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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十二月二十四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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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哈里。www.xiashucom.com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房间。波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皱起了眉头,他有一种感觉好像他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他注意到他的外貌:高高的鹰钩鼻,傲慢的头和下巴;而且他意识到,虽然哈里是一个大块头而他的父亲只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人,但他们俩有很多相似之处。

他还注意到一些别的东西,在他的大模大样之下,哈里?李其实是很紧张的,他用一种轻快的动作把它掩饰起来,但焦虑是显而易见的。

“啊,先生们。”他说,“我能告诉你们些什么呢?’,约翰逊上校说:“关于今晚的事情,你能提供任何线索我们都将非常高兴。”

“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很可怕而且是很意外的事。”

波洛说:“我想,你最近刚从国外回来,李先生?”

哈里马上转向他。

“是的,一个星期以前刚踏上英国的土地。”

波洛说:“你走了很长时间?”

哈里?李抬起下巴,笑了:“你反正也会听说的——很快就会有人告诉你的2我是一个浪子,先生们;我已经有快二十年没踏进过这个家门了。”

“可你现在回来了,你愿意告诉我们是为什么吗?”波洛问道。

哈里已有所准备,仍然非常坦率地答道:“还是那个古老的寓言,我厌倦了猪吃的豆荚——要不然就是连猪都不吃的,我忘了是哪个寓言了。我想换换口味,觉得肥牛犊应该会很不错。我收到一封我父亲的信,建议我回来,我就遵从了他的召唤回到了家。就是这么回事。”

波洛说:“你是短期拜访——还是长期的?”

哈里说:“我回家来——永远地回来了!”

“你父亲愿意吗?”

“老头儿很高兴。”他又笑了,眼角的皱纹很迷人。“老头儿和艾尔弗雷德住得实在太没意思了!艾尔弗雷德是根乏味的木头——如此可敬,但决不是一个好的伴儿。我父亲在年轻时候也是个浪子,他希望有我给他做伴。”

“而你哥哥和他妻子呢,他们高兴你住在这儿吗?”

波洛提问的时候,眉毛轻微地向上扬着。

“艾尔弗雷德吗?艾尔弗雷德气得脸都青了。不知道莉迪亚怎么样?她为了艾尔弗雷德可能也会很恼火的,但我一点儿都不怀疑她最终会很高兴的。我喜欢莉迪亚,她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女人,我会和莉迪亚处得很好的,可艾尔弗雷德又是另一回事了。”他又笑了起来,“艾尔弗雷德总是非常嫉妒我。他一直是个足不出户的尽职尽责的好儿子,毫无上进心,可他最终为此会得到什么呢?家中的好孩子得到的总是——屁股挨上一脚。听我的吧,先生们,美德是得不到好报的。”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希望你们没被我的坦率吓着,但不管怎么说,这正是你们要的事实真相,你们会把这个家里的丑事都抖出来的,我还是把我自己的事都坦白地说出来吧!我并不特别为我父亲的死而伤心——毕竟,从我还是个小伙子的时候就一直没见过这老家伙了——但尽管如此,他总还是我的父亲,而且他又是被谋杀的。我会全力以赴地去复仇的。”他抚模着自己的下巴,看着他们,“我们家里的人是很热衷于复仇的,没有一个李家的人会轻易忘记,我要确保谋杀我父亲的人被抓起来而且被吊死。”

“我想在这件事上你可以相信我们会尽力而为的,李先生。”萨格登说,“如果你做不到的话我会亲手将他绳之以法。”哈里?李说。

警察局长严厉地说:“那么你对谋杀者的身份有所了解吗,李先生?”

哈里摇摇头。

“不,”他慢吞吞地说,“不——我想不出来。要知道这是一件非常令人震惊的事,因为我一直在想这件事——而我认为这不可能是一件外人作的案……”

“啊,”萨格登说,点着头。

“而如果是这样的话,”哈里?李说,“那么就是这所房子里的什么人杀了他……可会是哪个该死的干的呢?不能想象会是佣人们。特雷西利安从一九o一年起就在这儿了。

那个弱智的男仆?他这辈子也不会干这种事的。霍伯里,啊,他是一个无耻的家伙,可特雷西利安告诉我他那时候出去了。那么你们的结论是什么呢?不算斯蒂芬?法尔的话——他干吗要不远万里地从南非跑来,就为谋杀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吗?那就只剩下这个家里的人了。就我而言,我想不出是谁干的。艾尔弗雷德?他非常祟拜父亲。乔治?他根本就没脑子。戴维?戴维一直是个生活在梦幻世界里的人,连看见自己的手指头流血他都会晕倒的。太大们?女人不会那么冷血地割断一个人的喉咙。那么是谁干的呢?如果我知道就好了,可这事儿也太令人不安了!”

