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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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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欺乃的呻吟飘出角落的破烂堆。

“菲菲!”他追不及待地冲进难民区,拨开每一块挡路的废料。“菲菲,是你吗?你有没有事?”

两块三夹板掀开,管理员饱受催残的老脸立刻出现在他眼前。“ricky……”

“其他人呢?”瑞克一把揪起对方的衣领。

“大家都下工了。”管理员哼哼卿卿地哀痛。“最后一个人前脚才踏出去,千来个仕汉后脚就涌进来……我军拳难敌四掌……”

“菲菲呢?”他擒住管理员猛问。“那个管茶水的赵芳菲在哪里?”

“他们动作很快,十分钟内捣毁每一样设备,又匆匆忙忙退出去,看起来好像经过事先策划的。”老头子拚命诉苦。“她有没有提早离开?是谁送她回家的?”芳菲不可能自己先溜,不等他。

“ricky,你赶快替我报警,请警方派人来现场勘验。”伤者要求协助。“你先给我说清楚!”大明星终于失去耐性。“她、究竟、在、什么、鬼地方!”

“我怎么晓得?”管理员也恼火了。“反正不是回家,就是被那伙人绑走,你干嘛不追上去闸问看?”

自私?只晓得关心自己亲友,不顾旁人死活。

“shit。”他咒骂一声,转身飞奔出去。

“喂?替我报警呀?别忘了叫救护车”

管理员叽哩咕噜的大喊根本没入他的法耳。

他的第一件行动──飙回赵家探明菲菲的行踪。

“瑞克,你们正好赶上吃晚饭。菲菲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赵妈妈的疑问让他彻底失去镇定。

芳菲真个儿失踪了。

第二个标的点,他狂飞到邓冠旭的老巢。

公寓里一样安静无声静悄悄。

这下子里肌肉已经焦急成熟锅上的油煎蚂蚁。

他立刻打电话联络副导演,对方仅证实了大家已经下班,副导自己是最后一位离开的。

至于管理茶水的小妹上哪儿去,sorry,莫宰羊,或许和卖茶叶的相好私奔了。

瑞克向自己发誓,等他有空的时候,非海扁这家伙一顿不可。

没法子,势必得让赵家一伙人知道他弄丢了千金闺女。

他万般惭愧、羞悔、懊丧地迈回赵家大门。

“什么?”赵爸爸简直抓狂。“你,你你你,你把我的宝贝女儿搞去了?”瑞克阴郁地点了点头,准备接受赵氏满门的批斗。

“去!”赵爸爸大吼。“全家总动员!去把菲菲找回来!如果找不回我女儿,你就给老子变出一个女儿来!”

“爸,你以为瑞克遗失的是信用卡,没事还可以打电话给银行申请止付、补发新卡?”

危急之中,赵方祺乃不忘发挥他嗜泼冷水的酷性儿。“走失人口居然想上街绕绕就捡回来,天真!”

“再吵我就让你尝尝被人扔出大街的滋味。”赵爸爸的太阳穴旁青筋暴露。

“好啦!”赵方祺领著搜寻大阿浩上路,嘴里还嘟嘟嚷嚷的他就说嘛!赵家老头子重女轻男,果然半点儿也没指责错。

***

深夜。

对于过惯台北夜生活的夜猫族而言,十一点半实在攀不上“深夜”的资格,但对于来回搜巡了四、五个小时依然两手空空的寻人族而言,十一点半保证“深”得不能再“深”。

瑞克提著疲惫的躯壳从摄影棚走出来──今晚的第两百零一次──依然没瞄见芳菲或老邓“不小心”现身的衣角影儿。

赵家亦无最新消息。两人竟然凭空融化了。

唉!他万死难辞其咎。

千斤重的步伐移往片场附近约二十四小时日本料理店。他需要好好喝一杯。“饮啦!杯底抚通饲金鱼。”

他刚推开木格店门,荒腔走板的欢唱声马上把地出走约二魂六块招回笼。

“伊拉瞎依马些(欢迎光临)。”著和服的女侍应生躬腰衍了九十度礼,努力忽视店内的巨大噪音,似乎也期望他能配合它的企图。

“马些、马些。”他随口搁下几个无意义的字音,快步接近内问的心和室。

“好耶!好酒量。”熟悉到了心坎底的娇脆嗓门葛地欢呼起来。“来,小邓,多喝几杯。”

小节!他们俩的交情竟然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进步到“小邓”的阶段:而他认识那痞子五、六年了,也不过混到“老邓”程度。

瑞克几乎连鼻子也气歪了。

“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邓冠旭边喝酒还能边吟诗,只是较音已经含糊不清。

两人苦灌了两个时辰,既然老邓喝得差不多,想必芳菲也不会规矩到哪里去。他铁青著面皮拉开小竹门。

“还喝酒!你们晓不晓得全世界的人都在找你们。”刚健正直、雄壮威武的喝骂冲口喷出来。

扑鼻的清酒味道几乎薰晕了他。天啊,酒乡泽国!

