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絮山上的茅草屋, 原先是一个猎户居住着,但那猎户不久前已在外头定居,是以这里便空置下来。
虽然条件简陋了些, 但小姑娘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夜晚,屋外冷风嗖嗖,屋内燃了两盏烛灯。
小姑娘洗漱完,坐在床榻边翻他的医书,翻来翻去, 医书被翻得哗啦啦响。
沈倾从屋外进来, 看见不远处暖黄灯光映着的娇小背影, 停驻了一会儿。
片刻后, 他走到床榻边坐下, 从身后虚虚揽过她, 道:“在看什么?”
声音在耳边仿佛羽毛般挠痒痒似的,戚柔缩了缩脖子, 吃吃笑起来躲他:“你别挠我痒。”
谁知道越躲越逃不掉, 她笑闹着躺到他腿上, 半晌不知想起什么, 忽然睁大眼睛,和他对视:“沈倾。”
他淡淡应了声:“嗯?”
“你一个人在这里这么多天, 就只看医书啊?”戚柔的眼神十分认真。
见她额边碎发挡住了视线,沈倾伸手将碎发拂去, 应她:“嗯。”
他原以为小姑娘会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谁知道下一秒,小姑娘眼睛突然弯成了月牙儿,睫毛扇了两扇,慢慢说道:“……那你好可怜哦。”
沈倾一顿, 看着她,长眸微眯。
有点危险的气息。
戚柔连忙心虚地往旁边躲,吃吃笑个不停。
半晌,却又咳了声,跪坐起来用双臂环抱着他的脖颈,笑吟吟道:“没关系,以后你就不可怜了,因为有我呀。”
说完,她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整个人像只树袋熊一样扒拉在他身上。
沈倾被小姑娘言语中的认真与赤忱打动了,他心思一动,想侧头吻她,却被她忽然躲开。
看着眼前不知道为什么又变得气鼓鼓的小姑娘,沈倾怔了下,原本的念头没得到满足,似乎有些不虞。
他眼眸微深,喉结滚动了一下,定定看着她:
“怎么了?”
小姑娘的脾气当真捉摸不定,他心中只觉挫败无奈,又有些不餍足,声音不觉渐渐喑哑。
戚柔瞧着他,眉眼沉下来,一副十分不善的模样。
“那一日你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结束?你知道我当时有……”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她的唇便被沈倾堵上。
沈倾抵着她吻了一会儿,才松开她,低笑一声,道:“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她第一次听到他道歉。
戚柔脑袋有些缺氧,晕乎乎的,眼中茫然。
“起火虽然不是因我而起,但在我的意料之中。”
沈倾离她很近,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她只觉得整个人酥酥麻麻的,只得用力咬了下唇,安静听着。
“苏因循将过去的事情说出来,是为了逼齐西蕴退位,但也能将姬九祯一并摧毁。”沈倾垂眸睨着她,语气深沉,“帝王更迭向来血流成河,姬九祯既然引起众怒,必须以这个方式死去。”
戚柔有些不开心,别开脑袋,护短似的小声道:“这又不是你的错。”
当年,姬九祯以一己之力将帝王之位更改成他人,她曾经也以为他是坏人,可后来逐渐了解之后,才知道其中原委。
国公爷齐世致当年与先帝喻恒共同打下大绥江山,先帝喻恒曾答应与齐世致共享江山,喻恒继位后,虽然的确有统治之才,却逐渐对掌管大权的齐世致起了戒心,到了最后,竟将旧时情谊悉数忘却,想要暗中铲除齐世致。
齐世致谋划以对,却始终还是不敌已然是在位帝王的喻恒。
但他另寻了其他人。他在一众孤儿中带回了尚且年幼的姬九祯,将他栽培成自己最后的刀刃,在他死后为他复国。
齐世致曾对姬九祯说过,他不需要姬九祯如何报恩,只要完成一件事情,姬九祯便不欠他什么。
帮助他唯一的女儿坐上皇位。
在外人看来,或许姬九祯是叛国的逆贼,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
立场不同罢了。
见小姑娘气呼呼,沈倾爱怜地抚过她的脸颊,道:“但世人不会这么想。”
“姬九祯是叛贼,就该以这种下场了结。”说到这里,沈倾顿了顿,眸光深深地看住她。
“可沈倾不是。沈倾还有他的小姑娘,他应该回来。”
戚柔忽然紧紧蹙眉,抬眼看向他,“那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会在那场大火中放弃生命吗?”
她的声音竟然带了些哭腔。
不受控制的,只要想到姬九祯极有可能会在那场大火中死去,她就难受。
沈倾道:“我不知道。”
那时支撑他活下来的,确实仅仅只有她。那一日齐西蕴发了疯似的,当着他的面点起火焰,等到一切都被火苗吞噬,她在熊熊燃烧的宫殿中笑容凄厉,他虽诧异,却早已隐约料到齐西蕴会这么做。
齐西蕴的话让他想到了过去的齐世致。
当年齐世致将齐西蕴委托给他,可如今一切竟然不受控制地走到这一步……
但他很快清醒。
小姑娘在等他,他必须回去。
离开时,他撕下衣摆,将同心结包裹好,就是为了提醒小姑娘他没有死,所幸她明白了。
从回忆中脱离,只瞧见眼前的小姑娘眼睛红了,沈倾心疼又无奈,叹息一声,慢慢将她面上的眼泪吻去,“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