约翰逊上校清了清嗓子——一个官气十足的习惯——说:“你今晚最后一次见到你父亲是在什么时候?”

“在下午茶之后。他刚和艾尔弗雷德吵了一架——为了鄙人。这老头就没有安宁的时候,他总是想挑起事端。在我看来,这正是他对别人隐瞒我到来的原因。想在我意外地到来时引起骚乱: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谈起修改遗嘱的事。”

波洛轻轻地动了一下。他低声说:“那么你父亲提起他的遗嘱了?”

“是的——在我们所有人的面前,就想像一只猫一样看着我们的反应如何。他只是告诉那个律师圣诞节之后来和他谈这件事。”

波洛问道:“他考虑要做什么改动呢?”

哈里?李咧嘴笑了:“他可没告诉我们!别信这只老狐狸的!我想象——或者该说我希望——这个改动是对鄙人有利的:我想在先前的遗嘱里我是被去掉了的。现在,我相当有把握,他又把我写上了。这对其他人来说是个令人不快的打击。还有皮拉尔——他很喜欢她,我想她也会有些好处的。你们还没见过她吗?我的西班牙外甥女,她非常美丽,皮拉尔——有着南部的那种温柔——也有冷酷的一面。真希望我不是她的舅舅!”

“你说你父亲喜欢她?”

哈里点点头。

“她知道怎么去哄老头,总陪他一起坐着,我打赌她知道她想要什么!啊,他现在死了,遗嘱不会为皮拉尔而改动了——也没我的分了,真倒霉。”

他皱皱眉头,停了一会儿,又换了种腔调。

“我是离题了。你们想知道我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是在什么时候?就像我告诉你们的,是在下午茶之后——可能是六点过一点儿。老头那会儿精神很好——也许稍微有点累。我和霍伯里一块儿离开了他,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他死的时候你在哪儿?”

“和艾尔弗雷德一起在餐厅里。那不是一次和睦的饭后会议。当我们听见头顶上的动静时我们正在进行一场非常尖锐的争吵,听起来就像是有十个男人在上面角斗。而接着可怜的老父亲就尖叫了起来,活像杀猪一样,那声音都让艾尔弗雷德瘫在那儿了,他只是坐在那儿大张着嘴。等我把他彻底摇晃醒了,我们才开始往楼上跑去。门是锁着的,得把它砸开,也费了好些劲,那该死的门怎么会锁上的,我真想象不出来:房间里没有别人只有我父亲,如果有任何人能从窗户那儿跑掉就真是活见鬼了!”

萨格登警监说:“门是从外面锁上的。”

“什么?”哈里瞪大了眼睛,“可我发誓钥匙是在里面的。”

波洛小声说:“那么你注意到这一点了?”

哈里?李严肃地说:“我对事情很留心,这是我的习惯。”

他锐利的目光从他们三个人身上一一掠过。

“还有什么你们想知道的吗,先生们?”

约翰逊摇摇头。

“谢谢你,李先生,现在没有了。也许你愿意请下一个家庭成员来这儿:”

“我当然愿意。”

他向门口走去,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这三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约翰逊上校说:“怎么样,萨格登?”

警监怀疑地摇摇头,他说:“他在害怕什么,我想知道为什么呢?”

11马格达伦?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她的一只修长的手放在那光滑而富有白金光泽的头发上,叶绿色上装紧贴着她身体优美的曲线。她看起来非常年轻而且像是有点儿吓着了。

三个男人都停下来看了她一会儿。约翰逊的目光里流露出油然而生的爱慕。萨格登警监则没有丝毫爱慕的表示,有的只是一种不耐烦的神情,急着想把他的工作进行下去。

赫尔克里?波洛的眼光则是深深的欣赏——在她看来,但并非欣赏她的美貌而是欣赏她对它的善于利用。她不知道他在暗想:“joliemannequin,lapetiteomaisellealesyeuxdurs(法语:漂亮的模特儿.这个小东西。但她有一双冷酷的眼睛。——译注。).”

