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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瘸子弗兰克与“杜乐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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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同一个早上,一支骑马的队伍在小溪旁逆流而上,昨天晚上,犹他人带着他们的俘虏曾沿着小溪而行。www.xiaoxiaocom.com这支队伍打头的是老枪手同“杜乐姑妈”,随后跟着的是驼子比尔和枪杆子大叔连同英国佬。总之,全是白人。在经历了伊格尔泰尔的惊险活动,他们动身进山,要到银湖去。在丹佛,工程师帕特森同他的女儿埃伦一起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小姑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离开父亲,因此也一道走进了荒山野岭,她坐在一顶轿子里,由两匹有耐力的印第安矮马驮着。

现在还看不见温内图,因为他作为侦探骑马先行了。老枪手选择了直通森林和那片林中空地的道路,老铁手和他的陪伴者们在那儿曾同犹他人相遇。猎人们从一些迹象看出,白人在这儿被印第安人俘获了。于是他们立刻准备跟踪,也许可以助一臂之力。

他们预料不到在这一带巡逻的犹他人已磨刀霍霍,处于战争状态了。不论是温内图还是老枪手,都懂得如何同这个部族和睦相处,两人均相信在那儿会受到友好接待,可以为被俘的白人说句好话。

红种人在哪儿安营扎寨,这事他们不十分清楚。但他们熟悉那片湖,由于它四周环境优美,适于建造宿营地,所以他们相信在那儿可找到犹他人。尽管有对印第安人怀有好意这个前提,但事先没有观察过他们,就在他们面前亮相,仍然是完全违背西部地区习惯的。所以,温内图便骑马先行,去侦察情况。当队伍刚刚抵达小溪两岸岔口处,这位阿帕奇人便折回来。他骑马奔驰,老远就示意人们要止步。

这是个不好的预兆,于是老枪手便迎着他喊道:“我的兄弟,你是要警告我们。你见到犹他人了吗?”

“我见到他们和他们的宿营地了。”

“你不能在他们那儿露面吗?”

“不能,因为他们处于战争状态。这事我从他们脸上涂油彩,而且许多人集结在一起这些现象中看出来了。鉴于现在不是宰杀水牛和大规模狩猎的季节,因此那只能是战斧,那么多人正围着它。”

“人数多吗?”

“我看得不太清楚。湖畔大概有三百人,各帐篷里也许还有一些。”

“湖畔?有那么多人吗?出了什么事?也许是围捕鱼群吧?”

“不对。围捕鱼群时,人总是往前走动。可犹他人静静地站着,冷静地观看着水面。我认为,这是性命攸关的一场游泳。”

“你根据什么来作这样的推测呢?”

“有根据。犹他人在脸上涂了油彩,以示准备战斗,他们把身边的白人看作是敌人,要将俘虏杀掉。但是红种人不让他们的敌人快速死去,而是慢慢地折磨他致死。时常让他为生存而同一个处于优势的敌人争斗。他们让一名俘虏游泳,以延长他的死亡,延长他对死亡的恐惧。”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我们先发现了四个,继而又发现了两个白人的足迹,合共六人。犹他人不会让他们统统都游泳,而是让每人以另一方式为自己的生存而抗争。我们得赶快去救他们,不然他们就完蛋了。”

这位阿帕奇人莞尔而笑,回答说:“这些白人中有一条汉子,他和他的人马都不会轻易地让人宰掉的。”

“你指的是谁?”

“老铁手。”

“什么?”老枪手大吃一惊,“老扶手,你不是要同他在银湖相会吗?难道他已到了这里?”

“老铁手严守时间,像天上的太阳那样。”

“你见到他了吗?”

“没有。”

“那你怎么说他在这里呢?”

“我昨天就知道了。”

“怎么没有对我说呢?”

“沉默常常比说话好。要是我昨天说了,他的枪在林中空地上‘说了话’,那你们就不会保持冷静,而是要快速向前冲。”

“他的枪‘说了话’?你是怎样知道的?”

