带将他固定在背架上,因此背架仍然缓慢地带着天扬往下掉。天翔左手死命攀住山壁,右手紧抓天扬衣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天扬渐渐往下滑。

天翔咬牙切齿,口中喃喃自语:「不行……拜托……」像是在命令,又像是在祈祷。

天扬本已闭上眼睛等死,听到这痛苦的呼声,心中思潮翻涌,再想到这样下去一定连天翔也会没命,不知从哪生出来的力气,原已瘫痪的右手用力一挣,扯断了胸口的系带,腿上的系带撑不住背架的重量,登时断裂,背架笔直地掉了下去,摔碎在山岩上。

然而就在这同时,天扬的衣领完全滑出了天翔的手,整个人开始往下掉;天翔想也不想地放开左手,往下一跳,来到天扬身边时,右手伸出,及时地揽住他的腰,同时左掌运劲在山壁上拍出一个凹洞。他攀住凹洞,成功地止住跌势。

两人吊在空中,都是吓出一身冷汗,捡回一命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天扬心想:「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到山上玩了。」

天翔深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原来你腰这么细呀!我现在才知道。」

天扬真想踹他两脚。

这时两人离路面已不远,且山壁凹凸处较多,容易使力,天翔虽然得空出一只手抱天扬,还是轻轻松松地到了地面。

天翔一着地,立刻拉着天扬的手说:「你能动了吗?你好了吗?」

天扬也被自己刚刚的表现吓了一大跳,努力地想再抬起手来,然而刚刚还充满力量的手臂,现在又不听使唤了。大概刚才只是一时的回光反照吧。

天翔叹了口气,反过来安慰天扬说:「反正马上就可以拿到解药了,不能动也没关系。」他用腰带将天扬绑在自己背上,飞也似地朝月岭峰奔去。

好不容易到达了目的地,兄弟两人才知道,厄运往往是一件接一件来的。原本应该是月岭湖的地方,却只有一片光秃秃的土堆,以及几个淤塞的小水塘。

聂隐娘昨天就想告诉天翔,月岭湖在去年山崩的时候被埋掉了。原本应该长在湖边,开着美丽白花的燕骨草,也是一株都不剩了。

天翔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景象,许久之后,骤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跪坐在地上。

天扬心想:「这下真的完了。」

不知何故,他心里竟是出奇的平静。也许,一开始就隐约感觉到会是这种结果了。

天翔开口了:「休息一下吧。」

将天扬放下来,让他靠着石头坐着。然后他站起来,想去找水喝,走开没两步,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怒,仰天大叫:「搞什么鬼啊!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到底是想怎样?」

天扬很清楚他是在对着谁叫骂。但是自古以来,这样的怒吼是注定得不到回答的。忽然,一道红绿交错的身影扑了过来,揪起了天扬。天翔大惊,想冲过来救援,但精精儿手上的短铁棍已指住了天扬喉头,喝道:「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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