约翰逊上校想,“这么漂亮的姑娘,乔治?李如果不小心的话一定会有麻烦的。她确实该对别的男人留神。”

萨格登警监在想:“头脑空空、爱慕虚荣的女郎,希望我们可以很快完事。”

“请坐,李夫人。让我看看,你是——”

“乔治?李夫人。”

她亲切而感激地笑着,坐了下来。那一瞥好像在说,“虽然你是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警察,你毕竟还不是这么可怕。”

那个笑也把波洛感染了,在与女人们有关的问题上外国人是非常敏感的。至于萨格登警监她则没去费心。

她忧心仲仲地绞着自己的双手,样子仍然很美丽。她小声说道,“这太可怕了,把我给吓坏了。”

“来,来,李夫人,”约翰逊上校的态度和蔼的口气里带着点儿尖刻:“我知道。这对你而言是个打击,但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们只是想请你把今晚发生的事讲一下。”她叫了起来:“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呀——真的。”

一时间警察局长的眼睛眯了一下,他温和地说:“对,当然啦。”

“我们昨天刚到这儿,乔治一定要让我来这儿过圣诞节,我真希望我们没来。我肯定我再也不会是从前的那个我了!”

“这的确让人非常难受——是的。”

“我对乔治的家庭几乎一无所知,你明白吧。我只见过李先生一两次——一次是在我们的婚礼上,后来还有一次。

当然,我见到艾尔弗雷德和莉迪亚的次数多些,但他们对我来说还是相当陌生的。”

她又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受惊吓的孩子似的表情。

赫尔克里?波洛再一次用眼神表示了对她的欣赏——他又暗想:“ellejotletresbienlacomedie,cettepetite(法语:她大会装腔作势了.这个小东西。—一一译注。).“

“是的,是的。”约翰逊上校说:“现在来告诉我你最后一次见到你公公——李先生的情况——在他还活着的时候。”

“噢,这件事!那是今天下午了,事情糟透了!”

约翰逊马上说:“糟透了,为什么?”

“他们都是那么生气!”

“谁生气了?”

“噢,他们全都是——我不是说乔治。他父亲对他并没说什么,而是对其他所有的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啊,当我们到那儿的时候——他叫我们所有的人去——他正在打电话——跟他的律师谈遗嘱的事,然后他说艾尔弗雷德看上去灰溜溜的,我想那是因为哈里要回家来住,艾尔弗雷德为此非常沮丧。你明白吗,哈里做过一些很可怕的事。然后他说了些关于他妻子的话——她死了很久了——他说她根本没有脑子,戴维就跳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想杀了他父亲——噢!”她突然停下来,她的眼神很慌乱,“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完全不是那个意思!”约翰逊上校安慰她说:“是这样——的确如此,一个比喻,仅此而已。“

“希尔达,她是戴维的妻子,让他平静了下来,还有——啊,我想就是这些了。李先生说他晚上不想再见任何人了,所以我们就都走了。”

“这就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他?”

“对,直到——直到——”

她哆嗦起来。

约翰逊上校说:“好的,就这样。那案发的时候你在哪儿呢?”

“噢,让我想想,我想我是在客厅里。”

“你肯定吗?”

马格达伦的眼神闪了一下,垂下了眼睛。

她说:“当然啦,我多笨哪——我去打电话了,我全弄混了。”

“你说,你是在哪儿打的电话,在这个房间吗?”

“对,除了楼上我公公房间里的一部以外,这是惟一的一部电话。”

萨格登警监说:“有谁和你一起在这个房间里吗?”

她瞪大了眼睛。

“嗅,不,我是一个人。”

“你在这儿时间长吗?”

“嗯——有一会儿。在晚上接通电话是要花一些时间的。”

“那么,是一个长途电话?”

“对——给韦斯特林厄姆。”

“我明白了。那后来呢?”

“后来就是一声可怕的尖叫——每个人都在跑来跑去——门又锁上了,要把它砸开。噢,真像一场噩梦!我肯定永远都忘不了它!”

“别,别,”约翰逊上校和蔼的语气显得有些生硬。他接着说:“你知道你公公在他的保险箱里放着一些值钱的钻石吗?”

“不,他有吗?”她激动的语气是显而易见的,“真的钻石吗?”