“我们在搜索森林边缘和林中空地上的草时,我发现一棵小树上有弹孔。子弹出自老铁手那支亨利牌短管猎枪。这事阿帕奇人十分清楚。我的朋友想要吓唬红种人,而且他们也很怕他的枪。”

“你要是指给我看看那棵小树该多好呢!哼!如果老铁手也在这几个白人中间,那我们当然用不着太担心了。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请你们跟着我来,一个跟一个地骑马前进,以免犹他人在发现我们的足迹时能够数出我们是多少人。”

阿帕奇人说完,便让他的马掉头朝右走,他只顾往前走,却没有回头看看人们是否尾随着他。

如上所述,小溪两岸是岔开的,它们作为先是低矮、随后越来越陡峭的山脉包围着湖四周的平原。平原上没有树木,但山坡上长满了树木,林木长到谷底,其边缘是稀疏的灌木丛。温内图一边在这些灌木丛后面和在树木下面寻找掩护,一边登上右边的山坡。这个山坡形成了平原北面的边界,西面与那座为湖提供水源的山峦毗连。

他们就这样骑马绕过平原,从东边来到西边,来到小溪旁,置身于树下,他们可以从树木中间窥见宿营地。他们在那儿下了马,把马拴好,在柔软的青苔上,躺下休息。这儿成了悄悄窥探敌人营地的好处所。

他们看见犹他人站在营地南边。随后又见到两个男子离开人群,拼命朝南奔跑。老枪手拿起望远镜,通过望远镜望去,喊道:“一个红种人同一个白人赛跑!红种人遥遥领先,他将获胜。白人是个矮小的家伙。”

他把望远镜递给阿帕奇人。温内图从望远镜里刚刚见到那个矮小的白人,就惊叫起来:“嗬!那是瘸子弗兰克!这个矮小的英雄必须为保存自己的性命而奔跑,他哪能超过红种人呢。”

“是瘸子弗兰克吗?”老枪手询问道,“我们不可袖手旁观,坐视不救,而必须作出一项决定!”

“现在还用不着,”阿帕奇人说道,“还不存在危险。有老铁手在他身边。”

由于一些树木遮挡住了视线,他们无法通观赛跑的整个路程。两名参赛者在右边消失了。人们期待着他们的归来,当然相信红种人首先露面。但是人们后来惊奇地看到,小矮个子取代他首先出现,完全是悠哉悠哉的样子,仿佛是一次散步似的。

“瘸子弗兰克先到!”老枪手喊道,“这怎么可能呢?”

“估计是使用了诡计,”温内图答道,“他获胜了,我们将来会知道他搞了什么名堂。你们听见犹他人怒冲冲地大叫大嚷了吗?他们离开那里,返回营地去了。你们瞧,那儿站着四个白人!我认识他们。”

“毫无疑问,”老枪手说,“那是老铁手,高个子大卫,胖墩儿耶米和矮小的瘸子弗兰克。”

这几个名字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一些人本来就认识其中的一个或多个,另一些人也曾听到很多关于他们的情况,因而对他们给予了极大的关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直到温内图对老枪手说:“我们的朋友们身上还有武器,因此不可能发生糟糕的事。你们留在这里!我设法去了解一下事情如何发展!”

他手中拿着望远镜,消失在树木之间。过了半小时后他回来报告说:“营地中心有一场决斗。犹他人紧密地靠拢在一起,我无法看见格斗者,但见到瘸子弗兰克,这小矮个子正悄悄地、小心翼翼地把几匹马牵到帐篷后面,给它们上了马鞍,看样子,几个白人要离开那里。”

“悄悄地?这么说,要逃跑啦?”老枪手问道,“我们在这路上等候呢,还是迎着他们走去。”

“都不行,”阿帕奇人摇着头答道,“你可以想想:如果白人逃走了,红种人会怎么办呢?”

“他们会跟踪追击。”

“如果要跟踪追击四个或者六个人,这需要多少斗士?”

“二十到三十个。”

“那好!我们将轻易地战胜这样一群人。但如果我们让犹他人瞧见我们,那么他们整个部族将跟踪追击我们,那时必定要流很多血了。”

“言之有理!可是这么一来,红种人会从足迹中看出我们的人数的。”

“他们可以看到他们前面的足迹,但见不到他们后面的足迹。”

“哦,你是说我们尾随着他们吗?”

“你听!那是什么?”

