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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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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隔离病区,玛丽莎重新阅读病历。后到的两个病人是卡罗尔-蒙哥马利和布莱恩-塞斯特医生。两人都有高热、撕裂性头痛和严重的腹绞痛。尽管这些症状听起来普通,其剧烈的程度却足以让人警觉。两份病历都无旅行和接触动物的记录。

玛丽莎收集好必需的取样工具,穿戴了防护用具,去看卡罗尔-蒙哥马利。病人是女性,比玛丽莎大一岁。玛丽莎不得不告知了自己的身份她才肯合作。她是律师,在城里一家大型联合事务所工作。虽然神志清醒,也能说话,她的病态还是显而易见。

玛丽莎问她最近是否旅行过。回答没有。是不是认识扎布拉斯基?认识。是她的眼科医生。最近就诊过吗?是的,就在四天之前。

玛丽莎取了样,心情沉重地离开病房。她憎恨对一种无法医治的疾病下诊断。发现反映早期暴发的信息只算小小的安慰。这一信息又勾起自洛杉矶起就萦绕心头的问题,为什么里克特医生的有些病人传染了,有些却没有呢?

换了一套防护用具,玛丽莎去探望布赖恩-塞斯特医生。她问了同样的问题,得到的是同样的回答。不过问到是不是扎布拉斯基医生的病人时,塞斯特回答不是。等到一阵腹绞痛平息之后,他又补充说:“我从来没有看过眼科。”

“那你跟他一块工作过吗?”玛丽莎问。

“偶尔给他做麻醉。”塞斯特医生说,脸被又一阵疼痛扭曲了。恢复之后,他说:“我跟他一起打网球的次数要比跟他工作的次数多得多。四天之前还打过。”

取完样,玛丽莎离开病人,心中比先前更为疑惑了。她开始怀疑,这种病是否非得经过极为密切的接触,尤其是粘膜接触,才会传染。因为打网球显然超出了这条模式的范围。

送走第二批样品,玛丽莎又拿起扎布拉斯基医生的病历,详细地读了一遍病史,动手草拟给里克特医生排过的那种日程表。补充上从扎布拉斯基太太和秘书那儿得到的材料,她发现还有必要找她们。虽然这样的工作未曾帮助确定洛杉矶暴发的病毒宿主,玛丽莎还是期望通过同样的程序,找出除了两个医生参加了同一眼科会议之外的共同点。

十二点之后,杜布切克、弗里兰和莱恩医生到了。看到他们,玛丽莎如释重负。扎布拉斯基医生的病情在继续恶化。负责医生要求做一些血常规化验,以便确定病人的水合作用状况。玛丽莎是进退两难:既要治疗病人,又要保护医院。她最后允许这些化验在病人的病房里做。

简短地道了问候,cdc的医生们便动手安装流动实验室,加强病人的隔离措施,只冷落了玛丽莎一个人。莱恩医生让人抬进几个大风扇。弗里兰医生去了行政办公室,研究改善检疫的措施。

玛丽莎回头去看那些病历,可是不一会儿便挖掘完了它们所能提供的资料。她起身漫步到流动实验室。杜布切克脱了夹克,卷着袖子,正跟两个技工一起工作。实验设备的自动化学分析部分有了电子故障。

“我能帮点什么忙吗?”玛丽莎说。

“我想不出你能帮什么忙。”杜布切克答了一句,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立刻转向一个技工,建议换一个监测电极。

“我想花几分钟汇报一下我的发现。”玛丽莎说,希望跟他谈谈扎布拉斯基也参加了圣迭戈医学会议的事。

“只好等一下再说了。”杜布切克冷淡地说。“让这个实验室工作起来比流行病理论更重要。”

回到护士台,玛丽莎心潮起伏。她没有料到,也不应该得到杜布切克的嘲讽。如果他想贬低她的作用,那算是如愿以偿了。坐在桌边,玛丽莎权衡起来。她可以留下,希望他回心转意,方便时给她十分钟。也可以离开,去睡上一会儿。她选择了睡觉。她把资料放进公文包,下到一楼去取衣箱。

七点钟,玛丽莎被接线员如约叫醒了。她冲了浴,穿上衣服,发现对杜布切克的忿恨已经烟消云散。他到底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呀。如果艾伯拉失控蔓延,是他,而不是自己,要承担一切责任。

回到隔离病区,cdc的化验员告诉玛丽莎,杜布切克早上五点回旅馆了。不知道弗里兰和莱恩在哪儿。

护士台那里有点忙乱。夜里又有五个艾伯拉嫌疑病人住了进来。玛丽莎搜集了病历。当她按先后次序排列时,发现扎布拉斯基医生不见了。她问值班护士知不知道他在哪儿。

“今天早上四点刚过,扎布拉斯基医生就死了。”

虽然在意料之中,玛丽莎还是有点难过。在下意识里,她一直盼望会出现一个奇迹。她坐下来,把脸埋进双手中,过了一会儿才强打起精神看新病历。有事做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她不知不觉地伸手摸摸脖子,看有没有肿块。一个地方有点软。会不会是个肿大的淋巴结?

