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于在食堂打米饭都会被人嘲笑的韩文静来说，那句“都是同学”足以让她泪崩。
“真的对不起。”韩文静眼眶泛红，“对不起。”
辛妍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不管是高中还是现在，她其实都没关注过韩文静，包括救人，也是她作为一个正常人该做的事情而已。
可能也正是因为她不把韩文静归为异类，才让韩文静得到尊重。
但是，绑架不是小事，阴谋背叛更不可能当做没发生过。
“我们以后……”辛妍顿了顿，“估计也没有以后。反正再见面就当是陌生人吧。”
韩文静握拳，点点头。
辛妍起身，离开时，韩文静又说：“我就再多嘴一句。”
“……”
“请你丈夫一定要小心段寅。”韩文静说，“他比段烨轩的心机深太多了，而且没有下限。连策划车祸的事都敢做，简直……”
辛妍脑子嗡的一下。
她下意识撑了撑桌子，问：“策划车祸？哪个车祸？”
韩文静也是偶然得知当初段闻萧回国的车祸是出自段寅之手。
那是在段烨轩回国想要取代段闻萧失败后，段烨轩买醉时，韩文静听他说起的——
“我爸就是废物！这么多年在段家什么权力都没有……叫我也是忍忍忍！我凭什么忍？他都找人弄车祸害段闻萧了，为什么不弄的彻底些？为什么不让段闻萧死？！”
“我不知道你丈夫和段寅是不是有什么恩怨？”
韩文静叹口气，继续道：“也可能是我不懂豪门里的争斗规则。但段寅想置你丈夫于死地是真的，你们夫妻千万小心。”
“你丈夫因为我最后没害你，放了我一马。我也没什么报答的……就，就希望你们好好的。祝福你们。”
*
辛妍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商场，苏皎的东西都是售货员追出来给她的。
上了车，辛妍的大脑也还都是木的。
她四肢发硬发冷，司机问她话，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给出反应，说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车子开了没多久，辛妍让司机找地方停车。
她把司机支出去，拨通辛景澎的电话。
“怎么想起给大伯父打电话了？”
辛景澎刚下会，正好空闲出来一点时间。
辛妍攥着手机，喉咙干紧，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小妍？”辛景澎唤了一声，“有什么事和大伯父慢慢说，先稳情绪。”
辛妍闭上眼深呼吸，再睁开眼时，好了不少。
“大伯父，我想问问您咱们家在澳洲有势力吗？”她没多打哑谜，继续说，“我想请您帮我找人在澳洲监视段寅和段烨轩。国内的话，吴家也不能放过。”
辛景澎半天没说话，辛妍也不催。
良久。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辛景澎问。
辛妍一愣，刚才那股直窜脊背的凉意又冒了上来，“大伯父，您……”
车祸的事，辛景澎在和段闻萧出院后第一次见面中，猜到一二。
段臻想必也是知道。
只是到底是流着段家血脉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撕破脸，况且段闻萧也是个狠人，更沉得住气，没有打草惊蛇，硬是用车祸的事反将一军。
现在的结局，也证明段寅忌惮段闻萧是正确的，只是手段太狠辣，活该被段闻萧一脚踢出段家。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辛景澎并没有多说，“你放心就是。”
*
酒店套间。
辛妍打开房门，饭菜的香气飘出来。
段闻萧今天特意早些处理好工作，回来下厨尝试油焖大虾，总吃黄焖牛肉也会腻。
听到响动，段闻萧手下正忙，没办法出去。
但没过半分钟，他腰间一紧，白皙的手臂缠住了他。
段闻萧怕油溅到辛妍，当即关了火，低笑道：“你这样，我是不是不用吃刀削面了？”
辛妍抿住唇，更加用力抱紧他。
段闻萧还想再说什么，感到背后的点点湿凉，愣了下。
“小妍？”
他转过身，女人哭得眼睛通红。
段闻萧为她抹掉眼泪，她哭得更厉害，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将人抱进怀里，他顺着她的背，轻声道：“没事。我在了，没事。”
段闻萧带人出了厨房来到客厅，落座前，他发消息让陈崇去问辛妍都见了什么人。
很快，他得到“韩文静”的名字。
“那件事都过去了。”
段闻萧以为辛妍是又想起自己差点被绑架而害怕，也是他疏忽，忘了韩文静在日本，应该提防她们再碰面。
“过去什么过去？”辛妍捶他，“过不去了！”
段闻萧不明白，这时，他又收到一条来自辛景澎的消息：[小妍知道车祸的事了]
段闻萧：“……”
客厅里气氛倏而低沉下来。
哪怕依旧饭香四溢，像极了万千温馨家庭的日常，也遮盖不住背后的阴森和惊惧。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辛妍责问，“你是觉得我胆子小？还是觉得我没用？是，我们辛家是没以前那么厉害，但那在海城也是有影响的。我要是知道……我……”
