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东落湖洲西门外边有座仙山，山上有处阁子，唤作春阳阁。

这阁造得画栋飞云，珠帘卷雨，十分壮丽。

西面看，城中人户烟雨万家；东面看，海上波涛峥嵘千里。南边唯独大道通行，车马来往，欣欣向荣；北边则是连绵群山相环绕，峰嶂云烟，变幻莫测。

所以常有公子王孙在此宴客。

元亨二十三年，襄新王在春阳阁设宴，宴请堤北王。

阁楼上终日凤鹊高歌，阁楼下来来往往无数行人，落雁盘旋，山岭枫红。

两个穿着白净马挂的仆从并在山脚同行，捧着两盒子沉甸甸的糕点，要送到阁子那去。

“好你个泼皮无赖秦伢，你手里头这些东西是给王公贵族享用的，让你这猪獾糟蹋了！”

老默咋也想不到，这小子才刚送到山脚，就把手里头糕点拆开自己啃起来了！

“快，快吐出来！”老默心急，浑身冒冷汗，“记住，不要说是我引你进来的，到阁子之后直接跪下，我尽量为你争取个全尸回来，不枉费你那爹养你的那些年。”

秦伢看身边这人如此慌张，哼哧一笑，又把手里头吃剩的糕点放了回去。

这少年面色泛黄，棱角却是分明，眉若宝剑出锋，眼似当空皓月，谈不上仙风道骨那般出尘，倒是接了点地气。

他没多少在意这事，又是连着从糕点盒子里头取出不少奇珍，囫囵吞枣般咽下去。

“先不提这些，老默，你同我谈谈这回来的宴客。”

唤作老默的中年恍惚：“谁？”

“堤北王周荆啊！”

听到堤北王三字，老默打了个寒颤，又听到周荆二字，老默更是心慌，身上浮出一层冷汗。

“哎呦，你怎么尽谈些要命的事，不可直呼那位大王姓名！”

这回，老默暗暗打定主意，不论如何，也不能带这小子上去。

吃了给那些王公贵族准备的糕点，此时的秦伢，在老默眼里已经是将死的人了，这小子不要脑袋，他还想要。

“老默。”

“老默？”

连连叫喊老默三四次，这老家伙都没反应，秦伢知晓意思了。

只见秦伢咬咬牙，从袋子里头拿出一件袖珍样的小玩意儿，拇指大小，散着光泽，硬生生塞到老默手里。

袖珍模样的小玩意，四四方方，上头圆润光滑，每一个面都篆刻百鸟朝凤。

“骰子？我要这玩意干嘛。”老默定睛看了看，连连摆手，把东西递回去。

“再仔细看看，这玉......”

这东西的来历老默心里自然清楚，打这小子拿出来的时候，他就看明白了。

自古盐商出大贾，有钱的总归还是这些做生意的，而落湖州最有钱的，还得数得上秦伢他老爹秦化靖。

秦伢打小就被宠的不成样，这骰子就是抓周时候做的，得了这玉，回头再拿给他老爹看看，得来的钱可比这骰子本身值钱。

老默不说话，眼珠子轱辘打转，忙着收进袋子里，望了望周围低声道：“出口入耳，你且贴过来听，莫要被人发觉。”

听到这句话，秦伢露出一丝苦涩，属实心疼自己这宝贝。

顿了顿，这才把耳朵凑上去。

“这位堤北王周荆，实属人中龙凤，那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和他那近期羽化登仙的老师，仅仅两个人，白手起家建立了偌大的堤北王朝......”

一番交谈下来，秦伢多多少少有些震惊，同时心里暗暗算计。

不过一会儿，跟在老默身后，踏过山脚，沿着山脚修缮的道路朝上，却看见几座偌大的房子立在山腰上。

山上本就独独一阁子，这些房屋是新建的。

自房屋那头，远远传来丝竹弹奏的声响，悠扬绕云间，飞云尽散，忽然间，一道金光居然自云间缝隙，直直照射到山腰的屋子上。

恰似有仙居之感。

再仔细看，这天空云层好似有一条祥龙匍匐，龙首衔在山腰屋上，盘叠曲折，龙尾恰好浮在春阳阁上空。

如此异像，不禁惹人赞叹。

秦伢痴痴望着山腰那片屋子，又抬头望到匍匐祥龙，再低头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闷，这便是天子的威严！

阁子上，有人目光灼灼，摇头仰望天空异像，如此许久后，只听得到一声长叹。

“祥龙现，天子出，没争议了。”

随后，那人挥手，从阁子角落爬上来个少年，那少年颤颤巍巍，手中举着赤色托盘。

“伺候大王更衣！”

不知何处传来太监叫声，忽然阁子外飞来一只鹦鹉。

那鹦鹉长相甚是奇特，尾巴上垂出三根金色孔雀似的羽毛，一派祥瑞模样。

鹦鹉又重复了一句：“伺候大王更衣！”

紧接着，从阴暗处出现一位少年，少年眼睛处缠着绷带，这人眼睛看不到了，行走却丝毫无阻，只见他耳朵微动，接过那赤色托盘。

原先托着的少年拿起托盘上的衣服，不消多久，那人穿上凤鹊吞龙袍，继续仰视天空那条盘曲祥龙。

同样望见天空盘曲巨龙，秦伢咽了口口水，呼吸突然急促上来，离那堤北王居所愈近，他愈觉得口干舌燥。

没过多久，山路便通到那片屋子旁边，本该继续朝着上头走，秦伢驻足停下来。

“你小子疯啦！溜须拍马的事放一放，官场上有的是你表现的机会！”老默多行了几步，这才发觉秦伢不大对劲。

见秦伢没反应，老默忙着压低声音：“伴君如伴虎！”

“老默，你先上去吧，我想去看看那位堤北王。”

正说着，秦伢迈步走近那一排屋子。

“哎呦！”眼看着拉不住，老默急忙道：“小子你记住了，不是我带你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