赫尔克里?波洛说:“价值一万英镑的钻石。”

“噢!”那是一声轻轻的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感叹——努力克制着女人贪婪的本性。

“啊,”约翰逊上校说,“我想现在就是这样了,我们不需要再麻烦你了,李夫人。”

“唤,谢谢你。”

她站了起来——朝着约翰逊和波洛微笑——那是一个满怀感激的小女孩的笑容,接着她走了出去,她的头扬得高高的,耸着肩膀,走起路来手心微微向外翻着,样子很做作。

约翰逊上校叫道:“你能请你丈夫的弟弟戴维?李先生来这儿吗?”他在她身后关上了门,回到桌边来。

“啊,”他说,“你们怎么想?我们发现一些问题了!看到这一点了吗?当乔治?李听见尖叫声的时候他在打电话:当他妻子听见的时候也在打电话:这对不上——完全对不上:“

他又加上一句:“你怎么想,萨格登?”

警监慢慢地答道:“我不想对这位夫人无礼,但我想说虽然她是那种能从一个绅土那儿弄到钱的一流的女人,可我认为她不是那种会割断一个绅士的喉咙的人。那完全不是她的做法。”

“啊,可谁知道呢,nlonvietlx(法语:我的老朋友。——译注),”

波洛小声说。

警察局长转过身来脸朝着他。

‘那你呢,波洛,你怎么想?”

赫尔克里?波洛向前欠了欠身。他抚平了面前的记事簿,又掸掉了烛台上的一点儿灰尘。他答道:“我想说已故的西米恩?李先生的性格特征已经浮现在我们面前。我想,这正是整件案子的重要线索所在……就在死者的性格特征之中。”

萨格登警监困惑不解地看着他。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波洛先生。”他说,“死者的性格特征和他被谋杀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波洛心不在焉地说:“被害人的性格特征和他的被谋杀总是有关系的。苔丝狄蒙娜那坦白直率、毫不猜忌的本性正是她死的直接原因。

一个多疑的女人就会看到伊阿古的阴谋诡计并早早设法阻止它;马拉的不爱清洁导致他最终死在了浴缸里;而茂丘西奥的暴躁脾气则使他丧命于剑卞。”

约翰逊上校捻着他的胡子。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波洛?”

“我想告诉你们,西米思?李是一个特别的人物,他制造出一种压力,而正是这种压力最后导致了他的死亡。”

“那么,你不认为钻石的事和他的死有什么关系了?”

波洛冲约翰逊笑了,后者的脸上满是困惑的神情,样子很诚恳。

“moncher(法语:我亲爱的。——译注。),”

他说,“正是因为西米恩?李与众不同的性格他才把价值一万英镑的未经切割的钻石放在他的保险箱里:不是每个人都会这么做的。”

“这很对,波洛先生。”萨格登警监说道,带着那种到最后终于明白和他谈话的人用意所在的样子点着头。“他是一个怪人,李先生是这样的。他把那些石头放在那儿以便可以随时把它们拿出来把玩,以找回过去的感觉,他离不开它们,这就是他从没把它们切开的原因。”

波洛有力地点点头。

“一点儿也不错——一点儿也不错,我看得出来你具有非凡的聪明才智,警监。”

警监看上去对这个夸奖有点儿怀疑,这时约翰逊上校插了进来:“还有一些别的事,波洛,我不知道你是否感觉到了什么……”

“maisoui(法语:啊,是的。)”波洛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乔治?李夫人,她由于多嘴而在无意中泄露了秘密!关于最后一次家庭会议,她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很深刻的印象。她指出——唤!相当天真的——说艾尔弗雷德生他父亲的气——而戴维看上去‘好像想杀了他’。我认为她对这两件事的叙述都是真实的,但我们可以从中得出自己的结论。西米恩。

李把他的一家人都召集起来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他们到的时候正赶上他在给他的律师打电话?parbleu(法语:当然。),这是不会错的,他是想让他们听见!那个可怜的老头,他坐在椅子里,失去了年轻时候的消遣和乐趣,他以激起人类天性中的贪得无厌为乐——是的,也以他们的感情冲动和激忿为乐。而从这一点我们又可以得出一个推论,在这个以激起他们的贪婪和冲动为目的的游戏中,他是不会漏掉任何人的,他一定是合乎逻辑而且是必然的,像对其他人一样也挖苦了乔治?李一下子!他妻子对此非常小心地闭口不谈。对她,他可能也恶毒地刺了一两下。我想我们会查出来的,会从其他人那里知道西米恩?李对乔治?李和他妻子说了些什么他停住不说了,这时,门开了,戴维?李走了进来。12戴维?李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他的行为举止非常平静——平静得几乎有些不自然了。他朝他们走过来,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他面色凝重,带着一种询问的神情看着约翰逊上校。