从营地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紧接着看见四名骑手从帐篷那儿飞驰出来,那是白人,他们选择了湖的高处尽头这个方向,可见他们打算来到小溪处,然后沿着小溪逆流而上。

“老枪手跟我来!”温内图作出了决定,“其他白人兄弟牵着马儿快速进入森林深处,在那儿等候我们回来。你们可以把我们的牲口带去。”

两人在树木的掩护下,沿着山涧向高高的岸边走去,一直走到一个可以俯视营地,而又不能从营地那里被人看见的地方。他们在那儿站住。

这时,老铁手同他的伙伴们已飞速策马来到湖畔附近,也就是在山下,而阿帕奇人和老枪手则站在山上面。突然有说话声从上面传下来:“嘿!我的白人兄弟们,请停住!”

老铁手一行勒住了马,抬头仰望,“温内图,温内图!”他们异口同声地喊道。

“是的,我是温内图,”阿帕奇人答道,“这儿还有我的白人兄弟们的一位朋友。”他让这位身强力壮的猎人往前走了几步。

“老枪手!”老铁手惊叫道,“是您?太高兴啦!光是你们两人吗?”

“不。我们一共有四十名猎人和伐木工。你们将在我们这里见到一些友好的熟人。可现在还不是畅谈的时候。你们要到银湖去吗?”

“是的。那就同我不谋而合了。”

“很好。你们骑马继续往前走。你们的追击者们过去后,我们跟着来,这样就把他们夹在中间了。”

“妙!”老铁手嚷道,“在这儿遇到你们,实在是走运!你们在上面能够见到营地吗?”

“能够。”

“要注意,免得我们遭到突然袭击。我想最简明扼要地向你们报告有关情况。”

他尽可能简要地报告了。接着,温内图说:“我的兄弟沙利熟悉那个深谷,白人称它为黑暗峡谷。从这儿走要五个小时才能到达那里。峡谷的中央是一块开阔的圆形地方,其周边的峭壁仿佛直冲云霄。老铁手想起了这个地方了吗?”

“当然。”

“我的兄弟,你可以骑马到那儿去。要是你越过了黑暗峡谷,你就可以停在峡谷的那一边。峡谷非常狭窄,两个骑马者无法互相躲开。借助你的亨利牌短管猎枪,你一人就可以抵挡住千百个犹他人。倘若敌人到了那里,既不能前进,又不能后退,因为我紧跟在他们后面。”

“好的,我们接受这个意见。但您首先还要对我说说:为什么你们那么多人骑马涌向银湖呢?”

“我要向您说明一下,”老枪手答道,“那儿上面有一座丰富的银矿,但坐落在缺水的地方,如果我们弄不到水,那就无法开采利用,于是我便想到把银湖的水引去。要是此事成功,我们就可从矿山中得到百万元。我带来一位工程师,他首先该鉴定,并在可接受的情况下阐述技术上的各种问题。”

老铁手脸上掠过一丝微笑,说道:“一座银矿?谁发现的?”

“我本人也在场。”

“唔!你们把湖水引到矿山去,那你们做了一笔事半功倍的交易!湖底有财富,相比之下,您的银矿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相形见绌,实在太可怜啦。”

“噢!您是说银湖宝藏吗?您知道些什么情况?”

“比您想象的要多。您以后会听到的。您本人不是也谈到过这宝藏吗。您从谁那里听说的?”

“从……以后再谈吧!你们快跑!我看见五个骑马的印第安人从营地来了。”

“呸!没有什么好怕的。这大概只是先头部队,他们要死死地盯住我们。大群人马将很快跟着来。因此,前进!在黑暗峡谷再见!”

老铁手同他的同伴们快速离开。老枪手和温内图弯下腰来观察那五个犹他人。他们骑马来到,跑过去了,目光注视着前方和地上。

现在,这两个人回到他们的伙伴们那儿去。伙伴们已回到森林中,正在山涧流入湖的入口处等着。老枪手正要把他同老铁手所讨论的事告诉他们,突然看见许多犹他人妇女正走近湖岸。她们手中拿着钓具。他用一个独特的手势使温内图注意到了她们。

妇女们走近了。显然,她们不想在湖岸上,而是想在山涧入口处钓鱼。她们并排地在灌木丛旁边坐下,把钓杆伸出来,便相互攀谈起来。她们好像不知道钓鱼人是不可以说话的。温内图悄悄向她们爬去,在她们旁边的灌木丛后面躺下来。他就这样躺了大概一刻钟,然后回去报告说:“如果这些妇女不学会更好地沉默,她们永远两手空空,钓不到一条鳟鱼。那五个骑马从我们身边经过的斗士,要跟踪老铁手的踪迹,短时间内将有其他五十人随后赶来,由大狼率领。”

“这么说他没有受伤?”老枪手问道。

“老铁手那一刀使他右手瘫痪,呼吸停止。当然,他随后恢复了呼吸,而手的瘫痪并不妨碍他亲自指挥追击。今天,犹他人在整个地区分散打猎,寻找野味儿,因为明天要把营地拆掉。”

“营地挪到哪里?”

