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别问我。”
音乐停住;苏珊去了。
他隔了好久才又看到她,因为她溜开去细想了。她的心灵给激动起来,象在暴风雨里,就要给扯得粉碎一般。她神魂不定,心慌意乱,颤抖,渴盼,热切。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他们俩又跳起舞来。显然,她镇静了些。他们跳到外边一个阳台上去;他借这机会想在那儿说几句话。
“你不可以这样,”她央告着。“有人在看着我们。”
他离开了她。在回去的路上,他在汽车里悄悄地说:“今儿晚上我上西走廊那儿去。你来吗?”
“我不知道,我试试看。”
夜里,一切都寂静下来之后,他慢慢地踱到那地方,坐下来等候。那所大房子渐渐沉静下来。一点钟。一点三十分。接着,快到两点钟的时候,门打开了。一个人溜了出来,正是可爱的苏珊,仍旧穿着跳舞时的装束,头发上罩着纱网。
“我真害怕,”她说,“我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能确定没有人会看到我们吗?”
“我们沿着这条小路走到田里去。”这就是春天他们在这儿碰到时所走的那条路。西面低低的挂着一钩淡黄色的残月,镰刀似的,这时候显得很大。
“你记得上次我们在这儿的时候吗?”
“记得。”
“我那会儿就爱上你了。你那时候喜欢我吗?”
“没有。”
他们牵着手在树下面走。
“哦,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夜晚,”他说,紧张、强烈的情绪使他感到疲倦。
他们在小路尽头从树下走出来,空气里有一丝秋爽的气息,又暖和又动人心情。四周都是昆虫的鸣声,轻微的嗡嗡声和呱呱声。一个树蛙唧唧叫着;一只鸟儿啼了起来。
“上我这儿来,苏珊,”他们走完了那条小路,在月光下停住时,他终于这么说。“上我这儿来。”他用胳膊搂住她。
“别这样,”她说。“别这样。”
“瞧瞧我,苏珊,”他恳求着;“我要告诉你我多么爱你。哦,我找不出话来告诉你。这样试着要告诉你,简直太可笑了。告诉我你爱我,苏珊。现在就说。我爱你爱得发疯了。告诉我吧。”
“不,”她说,“我不能。”
“吻我!”
“不!”
他把她拉到面前,不顾她推拒,托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了起来。“睁开眼睛,”他恳求着。“哦,天啊!我竟然有这福气!现在我死也无怨了。人生不可能比这再令人满意了。哦,花一般的脸蛋儿!玉一般的脚儿!哦,香石榴花!美的火焰!
你多么美。多么美!想想看你竟然会爱我!”
他热切地吻她。
“吻我吧,苏珊。告诉我你爱我。告诉我。哦,我多么喜欢‘苏珊’这个名字。轻轻地对我说你爱我。”
“不。”
“可是你是爱我的。”
“不。”
“瞧瞧我,苏珊。花朵儿。香石榴花。求求你,瞧瞧我!
你爱我的。”
“哦,是的,是的,是的,”她突然呜咽起来,搂住他的脖子。“哦,是的,是的。”
“别哭,”他恳求着。“哦,亲爱的,别哭。我爱你爱得疯狂了,疯狂了。现在吻我吧,吻一次。我把灵魂都压在你的爱情上了。吻我吧!”
他的嘴唇压着她的,可是她恐慌起来,躲开了。
“哦,我真害怕,”她忽然喊起来。“哦,我怎么办呢?我真害怕。哦,求求你。有件东西使我害怕。有件东西使我惊慌。哦,我怎么好呢?让我回去吧。”
她脸色灰白,不住地哆嗦,两手紧张地一会儿捏紧,一会儿又张开。
尤金抚摸着她的胳膊来安慰她。“镇定一点儿,苏珊,”他说。“镇定一点儿。我不再讲啦。你好好的。是我吓了你。我们回去吧。安静一点儿。你好好的。”
他看到她显然惊恐起来,便竭力恢复了自己的常态,领她穿过树林走了回去。为了使她放心,他从口袋里掏出雪茄烟盒来,假装去选一支雪茄。等他看到她镇静下来,他才又把它放回去。
“你现在好些了吗?亲爱的?”他温柔地问。
“是的,不过我们回去吧。”
“听着。我只陪你走到林边,然后你独个儿回去。我看着你平安地走到门口。”
“好,”她安详地说。
“你真爱我吗,苏珊?”
“唉,可是,别提啦。今儿晚上别再提啦。再说又要把我吓坏啦。我们回去吧。”
他们缓缓向前走去。接下来他说道:“在分别以前,让我再吻一下吧,亲爱的。就这一下。生活在我面前重新展开了。你把我整个人都改变了。我觉得以前好象没有活过。哦,这种经验!能够有这种经历,能够象我这样改变,这多么美妙啊!你把我完全改变了,使我又变成一个艺术家了。从此以后,我又可以画画了。我可以画你。”他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他觉得仿佛是在一个启示的幻象中,把自己暴露给自己看。
她让他吻她,可是又非常害怕,激动得连呼吸都不大正常了。她那么紧张,那么激动,简直不象她自己。她真不明白他在说的到底是些什么话。
“明天,”他说,“在树林边上。明天。希望你夜里做些甜蜜的梦。如果没有你的爱,我的心永远不会再有安宁了。”
他热切地、伤感地、难受地、迷离地望着她轻轻从他身旁走去,象影子似的穿过黑森森的、静寂的门口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