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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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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郎云期待她见到他会有什么反应,绝对都不是现在这种。

诸多情绪流转过那双眸,最后留下来的是──愤怒。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握紧双手,身体甚至在隐隐颤震。「你怎么可以来?你……谁准你来的?」

她的心火发得毫无道理,郎云一时未反应过来。

「你不可以来这里!快走!走啊!」她跑出门廊上,用力推他,气到连声音都在发抖。

郎云猝不及防,被她推撤了几步。

「心心啊,你看他,他长得像不像……」大嗓门想插话。

「是你带他来的?」灼怒的视线烧向从小看自己长大的男人。

「那个,他说他是你朋友嘛!」大汉委屈地搔搔头。

「你到底想做什么?快点回台北去,这里你不能来!」她气到眼底都起雾了。清泉村是她的最后一道防线,他怎么可以擅自闯入?

郎云深吸一口气,决定──他也火大了。

他来搞清楚她和郎霈到底在闹什么鬼!来问明白她当年是怎样骗了郎家的钱,又是发生在何时的事。

……他在骗谁?

什么骗局、什么秘密,那些全是借口!真正让他千里跋涉,连夜在高速公路上奔驰的原因,只是为了一个问题。

他需要解答!不是为了该死的郎霈,而是为了他和她!

「-的丈夫早就死了!你为什么骗我?」他猛然爆发。

「喂,这位先生,你怎么这样说?」旁边有个人徒劳无功地打圆场。

叶以心突兀地转回屋子里,郎云不给她任何逃跑的机会,立刻扣住她的手臂。叶以心用力摆脱他,反身想关上门,却被他更用力地推开,闯进她的私人领域。

她倒抽口气,站在木屋里怒喊──

「不准你进来,这是我家,请你立刻出去!」

她口口声声不准他来「这里」,仿佛这个村庄是她的王国,他的到临会玷污它一般。郎云说不出是懑是闷,抓住她往屋子唯一的一扇门里钻-

啦-啦赶上来的大汉顿时被锁在外头。

「喂,喂,你们有话好好说,不要吵架!」门外的人焦急大吼。

这是一间浴室。

「讨厌!你走开!放开我……」她使劲想挣脱他的抓握。

郎云干脆将她往墙壁一按,整个人锁进自己怀里。「冷静下来!听我说!」

「我不要你来这里,你出去!」过度的挣扎让她双颊通红。

「为什么不能来?怕我打扰了尊夫的安宁?他叫什么名字,张国强是吧?」他把她顶在木头墙上,让她胸前的每一-紧紧和自己相贴。

「不准你提他的名字,你这个坏蛋!」她想踢他,无奈全身被他制得死死的。

「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郎霈为什么认识你?你为什么拿一个已经死去的丈夫搪塞我?你们到在玩什么把戏?统统告诉我。」

「我一点都不想和你们玩把戏,我只想离你越远越好,而且一开始就把我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白,你还有哪里不懂的?滚回台北去!」她的双眼因怒气而闪闪生光。

郎云盯着她,感觉体内某个角落正在融化。

她看起来该死的美丽极了,整个人充满光彩,即使是出于气他的缘故。现在的她和台北的精明花店干部是如此不同。陈旧的农夫裤和沾着泥土的旧衬衫,看起来就像个辛勤工作的小园丁。

她知道自己气红了脸的样子有多诱人吗?

郎云轻叹一声,向欲望投降。

叶以心的眼中露出警戒,但是来不及了,他已经低首封住她。

美丽的唇瓣在他的坚持下开启──只有一秒钟。下一刻,他飞快抬起头,嘴里尝到一点咸腥气。

「该死,你咬我!」他笑起来。「这才是你的本性对不对?你这株又泼又辣的刺荆!」

在她如此激动的时候,他竟然还笑得出来?叶以心想掐死他。

「你是怎么找上清泉村的?」

「不容易。」他突然又恢复成那个好整以暇的郎云。「台北的店员说你调回高雄,高雄的老板娘则摆出一副想生吞活剥我的晚娘脸……」

「你见过清姨了?是她告诉你我在哪里的?」她惊诧地打断他。

「我很想说是,然后陷害那位极端不友善的母老虎,但,事实上不是。」他拍拍口袋里的手机。「我及时想到,淹水那一夜你曾经用我的旧手机打电话给某个人,于是把通话号码调出来看,再利用一点私人关系查出这个手机的持有人地址,最后请对方再试试同个地区会不会有你的登记资料,果然找到了你。」

「擅自透露客户私人资料,我会向手机公司申诉。」她恼怒地推开他。「出去!这是我家,我有权不让你进来。」

「为什么我不能来?」他仍然用身体压制她,享受她的身躯摩擦着自己的快感。

「因为我不想见到你!没见过比你更没风度的男人了,你就是受不了拒绝,对不对?」她攻击道。

「对。」他干脆耍无赖。

叶以心为之气结。

「喂,你们有话出来说嘛,厕所里又没有比较香。」门外那个吵人的大叔忧心忡忡。

她再用力一推,这一次施力过猛,郎云怕她再挣下去会伤了自己,只好松开她。她停也不停,反手拉开门冲到整个开放空间里。

「汉叔,这个人没有我的同意就闯进我家来,我要报警!」

啊?大汉在他们两人脸上来回徘徊。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他不悦地跟出来。

「如果你不希望把场面搞得太难看,就自己出去。」她毫不相让。

「不走!」他仰起高傲的下颚-

,这两个年轻人怎么吵起架来跟小朋友一样?大汉左看右看。

「你这是私闯民宅,真以为我不敢报警?」她恼怒道。

「要报你就报好了。」他两手往胸前一盘,「府上应该有电话,还是要借用我的手机?」

「汉叔!」她气到浑身发抖。

「在!」

两个年轻人,一阴一怒,同时瞪向在场第三者。

「咳,那个……好吧!要报警就报警。」大汉无可奈何地搔搔头,「年轻人,你跟我上警局一趟。」

「你?」郎云纠起眉打量他。

「对啦,这里的管区就是我,我就是这里的管区。」

☆☆☆

派出所里,一张办公桌,一组沙发。

办公桌的两旁坐着管区警察和犯案人,报案人径自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大汉打开抽屉,摸出一副几年没戴过的眼镜,拿出一本几年没翻过的警用手册,再摊开一迭几年没填过的报案四联单与笔录纸。