“妇女和儿童们进山到老人那儿去,她们在那儿安全。斗士们跟随大狼去寻找各犹他人部族的集会地点。”

“这个地点在哪里?”

“这些妇女似乎不清楚。我无法获悉更多的情况。所知道的,就我们的目的而言,已足够了。”

“除了等待大狼同他的部队过去,别的我们什么也干不了。”

人们等待着。一个小时后,大狼同他的人马终于到来。他们骑马过去了,根本就没有往树下瞧一眼。他们人人都荷枪实弹,一副十足好斗的派头。酋长右手缠着绷带,脸上涂的油彩比早上还要厚。用羽毛点缀的战袍,从双肩下垂到马背上。但头上缺少了山鹰翅膀的装饰物。大狼被打败了,想要将功补过后才再戴上这样的标志。

十分钟后,温内图先独自一人尾随这些犹他人,又过了十分钟,其他人才动身。

他们走的路当然谈不上是一条真正的道路。人们总是在水边逆流而上。春天洪水泛滥时,流水冲刷了岸边。被冲掉的石头和树干,俯拾皆是。因此,人们只能慢慢地前进,特别是埃伦-帕特森乘坐的轿子,只能艰难地被抬着越过这样的障碍物。过了山坡后,就好走些了。最高的斜坡已跨过去了,水流越平缓,山涧环境就越少遭到破坏。

到黑暗峡谷的路线,要经过埃尔克山最狭窄的地方,横穿过山脉。要穿越没有矮树丛的原始森林。分散开来的树干把树梢连成一个茂密的树叶顶棚,只有个别地方阳光可以穿射进去。地是松软的,有腐烂气味,能显现出深深踩进去的足印。

老枪手同他的人马从湖那儿起程时,时钟指向十点。直到下午一点,几乎只穿越了森林,随后又穿越一片带有矮树丛的草原,这使白人感到高兴。如果草原很开阔,就得同犹他人保持较大的距离。草原时常往下倾斜成为山谷,山谷那边又得往上攀登。随后又要穿越森林,但时间不长,因为几分钟后就到达另一边的边缘。阿帕奇人在那儿停下来等候他的伙伴们。

在白人眼前展现出一片无与伦比的景色。他们已经穿越了埃尔克山脉地区,现在面前就是格兰德河连同它的峡谷地域。三片黑色的呈斜面状的岩石平原,从左边、右边和骑马者们停住的地方彼此下倾,好像三块巨大的、在底下彼此连接起来的石板似的。石板的坡度很大,表面很平滑,人无法坐在马鞍上停住。要俯看深深的谷底,那简直令人毛骨悚然。一条山涧从两面倾泻进谷底,却没有以它的水分培植一棵树,一棵灌木,甚至一根草茎。两条山涧在底下汇合,消失在一条岩缝里。

“这就是黑暗峡谷,”老枪手指指这条岩缝说,“它之所以得到这个名字,是因为它既深又狭窄,阳光无法射下去。在它的深处,即使是大白天也几乎同黑夜一样。你们瞧瞧那下面!”

他指向山涧在岩缝中消失的那个地方。那儿有一些很小的人影在走动。那是些骑马的人,他们实在太小,观察者觉得他们几乎不到膝盖那样高。他们是犹他人,刚刚在岩缝中消失。这条岩缝几乎是垂直地从一面巨大的石壁裂开的。石壁上面是一片辽阔的平原。该平原被那座远处望去朦朦胧胧的大山——布克山脉封锁着。杜乐往深处看看,说道:“要我们到底下去?这事只有修建屋顶的工人才能做到。这样做有粉身碎骨的危险。要是谁坐下来,有人推他一下,谁就可以滑到底下去了。”

“不管怎样,我们必须下去,”老枪手说,“你们下马,抓住马的缰绳,抓得紧些,得像坐雪橇那样滑下去。没有滑动的东西和制动的器具,要刹住,只能采用‘之’字形路线滑下去。要滑过这边来又滑过那边去!”

