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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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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太薄,一煮就破;或者太厚,煮成了浆糊里面也仍有生粉。任凭翩翩如何使出全身力气,试了又试,却徒劳无功。

她与橘衣面面相觑,泄气地跌坐在灶台前。

「怎么办?」翩翩问。

「快到用晚膳的时间了,不能再重做了……」橘衣叹了一口气,「不如,就这样端上桌吧,反正这是-的一片心意,表哥肯定会感动的,何况,里面的馅还是满好吃的。」

「就这样端过去?」翩翩羞怯地缩着身子,「好丑哦,一看就没有食欲。」

「那么-希望今天的工夫都白费?」

「当然……不希望啦。」

这是她亲手为他做的第一道食物,怎么会舍得白白浪费?就算再丑,再难吃,也要让他瞧一瞧再说。或许,他真的会被感动,从此与她结束冷战,恢复对她的宠溺……

一想到这种可能,翩翩就热血沸腾,顾不得再思考那么多,找了精美瓷碗,将那烂烂的汤圆装了进去,心怀忐忑地端进厅堂。

因为正值元宵佳节,所以「一家人」得同桌吃饭。苏姬自然也在,坐在玄熠的右侧,似乎也特意准备了些吃食,命丫鬟捧着,等待翩翩的到来。

「-去哪儿了?」玄熠似乎对翩翩的迟到很不满,神情不悦地道:「让大家都等-一个人!」

「驸马爷,不要这么凶嘛,」橘衣抢先一步道:「公主迟到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他眉一挑。

「等一会你就知道了。」橘衣笑答,「我保证,到时候你非但不会生气,反而还会感动得不得了。」

「死丫头,少多嘴!」翩翩拉了拉橘衣的袖子低语,示意她退到一旁。

「好了,什么都别说了,先用晚膳吧。」玄熠狐疑地看了看她俩,没有追问,只吩咐下人上菜。

「启禀王爷,」苏姬却忽然起身一拜,「今日是元宵佳节,妾身为王爷和公主准备了一些吃食。」

「哦?」玄熠转向她,露出淡淡微笑,「是什么?」

「是汤圆。」苏姬一挥手,身边的丫鬟立刻捧上盘子。盘中装有玉碗,掀开那倒扣的盖儿,玲珑的汤圆便飘浮在糖水之上。

汤圆?翩翩瞪大了眼睛。

怎么这么巧,苏姬也做了汤圆?而且,看那汤圆透明美丽的模样,味道肯定比自己的好上不知多少倍!

「公主似乎也准备了一些吃食吧?」苏姬忽然问她,「不知是什么?」

惨了,这会儿把自己那些丑丑的汤圆端出来,岂不是丢脸吗?但她刚才端盘子进来的时候,大家都看见了,这会儿也不好隐瞒。

「也……」她低头支吾道,「也是汤圆。」

「哦?」苏姬盈盈笑,「是宫里送来的汤圆吧?一定很好吃,不如今晚就吃公主准备的吧,我做的那些可以留到明天。」

「不是宫里送来的!」橘衣替她解围,「是公主亲手做的,做了一整天呢!」

「是-亲手做的?」玄熠惊愕地开口。

他已多日不跟她主动说话了,好不容易刚才跟她说了一句,竟是凶巴巴的指责……但她能感受到,他惊愕的口吻中带着一丝温柔,目光也专注地投向她,彷佛,又让她找到了昔日相处时的感觉。

「端过来,让我瞧瞧。」他忽然道,那语气似命令一般,不容她隐藏逃避。

翩翩只得勉为其难地,把汤圆展示在他面前。

她的一颗心忽上忽下,只盼着他能念在她辛苦了一天的份上,忽视汤圆的丑陋,看到她的一片痴心。然而很快的,她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只见,他沉默良久,蹙了蹙眉道:「这样的东西叫人怎么吃?」

五雷轰顶一般,霎时,她全身都僵了。

的确,这样的东西丑陋得让人没有食欲,但她以为,他会体谅她第一次下厨,就算不吃,也会勉励两句。

可现在,他连一句安慰的话也不肯说,存心让她颜面扫地……在苏姬面前,颜面扫地。

「驸马爷,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打抱不平的橘衣跳了出来,「这是公主的一片好意,你即使不喜欢,也不该说这样伤人的话呀!」

「王爷说得没错。」翩翩强忍住泪水,屏退橘衣,「换了是我,也不想吃这样的东西……不过,既然做了,也不要浪费……我自己把它吃光好了。」

他嫌弃它,那就让他跟苏姬去吃美味玉食吧,就让她自己咽下自己种的恶果--咎由自取的恶果。

低着头,她没有再跟任何人说话,一口一口地吃下那碗里的汤圆。

这汤圆其实味道不差,模样其实也满笨拙可爱的……为什么,这世上没有人喜欢它?

她狼吞虎咽地吃着,食物却堵在喉中,久久也咽不下去,即使喝下一大杯酒,也咽不下去……

今夜没有月色,下了一阵子小雪,又下了一会儿雨,路上结着一层薄冰。

晚宴散了,翩翩穿上防滑的木履,由橘衣搀着,往自己的院中走。

「公主,路面太滑,您要小心呀!」侍卫担心地道。

「没关系的,反正也没有几步路。」她涩涩一笑。

话虽如此,但她却突然感到脚下无力,因为,她一侧眸,看到了玄熠的身影。

他正往另一个院落去--正亲手搀着苏姬。

同样是他的妻,他怎么可以如此偏心,一心一意护着另一个,却对她不闻不问?

