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希心中一震。他想起周雨曾经说过的话——

“过去, 我有幸遇到过002，不过他已经很久不玩游戏了。”

“有不少人猜测002已经功成身退，变成这款游戏的高管人员, 游戏直播间很有可能就是002在幕后运营。”

周雨知道002就是圣女吗？尤希感觉他应该是知道的，周雨已经混到圣智联团的小组负责人的位置了, 怎么能不知道圣女的真实身份呢？

但是002可能是这款游戏的高管人员吗？尤希觉得不像, 高管人员还被困在游戏里当boss出不来, 那混得也未免太惨。白渊更有可能是个大忽悠，骗教众说他是这款游戏的高管, 只要相信他听从他, 人们就能活着离开游戏。但其实呢？他根本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但郭决兴对此却另有见解。

“002其实是个很优秀的前辈。”郭决兴摇摇头, “早知道是他，我刚才就对他温柔点了。”

可具体怎么个优秀法，郭决兴却不欲多言，他指了指天空，又比划了一个封住嘴巴的动作。

尤希便也不再言语。

二人沉默半晌, 尤希突然想起他在上个副本里获得的一张特定副本入场券，到现在还没打开看过呢。

尤希并不避讳郭决兴，当着他的面打开了入场券——

“梨园怨魂”。

“听说过这个副本吗？”尤希问郭决兴道,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参加？这个副本能容纳15人, 我可以带5个人进队。”

“没听说过，应该是个新副本。”郭决兴凑过来, “当然要加我一个，这还用问吗？我跟着大哥走！下个游戏就是它了。大哥还要带谁一起？”

“顾眠算上一个吧，我发个邀请给他。”尤希一边盘算着，一边操作起了玩家界面。

“不邀请003和柳钰吗？”郭决兴问道, “天赐良缘那个副本我有看过录播，难得003能和大哥相处得不错。”

“这个……”尤希道，“主要是我不是他的好友，下次有缘见面再说吧。”

尤希的好友并不多，零星六七个，其中周雨的头像还变成了灰色。

周雨是个很有野心和手段的人。如果没有被卷入游戏，以他的头脑和身家，本可以顺顺遂遂过完一生的，谁能想到他就这样死了。

尤希不禁感到一丝唏嘘。

“大哥接下来打算休息几天？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郭决兴手靠着脑袋，躺在沙漠上，望着寂寥的星星，“我每次死里逃生从游戏里出来，都会去做一件事情去弥补过去的遗憾。慢慢的，对人生也有了与以往不同的见解。”

“我最开始被卷入游戏的时候，是在六年前。”郭决兴回忆着，“那时我女朋友刚和我分手。我终于活着从游戏里出来后，奔赴了大半个华国去找她。本想默默守护她，了却残生，但是……”

说道这里，郭决兴露出个苦笑：“但是，大哥，你猜怎么着？”

“额，难道绿了吗？”尤希绞尽脑汁安慰道，“请节哀顺变。俗话道，要想人生过得去，总得头上带点绿。你们已经分手了，事情也过去那么多年，该向前看了。”

郭决兴闭上眼睛，尽量平缓自己的情绪，道：“如果是这样就好了，但可惜不是，她死了。”

“离奇死亡，身首异处。但她家人说，她房间里并没有被强盗抢劫过的痕迹。”郭决兴说道这里，情绪翻涌，他猛然睁开眼睛，按捺不住坐起身来，尤希从他的眼里看到了隐藏极深的仇恨，“我女朋友和我相处三年，可她迟迟不愿意结婚。精神状态也时好时坏，她明明很爱我，却隔三差五地提出分手。”

“那时候我不懂，可我现在明白了。她绝对是这款游戏的受害者，自觉时日无多，不想耽误我，才离我远去。”郭决兴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中指上有一个孤零零的戒指，“我认真推算过日子。我第一次进游戏时，正是我女朋友死的那一天。”