老枪手这个建议被采纳了。如果沿着笔直的方向下去,就难免不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故。“之”字形路线的走法还是可以的。然而这样的走法需要的时间远远超过半小时。人们终干到了底下,排列好队伍,准备向峡谷挺进。这儿的峡谷很窄,除山涧外只能容纳两名骑马者。温内图还是打头。老枪手跟在他后面,英国佬卡斯托尔泊骑马与老枪手并排前进。随后便是猎人们,再后面便是伐木工们,他们把工程师和他的女儿夹在中间。自伊格尔泰尔战斗后,带班师傅沃森和许多工人都加入了这个队伍,队伍因此扩大了。

在峡谷里前进是不许说话的,因为在这峡谷里的任何响声都会产生比在露天中大得多的回声。马蹄声就可能使马儿们成为“告密者”。由于这个缘故,温内图下了马,穿着他那双软皮鞋走在伙伴们的前头,他的马由一名伐木工牵着。

那好像是一次骑马穿越地狱的出游。前前后后均为狭窄的裂缝,脚下是硬邦邦的布满石块的岩石和黑森森的、神秘莫测的山涧,左右两边是陡峭高耸的岩壁,它们仿佛在上头连接起来,高得不见天日。越往前挺进,空气就越沉闷,日光变成了苍茫暮色。

峡谷很长,永不到头!有时变得稍微宽一点儿,可容纳五六个骑马者。随后岩壁又紧密靠拢,令人有窒息之感。甚至马儿也觉得阴森可怕,惊恐不安地打起响鼻来,力图急速往前冲,以摆脱这种困境。

过了一刻钟又一刻钟。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仿佛十门大炮同时轰鸣。随着响声大家不由自主、不约而同地驻足不前。

“天哪,到底什么事?”工程师帕特森探问道,“是岩石崩坍吗?”

“那是枪声,”老枪手解释道,“等待的时刻终于到来。留下几个人照看马!其余的前进!下马!”

三十多人尾随着他,人人手里拿着猎枪。没有走几步,他们就看见温内图背对着他们站着,正架好银管猎枪准备射击。

“放下武器,不然我的魔枪就要开口说话啦!”人们不清楚这声音来自何方,不知道是从上面抑或是从地下传出来的。

“放下武器!”有人用犹他人语言再次大声喝道,以致这短短几个音节在狭小的岩缝里变成了隆隆的雷鸣。

接着又连响三枪。人们听见,这些射击均出自同一枪管。这必定是老铁手那枝亨利牌短管猎枪,其响声在这里自然如同大炮的轰呜。紧接着,温内图的银管猎枪也一闪一闪地发出光来。被击中者们先是叫嚷,继而嚎叫,仿佛地狱里的一群群魔鬼都被释放了似的。

老枪手赶上了阿帕奇人,现在他可以看到他面前是什么,是谁了。岩缝有一小段路拓宽了,形成了一块圆形地方,也许可容纳百名骑马者。这儿也是天色昏暗,但尚能看见犹他人的人群。

那五个先行的犹他人斗士做事欠考虑,他们在这儿停住等待他们的人到来是个错误。如果他们继续前进,那么站在那一边的四个白人就会被迫跟他们打招呼,那五个人就可能向后逃跑,以警告他们后来的人。但由于他们等自己的人赶来等了那么久,现在他们统统都被包围了。在岩缝的那边,老铁手举起他那亨利牌短管猎枪,瘸子弗兰克在他身旁跪着,使大卫和耶米可以在矮子肩膀上射击。红种人没有遵照老枪手的要求立刻放下武器,所以枪声接连响了。五名犹他人躺在地上,其他人几乎没有招架的余地。他们的马儿由于枪声的隆隆回声,变得害怕起来,他们要驯服这些受惊的马忙得不可开交。

“放下武器,不然我又要开枪啦!”再次响起了老铁手的声音。

从另一边又传来了喊声:“老枪手和阿帕奇人首领温内图在这里。你们如果想要保住你们的性命,那就缴械投降吧!”

没有一个犹他人胆敢反抗。他们呆头呆脑地朝前朝后望望,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这时候,杜乐轻快地从温内图和枪手身旁经过,快速向酋长走去,把他的猎枪枪口对着他的胸脯,大声喝道:“把枪扔掉,不然我就扣动扳机啦!”

