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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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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执意不肯医治脸上的伤,只带着那道丑陋的疤痕,每日遮着面纱。www.maxreader.net

其实,她本不想再待在宫里,但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得暂时寄居下来,过一天算一天,就像一只寄居在屋檐下的燕子。

伤好以后,平日她便读读书、绣绣花,乏味了就到御花园里走走,有时候,会远远地看到玄熠被一群人簇拥着,闪过绿丛的一角。

自从毁了容貌之后,他再也没有来景阳宫探望过她,彷佛把她遗忘了。所以,就算偶尔在御花园中窥见了他的身影,她也不敢上前与之相见。

不,她不敢怨恨他,她应该多谢他好心收留了自己,即使他永远永远地不再理

她了……

如意有时候会埋怨自己为什么这么不争气,为什么不独自出宫去,找一块无人开垦的净土,去过耕织牧农的宁静生活?

难道,她还对他存有一份不舍?留下来,只是为了多看他一眼?

她怀着这个疑问,日复一日地徘徊思索,却终究不敢确定答案。

这一天,她像往常一样,独自在日光下信步闲逛,忽然,看到一只风筝。

好久没有看到宫里有人放风筝了,记得,上一次还是她刚入宫的时候,陈妃差人放的。

而此刻的这一只风筝,让她想起陈妃来。

不知那个失去孩子的可怜女人这会儿境况如何?

她一边望着天上的风筝,一边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延庆殿的门口。

台阶下,花坛边,有两个女子。一个坐在石凳上绣着花样,另一个披头散发,像孩子那样奔跑着,大叫大嚷的,正旋转手中牵动风筝的线梭。

如意定晴一瞧,不觉愣怔--那孩子一般放着风筝的,不正是陈妃本人吗?看她那模样,似乎不太寻常,目光游离,带着神经质的笑,衣衫也脏得很。

而坐在一旁绣花的女子,见了如意,则缓缓站起身来,和气地道:「妹妹好久不见,听说受伤了?好一点没有?」

「苏妃娘娘?」如意这才认出了她,「您也在这儿?」

「我常来探望陈妃,与她作个伴,」苏妃笑,「她现在怪可怜的。」

「陈妃娘娘看上去似乎……」如意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心中迷惑。

「看上去似乎不太正常?」她点了点头,「对,她的确精神失常了。」

「什么?」她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我?」

「自从上次她夜闯景阳宫之后就疯了,妹妹-是王爷身边的红人,谁敢多嘴呀!」

「我……」陈妃因她而疯,多少又让她心中增添了一份愧疚,只不过这「王爷身边的红人」一句,却让她伤心得很,「苏妃娘娘不要这样说,如今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再普通也比我们好,至少,-仍然住在景阳宫。」

