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柒, 我便先走了。”
卫风吟神情紧张,匆匆跟褚沐柒说过一声,便足尖轻点, 飞身离去,在空中留下一道雪白的剪影。
“风……”褚沐柒担心地伸出手, 又停在半空顿住, 无可奈何地收回。
……
卫家大厅, 卫峥嵘坐在椅子上,纵然满面病容, 浑身气势却丝毫不减。
他将瓷杯重重往桌上一磕, 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风儿,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满目荒唐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女儿。她从十四岁起就以单薄的身躯撑起了卫家, 撑起大禄纷乱的边境。他一直觉得愧对于她,却也不知如何弥补。
可即便如此,她怎能和一个女子……
被父亲盛怒地看着,卫风吟却跪得笔直,眸光坚定, 俯身朝下一拜,“是,女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卫峥嵘怒目圆睁, 又不禁咳嗽起来, “你们同为女子!你可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
他咳得吃力,卫风吟心里担忧, 膝盖稍一离地,又想起自己还被训着话,只得又跪了回去。
待卫父气息稍缓,她才敢开口。
“女儿的婚事, 在皇上眼中是阻碍,嫁与谁都是错。谁也不愿意为女儿得罪皇上。既如此,不如嫁给……”
她咬唇,依然有些难以启齿,索性模糊不清地略过。
“……这样,还可遂了所有人的愿。”
卫峥嵘听她这样说,也知道她心里总是有些委屈的。想到她一人扛起了这许多,却落不得好处,心里一时也有些复杂。
他忽然将桌子一拍,发出震天大响——纵然他已是病弱,性子却依然是大将军的火爆性子。
“什么遂了所有人的愿,你若想嫁谁,那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他脾性一上来,谁也克不住,“你如此看轻自己,可是那贼女子缠着你,你才想着将就?”
他一直对她愧疚不已,妻子早逝,他也不知该如何关心女儿家的事情。看卫风吟如此委曲求全,竟沦落到要委身一女子的地步,真是懊悔又心疼。
“不……不是,父亲!”卫风吟急切地说道。
父亲性子刚猛,她虽是想以退为进,但也不想父亲如此误会小柒。被吼得思绪一乱,她只得先住了嘴,低着头细细思索。
“父亲,我确实不想让自己的婚事变成卫家的枷锁,但那个人,她是真心待我好……”想到两人这短短几个月的过往,她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
“我与她初识不久,她便拼了命地救我。在那虎跳崖上,拉着我不许我跳下去,自己中了箭也毫不理会;
我被人追杀,她本已离去却又返回来救我,自己重伤未愈,还拼死为我挡了一掌,”
卫风吟慢慢回忆着,心中忍不住欢喜。她还记得她说——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她干净的人。
如玉的脸上愈发地柔和,抿了一丝清浅的笑,带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她知我过去喜欢安王,甚至去闹过安王府,”
她笑着摇摇头,不知这人怎如此可爱。那时她心中有些猜测,激了她一下,她便当真去为她打抱不平。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浮躁。
“便是前些日子我入了狱,她也提前打点,将个大牢硬生生置办成女儿家的闺房……”
卫风吟一想起就哭笑不得,那人虽无时无刻不在捉弄她,却当真对她处处妥帖。
“女儿在那大牢中,未曾受过一丝苦。虽然我不知她最后如何解决的,但她说第二日来接我,便当真在今日圣旨下达……”
“父亲,她待我,是真的拼了命的好,”卫风吟直直看着沉思的卫父,眸光坚定,说话掷地有声。
“——若是她,女儿愿意。”
卫父看她神色少见的温柔,总算相信她是动了真情。端起瓷杯抿了一口清水,沉吟一会儿,道,“那她可曾跟你表明心意?”
这……
卫风吟低头不语。
卫峥嵘看她欲言又止,便知那褚沐柒肯定未曾跟她允诺。心中又是一股火气上来。
“她既什么都没跟你说,那你怎知她对你是那种情意,便是朋友,也可生死相交!”
“她……”
卫风吟咬住了唇,脸上忽然露出羞意。
可恶,当真是一个字也不说,却老是对她做那样的事!
桌子忽然被拍响——
“卫风吟!你可是……可是已与她……”卫峥嵘惊怒万分。看女儿那难以启齿的样子,难不成那贼女子竟已将自家女儿吃干抹净?
“老子立马去宰了她!”
卫峥嵘说做就做,转身就取了挂在墙上的大刀,准备冲去褚府砍人。
其他人不敢说,那褚府那个病秧子,他还是砍得的!
“父亲……不是,父亲,”卫风吟急忙伸手拦住他,“女儿与她,并没有……没有那样……”
一句话说得温柔婉转,娇羞无限。其中的绵绵情意,卫峥嵘这个过来人怎会听不出来。
他慢慢放下刀,看了女儿半晌,冷声道,“行了,下去吧。”
卫风吟看他当真冷静下来,才行了礼,退了下去。
大厅中寂静,那冷硬的声音乍然响起,“卫忠,去给我查,那个褚沐柒到底怎么一回事,”他冷冷转身,“我卫峥嵘的女儿,看上她,她便没有吊着的道理!”
“是。”
……
半夜里,卫风吟始终是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都念着那人未曾对她许诺过只言片语。
昏昏沉沉了大半夜,天刚蒙蒙亮,她便猛然坐起来,将被子一掀,几个闪身消失在窗外。
褚沐柒照例卯时起身,外头昏蒙蒙一片。她便站在院中,做起了热身。充分拉伸后,她便从小门出去,顺着偏僻的街道,一路小跑。
身上稍微有了热意,她便开始加速,越跑越快,周围的风景飞速倒退,她直跑得气喘吁吁,又顺着原路跑回来,慢慢减速,停在门口平稳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