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之信走到他的面前，替他整了整衣领，轻轻地拍了一下他肩膀，说道：“洋子，刚才我说让他们滚蛋。”唐之信故意一字一句地把语速圧得很低.....很慢....很沉。
沉得让于浩洋喘不过气来。
于浩洋不敢再说什么，便灰溜溜地下楼去了。
唐之信转身又回到了位子上，和杨朔、王东阳继续讨论刚才的话题。
“贷了多少？”
“抵押了购物中心才贷了五个亿。现在斯明哲那混蛋又反悔了，这五亿是泡汤了。目前集团能动用的资金也只有供应商那两个亿的浮存金了。这点钱给供应商都不够，这个时候要再给了斯明哲，我这可就真成了空壳公司了。供应商要是因为再闹起来，事儿就大了。”唐之信接着又说道：“不过，我可以回去跟梦蕾商量下，这些年还存了一些钱，钱都归她管，应该有两个亿左右吧。”
“威名赫赫的唐总，也是一个“妻管严”啊。”王东阳开了个玩笑，想使气氛轻松一点儿。
“咱老爷们只管挣钱，不管花钱。哈哈。”唐之信打趣地回应道。
杨朔则一脸严肃地望着唐之信，思考了一会，问道：“现在资金缺口是多少？”
“供应商欠款全部结清需要十二亿左右，银行贷款是八亿，现在的资金缺口二十个亿。”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资金缺口，王东阳立时就愣了，他原先以为唐之信的资金缺口十个亿也就了不起了。
一个看似强大的云鼎集团，难道一直是唐之信在苦苦支撑着，看似光鲜的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苦衷和无奈？而此次在这资本的围追堵截下，显得这么不堪一击，正好暴露了他这经营模式的软肋。现在看来，这类金融模式也是一把双刃剑啊，经营正常时，它有利于企业的成长；经营遇到不可预料的危险时，它就会反过来砍向自己。这种类金融模式下的企业负债率和企业成长之间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微妙，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是满盘皆输啊。
王东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说道：“我可以给你小子一个亿，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当了。”
“东阳，这不合适。”唐之信认真地望着王东阳，因为他知道他这些年攒这些钱有多不容易。律师行的利润没有旁人想象的那么高，像之前参与杨朔提供的并购案类的大业务，几年也未必能碰上一个。王东阳能够积攒够一个亿，和之前参与杨朔的并购案有直接关系。如果今天他把这个一个亿拿出来了，再想攒够这么多钱，那要再等到何年何月？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他这样的帮助。
“别扯淡，一会儿让财务给你打过来。”王东阳假装生气地回应道。
杨朔望着王东阳和唐之信，开口说话了：“之信，我也不瞒你了，现在你企业的风险指数太高，没办法给你投入资金。同学之谊是同学之谊永远不会变，投资是投资，也永远不会变。两者不能混为一坛。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陈朔开口说道。
“嗯，我理解.....理解.....”唐之信的眼光黯淡下来，转而呆呆地望着窗外。
王东阳也没想到杨朔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本来稍微轻松的心，又瞬间绷紧了。他直勾勾地望着杨朔，见杨朔只是冷冷地望着窗外。
唉，资本无情啊，
看来这同学之谊和利益相比，简直就是个狗屁。
王东阳暗暗地想道。
但王东阳也没理由当面反驳杨朔的观点。从投资的角度上看，他说得并没有错，投资有严格的纪律，只评估投资成本和预期收益，感情用事、义气用事是大忌。再者，现在的资本机构一般都是规范化的合伙类企业，南国资本也不例外，资金也不是唐天鹏和杨朔两个人的，就算是他俩的，他俩也不会傻到用这么大量的资金投一个明知道只砸钱无收益的项目。
只是，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显得多不合时宜，这让对他满是希望的唐之信如何自处？如何消化前后这么大的落差所带来的的失落？
房间里的气氛又瞬间沉闷起来，杨朔和唐之信呆呆地看着窗外，王东阳实在感觉无趣，就百般无聊地划拉着手机上的新闻。