这意味着什么呢？尤希沉默了。难道玩家在游戏里死去后，身边亲密的人还要被卷进来继续“服役”吗？

“六年来，我在游戏里也认识了不少朋友，但我轻易不和别人称兄道弟。”郭决兴沉重道，“因为死亡率太高了。今天还笑呵呵地约你一起出去喝酒的好友，也许第二天就被爆出离开人世。但大哥你不一样，你脑子灵活，还有百毒不侵的体质……我的直觉在告诉我，或许你能活着离开这个游戏。”

“但做兄弟的冒昧说一句，大哥你体术是个短板。”郭决兴道，“第一局游戏或许看不出来。第二局游戏你还是很少出手，就已经有细心的玩家推断你打架很菜。到这一局游戏结束，估计所有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S级004大佬是战五渣——大哥身上有不少宝贝吧？这样下去很危险。”

尤希汗颜，虽然他明白瞒不过郭决兴，但是被这样点出来，尤希感觉遮羞布全被扯掉了。

“大哥要是不嫌弃。出了游戏，我带你训练吧。你底子不错，可格斗技巧太差。相信我，跟我进行十天极限训练，我能让你武力提升不止一个档级。以后遇到普通的鬼怪npc，大哥你就不必再和他废话，大可直接干掉他！”

尤希求之不得，当下和郭决兴一拍即合。

“我本来是打算这一局游戏结束，回祖宅去祭祀一下的。”尤希道，“往年每到清明节，我都会回家祭拜。但是今年因为玩游戏，前一天睡得太晚，到清明节当天，我困得体力不支，无论如何都不想折腾回老家。”

“为了过我爹那关，我那天还特意装模作样去了公司一趟，假装自己很忙。”尤希感叹道，“谁知道这一天不孝顺，祖宗就不保佑我了。趴桌子上睡觉的功夫，我就来到这游戏里。”

“我琢磨着，我所谓的百毒不侵，和我小时候被蛇王咬过的那一下有关，回去后我要找找老管家打听打听。”尤希说，“不过，有命活着更重要，接下来的十天我还是全身心投入训练中为好。只有变强，人生才能继续下去，祭祖这件事不急。”

尤希猜测，自己的体液里有抗毒蛇的血清。但如果仅是这样，并不至于把银环毒死。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搞清楚这件事，他必须得回一趟祖宅。

二人正说着，却见不远处傅清从地底跌跌撞撞爬了上来。

来时俊俏的小伙，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浑身通红的血人。他失去了左臂，拼劲最后一丝力气爬出坟墓，失力跌倒在地。

尤希和郭决兴连忙奔过去扶起他来。四人组一死一伤，但活着的总算都通关成功了。

回到游戏大厅，傅清立刻被工作人员抬去急救区。

尤希和郭决兴则去了娱乐区，他们走进“黑珍珠小姐理发”店，气势汹汹地来砸场子。

“顾客您好，请问您想要烫头还是剪发呢？”服务员露出八颗牙齿，哪怕这两人凶神恶煞，他也微笑不变，温柔问道，“请问您需要哪位理发师为您服务呢？”

尤希扫视过整个店，冷冷地说：“Tom老师。”

服务员点点头，热情洋溢：“可以的，客人您稍等。”

然而，片刻之后，该来的姜江没有来，不该来的彪形大汉倒是一个接一个齐刷刷亮相。

“就是他们！”服务员冲出来，指着尤希二人，“偷了黑珍珠小姐魔珠的人就是他们！”

——感情这黑店欺负人那么明目张胆！

尤希二人见情况不对，转身便逃，但理发店的大门居然立刻被锁上了。

走投无路，二人只好硬碰硬。十分钟后，最后一个彪形大汉们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郭决兴拍了拍手，凶狠的目光锁住服务员。

服务员：“……Tom老师在地下一楼。”