灯光照着他前额的一绺头发,勾勒出他那敏感的颧骨的轮廓。他看上去非常年轻,一点儿都不像是死在楼上的那个干瘪老人的儿子。

“啊,先生们,”他说,“我能告诉你们些什么?”

约翰逊上校说:“我了解到,李先生,今天下午在你父亲的房间里有过一个类似家庭会议的聚会?”

“是有过,但那是非常随便的,我的意思是,那并不是一次正式的家庭会议。”

“那儿发生了什么事?”

戴维?李平静地回答:“我父亲心情很不好,他是一个老人了,又是残废,我们当然应该体谅他,可他把我们叫去好像就是为了——嗯——恶意刁难我们,发泄他的怒气。”

“你能记起他说了些什么吗?”

戴维平静地说:“都是些很愚意的话,他说我们没用——每个人都是——家里就没有一个像样的男人:他说皮拉尔——她是我的西班牙外甥女——一个就顶我们俩。他说——”戴维停住了。

波洛说,“李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请最好用原话。”

戴维尴尬地说:“他的话相当粗俗——说他希望在这世上的什么地方他还有更好的儿子——即使他们是私生子……”

他的脸上露出了对他所复述的话的厌恶之情。萨格登警监抬起头来,突然警觉起来,他向前欠欠身,说:“你父亲对你的哥哥乔治?李说了什么特别的话吗?”

“对乔治?我不记得了。噢,对,我想他告诉他今后要裁减他的开支,他会减少他的生活费。乔治非常不高兴,气得脸红得像只火鸡,他激动地说钱少了他不可能应付得了,我父亲则很冷静地说他必须去应付,他说他最好让他妻子帮着他节省开支。这是一个很恶毒的挖苦——乔治一直是最会精打细算的一个——对每个便士都要斤斤计较。而马格达伦,我认为,是比较会花钱的——她很奢侈。”

波洛说:“这么说,她也被惹恼了?”

“是的,除此之外,他还说了别的一些很粗鲁的话——提到她曾和一个退役的海军军官住在一起,他当然是指她的父亲,可那话听起来很暖昧。马格达伦脸都涨红了,我不怪她。”

波洛说:“你父亲提到他已故的妻子——你的母亲了吗?”

热血涌上了戴维的太阳穴,他的手紧紧地抓住面前的桌子,微微地颤抖着。

他结结巴巴地说:“是的,他提到了,他侮辱了她。”

约翰逊上校说:“他说了什么?”

戴维的语气很生硬,他说:“我不记得了,只提到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

波洛轻声说:“你母亲去世很多年了?”

戴维简短地说:“她死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

“她在这儿的生活——也许——不是——很幸福?”

戴维轻蔑地笑了一下:“和我父亲那样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谁能幸福呢?我母亲是一个圣女,她是带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开人世的。”

波洛接着说:“你父亲也许为她的死感到很难过?”

戴维急忙说:“我不知道,我离开了家。”

他停了一下接着说:“你们可能不知道,到这次回来看他之前,我已经有快二十年没见过我父亲了,所以你们要明白,关于他的生活习惯、他的敌人或是这儿一直怎么样之类的事儿,我是不能给你们提供太多情况的。”

约翰逊上校问道:“你知道你父亲在他卧室的保险箱里放了好多值钱的钻石吗?”

戴维不感兴趣地说:“是吗?这件事看起来挺愚蠢的。”

约翰逊说:“你能简要地叙述一下你昨晚的活动吗?”

“我的?噢,我很快就从餐桌那儿走开了,我觉得一群人围坐在桌边儿喝葡萄酒挺无聊的。此外,我看得出艾尔弗雷德和哈里快吵起来了。我讨厌看别人吵架,于是我就溜了出来,跑到音乐室去弹钢琴。”

波洛问道:“音乐室在客厅的隔壁,是吗?”

