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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毒枭戕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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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思烦乱地一面端起碗,一面匆匆喝了一口粥,谁知粥是刚刚出锅,太热了些,又带着怒气忘了吹拂,骤然之间竟被狠狠地烫了嘴舌,直气得一把将碗狠狠的摔在地上,跌得粉碎!

紫蕊吓了一跳,一面使眼色令下人收拾,一面将热脸巾默默递到宇文护手中。

宇文护脸色铁青,一面挥手令紫蕊下去,一面气呼呼地命左右即刻召侯伏侯龙恩兄弟二人,并命司录尹公正和膳部下大夫李安进府议事!

此四人皆是他无话不谈的腹心或是儿女亲家。

此事决不能再与贺兰祥、于谨、尉迟纲等人计议了。他们皆是陛下的儿女亲家,他们的未来的儿媳妇,正是皇后所生的女儿。只怕话未出口,便会遭到他们嫌疑,反说自己气量太狭小,跟一个女人家计较。

然而,他太清楚了:天下很多事情,往往就是在女人那里翻的船!

四人闻听宇文护之言,皆以为太师所患有理。

李安道:“太师,独孤金罗原本罪人之后,因太师之恩,才得有母仪天下之贵,她不仅不知感谢太师扶立大恩,反而恩将仇报!如此心胸狭隘之人,哪里配为一国之母?太师不必烦恼,此事可以督促陛下下诏废后,另外聘定册立家世清白、性情娴淑的功勋之女为后!”

尹公正沉吟道:“废后之计恐怕不大容易。我观陛下与独孤皇后两情相悦,若皇后没有触犯后宫禁律的证据,陛下也不会轻易答应废后,就算朝中百官面前,也总得有个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行。”

侯伏侯龙恩道,“太师,属下以为,不如先为陛下多选天下美女入宫,只要独孤皇后不得专宠于陛下,自然平安无事。只有陛下有了新宠,废不废后,处境也不过又一个长门宫的陈阿娇罢了。”

宇文护觉得这倒是个法子。

于是便命内史上表,言说泱泱帝宫,六院虚设,内外唯四夫人而已。为使国祚繁延,龙嗣茂盛,故请陛下诏敕普选天下良家女子充实后宫,并请选聘二品以上功臣之女充实嫔妃之位。

孰知,凡事都肯听从宇文护的明帝,在诏敕普选天下美女之事上,竟是一反常态的反驳:“诸公自拥立朕入篡大位以来,朕声德未建,寸功未成。非朕喜好简约,皆因忧顾大周初兴,黎民不富,军资匮乏。九州未一,四方犹梗,朕愿与诸公齐心协力,强国固本。以故,岂敢先饱一己之私欲而使天下生怨,神鬼共愤?诸公美意,朕虽心领,却不敢依从。”

于谨、尉迟纲见陛下反对充实后宫,原也不知内情,倒纷纷赞扬明帝起来。

宇文护清知陛下与独孤皇后情义笃密,见此计行不通时,越发心神不安了:与自己有着杀父之仇、又被陛下如此专宠的独孤金罗,每天在陛下枕头旁煸风点火,自己岂能活得踏实?

不是他一定要与一个女人过不去,自打他辅政以来,想要谋除自己性命的人实在是前赴后继。无论是废帝宇文觉,还是宇文觉的左右腹心,及至朝中开国大臣赵贵,李远,独孤信等,竟是几番预谋又几番被自己平定!

不是自己防范的紧,恐怕性命早已休矣!

当今陛下的皇后独孤金罗这般记恨自己,一定要替父报仇的话,他宇文护岂有未来?

他岂敢掉以轻心?

这年的天象实在是奇怪:从去年十月到今年二月末结束,竟然没有下一场雨雪。而到了三月上旬的一天,突然之间天降大雪,铺天盖地,整整三天三夜,帝京长安内外竟是平地三尺,沟满渠平。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虽说转晴了,然而,一时间雪化冰销,长安城大大街小巷夜间冰滑难行,白日泥泞满地。行人车马竟是步履维艰。

帝宫里,除了常值官每日在宫中处理积案和紧急军报之外,因百官车马着实难行,朝廷便发诏放了几天的朝。

不知何故,这几天夜里,伽罗一连做了好几个相同的奇梦:大姐披了件长而曳地的黑衣,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见了伽罗,竟然毫不理会地径直而去。

伽罗从梦中惊醒后,躺在那里呆呆地胡想:这个梦大非寻常,究竟有什么意思呢?