叫玛丽莎高兴的是,cdc医院传染病计划主任莱恩医生来了。他的眼圈发黑,脸皮松弛,下巴上满是胡茬,显然又熬了一夜。玛丽莎微笑起来。她喜欢他稍微矮胖的身材,团团多皱的脸。这让她联想起一个退休了的橄榄球运动员。他筋疲力尽地坐下,按摩着太阳穴。

“看起来这次会跟洛杉矶一样糟糕。”他说。“又有一个病人在往这儿送。还有一个在急诊室。”

“我刚刚开始看新病历。”玛丽莎说,突然为昨夜的离开而惭愧起来。

“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莱恩医生说。“所有病人似乎都是从医院传染去的。我对此特别不安。”

“他们都是扎布拉斯基医生的病人吗?”玛丽莎问。

“那些是。”莱恩指着病历说。“都在最近看过扎布拉斯基。不用说,他在做检查时传染给了他们。两个新病人是塞斯特医生的病人。在过去的十天里他们动过手术。塞斯特做的麻醉。”

“那么塞斯特自己呢?”玛丽莎问。“你觉得他得病的途径跟扎布拉斯基一样吗?”

“不是。我跟他仔细谈过。他是扎布拉斯基的网球搭档。”

玛丽莎点点头。“可是这样的关系怎么能传染疾病呢?”

“在扎布拉斯基得病前大约三天,塞斯特在球局中间借用过他的毛巾。我认为问题就出在这儿。传染途径似乎是建立在体液直接接触上。我认为扎布拉斯基跟里克特一样,也是索引病例。”

玛丽莎羞愧极了。她问了那么多问题,却功亏一篑,错过了最紧要的一个。她告诫自己再也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要是我们知道艾伯拉最初是怎样进入这个医院的就好了。”莱恩医生委婉地感叹道。

杜布切克来到了护士台。他也倦容满面,脸却刮得干干净净,也像平素一样衣冠楚楚。看见他,玛丽莎很惊讶。如果他是五点钟离开的话,哪有时间淋浴换装,更不用提睡觉了。

不等杜布切克插入他们的交谈,玛丽莎就抢先告诉两位医生,扎布拉斯基和里克特一起参加了圣迭戈医学会议,并且住同一旅馆。

“过去太久,无关紧要了。”杜布切克武断地说。“那次会议是六个星期以前举行的。”

“可那是两个医生之间唯一的联系呀。”玛丽莎争辩说。“我觉得应当继续追查这件事。”

“随你的便吧。”杜布切克说。“但是,我要你去一下病理部。今天早上他们要解剖扎布拉斯基。你要确保他们采取一切预防措施。告诉他们,我们需要速冻的肝、心、脑和牌的样本,用来做病毒分离实验。”

“肾呢?”莱恩插话。

“对了,肾也要。”杜布切克说。

玛丽莎离开时觉得自己像一个使唤丫头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得到杜布切克的尊重。接着她想起了是如何失去它的。于是,沮丧便被汹涌的愤怒取代了。

每天这个时候,病理部都是最忙碌的地方。玛丽莎被引到解剖室。她知道在那儿能找到蓝德医生。不过一想起他那副傲慢自负的态度,她并不热心跟他交谈。

解剖室到处装潢着白瓷砖和不锈钢。弥漫的福尔马林气味叫玛丽莎眼泪直流。一个解剖师告诉她,扎布拉斯基的解剖安排在三号室。“要是你想去,必须穿戴防护用具。那可是一个脏病例。”

她本来就害怕染上艾伯拉,因而乐意照办。进了房间,蓝德正要动手。看到她来,便从布满令人生畏的工具的桌上抬起头来。扎布拉斯基医生的尸体还盛在一个大透明塑料袋内。上半部苍白,下半部青紫。

“你好!”玛丽莎欢快地打招呼。她已打定主意还是要拿出精神来。没有得到回答。她向这位病理学家转告了cdc的要求。他答应提供样品。玛丽莎接着建议戴护目镜,解释说:“不管是这儿还是洛杉矶,有些病人显然是经由眼结膜传染上的。”

蓝德医生咕哝了几句,走了出去。回来时他已戴上一副塑料护目镜,并一言不发地递给玛丽莎一副。

“还有一件事。”玛丽莎补充说。“cdc建议,在这种病人身上不要用电锯,以免渣末乱飞。”

“我本来也没打算用任何电动工具。”蓝德说。“你或许对这类事大惊小怪,我可是跟传染病打了一辈子交道了。”

“那我就不必警告你小心割伤手指了。”玛丽莎说。“有一个病理师就是那样得了病毒性出血热死的。”

“我记得。”蓝德医生说。“那是拉沙热。你还有什么宝贵建议?”