大狼凝视着这个胖乎乎的模样奇特的人物,好像见到一个魔鬼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左手手指松开,让枪掉了下来。

“还要扔掉战斧和短刀!”

大狼也遵令照办了。这时,杜乐纵身跳上大狼背后犹他人的马上,把这个遭遇奇袭者的胳臂捆绑起来,然后从马上下来。酋长好像根本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他像在梦里。他的做法产生了效果,他的手下人也都听天由命。像他那样,同样被解除了武装,任凭五花大绑。事情进展得格外迅速,绑上最后一名红种人,捡起缴获的武器后,便继续行进。猎人们骑马打头,接着是红种人,伐木工们压阵。

温内图与老枪手同老铁手一起走在队伍的前头。他们俩默默地把手伸给他,这是暂时仅能表示的问候。“杜乐姑妈”和瘸子弗兰克骑马走在俘虏们前面,其实两人的关系远比自己想的还要亲近。两人默默无言,谁也不开口说话。过了一些时候,杜乐把脚从马镫里抽出,倒过来坐在马鞍里。

“哎呀,好家伙!这是什么意思?”弗兰克问道,“先生,您要演喜剧吗?也许您早先在一个马戏团里当过小丑吧?”

“没有,先生,”杜乐答道,“我之所以倒过来坐,是因为我们可能要犯错误。您好好想想,我们身后有五十个红种人骑马!这很容易发生一些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我以这样的姿势坐着,就能监视他们,并且我手里拿着枪,必要时,就给他们一颗弹丸。”

“唔!您的话,言之有理。要是我也掉过去,我的马不会见怪的。”

一分钟后,他也倒过来坐在马鞍上,以便能够监视红种人。这两个奇特的骑马者难免会时常相互看看。与此同时,他们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友好。显然,他们相互有了好感。默默无言地行进,这只是一会儿。瘸子弗兰克终于无法沉默下去了。他打开了话匣子;“要是我询问您的尊姓大名,请不要见怪。我觉得我好像曾经见过您。”

“在哪里?”

“在我的想象中。”

“嗨!谁会料到我活在您的想象中呢!我要支付多少租金?解约通知的情况又如何?”

“完全随您的便。可今天我没有想到会见到您本人。倘若您正是我想象中的人,那么我曾听到过许多有关您的趣事逸闻。”

“好吧,您认为我是谁?”

“‘杜乐姑妈’。”

“您在哪儿听说过这位‘姑妈’的?”

“在我同老铁手和温内图一起到过的好些地方,诸如:黄石地区,还有埃斯塔卡多平原。”

“唔,原来如此!瘸子弗兰克先生,我也听到过有关您的传闻。阿帕奇人谈到过您,而且今天当我们在犹他人营地前躺着时还把您称作为一位小英雄呢。”

“一位——小——英雄!”弗兰克复述道,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开心的微笑,“一位——小——英雄!这我得记下来!我是谁,您猜对了。但不知我是否也猜对了呢?”

“毫无疑问。可您到底是怎么猜到我是‘杜乐姑妈’的呢?”

“是您的着装告诉我的,还有您的举止。我听说,‘杜乐姑妈’是个胆大包天的人,刚才见到您那样对待犹他人酋长时,我心里马上这样想:那就是他!”

“很荣幸,很荣幸。我听您说话,您是个德国人吧?”

“是的。恰好来自中部地区。是萨克森人!”

“真神!萨克森什么地方人?柯尼希赖希?阿尔滕堡?科堡-哥达?迈宁根-希尔德布尔格豪森?”

“柯尼希赖希,柯尼希赖希!您这么熟悉这些地名,难道您也是一个德国人?”

“那还用说!而且我也是来自萨克森,也就是萨克森的阿尔滕堡。”

“哎呀!”小矮个子用他家乡的方言插话道,“也是个萨克森人,而且还是个阿尔滕堡人?这可能吗?您来自阿尔滕堡城,还是来自农村?”

“来自朗根-洛伊贝。”杜乐也用他的阿尔滕堡方言答道。

“朗根-洛伊贝?”弗兰克问道,他的嘴一直张着,“是朗根-洛伊贝-下海因吗?”

“是的。您熟悉这个地方?”