“对,我弹了有好一阵儿——直到——直到事情发生。”

“你到底听见了些什么?”

“噢!楼上的什么地方远远地传来了家具翻倒的声音,接着就是一声可怕的喊叫。”

他又攥紧了他的手:“就像一个地狱里的灵魂。上帝,它太可伯了:”

约翰逊说:“你是一个人在音乐室里吗?”

“呢?不,我妻子,希尔达也在那儿,她是从客厅过去的,我们——我们是和其他人一起上楼去的。”

他很快又紧张地补充道:“你们不用我……描述我……我在那儿看见的东西,是吧?”

约翰逊上校说:“对,没什么必要,谢谢你,李先生,没别的事了。据我推测,你不知道谁想谋杀你父亲吧?”

戴维?李不假思索地说:“我认为——很多人都可能!我不能确定会是谁。”

他匆匆地走了出去,在身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13约翰逊上校除了清了清嗓子,别的什么都还来不及做的时候,门就开了,希尔达?李走了进来。

赫尔克里?波洛感兴趣地看着她,他得承认这些李家的人娶的妻子们是个有意思的研究课题。莉迪亚的机智和优雅,马格达伦俗气的举止和装束;而现在,是希尔达那坚定而让人舒服的力量,他看得出来。她实际上比她看上去的样子要年轻,她的外表显老是因为她那过时的发式和衣服,她的褐黄色头发还没变灰,胖胖的脸上有着一双坚定的淡褐色眼睛,闪着和善的目光。他想,她是一个很令人愉快的女人,约翰逊上校的口气前所未有地和蔼:“……你们的压力都很大,”他说道,“我从你丈夫那儿得知,李夫人,这是你第一次到戈斯顿府来?”

她点头表示同意。

“你们在此之前和你的公公李先生有联系吗?”

希尔达的嗓音悦耳动听,听起来令人愉快:“没有,我们在戴维离开家后不久就结婚了,他一直不想和这个家有任何牵连。在此之前我们谁都没见过。”

“那么,怎么会有这次拜访的呢?”

“我公公写信给戴维,他着重强调了他的年纪,说他希望今年的圣诞节所有的孩子都可以陪在他身边。”

“而你丈夫就答应了这个请求?”

希尔达说:“他接受这个请求,恐怕都是由我促成的——我误解了形势。”

波洛插话说:“你可以解释得更清楚一点儿吗,夫人?我认为你告诉我们的事可能会很有价值。”

她马上转向他,她说:“那时候我从未见过我公公,我不知道他真实的动机是什么,我猜想他又老又孤独,所以真的想和他所有的孩子们和好。”

“而在你看来,他真实的动机是什么呢,夫人?”

希尔达迟疑了一会儿。接着她慢吞吞地说:“我不怀疑——毫不怀疑——我公公不是想促进和解而是想挑起争斗。”

“以什么方式呢?”

希尔达低声说:“他——以暴露人们最恶劣的本能——为乐。我该怎么说呢——他喜欢恶作剧已经到了极其过分的地步,他希望能让每一个家庭成员都彼此不和。”

约翰逊严肃地说:“他成功了吗?”

“噢,是的,”希尔达?李说,“他成功了。”

波洛说:“夫人,我们已经知道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我想,那可以说是相当激烈的一幕。”

她点了点头。

“你能为我们描述一下吗——尽可能的真实,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考虑了一会儿。

“当我们进去的时候我公公正在打电话。”

“你知道是给他的律师打的吗?”

“对,他建议——好像是查尔顿先生——我不太记得他的名字了——应该来一下,因为我公公想立一个新遗嘱,他说他的旧遗嘱已经过时了。”

波洛说:“仔细想想,夫人。在你看来,你公公是有意让你们都能听到这个电话,还是你们只是碰巧无意中听到?”

希尔达?李说:“我几乎可以肯定他是有意让我们听见。”

“目的就是要在你们之间引起怀疑和猜忌?”

“是的。”

“那么,实际上,他可能根本不打算要改动他的遗嘱?”

