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说了些不大逆不道的浑话。”

“你曾经说过女人是水做的，清爽干净；男子是泥捏的，污浊不堪。”

宝玉嘿嘿傻笑几声，并不答话。

苏文接着说他的壮举：“你还曾言除《四书》之外的圣贤书基本都是杜撰的，又说书生苦读求取功名者均是国贼禄鬼，至于那些“文死谏、武死战”的所谓大丈夫名节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

“公子以为不妥？”

苏文笑道：“我只是好奇，你现在还是这样想的吗？”

宝玉也笑起来，道：“在你面前自然不说假话，我从来都是这样认为的，所以经济文章、功名利禄对我来说只是个拖累罢了。”

“所以你便瞧不起那些一心求取功名的读书人。”

“自然，我辈读书只为明礼守节，如许由、陶潜、阮籍之流，虽为清贫但心志高远，岂甘遭庸人驱制驾驭？为区区两三钱趋之若鹜。”

“果然境界高远。”苏文赞道。

宝玉只当找到了知己，兴奋不已，又道：“我少时便厌恶‘四书五经’、经济文章，虽生于官宦之家却心幕竹林之志、好五柳之篇。如今虽然每日随夫子念书但并无功名之心。”

“也就是说你不想当官呗。”

“禄蠹而已。”宝玉笑道，神色颇为轻蔑。

“而且那些当官的都是禄蠹。”

“差不多便是如此。”

“要是那些人都不做禄蠹了，你觉得好不好？”

宝玉笑道：“那这世界就真的干干净净了，岂有这等好事？”

苏文也笑，问道：“那何人理政、何人守土、何人问讼？”

宝玉呆了呆，勉强道：“自有清廉守洁之士代之。”

“你怎知何人清廉守洁，或者说他今日清廉守洁明日又成了禄蠹，如何是好？”

宝玉一介富家公子，成日只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何会考虑这些东西，一时回答不上来。

“再者，即便你慧眼识珠，挑选之人均是清廉守洁之士，却又能挑得几个？须知人来熙熙皆为利来，人往攘攘皆为利往，利己乃是人之本性。”

宝玉张口结舌，忽然发现以前说的话是那么浅薄。

“这么说我不应该骂他们为禄蠹，可那些人……”

“他们自然是禄蠹，大部分人都是。”苏文笑道：“只是骂又有何用，骂个人谁不会？”

“不然还能怎么办？”

“你得去做呀。”苏文指着那张画道。

“就好比你见一农夫在种田，种得乱七八糟。只站在田边看着生气，于是大骂他是个蠢材，骂完之后便走了。”

“不能骂？”

“可以骂，可是毫无意义，说起来你还不如他。人家至少种出了粮食，虽然数量少点，成色差点。而你除了过过嘴瘾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贡献吗？”

……

“你骂的那些禄蠹，贪了、懒了、蠢了，可人家至少也做了点事。而你除了吃喝还做了点什么，就剩下骂人了。”

宝玉汗如雨下。

“你还说女孩子是世间最干净的，切不可亵渎。”苏文叹了口气道：“金钏儿是不是女孩子，你有没有亵渎她？你自己心里没想过吗？”

苏文看了看宝玉不再说话，屋里渐渐变得寂静无声。

躲在门口的金钏儿听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