“没有了。”玛丽莎说。病理师划开塑料袋,露出扎布拉斯基的尸体。玛丽莎踌躇着是走还是留。犹豫不决导致了无所行动。她留下了。

蓝德医生对着悬在头上、由脚踏板操纵的话筒开始描述尸体的外表。他的声音让玛丽莎回想起在医学院的日子里熟悉了的特有的单调。当她听蓝德医生描述到一块缝合后愈合了的伤口时,蓦地一惊,又回到现实。这是新发现,病历上没有。此外,病历上也没记右胳膊肘上的割伤和右大腿上硬币大小的圆形伤疤。

“这些伤痕是生前有的还是死后碰的?”

“生前。”蓝德医生答道,毫不掩饰被打断描述而生的愤奴

“你认为有多久了?”玛丽莎不管他的火气,继续说,一边弯腰细看。

“一个星期吧。”蓝德医生回答。“上下不超过三天。如果做了显微切片检查,我就能断定了。不过对这种病人来说,我不认为有多大关系。好了,如果你不介意,我要继续工作了。”

玛丽莎被迫退了一步,思考着这些外伤。它们可能非常简单,比方说,扎布拉斯基医生打网球时跌了一跤。叫玛丽莎感到不安的是,这些擦伤和缝合的伤口没有记录在病历上。玛丽莎受过的训练是,凡是肉体上的发现都必须记录在案。

一等蓝德医生结束解剖,看到所有组织样品也正确地处理好了,她便决定去追查那些创伤的起因了。

玛丽莎用病理部的电话打给扎布拉斯基医生的秘书朱迪。电话铃响了有二十次,还是没人接。她不愿打扰扎布拉斯基太太,便想找找泰伯索医生。接着又改了主意,决定去扎布拉斯基医生的办公室走一趟。它一定就在医院里面。到得那儿,她发现朱迪已经回来了。

朱迪是一个细弱的女子,二十五岁左右。双颊上有斑斑的染眉油污。玛丽莎看出她正在哭泣。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悲伤,更可能是因为害怕。

“扎布拉斯基太太也病了。”玛丽莎一做完自我介绍,她就脱口而出这么一句。“我刚刚跟她说过话,就在楼下急诊室,马上要进病房了。医生认为她得俏是跟她丈夫一样的病。我的上帝,难道我也要得这种病了吗?会有些什么症状呢?”

玛丽莎好不容易才让她安静下来,听自己解释在洛杉矶的暴发中,医生的秘书并没得病。

“不过我还是得离开这儿。”朱迪一边说,一边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件毛衣,扔进一个硬纸盒。看来她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要走的不光是我,”她补充说。“我问过好几个员工,他们也都要走。”

“我理解你的心情。”玛丽莎说。她还不能确定整个医院会不会一定得隔离检疫。里克特诊所的检疫真是一场恶梦。

“我来这儿是想问一个问题。”玛丽莎说。

“问吧。”朱迪一边说,一边继续清理抽屉。

“扎布拉斯基医生头上有一个伤口,身上有几处擦伤,好像跌倒过似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那不算什么。”朱迪说,做了个表示无关紧要的手势。“一个星期以前他去本地一个购物中心给太太买礼物,遭了抢,丢了钱包和劳力士金表。我想是歹徒打了他的脑袋。”

原来如此。她站着注视朱迪把她的东西一一扔进纸盒,思索着还有什么可问的。似乎没有了。她道了再见,走回隔离病区。在很大程度上,她觉得跟朱迪一样惶惶不安。

隔离病区失去了先前的平静。随着新到的病人也增加了许多护士。她看见莱恩医生正在一些病历上写着什么。

“欢迎你来到疯人院。”他说。“又来了五个新病人,包括扎布拉斯基太太。”

“我听说了。”玛丽莎说,挨着莱恩医生坐下。要是杜布切克也像他一样,把自己当一个同事对待,那该多好啊!

“塔德-肖克利来了电话。是艾伯拉。”

玛丽莎的脊梁一阵发寒。

“我们正在等州卫生局长来加强检疫措施。”莱恩医生继续说。“好像有一部分医院职工正在遗弃这个地方。有护士、化验员,甚至医生。泰伯索医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凑足了这儿的人手。你读了本地的报纸吗?”

玛丽莎摇摇头表示没有。她差点脱口而出,说如果留下就意味着被传染,那自己也不愿呆下去。

“头条新闻是‘鼠疫归来了!’”莱恩医生做了个不屑的表情。“新闻界竟能如此不负责任。杜布切克不让任何人跟新闻界交谈。一切由他对付。”

病人专用的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吸引了玛丽莎的注意。一辆活动病床出来,上罩一顶透明的塑料隔离帐。经过玛丽莎身边时,她认出了那是扎布拉斯基太太。她再次不寒而栗,心中疑惑道,本地报纸的头条大标题真的夸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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