她对此持有异议:“不,我认为那一点是确有其事的,他可能是想要立一个新遗嘱——可他乐于强调这件事。”

“夫人,”波洛说,“你知道,我的身份是非官方的,所以我的问题可能不是那些英国的执法官员会问的。我很想知道是什么使你认为会产生一个新的遗嘱,我希望你凭直觉而不是理智来回答,我要的只是一种想法。lesfemmes(法语:这些女人们。),dieumerci(法语:感谢上帝。),对一件事她们总是很快就有自己的想法。

希尔达微微笑了一下。

“我不介意告诉你们我是怎么想的。我丈夫的姐姐詹妮弗嫁给了一个西班牙人——胡安?埃斯特拉瓦多斯。她的女儿,皮拉尔刚刚到这儿来,她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而且她当然也是这个家里惟一的第三代。李先生很高兴和她在一起。他对她宠爱到了极点。在我看来,他想在他的新遗嘱里给她留一笔数目可观的钱。在那个旧遗嘱里他可能只给了她一笔小数目,甚至可能一点儿都没有。”

“你认识你的大姑子吗?”

“不,我从没见过她。她的西班牙丈夫死得很惨,我想,他在婚后不久就死了,詹妮弗自己一年前死了,皮拉尔成了一个孤儿。正因为这个原因,李先生才把她接到英国来和他一起住。”

“而家里的其他成员,他们欢迎皮拉尔吗?”

希尔达平静地说:“我想他们都喜欢她,家里有一个朗气蓬勃的年轻人是件很令人愉快的事情。”

“而她呢,看上去喜欢住在这儿吗?”

希尔达慢悠悠地说:“我不知道,这里对于一个在南部——我是指西班牙——长大的女孩来说,一定是个又冷又古怪的地方。”

约翰逊说:“目前生活在西班牙也不会太愉快的。嗯,李夫人,我们想听你讲一下今天下午的那场谈话。”

波洛嘟囔道:“很抱歉,我跑题了。”

希尔达?李说:“我公公打完电话之后,转过头看着我们笑,他说我们看起来全都灰溜溜的。接着他说他累了,今天会早早休息,晚上所有人都不要上来看他了,他说他想为圣诞节保持一个良好的状态。就是这一类的话。”

“然后一”她皱起了眉头努力回忆着,“我想他说了些关于欢度圣诞节需要一个大家庭什么的话。接着他就谈到了钱,他说这个家以后需要更多的开支来维持。他告诉乔治和马格达伦他们必须要节省,说她应该自己做衣服,恐怕这是个老掉牙的观点,我不奇怪这会惹恼了她。他说他自己的妻子针线活做得很好。”

波洛温和地说:“他就说了这些吗?”

希尔达脸红了。

“他稍稍提及了她的头脑。我丈夫很爱他母亲,而这使他非常难过。就在这时,李先生突然冲着我们大家吼了起来,他激动到了极点。当然,我能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波洛打断了她的话,温和地说:“他是怎么想的?”

她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

“当然,他很失望,”她说,“家里没有一个孙子辈的——没有男孩,我是说——没有姓李的来继承。我看得出他肯定很长时间以来一直为此苦恼,而突然间他再也忍耐不住了,因此就把怒气发泄到他儿子们的身上一一说他们是一群感伤的老女人——这一类的话。当时我很替他难过,因为我能体会到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怎样的伤害。”

“后来呢?”

“后来,”希尔达慢吞吞地说,“我们就都走了。”

“那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他?”

她点点头。

“案发的时候你在哪儿?”

“我和我丈夫一起在音乐室里,他正在给我弹琴。”

“后来呢?”

“我们听见楼上桌椅倒地的声音。还有瓷器被打破——一场可怕的搏斗。而接着就是他的喉咙被割开时所发出的恐怖的尖叫……”

波洛说:“它是一声非常可怕的尖叫吗?它是,”他顿了一下———“像一个地狱里的灵魂吗?”

希尔达?李说:“比那更糟!”

“你什么意思,夫人?”

“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人……那叫声是非人的,像野兽一样……”

波洛严肃地说:“那么——这就是你对他的评价,夫人?”