“里肌肉,你来得正好。”芳菲兴高采烈地招呼他。“我还剩半壶清酒,给你酒瓶阵摆成两堆,一人一ㄊㄨ丫。

瑞克打量邓冠旭面前的十二支空瓷瓶,当场判决他喝够本了,因为他已经开始胡言乱语,通红著脸嘀嘀咕咕的,也不晓得在乱绉些什么。

至于芳菲……

他端详半分钟,然后,再延长一倍的审视时间──看不出来。

以她桌上的七罐清酒、与这丫头的三口酒量瓶来判定,她早就醉翻了。可是,外表上看起来又不像。

她清丽雅秀的脸蛋,不大红。黑白分明的灵眸,不呆滞。巧笑倩兮的仪态,也很正常:

就连发音都很字正腔圆。

这可奇了,莫非大部分的清酒全让老邓一人干光了?

与烂醉的酒客打交道,他自然有烂醉的方法:与清明的智者,他也有清醒的手段:但醒或醉无法分辨的人──尤其是女人──他就必须持保守的观望态度。

“你……喝醉了?”他腿著眼端凝可疑人物。“嗯……”芳菲足足思考了两分钟。“应该是吧!”

很好,只有真正晕迷的醉潢才会坚持自己的清醒,可见她应该还有救药。

“走,咱们一起送老邓回家。”他必须抢在情况恶化之前,解救两人脱离沈沦的世界。

“谁来付帐?”芳菲露出灿烂无比的甜笑。“我。”当然是他这个天杀的冤大头。

“no,no,no,你自己也穷巴巴的,怎么好用你的钱呢?”她拚命摇头。“……”瑞克死瞪著她。“我穷?”“对呀!”芳菲好心地提醒他。“老邓告诉我你在料理店打工,时新才四块钱。”“懊!”瑞克静下来。

他在日本料理店打工、时新四块钱美金已经是八百年前的旧事,甚至可以追溯到进入好莱坞之前。显然两名酒客的时间观已经退化了数年。

还巴望她清醒呢!瑞克嘲笑自己的无知。

“没关系,区区一点小钱我还负担得起。”他谨慎地应答著。酿酿然的芳菲不晓得有没有暴力倾向?“我顺道也送你回家好不好?”

“回家?”她亮莹莹的瞳仁终于显出一丁点疑惑。“呃……那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认为这里是什么地方?”瑞克反问。若非他已然太疲倦,他会发觉这个场面很有趣。

“日本料理店?”芳菲试探性地回答。“对啦!”可见她只薄薄醉了三分。

“可是,你老板愿意让你提早下班吗?”莫名其妙的疑问再度打出她的原形。上帝!瑞克抹了一把脸。

“老板大人已经准假了。”“既然如此……”芳菲浅笑著直起身,稳稳的,定定的,甚至不需要旁人支扶。“不好意思,害你破人扣薪水。不过四块钱连买一句王子面也不够,有扣没扣都一样。”

那副模样看起来真是该死的清醒,偏偏话语又该死的不合逻辑。

接著,他面临了一件难以解决的问题──如何以单一的注意力盯紧两具醉倒的酒客。

既然芳菲似乎没有行动困难的烦恼,他弯身撬架起失去神魂的老邓,招呼她离离开东洋味浓厚的料理店。

金风吹拂玉灵,迎面而来的凉爽降低了空气问的暑懊。

他回眼探看醉美人的行踪,瞧瞧她可有振奋一些。

她有。

“耶!好凉!”芳菲欢呼,然后一脚踩进路旁末盖妥的臭水沟。“嘿!你在干什么?”

他赶紧扔上肾上挟持的酒翁,回头搭救她。“咦?”芳菲惊异地轻嚷。“我怎么会站在水沟里?”

连她自己都非常疑惑。

“难道还是我推你的不成?”瑞克没啥好气。前方,明明醉晕过去的老邓还不甘示弱,猛然爆出两句叽哩咕噜的吼叫──“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喝呀!”

shit!

“你们到底为什么临时跑出来大醉一场?”他币了一肚子怨气。“为什么喝酒?”芳菲的睛眸出奇的清明。“小邓不是回答你了吗?”“我怎么没听到?”

“因为“唯有饮者留其名”呀!”她以一副打量白痴的神色瞄他。他突然觉得想哭。这简直是全台湾最妙的脑筋急转弯题目──“你为什么要喝酒?”“因为“唯有饮者留其名”!”

什么跟什么嘛!底子稍差的人甚至听不懂。

“上来。”他试图将美女从烂泥巴堆里解救出来。“不要。”她嘟著拒绝合作的俏唇。

“为什么不要?”“腿好酸,走不动了。”她忽然满怀期望地盯凝他,似乎期盼他提出某种解决方案。

俊男回瞪著美女,揣测著她醉后的心意。

一时之间,四下无声。

只差没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半晌,俊男呼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举白旗投降。

他转身蹲下来。“上马。”

一团软馥馥的幽香袭上他背后的知觉系统。他承背著美女轻盈的重量,彷佛担负著一袋羽毛。

“呵──”美女在他身后扯开一串睡意盎然的呵欠。

“困了?”他又好气又好笑。

芳菲小姐闹了他大半天,现下终于找著舒适的地点趴下来睡觉。

“回家……”她含糊呢喃著。“不要让爸妈知道我喝酒……”

瞌睡降临之前,不忘要求他串供。

仲夏夜之梦唤醒了她心灵深处的精灵,绵绵招引她入境共舞。

暖媛洋洋的酒意浸淫著芳菲的娇躯,再衬和街道上懒懒飘过来的薰凉──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

正好眠……

至于,里肌肉如何赤手空拳照料两名半昏的同僚:至于,回家之后将会承受到何等的责难:至于,如何说服爹娘和赵方祺让她保住目前的打工,似乎都不是迫切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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