服务员最后还是被郭决兴揍了。他鼻青脸肿地下楼带路，打开锁住姜江的房门，姜江的两只手都被镣铐磨出了血，可以想象被囚禁期间他受了不少罪。

理发店养的打手连郭决兴都对付不了，本来也不可能打赢姜江。但是一来游戏系统会对来到大厅的鬼怪们进行武力限制，防止他们滥杀无辜，做出违法乱纪之事。二来卑鄙的理发店在员工餐里加了料，姜江吃饭时不设防中了招，这才被困住。

初入职场，姜江就遭逢这么巨大的不幸。他被打击坏了，被救出后也怔怔的，眼神无光。

“姜江其实以后可以去做图书馆管理员。”郭决兴建议道，“游戏大厅娱乐区都是私人老板经营的，运气不好就会像这次一样遇上黑店。但是去应聘图书馆管理员就不用担心这种事情了，只不过薪水不高，工作乏味。”

姜江吃了点疗伤药，勉强打起精神，红着眼眶抱了抱尤希，表达感谢之情。

“图书馆在哪里？”姜江问道，“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黑珍珠小姐的这笔账我记下了，有朝一日，我一定要亲自报仇，一雪前耻！”

尤希准备好的安慰姜江的话都吞到了肚子里。也对，像姜江这种怨灵，向来都是靠着心里那一抹不甘和戾气变强大的，遭遇打击，他哪里需要别人绞尽脑汁安慰呢？

一个拥抱，一个鼓励的眼神就够了。成年人之间，关怀太多，有时候也是一种对别人的不尊重。尤希相信姜江能很快恢复过来。

告别姜江后，尤希和郭决兴终于回到现实世界里。

尤希打开了直播平台。

这一局，他的收入高达两千万游戏币。不仅他的直播间评论火爆，整个游戏直播平台的论坛也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两个话题被论坛置顶。

话题一是关于“鬼怪npc是否能看到玩家们直播”的辩论。尤希点开查阅，一路扫下来，不禁心惊肉跳。

论坛里众说纷纭，玩家们举出各种反常的例子来证明鬼怪们确实可以借助直播偷窥玩家。但更多的人则认为，鬼怪并不能看直播，圣女只是个例。他确确实实就是S级002玩家白渊，绝非传统意义上的鬼怪。

白渊已经淡出人们视野好多年，在他还活跃在各个副本时，直播平台尚未建立起来，只有与他进行过同一副本的玩家才知道002到底长什么模样。而过去见过002真颜的，绝大多数都已经死了，少数几个还活着的，现在基本上都已成为赫赫有名的A级玩家。

圣女的容颜第一次暴露在公众面前后，那几个A级玩家确认无误，圣女正是白渊！

“过去我在白渊的带领下一起参与过321事件。”一个匿名网友发言道，“为了能逃离控制，白渊组织了那次起义活动，但可惜以失败告终。不过伟大的胜利鲜少有一蹴而就的，拥有反抗的意识，给大家带来生的希望，这是最难能可贵的。白渊是大家的精神领袖。”

“我不相信这么一个心怀大志的人会成为游戏的附庸，他现在变成boss，一定有深意。”这个匿名者严肃指出，“现在的S级大佬，一届不如一届。只顾着自己风光，根本不管其他人死活。直播间一派狂欢的氛围，但其实绝大多数人是看不到未来的。我希望白渊能回来。”

可这条评论还没有掀起什么水花，就火速被管理员删除了。

尤希无奈，他何尝不想反抗？但是，他现在并没有与之抗衡的底气。

变强是当务之急。

白渊亦正亦邪，功过难以盖棺定论。尤希暂且不再思索白渊的事情，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第二个话题上——

#哈哈哈神墓惊现梁毅！梁大哥快来看看冒名顶替你的骷髅！#

这个话题的画风比上一个问题要轻松许多。尤希点开来看，才得知他和郭决兴在半路上遇到的那个领路的圣使，很可能在生前是A级玩家梁毅的粉丝。他随身戴着人家的照片，死后还搞错了自己的身份。可实际上，真正的梁毅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