“为什么我不该熟悉?我在那儿有亲戚,我年轻时曾在他们那里逛过两次教堂落成纪念年市。您听我说,那儿的教堂落成纪念年市按照阿尔滕堡的习俗举行。要烘制糕点,长达十四天。常常是一村的年市刚过去,另一村的年市又开始。所以,那儿的人们普遍都谈论阿尔滕堡地方风味食品。”

“说得对!”杜乐点头表示赞同,“我也会烘制,因为我干过。您有亲戚在我们那里吗?他们叫什么名字,来自什么地方?”

“完全跟您一样,他们叫杜乐!都是些近亲。事情是这样的:我父亲曾有一位监护人,其已故的儿媳在朗根-洛伊贝又结了婚,后来离开了人世。她的继子有个姐夫,那就是我所指的人。他是个精明强干的家伙,什么都能干,总能使自己度过难关,并真诚地把他的孩子们拉扯大,而且……”

“停一下!”杜乐打断他的话,一边靠拢过来抓住弗兰克的胳臂,“他有孩子们吗?”

“一大堆!”

“您知道他们叫什么吗?”

“不,记不起来了。但老大我还能想起来,因为这个家伙对我有好感。他叫巴斯特尔,因为阿尔滕堡方言把塞巴斯蒂安读成巴斯特尔。我认为,他还附带叫作梅尔希奥。这个名字在阿尔滕堡是很流行的。”

“对,非常对!塞巴斯蒂安-梅尔希奥-杜乐!您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吗?”

“不,可惜不知道。”

“那您瞧瞧我,您朝我看看!我就是他,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您?”小矮个子问道。

“是的,是我!我就是巴斯特尔,而我还记得一清二楚,谁在我们那里逛了教堂落成纪念年市。那是莫里茨堡的表兄弟弗兰克,他随后当了森林管理助理员。”

“那是我,是我本人!老表,这么说我们作为同宗同族的人,在异国他乡,在这荒山野岭里碰到一块儿了!老表,过来,我得紧紧地拥抱你!”

“是的,我也得紧紧地拥抱你!”这一个把胳臂伸过来,那一个伸过去。由于两人倒过来坐在他们的马上,拥抱自然有些困难,但在万不得已时都克服了。他们并不在意怀着敌意注视着他们的俘虏们那涂了油彩的脸色,而是愉快地并排骑马,背朝前,谈起幸福的青少年时代。如果不是队伍停止前进,他们的攀谈还远远没有结束。人们已来到岩缝的尽头,岩缝从此通向一条较大较宽的峡谷。

虽然太阳已深深地沉下去了,它的光芒再射不到峡谷的地面,但起码仍有光亮和流动的空气。骑马者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条峡谷也许有二百步宽,谷底有一条狭小的河,很容易涉水而过。小河沟旁长着青草和灌木丛,还有几棵树。

让红种人从马上下来,然后又被绑住双脚坐在地上。现在才是人们尽情地互相致意的时刻。

老枪手的队伍随身带着些干粮,先把这些食品吃掉。接着该决定红种人的命运了。温内图、老枪手和老铁手都准备释放他们,但其他人要求严惩。英国佬说:“决斗、个人交锋结束时,他们应该让你们自由。如果他们没有这样做,反而追捕你们,要谋杀你们。这种图谋应受到惩罚。”

“您想要怎样惩罚这种图谋呢?”老铁手问道,“总不该处以死刑吧!”

“不。”

“处以拘留、监禁?”

“呸!狠狠地揍他们一顿!”

“这大概是我们所能采取的惩罚中最糟糕的一种,因为对于印第安人夫说,没有比遭受殴打更大的侮辱了。那样他们会在整个大陆跟踪追击我们,以此报仇雪恨。”

“那就处罚他们!取走他们的马和武器!”

“这样做太残忍。没有马和武器,他们会饿死或者落到他们敌人的手里。”

“先生,我不理解您!正是您,考虑问题不该如此宽宏大量,因为他们对您犯下了罪行。”

“而正是因为他们对我、弗兰克、大卫和耶米犯下了罪行,我们四人才有权决定他们的命运吧。”

“您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勋爵一边说,一边生气地转过脸去。但他马上又转过脸对老铁手说道,“我们打赌好吗”

“赌什么?”

“赌的是:要是您宽容地对待他们,他们会不会以怨报德、恩将仇报?”