「我住不久的。」如意不由得苦笑,「很快会有新的妃子进宫,我如今容貌全毁,王爷不会再留我了。」

「听说妹妹-执意不肯医治?」苏妃瞧了瞧她面上的伤,「何必呢?我们朝思暮想地盼望自己也能有这样一张脸,却不能:-天生拥有,却要毁掉?」

「我只是不希望自己一辈子当别人的影子。」她幽幽叹息。

「从前的事,-都听说了?」苏妃颔首,「那我也不好多劝-什么了,只希望妹妹-……啊,哪来的白鹤呀?」

正说着,苏妃忽然指着前方叫道。

如意回眸一望,果然有一只白鹤张着羽翼,落到那一处花坛边。

「这个季节,白鹤应该都飞往千鸟湖了,没想到,宫里还剩有一只,恐怕是落了单的。」苏妃叹道。

正在放风筝的陈妃,也瞧见了那白鹤,立刻眼光一闪,将手中的线梭一扔,猛地向那白鹤扑过去。

「我掐死你!我掐死你!」她声嘶力竭地喊道,「我倒要看看,如果-连魂都没有了,王爷还会有多想念-!」

「不好……」苏妃扯了扯如意的衣袖,「妹妹,-快上去阻止她,不要让她伤害那只白鹤!」

「陈妃娘娘为什么这么憎恨这只鹤?」如意在一旁看得诧异。

「她憎恨的哪里是鹤?只不过她最近听闻了九公主的事,大概是在恨死去的九公主吧。」

「姊姊是指九公主曾许愿来生变成白鹤的事吧?」

「对呀,王爷一直记得她这句话,所以白鹤在宫中是很尊贵的,谁也伤害不得,否则王爷责罚起来,谁也担待不起。妹妹,-腿脚比我利落,快去拦住陈妃,不要让她做傻事……」

但这话已经说晚了,只见陈妃眼捷手快,一把抓住了那鹤的脖子,疯狂地撕扯起来。

白鹤胡乱挣扎,扑着翼子,羽毛四处飞舞,喉间发出惨痛的鸣叫声。

不一会儿,那细长的鹤脚便变得无力、下垂,渐渐没了动弹……

如意冲过去想阻携陈妃,但疯狂的陈妃力气比谁都大,任凭如意再怎么缚住她,她仍旧擒住那鹤的脖子,死也不肯松手。

那只可怜的鹤,便在如意万般无奈的注视之下毙命了。

「-们在干什么!」一声厉喝从花径那边传来,

如意抬起头,不期然碰上了玄熠凛凛的目光。

只见他冲了过来,完全不顾平日摄政王从容优雅的姿态,像一个丧失理智的人一般冲过来,狠狠将如意和陈妃推到一边,抱起那鹤。

鹤的尸身在他怀中显得那样纤细瘦弱,就像一个孤苦的女子。玄熠的眼圈顿时红了。

「是谁干的?快说,到底是-们俩谁干的?」他的声音如一头受伤的猛兽,震耳欲聋。

那双瞪向如意和陈妃的眼睛,如此吓人,彷佛要一口把她俩生吞活剥。

「表哥,陈妃患了失心疯,有时候做出什么傻事也在所难免,你就不要责怪她了。」跟在玄熠身后的橘衣劝道。

先前他们表兄妹两人在花园深处散步,不料却听到白鹤的嘶鸣声,奔过来瞧瞧发生了什么事,竟目睹了眼前的一幕。

玄熠心疼白鹤,完全来不及仔细思考事情的来龙去脉,而冷静旁观的橘衣却已猜到了两三分。

「谁说这鹤是陈妃杀死的?」苏妃放下手中针线,摇摇摆摆走了过来,朗声道:「大家都瞧见了,刚才接近这只鹤的,可不只陈妃一个人。郡主,不要因为-素来跟如意要好,就护着她。」

「-胡说八道些什么?」橘衣-起腰,「不要妄想把此事嫁祸给如意姊,刚才的事我看得清清楚楚,是陈妃患了失心疯想杀死白鹤,如意姊是上前阻止她!」

「郡主不过刚到而已,就看得那么清楚了?我可是一直坐在旁边呢!」

「哦?那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橘衣不无嘲讽地道。

「是如意故意说了些过份的话刺激陈妃,所以惹得陈妃疯狂地朝那只鹤扑上去。事后如意见你们走来,才装出一副想阻拦陈妃的模样,为她自己开脱。」

「哦?敢问如意姊姊跟这鹤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如此对待-?」

「因为那个流传于宫中的传说呀!如意既然是太上皇身边的人,自然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她定是出于嫉妒,所以想杀掉这只碍眼的鹤吧?」

如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素来与世无争,貌若贤良的苏妃,竟是如此狠毒之人!她这一招,借刀杀人,自己却毫发无伤,真是聪明至极。

「哼,-说得跟真的似的!」橘衣指着苏妃的鼻子大骂,「-以为-这样说,我表哥就会相信吗?他早就看透-了!当初陈妃若不是听信-的谗言,又怎么会失去自己腹中的孩子而患上失心疯?当初九公主若不是中了-的毒,又怎么会决心自尽?-当这一切我表哥都不知道吗?-以为这些年-失宠是因为进宫的美人太多吗?哼,我告诉-,-失宠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我表哥不想枕边躺着一条毒蛇!」