搞半天这竟是个乌龙，尤希笑笑没放在心上。就在他准备关上游戏界面去吃午饭时，尤希注意到自己收到了一条私信。

只有游戏好友之间可以互发私信，尤希点开来看，找他的人居然是傅清。

私信的主题是感谢。

——事情就是那么巧，自称梁毅的圣使还真的就是傅清遍寻不见的好哥哥！

“录播我反复看了许多遍，那个圣使绝对是我哥。”傅清在私信上写道，“他帽子里藏着的照片我以前在他钱包里见过。梁毅是我哥大学时代的好友，这半年梁哥也一直在调查我哥死去的真相，给与我很多帮助。”

“感谢你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找到这么重要的线索，否则仅凭我恐怕会无功而返。梁哥也很感激你。如果你不嫌弃，梨园怨灵副本可以带上我和梁哥。我们必将赴汤蹈火，毫无保留协助你。”

讲真，尤希其实是有点嫌弃的。傅清在上个副本表现得神经兮兮，带上他反而让尤希更不放心。

但是尤希仔细反思了一下自己。在墓穴里看到傅清故意尖叫，他先入为主地给人家冠上“不可信”的帽子。但面临圣女的引诱，傅清却坚定地信守承诺，这一点着实可贵，自己不该用有色眼镜看待傅清。

尤希略作思索，回复傅清，与其约好线下见面的时间。午饭结束后，尤希立即联系郭决兴，投入魔鬼训练中。

郭决兴不愧是专业游戏行家，他教的东西比健身房私教要有用得多。虽然训练过程痛不欲生，但第一天结束后，尤希收获很大。

临睡觉前，尤希再次打开游戏界面，扫了一眼直播间，这还真让他蹲到了他想看的东西——

003进游戏了。

秦远岱这次的副本名叫“如月车站”，从名字到剧情都与现实世界中十几年前日本发生的“如月车站事件”很相像。

游戏要求玩家在深夜坐上一辆诡异的地铁。那列车会一直行驶，直至抵达空无一人的车站时才会停下来。想要通关成功，玩家就必须沿着铁轨的路线一路往回走，回到最初的起点。

这是一人副本，也称现实副本。副本里发生的事情，相传在现实世界里都是真实存在的。

尤希进了直播间先豪气无比地投了100万游戏币打赏主播，荣获“小霸主”的称号后，尤希莫名地生出一种骄傲感。

“如月车站在日语里被称为鬼车站，沿途肯定会遇到鬼怪npc。”弹幕里有人科普道，“003坐上的这个列车终于停下来了，我赌003今天能在三小时内通关！”

“你这是在侮辱谁呢？”我为003痴狂说道，“三小时有什么好赌的？我赌一小时！”

弹幕里一群人爆吹秦远岱，尤希却没闲情跟着插科打诨，他紧张地盯着秦远岱，后者此时此刻正行走在迷雾笼罩的暗夜里。

模模糊糊间，秦远岱的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

尤希的心提到嗓子眼，但秦远岱的步伐没乱，气息也照旧稳得一批。前方的人影逐渐清晰，那是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工作人员。

但是再慈眉善目，这家伙也绝对不是人。

“年轻人，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地铁站附近徘徊呢？”鬼怪说道，“你是不知道晚上10点以后地铁改道吗？我马上也下班了，开车送你回家吧。”

“嗯，车在哪？走吧。”秦远岱气定神闲道，“别寒暄了，抓紧点。”

鬼怪：“……”

上车以后，鬼怪一言不发地启动车子，朝着西边开去，与地铁轨道背道而驰。秦远岱尝试打开车窗，却以失败告终，那鬼怪幽幽道：“嘿嘿嘿，年轻人，别白费力气了。车还在行驶，你下不去的。”

秦远岱满意点点头，伸出手，附在了鬼怪npc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