“我不打赌。”

老铁手主张同红种人达成一个稳妥的协议,大家越来越倾向于接受他这个建议。光是同酋长一人谈判是不够的,他的斗士们也必须亲耳听见他所说和所承诺的话。出于对他名声的考虑,也许他会忠实履行他的诺言。

“大狼对他自己的命运是怎样想的?”老铁手用犹他人的语言问道。

酋长默不作声。

“犹他人酋长胆战心惊,所以他没有答话。”

这时,酋长带着愤怒的眼光盯着老铁手的脸说道:“白人说奥符茨-阿瓦斯害怕,那他就是个撒谎者。”

“你竟敢如此回答!你根本就无权谈论撒谎,因为你自己撒了谎。”

“这不符合事实。”

“事实如此。当我们还在你们营地那里时,我问过你:如果我获胜,我们是否自由。你是怎样回答的?”

“说你们可以走。”

“难道这不是一派谎言吗?”

“不是,因为你们走了。”

“可你们跟踪我们!这你还要抵赖吗?”

“我们要骑马到集会地点去,并非跟踪你们。”

“那你为什么派你的五名斗士尾随我们的踪迹?”

“我没有这样做。我们把战斧挖了出来,如果真的打起仗来,就得小心谨慎,提高警惕。我们让你们撤离,遵守了诺言。可你们却袭击我们,把我们的东西统统拿走了,并且还杀掉了我们的五个斗士。”

“当我们骑马离开时,你的守卫者为什么向我们开枪?”

“他们不清楚我对你们作过什么承诺。”

“你的所有人马都知道你的允诺,为什么他们人人都发出战争叫嚣?”

“这些叫喊不是针对你们的,而是冲着守卫者发出的,要求他们不要再射击,是我们的一番好意,你却把我们说得那样糟糕。”

“你擅于机敏地为自己辩护。可我能提出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你有罪。我们蹑手蹑脚地绕着你的营地走,窃听了你的部下的谈话。我们知道你们要杀我们。你们该为此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

酋长不答话了。

“我们一点也没有伤害你们,而你们却想要我们的命,你们真是死有余辜。但是我们不是凶手。你们甚至还可以重新获得自由,收回你们的武器,然而你们得为此答应我们,今后不伤害我们在座的人中任何人的一根毫毛。”

“你这番话是你的舌头说的,还是你的心说的?”酋长一边问,一边向老铁手投去半信半疑的、审视的、咄咄逼人的目光。

“我表里如一,不会口是心非,我的舌头从不会说出不同于我心里的话。你准备对我作出保证吗?”

“准备。”

“你也准备以抽和平烟斗的方式发誓吗?”

“奥符茨-阿瓦斯准备。”大狼迅速回答,不假思索。从中可推断出,他作的保证是严肃认真的。由于他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油彩,他的面部表情看不出来。

“现在就可以依次轮流抽烟斗了,”老铁手继续说,“要作的保证,我先说,你得跟着说。”

“你说吧,犹他人酋长会复述的!”

这种乐意作出保证的态度,似乎是一种好的迹象,老铁手对此感到由衷的高兴,但又不得不提出补充警告:“我希望你这一回说话老实。我一贯是红种人的朋友。因此,我考虑到了犹他人曾遭受攻击,不然你们就不会那么便宜地幸免于难。”

酋长独自出神,没有抬头看说话者。老铁手从脖子上取下他的烟斗,塞进烟丝。点燃烟斗后,他就为酋长松绑。这位犹他人必须站起来,朝众所周知的六个方向把烟吹出去,同时说道:“扬帕地区犹他人酋长大狼代表他自己和他的斗士们说话。他对他面前的白人,对老枪手、老铁手和所有其他人,还对阿帕奇人首领温内图说话。所有这些战士和白人,都是我们的朋友和兄弟。他们永远不会受到我们的伤害。我们宁可死去也不会承认他们把我们看作为他们的敌人。这就是我的誓言。我的话完了。howgh!”

他坐了下来。现在,其他人也从他们的枷锁中解放出来,烟斗依次传递,嘴嘴相传,直到大家都抽了。甚至小埃伦-帕特森也抽了。接着,红种人收回他们的武器。如果可以相信他们的誓言,那么这样做并不是冒险行为。尽管如此,白人还是尽可能地小心谨慎,他们每个人都把手置于自己的手枪旁边。酋长把他的马牵过来,对老铁手说:

“我们将返回我们的营地去。”

“哎呀!你们不是要到犹他人集会地点去吗!现在你承认了吧,你们骑马出来,完全是冲着我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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