于是,一直想着进宫看看。只是望着泥雪满地,清知路不好走,又怕弄污了朝服,再说,也没有什么进宫的理由,故而犹豫了两天没有进宫。

她哪里料得到:原来,这个异梦,竟然预兆着一桩突如其来的奇祸——

大周皇后独孤金罗突然病了。

这场病来得既突然,又莫名其妙。

起初,皇后只是觉得自己心内发热发渴,不停的喝水,喝冰凉的冷水,接着便开始呕吐腹泻起来。

几个太医轮番诊脉问切,用了药,折腾了好几天,不仅不见病势减缓,反倒一天天加重了。

明帝连着几天放朝,白天黑夜的守在皇后的病榻前。眼见皇后病势一天天加重,一张英俊儒雅的脸也是憔悴不堪的,性情也显得急躁起来,几番欲下令处罚太医的医治无力。

太医惊惶相顾,却手足无措……

独孤金罗原不想惊动伽罗的,病到此时,心下已经预感到事情不妙,这才让明帝急召伽罗入宫。

独孤伽罗正和婆母两人商议小姑五妹的婚聘之事时,突见大姐宫中的贴身侍卫何泉匆匆来到府中。

一望见何泉的脸,伽罗即刻便猜到宫里有了什么事!

伽罗急忙命人沏茶上点,谁知,何泉根本顾不上吃茶也顾不上落座,一面口传陛下和皇后圣诏,一面就催伽罗当下就更衣,随他一起进宫觐见。

伽罗闻言吃了一惊,一面更衣,一面问何泉,“娘娘,她还好吗?”

何泉垂着眼睛说:“奴才回夫人的话,娘娘只是想夫人了。”

伽罗却是不信:若无大事,姐姐不会命何泉亲自来到府上,又立等着自己进宫。

“娘娘是不是病了?”伽罗盯着何泉的脸继续问。

何泉犹豫了一下:“娘娘,娘娘的身子骨儿,是,是有些不大好。”

伽罗突然联想到自己做的那个异梦,一时间,手脚都软了!

此时车马已经备好,伽罗也已更上了二品命妇的羽绣鞠衣,戴好了八钿金饰,因方寸俱乱,在系结水苍玉佩丝带时,手抖得竟连钩带都捏不住了……

待伽罗匆匆来到后宫姐姐的寝殿那时,一眼便望见躺在病榻上已瘦得不成样子的大姐了!

伽罗一看见大姐成了这样子,顿时魂飞魄散!

天啊!前后统共不过十来天的时间,姐姐怎么一下子就成了这样子?一张脸儿黄如蜜腊,两只眼窝深陷吓人,说一句话竟要喘上好几口大气。

伽罗握着姐姐的手,大姐的两只手冰凉得吓人,伽罗一时心痛如绞,强忍悲咽问:“大姐,你这,这是哪里不舒服了?”

大姐勉强露出一丝笑来,“伽罗……你来了,姐姐,好想你。其实,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般劝说着伽罗,自己一把握住伽罗的手,再也禁不住哽咽起来。伽罗突然听到了小安煦的哭声,寻声望去,只见两个宫人在那边哄着小安煦,因怕她扰了皇后姐妹俩的说话,不敢让她到近前来。

见安煦一直哭闹,伽罗急忙跑过去,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仍旧来到姐姐床前。

小安煦许是感觉到了什么,上前拉着母后的手,不停地哽咽着。

大姐望着小安煦,越发流泪不止了:“伽罗,只怕,姐姐,天命不久了。以后……你,你要常,常进宫来,看看,小安煦……可怜她,两岁的孩子,就,就怕,没,没了娘亲……”

伽罗直觉得肝肠寸断!她一手紧抱着小安煦,一手拉着大姐的手,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忽然,伽罗一面强忍悲楚劝着大姐,却听到背后似有人在抽咽。

转脸去看时,原来,大姐夫带着他的四弟宇文邕、五弟宇文宪两个兄弟前来探望皇后。

走进屋来,因见大嫂正与胞妹伽罗说话,不便上前打扰,便伫立在幔帷后等候。谁知竟听到了大嫂与胞妹的一番令人心碎的话别,一时间,两人皆禁不住悲咽起来……

明敬皇后盛大而隆重的葬仪结束了。

年仅二十四岁、美丽绝伦的大姐,荣华至尊的帝后生涯拢共不到半年,便流星一般永远消逝在无垠的浩茫苍穹里。

潇潇细雨、瑟瑟冷风中,素服丧冠的大臣和命妇们相继离去了。

陵园墙外响起一阵又一阵辚辚的车轮之声。

伽罗兀自于凄风冷雨中,一动不动的跪在大姐那巨大的坟墓前……

大姐她究竟得的什么病?为什么连御医的说法都不一?

伽罗曾在大姐大殓停柩期间询问过大姐。

大姐夫神情沉默、始终未作一语。

大姐夫一定知道些什么!

伽罗越发疑骇了!

这是自父亲去后,伽罗再次历经失去亲人的打击。

大姐之死,令她再一次陷入了对灾难的恐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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