“我现在只能给你十五亿。”杨朔望着窗外拥挤的中心大道，慢慢地说道。
“十五亿？”唐之信用疑惑的眼光望着杨朔。
“对，十五亿。你没听错。”杨朔转过头，用长辈式慈祥的眼光回望着唐之信。
这让王东阳又一次纳闷儿了，这杨朔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刚才还说不能投资，怎么这会又说给钱十五个亿。这十五个亿再加上之前七凑八凑的五个亿，正好补上资金缺口。这家伙怎么像变色龙一样，一会儿一个样，弄得他和唐之信的情绪像过山车一样此起彼伏。
“你刚才不是说不投资吗？”唐之信不解道。
“没错，是不投资。”
“那你这是？”
“先说啊，这钱可不是白给你的，需要你抵押东西。”杨朔又故弄玄虚道。
唐之信是又惊又喜，刚才的绝望被此刻突然到来的十五亿资金一扫而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大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直说吧。”
“云鼎大厦。”
“云鼎大厦？”
“把云鼎大厦卖给我们。”
“南国资本吗？”唐之信的声音里瞬间又多了一些失望。
“不是南国资本。”
“那是？”
“是老师和我，还有你的同学们。”杨朔突然大声地哈哈大笑起来。
“不带这么开玩笑的啊。”唐之信有点生气，正色说道。
“我说你小子面子不小啊，就你这一个破事儿，让老师掏光了背着师母私藏多年的小金库，足足有三个亿，让我掏光了这两年辛苦存下来的两亿，还让整个商超班的人都动员起来了，七凑八凑的给你凑够了十五个亿。弄了半天，我们这些人好不容易攒的钱，都是给你小子准备的啊。哈哈！”杨朔假装“嗔怪”道。
原来，刚才资金实际上已经到账，杨朔只不过是把资金打给他之前，突发奇想，逗他俩玩玩，给他俩开个玩笑，没想到这俩“傻缺”还当真了，哈哈！
“老师？”
唐之信泪水瞬间盈满眼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除了老师，还有我，还有咱们班的同学们。你这小子.......我提前给你说下，咱们十年之期已到，这几天同学们纷纷开始和老师联系了。恰巧又有你这个事，老师就顺水推舟，号召大家来集资，帮你解决困难。眼下资金已经凑齐了，一会儿就给你打过来。等这个事过了，非得好好地宰你一顿，发泄一下我们“怒气”不可。哈哈。”
唐之信没有再说话......
眼睛依然呆呆地望着窗外，呆呆地望着，肩膀一耸一耸的，眼泪像不听话的孩子一样哗哗奔涌而出。
杨朔起身，轻轻扶住他颤抖的肩膀，没说一句话，只是轻轻地扶着......
王东阳抬起头，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用手指轻轻抹去眼角的泪，直直地望着天花板。他怕一不小心，自己的泪水也会唐之信的一样，如开闸的洪水，泛滥成灾。
在竞争中被红山资本打得步履蹒跚的唐之信，已经绝望到要卖掉所有，牺牲自己的地步，内心的煎熬可想而知。接连几天的经历，也让他对人性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他认识到了人性的丑恶，如不择手段的约翰和布兰诺、唯利是图的斯明哲、已经背叛自己的于浩洋、被腐蚀掉的店长、见风使舵的供应商，他们都像一根根钢针一样刺得他体无完肤。
商业世界，是丑恶的，这种丑恶挑衅了自他记事以来所有奉为神明的道德伦理、人生准则。
他甚至怀疑，之前自己信奉的道义、仁义、仗义，到底值不值得？这些奉为神明的东西，到底是真还是假？如果守着道义、仁义和仗义的人，注定要被驱逐、去流浪，那这些道义、仁义和仗义还有什么意义。
商海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横断商海的又是一群天天调戏道德伦理和人生准则的小人。未来还有什么希望？
这是他极度的愤怒、焦虑、痛苦中思考出的结果，这是他对人性的怀疑。
而此时的老师、杨朔和同学们的这一善举，几乎毁灭性地推翻了他之前思考的结果。这些十年之前共同学习过，而不曾怎么交集过的老师和同学们，竟然在他危难之际，共同伸出援手。集百人之力，共同守护十年之约，共同守护十年隔空之谊。
这不得不让他对南国资本、南国商学院又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南国不是国，是老师的梦想，是老师和同学们集体闪现的人性之光辉......
南国如山，
南国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