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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旅行过的人,对家乡以外的陌生地方总是很着迷.除了爱情,也就数这事能给人安慰,令人愉快了.所遇到的新鲜事物都十分重要,不容忽视.而人的头脑只是各种感官印象的反映,会被这些潮水般涌来的事物所征服.于是恋人被忘却,忧愁被撇开,死亡也看不见了.那句富有戏剧性的老话"我要走了"的背后,蕴藏着无限的情感.
当嘉莉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对,她几乎忘了自己是被骗来作这次违心的长途旅行的,也忘了她没带旅行的必需用品.她有时连赫斯渥的存在都忘了,只顾用惊奇的目光看着远处那些乡村中简朴的农舍和舒适的小屋.对她来说,这个世界很有趣.她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被打败了.她也不认为希望已经破灭.大城市有的是机会.很有可能,她会摆脱束缚,获得自由谁知道呢?也许她会幸福.想到这些,她便不再考虑自己是否做错了.她很乐观,因此不至于无法自拔.第二天早晨,火车平安抵达蒙特利尔,他们下了车.赫斯渥很高兴已脱离了危险,嘉莉则惊叹着这北方城市的新奇气氛.很久以前,赫斯渥曾来过这里,这时他想起了他当时住过的旅馆的名字.当他们从车站正门出来时,他听到一个公共马车的车夫正在反复地叫着那个旅馆的名字.
"我们这就去那里开个房间,"他说.
在帐房间里,赫斯渥把登记簿转过来时,帐房走上前来.他正考虑用什么名字来登记.面对着帐房,他没有时间再犹豫了.他忽然想起在车窗外瞥见的那个名字.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名字.他大笔一挥,写下了"乔.威.默多克夫妇".这是他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所能作出的最大让步了.对自己名字的缩写,他是不能省去的.
他们被领到自己的房间后,嘉莉一眼就看出他给她找了一间可爱的卧室.
"那边还有一间浴室,"他说,"等你准备好了,就可以去梳洗一下."
嘉莉走过去看着窗外.赫斯渥在镜子里照了照,觉得自己又脏又乱.他没带箱子,没带换洗衣物,连把梳子都没有.
"我按铃叫他们送肥皂和毛巾来,"他说,"还给你送把梳子.然后你就去洗澡,准备吃早饭.我先去修个面,再回来接你,然后我们出去给你买些衣服."
他边说边和蔼地笑着.
"好的,"嘉莉说.她在一把摇椅上坐下来,赫斯渥在等茶房,很快茶房就敲门了.
"给我们拿肥皂.毛巾和一壶冰水来."
"是,先生."
"我现在要走了,"他对嘉莉说,向她走过来并伸出了双手,但她却不伸手去接.
"你没有生我的气,是吧?"他温柔地问.
"哦,没有!"她答道,口气相当冷淡.
"难道你一点都不爱我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盯着窗口.
"难道你就不能有一点点爱我吗?"他恳求着,握住她的一只手,而她却使劲想甩开."你曾经说过你爱我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欺骗我?"嘉莉问.
"我也是没有办法呀,"他说,"我太想要你了."
"你没有任何权力要我,"她答道,一下就打中了要害.
"哦,可是,嘉莉,"他说,"事已至此,现在已经太晚了.你能否试着爱我一点呢?"
他站在她面前,看上去完全没了头绪.
她否定地摇了摇头.
"让我一切从头开始吧.从今天起你就做我的妻子."
嘉莉站了起来,像是要走开,而他还握着她的手.这时他悄悄地用胳膊搂住了她,她挣扎着,但是没有挣脱.他把她搂得很紧.立刻他的体内燃起了一股无法抗拒的欲火.他的感情也变得十分强烈.
"放开我,"嘉莉说,她被他紧紧地搂着.
"你爱我,好吗?"他说."你从现在起就成为我的人,好吗?"
嘉莉从来没有对他有过恶感.就在一分钟之前,她还在悠然自得地听他说话,未忘旧情.他真漂亮,真大胆!
可是现在,这种感情变成了反抗情绪,一种软弱无力的反抗.一时间,这种反抗情绪在她心里占了上风.可是过不了一会儿,因为被他搂得很紧,她就开始变软了.在她的内心深处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这个人,这个正把她紧紧地搂在怀接受他的爱情她又能去别的什么地方呢?面对他那潮水般涌来的强烈感情,她的抵抗有些瓦解了.
她发现他抬起了她的头,目光直盯着她的眼睛.她永远都搞不懂,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于是此刻,他的诸多罪过都被忘却了.
他把她搂得更紧并吻了她,她觉得再反抗已经毫无意义.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她问,却忘了问怎么结法.
"今天就结婚,"他说,高兴极了.
这时旅馆的茶房把门敲得砰砰响,他遗憾地放开了她.
"你现在就准备,好吗?"他说,"马上."
"好的,"她回答.
"我3刻钟后就回来."
他让茶房进来时,嘉莉红着脸兴奋地走到一边.