翩翩心尖酸涩,先前喝下的酒顿时涌上了喉间,让她晕晕沉沉的。

「公主小心--」

这瞬间,她自己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脚下便一滑,砰的一声巨响,她摔倒在路面上。

「公主,公主-没事吧?」橘衣连忙蹲下身子,查看她的足踝。

「没、没事……」大冷的天,她却疼得热汗直流,拚命咬着唇,小脸煞白。

眸子微-着,她不忘望着玄熠的方向--并非使用苦肉计,却很想看看,此刻他有什么反应。

但她却倒吸一口冷气,胸口升腾起一种叫做「绝望」的东西。

他没有奔过来抚慰她,只是稍稍转了转身,淡淡地朝这边看了一眼,冷静地对下人吩咐道:「叫个力气大一点的侍卫背公主回屋,再到宫里请个御医过来。」

然后……然后他竟然依旧牵着苏姬的手,头也不回地直往前走了。

这一刻,翩翩的心疼得几乎都麻木了,她的胃也疼,先前吃下的汤圆在腹中翻滚,黏黏的糯米一阵又一阵地撕扯着腹壁,让她再也忍不住,搂着橘衣哭了出来。

但哭也没用,他已经走远,听不见了……恐怕即使听见,也仍然不会回头。

说好了不介意的,那天他喝下那杯下了春药的酒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将来会讨厌她,只是她仍然怀着一份渺茫的希望--希望他能给自己一点点关怀。

「不哭啦、不哭啦!」橘衣拍着她的背,打抱不平地忿忿望着玄熠的背影,「公主,甭难过,我替-去教训那个小子。」

「不、不要……」她泣不成声地道。

「-这样做全是为了他,他却毫不知情,彷佛-害了他一样!」橘衣鼻子里哼哼的。

「答应我,不要告诉他……暂时不要。」她揪着她的衣。

「真拿-没办法。」橘衣敌不过她,只得暂时点头答应,心中却打定了另一个主意。

回到府中,已经是深夜,御医替翩翩包扎了伤处,伺候这个受伤的人睡下后,橘衣便披了厚厚的斗篷,往玄熠的书房去。

她知道,这两天玄熠一直睡在书房里,没碰翩翩,也并没有像他表面上那样亲近苏姬。

她推门而入,烛光顺着灌入的寒风摇晃了一下。

「翩翩,是-吗?」玄熠在书案边出神地想着心事,猛地看见一个披着大红斗篷的女子,产生了错觉。

他沙哑的声音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往日的温柔。

「表哥,是我。」橘衣回答。

「是-?」他脸上有明显的失望,但很努力地抑制住这种失望,笑了笑,「这么晚了,有事吗?」

「看来表哥依然是记挂公主的,我只是穿了一件她喜欢的斗篷,你就把我错认为她。」

「我……」玄熠嗫嚅着嘴唇,想辩解些什么,都怪是凄凉的夜色似乎特别容易逼出一个人真实的心情,他再无力掩饰什么。

「表哥不关心她的伤势吗?」

「她究竟怎么样了?」之前,她疼痛的表情他不是没有看到,只不过,一狠心,就离开了……他到现在还在责怪自己的狠心。

可没有办法,他无法跨越胸中的屏障,亲近她……

「表哥,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翩翩呢?因为你还在生气吗?气她骗了你、威逼你?」

他缓缓地摇头。

不,他不是生气,从小到大,他何曾对她生过气?

他只是疼心,只是失望。

对他而言,往昔纯净无瑕的翩翩就像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珍藏在他心灵的圣殿里,他不希望这朵玫瑰凋零枯萎,更不希望它变成有毒的罂粟。一想到她利用那样的手段对付自己,他就觉得痛楚,彷佛看着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开到了荼蘼,这一季,再无花了。

「她的脚扭了,御医说,可能有好几天不能行走呢!」橘衣慢慢靠近,「表哥,你不想去看看她吗?」

「我……我还有事要忙。」他支吾。

「忙?」她笑,「表哥,你的书案上空空的,真不知道你在忙什么。」

他一怔,低头之间才发现,原来这案上真的什么也没有--他一直坐着失神发呆,自从那日与她成亲后,每夜每夜都是如此。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橘衣吸了吸气,终于开口,「可是,她一直不让。」

「什么事?」

「关于你父母的死因,关于你想复仇的事,她早就知道了。」

「什么?!」玄熠惊愕地抬头。

「我知道的同时,她就知道了。」

「她……」他只觉得喉间哽阻,「-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之前我问-,-却说她毫不知情?」

「她不让我说,否则她的计划就难以实现了。」

「她的计划?」

「对呀,就是引诱你的计划,」她涩笑,「如果你知道了她早已知情,就会猜到她的用心,就不会上当了。」

「可……」他蹙眉不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引诱他、逼他娶她?这样使尽手段嫁给一个她父亲的仇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表哥,世人都说你聪明,可在这件事上,你为什么就这样傻呀!翩翩还怕你会猜到她的用心,她真是看错你了。」她叹气道,「她那样做,当然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一道电光划过他的眸子,他的身子颤抖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对呀,你以为南桓帝是一个废物吗?你可以谋反,他就不能平乱吗?你以为你真的胜券在握了?万一你失败了……翩翩是希望南桓帝能看在你是她丈夫的份上,让南桓帝对你网开一面呀!」

这话像一记重重的拳,骤然击中了他,让他颓然地倒在椅上。

她那样爱他,那样处处为着他,可他……他究竟回报了她什么?眼泪和伤痛吗?

他扬起掌,狠狠……狠狠地,打在自己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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