「-……」苏妃脸色微变,「血口喷人!」

「当年-毒害九公主的事,是我亲眼所见,九公主心善,叫我不要声张,可是,我不说她真正的死因,-以为表哥就查不出来吗?尸体一验,什么隐情都会昭然于世!至于-唆使陈妃推如意姊落水一事,可有延庆殿的宫女作证呢,当时-以为她们都睡着了,其实-错了。」

「我……」苏妃自知东窗事发,浑身颤抖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几乎跌跪在地上。

如意望着这个嫁祸于她的女子,先是惊愕,然后心中竟对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情感--不是怨恨,而是同情。

她理解苏妃为什么会这样做,如果她自己长年待在深宫之中却得不到夫君的宠爱,想必也会如此的。

要怪只怪造化弄人,为什么世上有这么多痴男怨女,在傻呼呼地追逐不属于自己的爱情?

如果男与女就像牛郎与织女星那样,只此一对,再无其它,那么就不存在失去与追逐,嫉妒与仇恨了……

四周很静,似乎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玄熠的判决,他的信与不信,决定着眼前这三个女子的命运。

但只见玄熠敛起激动的表情,将鹤的尸身交与侍卫,没有做任何罪与罚的判

决,惟独对如意低声道:「-跟我到御书房来。」

如意还是第一次进入御书房,第一次如此与玄熠对视--他在上,她在下,彷佛隔着天与地的距离。

此刻的玄熠,不再是守护在她床边的温柔男子,他更像一个遥不可及的帝王,疏远的、威严的,浑身上下透着冷漠的气息。

他英俊的脸上失去了微笑,似凝有一层寒霜,肃穆逼人。他沉默着,良久良久,没有说一句话,弄得她的一颗心在这死寂中七上八下。

是在责怪她吧?

是否,他已经认定了那只鹤是被她所杀?不,应该说,他已经认定了她心怀恶意,扼杀了他轮回转世的恋人。

「王爷召我来,到底有何吩咐?」她不愿这样傻呆呆地站着,于是主动开口了。

「如意……」他抿紧的嘴唇终于微张,「-今年多大了?」

「二十有一了。」为何忽然问起她的年龄?她还以为,他对她的事,早已了如指掌。

「二十一……」他沉思片刻,语气凝顿,「的确是早该嫁人的年龄了。」

「王爷,您到底想说什么?」

「如意,-还记得丁鹏举吗?」

「谁?」如意的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忆不起这个名字。

「就是那次微服私游时,曾经想送-比翼扣的状元郎。」他提醒。

「哦,是他。」

终于想起来了,那个傻呼呼的年轻人,在不恰当的时候,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她脑海中浮现出他当时脸红的样子。

「他似乎对-颇有好感。」玄熠忽然道。

「王爷……」她一惊,「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的下半辈子,也该找个真心喜欢-的人,跟他一起度过。」沉默良久,他总算说出召她前来的真正目的。

「王爷是说……要把我嫁给丁鹏举吗?」如意睁着惊愕的双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可外面的人都知道……我是您的妃子。」

虽然,南桓国自古便有帝王将相将身边未宠幸的美姬,赏赐给得力下属,以示嘉奖,笼络人心的惯例,可她万万没料到,玄熠也会这样对待她,用这种方式把她打发出宫。

「-至今仍是清白之身,』玄熠避开她炯炯的目光,俊颜侧向窗外,「丁鹏举没有理由介意。」

「看见我这张脸,他会不介意?」她拨开面纱,苦涩地笑。

「我已经问过他的意思,他也点头答应了。」

「王爷认为对于您的赏赐,别人敢说不好吗?」

「丁鹏举不是那种阿谀奉承之徒,以前我也曾经想从宫中挑一些美姬送给他,却被他全数拒绝了,我相信他是真心真意喜欢-的。」

「那又怎么样?」她感到泪水缓缓滴落,「王爷可曾问过如意的意思?可曾问过我是否喜欢他?是否愿意跟他终老?」

「-一个女孩子,无依无靠的,宫中这是非之地也不适合-,我觉得这是对-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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