下楼之后,他在门厅里停下来找理发间.此刻,他情绪高昂.他刚刚赢得了嘉莉,这似乎补偿了过去的几天里他所遭受的折磨.看来人生是值得为之奋斗的.这一次抛下所有牵肠挂肚的日常琐事,向东逃亡,看来好像还有幸福在等待着.风暴过后会出现彩虹,彩虹的尽头可能是一坛金子.
他看见一个房间的门旁边装着一个红白条纹相间的小圆柱.正准备走到那里去时,听见一个声音亲热地和他打招呼.他的心立刻往下一沉.
"喂,你好,乔治,老朋友!"这声音说."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赫斯渥已经和他面对面了,认出是他的朋友肯尼,一个股票经纪人.
"来办件私人小事,"他回答,脑子里就像电话局的接线盘一样忙个不停.这个人显然还不知道他没看到报纸.
"咳,真没想到会在这么远的地方见到你,"肯尼先生亲切地说."住在这里吗?"
"是的,"赫斯渥不安地说,脑子里想着登记簿上自己的笔迹.
"要在这里待长吗?"
"不,只待一天左右."
"真的吗?早点吃过没有?"
"吃过了,"赫斯渥说,信口撒了谎."我正要去修面."
"你过来喝一杯好吗?"
"以后再喝吧,"这位过去的经理说道."我过一会儿来看你,你是住在这里吗?"
"是的,"肯尼先生说.然后又把话题转回来,补充说:"芝加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和往常差不多,"赫斯渥说,亲切地笑了笑.
"太太和你一起来了吗?"
"没有."
"嘿,今天我非得再和你聊聊不可.我刚到这里来吃早点.你有空就过来."
"我会来的,"赫斯渥说着走开了.整个谈话对他来说是一场痛苦的考验.似乎每讲一个字就增加了一分复杂.这个人勾起了他无数的回忆.这个人代表着他所抛弃的一切.芝加哥,他的太太这一切全在这个人的寒暄与询问之中.而现在这个人就住在这同一家旅馆里,盼着和他交谈,毫无疑问等着和他一起好好地玩一下.芝加哥的报纸随时都会到这里.当地的报纸今天就会有报道.想到这个人可能很快就会知道他的真面目,一个偷保险柜的贼,他忘记了赢得嘉莉的胜利.他走进理发间时,差不多都要哼出声来了.他决定逃走,找一家僻静些的旅馆.
因此,当他出来时看见门厅里空无一人,心里很高兴,赶忙奔向楼梯.他要带上嘉莉,从妇女出入口出去.他们要去一个不大显眼的地方吃早点.
可是,在门厅的那一头,另一个人正在打量着他.那是个普通的爱尔兰人,身材矮小,衣着寒酸,却长着个特别的脑袋,看上去像是某个大选区政客的脑袋的缩本.这个人刚才明明一直在和帐房谈话.可是现在他却在敏锐地打量着这位过去的经理.
赫斯渥感觉到远处有人在观察他,看出了那人的身份.他本能地觉得那人是个侦探他被监视了.他匆忙穿过门厅,假装没有察觉,可是心里却是千头万绪.现在会发生什么事呢?这些人会干什么呢?他开始费尽心思地去想关于引渡法的问题.他并不完全懂得这些法律.也许他会被捕.哎呀,要是嘉莉发觉就糟了!蒙特利尔他是待不下去了.他开始渴望离开这个地方.
当他回到房间时,嘉莉已经洗过澡,正在等他.她看起来容光焕发,比以往更加可爱,但是很矜持.在他走后,她又有点恢复了对他的冷淡态度.她的心里并没有爱情在燃烧.他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烦恼似乎也随之增加了.他没能把她搂在怀里,他连试都没试.她的神情不许他这样做,他自己在楼下的经历和沉思是他形成这一看法的部份原因.
"你准备好了.是吗?"他和蔼地说.
"是的,"她回答.
"我们出去吃早点.这下面的地方我不太喜欢."
"好的,"嘉莉说.
他们走了出来,那个普通的爱尔兰人正站在拐角处,盯着他看.赫斯渥差一点忍不住要露出他知道这家伙的存在的表情来.这家伙的傲慢目光令人恼怒.但他们还是走了过去.他对嘉莉谈了一些这个城市的情况.不久又看见一家餐馆,这一次他们走了进去.
"这个城市真古怪,"嘉莉说,她对这个城市感到惊奇,仅仅因为它不像芝加哥.
"这里不及芝加哥热闹,"赫斯渥说,"你喜欢这里吗?"
"不喜欢,"嘉莉答道,她的喜好厌恶早已受到那个伟大的美国西部城市的局限了.
"哎,也不如芝加哥有意思,"赫斯渥说.
"这里有些什么呢?"嘉莉问道,不明白他为什么挑选这个城市来旅游.
"没有什么特别的,"赫斯渥回答."这是个旅游胜地.这一带有一些美丽的风景."
嘉莉听着,但心里感到不安.她很为自己的处境担忧,哪里有心情欣赏什么风景.
"我们不在这里久待,"赫斯渥说,他现在看到她不满意,还真感到高兴."一吃完早点,你就去挑好衣服.我们马上去纽约.你会喜欢那里的.除了芝加哥以外,它可是比其它任何地方都要更像一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