她在一阵突如其来的悲痛中举起了一只手,她的眼睛垂了下来,注视着脚下的地板。

14皮拉尔带着一种警惕走进了房间,活像一只预感到陷阱的动物。她的眼睛转来转去,看上去不怎么害怕,倒是一副疑心重重的样子。

约翰逊上校站起来给她拿了把椅子,然后他说:“我想,你懂英语,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皮拉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说:‘‘当然了,我母亲是英国人,我实际上是很英国化的。”

当约翰逊上校的目光落在她乌黑发亮的头发、那骄傲的黑眼睛以及那弯弯的红唇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浮现在他的嘴边。很英国化!这种形容用在皮拉尔?埃斯特拉瓦多斯身上真是太不合适了。他说:“李先生是你的外祖父,他把你从西班牙接来。你几天:之前刚到这儿,对吗?”皮拉尔点点头。“对,在逃出西班牙的时候我有——噢!好多的冒险——有一次天上掉下来一颗炸弹,司机被炸死了——脑袋都不见了,全是血,而我又不会开车,所以我不得不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我从来没这么走过,我的脚酸痛极了。”约翰逊上校笑了,他说:“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到了这儿。你母亲经常对你说起你外公的事吗?”

皮拉尔快乐地点点头。

“噢,是的,她说他是一个老恶魔。”

赫尔克里?波洛也笑了,他说:“当你到了这儿之后,你自己怎么看,小姐?”

皮拉尔说:“他当然已经很老很老了,他不得不坐在一把椅子里——而且他的脸全都干瘪了,可我还是一样喜欢他。我想当他还是个年轻人的时候,他一定是非常英俊的——非常帅,像你一样。”皮拉尔对萨格登警监说。她的目光里带着天真的快乐停留在他英俊的脸上,而他的脸这时已经因为这个夸奖而红得发紫了。

约翰逊上校忍住了笑,他还很少看到过这位不苟言笑的警监如此失态的样子。

“当然啦,”皮拉尔接着惋惜地说,“他不可能像你有那么魁梧的身材。”

赫尔克里?波洛叹了口气。

“那么,你喜欢大个子的男人,小姐?”他问道。

皮拉尔表示同意。

“噢,对。我喜欢的男人要很高,很魁梧,还有肩膀很宽,非常非常强壮。”

约翰逊上校严肃地说:“你到这儿以后经常和你外祖父在一起吗?”

皮拉尔说:“噢,是的。我常去陪他坐着。他告诉我一些事——说他曾是一个很恶毒的男人,还有所有他在南非干的事。”

“他告诉过你在他房间里的保险箱里有钻石吗?”

“是的,他把它们拿给我看过,可它们不像钻石——它们就像鹅卵石——很丑——真的。是很丑的。”

萨格登普监简短地说:“那他给你看过,是吗?”

“对。”

“他没有给你几颗?”

皮拉尔摇摇头。

“不,他没有。我想也许有一天他会的——如果我对他很好而且经常去陪他坐着.因为老先生们都很喜欢年轻女孩。”

约翰逊上校说:“你知道那些钻石被偷了吗?”

皮拉尔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被偷了?”

“对,你知道可能会是谁拿的吗?”

皮拉尔点点头。

“噢,是的。”她说,。一定是霍伯里。”

“霍伯里?你是说那个男看护?”

“对。”

“你为什么这么想呢?”

“因为他长着一张贼脸:他的眼睛像这样,骨碌碌地转来转去。他走路很轻,又在门外偷听,他像一只猫,而所有的猫都是小偷。”

“哦,”约翰逊上校说,“我们先把这件事放在一边。我知道今天下午一家人都在你外祖父的房间里,而且说了一些——呃——气话。”

皮拉尔笑着点点头。

“对,”她说,“非常好玩。外祖父把他们气成那样!”

“噢,你喜欢这样,是吗?”

“对,我喜欢看人们发脾气,我非常喜欢。可是在英国,他们不像西班牙那儿的人那么容易生气,在西班牙他们会掏出刀子,又叫又骂。在英国他们就不会怎么样,只是脸涨得红红的,嘴巴闭得紧紧的。”

“你记得他们说了些什么吗?”

皮拉尔看起来很犹豫。

“我说不好,外祖父说他们都不怎么样——他们都没孩子。他说我比他们哪一个都强,他喜欢我,特别喜欢。”

“他说了什么关于钱或是遗嘱的事吗?”

“遗嘱——不,我不这样认为。我不记得了。”

“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都走了——除了希尔达——那个胖的,戴维的妻子,她留在后面。”

“噢,是吗?”

“对。戴维看起来特别可笑,他浑身都在哆嗦,噢!那么惨白。他看上去好像要生病似的。”

“而后来呢?”

“后来我去找斯蒂芬,我们跟着留声机跳舞。”

“斯蒂芬?法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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