她杀人的心都有了！
段家这都是什么牛鬼蛇神？
争权夺利而已，居然会下狠手让自己的亲侄子出车祸，简直就是……辛妍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那股像是毒蛇顺着脊椎攀爬，然后一点点缠绕在脖颈上的冷感和窒息感叫她心颤。
段闻萧把人揽回怀里，温暖宽阔的怀抱宛如避风港。
“别怕。”他说，“都过去了。”
那是他命大。
稍有一点点不幸，她就失去他了。
辛妍紧紧抓着段闻萧的手臂，问道：“为什么？说你五叔叔心机深等着夺权，我信；说他们父子想利用我打倒你，我也信；可他怎么能下手叫人……他很恨你？”
段闻萧神色淡漠，墨玉的眼眸冷得没有半分情绪。
那个“杀”字其实也没那么难启齿，尤其对段寅来说，不过也只是某种工具罢了。
“或许，”段闻萧眼里闪过寒光，像是出鞘的利刃急速划过，“他是怕我不死，他就得死。”
辛妍拍他手臂，她听不得“死”字。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段闻萧这话不对劲儿，好像还有更深层次的意味。
她正想问问，段闻萧又说：“他现在不就是我的手下败将？”
原来是这个意思。
但那也不能掉以轻心，既然都打败了，就得让他们败的没有一丝翻身的机会……
辛妍想了想，推开段闻萧，咕哝：“我得去做攻略。”
“什么？”
“你就别管了。”她摆着手往卧室跑，“快去做饭。”
段闻萧坐在沙发上，没动。
他还记得那天放学，他和顾屿还有其他班的同学打了两场篮球。
汗贴在身上的感觉不舒服，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却忘了他卧室的浴缸和地板换了新的，这会儿还不能用。
佣人请他去三楼的客房浴室将就下，他带好换洗衣物过去。
路过段祁书房时，细小的门缝透出说话声。
“我劝你别再白费心思……闻萧是爸目前选定的最佳继承人。你如果不服，那就让烨轩拿出真本事，不要在背后搞些没用的。”
“大哥，我做什么了？你这么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他听出是段寅的声音。
对于这位五叔叔，他没什么想法，但似乎五叔叔对他的想法不少，无时无刻不在拿段烨轩和他暗地里比较。
“你做了什么？你还有脸问我！老五，你是不是觉得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不提，爸妈不提，就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了？老二是因为什么去的加拿大再也不回家？”
“大哥，我还是不明白。”
“好！你不明白！那我问你……”
段祁忽然压低声音，但他还是能听到大概。
“当年，爸通知妈回来签字救闻笙，为什么一直联系不到妈？是你！你从老六那里知道闻笙被绑架了，故意设置了妈的手机，让妈接不到电话，拖延时间！”
“……”
“闻笙没了，老二的家散了，你现在还想……”
“够了！你在说什么？你有证据吗？妈没接到电话，你怨我？那我还说是二哥儿子命短呢！小小年纪享受了不该有的荣耀，爸那么宠着他，段家都要交给他……呵，这叫什么？天妒英才。”
他默默走过书房，就当没来过。
快到客房时，佣人又追过来：“五少爷，您的同学打电话……洗发水瓶子怎么裂了？您快给我，别弄脏了您的衣服。”
他一点一点松手，裂开的边缘早已经扎进肉里，他浑然不觉。
佣人却吓了一跳，赶紧去那医药箱……
从那天开始，段闻萧意识里最后的一丝亲情也没了。
父亲咬牙切齿希望被绑架、被杀害的人是他；母亲在他十几岁时就把他抛弃皈依佛门；血脉相连的叔叔害死了他的亲哥哥……亲情在段家就是个笑话。
段恪也是看透这点，去加拿大前对他说过——
“在段家，不是最强的就没有话语权，也保护不了自己要保护不了的人。”
所以，段闻萧独自留下的那一刻，他就没想过自己会输，不仅不会输，他还要把本该属于他哥哥的一切握在自己手里。
只是当他站到最高处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可保护的人，那种悲凉比绝望还叫人荒芜……
“你怎么还不做饭去呀？”
辛妍从卧室门那里巴头，嘟了嘟嘴，又问：“你在想什么？那么严肃。”
段闻萧并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
她小时候一直很喜欢三哥哥，如果知道段闻笙本来有希望能活，却叫一位长辈生生扼杀掉，她一定会很伤心。
辛妍见男人不说话，怕他又是在动什么歪脑筋，补充：“你不要以为我心疼你了，艺伎的事就过去了。别那么天真，OK？”
段闻萧垂眸，再抬眼时，眼中化开的是淡淡笑意，说：“我现在就去做饭，女王陛下。”
他的人生曾经是一片荒芜。
直到有了她，从此有了清风明月，甚至是鸟语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