「你们等一下喔!我先研究一下。」大汉戴上眼镜,开始查阅手册。「私闯民宅、私闯民宅……私闯民宅算什么罪?」

他还问犯人哩!

「我不清楚,以前没闯过,直接填『私闯民宅』就好?」郎云建议。

「也好,马马虎虎,大家都不要太计较。」大汉冒险瞄一眼沙发区的小女人,被一记火眼-回来,嘴里登时嘀嘀咕咕,「我说喔!年轻人,你也很不容易!我们村里起码十五年没有犯罪纪录了,你一来就破了戒,害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要抓你,还是要颁奖给你。」

叶以心决定自己受够了两个男人的满不在乎。

「汉叔,你做完笔录就把他赶走,别让他再来打扰我了。」她起身走出去。

郎云欣赏了一下她曼妙的背影。「她的脾气一直都这么倔,还是只针对我?」

大汉也望向离去的大姑娘,眼色微微一黯。

「心心从小在山里头长大,虽然比其他小孩文静一点,性子还是很天真可爱的,村子里的人都疼她疼得不得了,直到……」大汉顿了一顿。「唉,总之经过一些事情,她的性子改变很多,最近几年整个人都沉潜下来。」

「你是指,直到她丈夫过世之后?」他低沉地问。

「是了。」

「她丈夫是如何过世的?」

「阿国啊?他出车祸死的。」大汉摇头叹息。「那天他一大早就下山办事情,没想到中午我们就收到山下警察打来的电话,说阿国出车祸了,他们在他皮夹里找到我相好的花店名片,再辗转找上村子里来。」

原来早清花店那只母老虎是他相好,郎云很明智地保持缄默。

「后来呢?」

大汉把眼镜摘下来,掀起衣角擦一擦。「心心当天立刻赶下山。我们都以为阿国住几天院就没事了,谁知道隔了一个多月她再回到山上来,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只说阿国已经走了。」

「这是多久以前发生的事?」他咀嚼每一丝讯息。

「大概四年多了吧!我想心心也真是可怜,阿国下山那天他们刚吵完一架,吵得好凶,附近的人几乎都听见了。谁知道阿国突然就过去了,让他们连和好的机会都没有。」大汉突然想到,自己一直在被人问话,到底谁是警察谁是犯人?「喂,我说你啊,你不要一直问我问题,你自己叫什么名字?」

「郎云。新郎的郎,青天白云的云。」他很合作。

「噢,我写一下。」大汉尽责地把犯案人的名字填上姓名栏。「几岁啦?」

「三十三。」张国强死亡的时间和他醒来的时间很接近,郎霈主张的骗钱事件也约莫在同一个时期,这中间又有什么关联呢?

「你到底认不认识阿国?」大汉忍不住问。「我本来以为你和阿国是亲戚,才会长得那么像,想想又不太可能,阿国在台湾应该不会有亲戚。」

「为什么?」他好奇道。

大汉神秘兮兮地左右看一下,压低声音。「我跟你说,你不要讲出去,不然我是做警察的,会惹上麻烦!」

「我绝对不会讲出去的!」他保证道。虽然利用山村中人的纯真来打探消息有缺厚道,现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其实阿国是个偷渡客。」大汉眨眨眼。

「嗯?」偷渡客多半混迹在大城市里讨生活,怎么会跑到荒山野岭来?

「阿国大概七年前出现在我们村子里,当时两袖空空,连行李都没有。我盘问他的身分时,他含含糊糊的说不上来。我看他人不错,当时村子里刚被一个大台风吹得东倒西歪,需要壮丁帮忙修理房子,所以就让他留下来打打零工。」大汉不禁竖起一根拇指。「这个阿国一开始虽然笨手笨脚的,不过学任何事都很快,而且不久之后认识了心心,两个年轻人就谈起恋爱来啦!后来阿国才告诉我们,他是来『逃难』的,我想他八成是个偷渡客,可是大家已经有感情了,我也不可能把他举报出去,你说是不是?」

郎云心中有个警钟敲了一响,但是太过模糊,看不出具体形象。

「如果没有身分,他和心心怎么结婚?」

「喜宴只是一个形式,就在村子里办一办,全村的人都是见证人!反正村民们都像一家人一样,也不在乎那些注不注册的小事。」

「阿国长得真的跟我很像?」脑子里的警钟越来越响。

「怎么不像?我一看你还以为看到鬼咧!」大汉瞪他一眼。「不过说像嘛,又有点不一样……阿国不像你看起来冷冰冰的,一副人家欠你两百万的样子,他做人可和气得很!而且他看起来也比较年轻。」

警钟在郎云心里越鸣越响。张国强在他昏迷不久出现于清泉村,在他醒来左右消失,看起来比他年轻,又与他长得很像……

他脸色霍然一变,起身追出门外。

「喂,喂!笔录还没做完!你想逃狱啊?」

这世界上有谁看起来会比他年轻却又长得相像?有什么必要在他醒来那段期间立刻从山上消失?又有谁会和她大吵一架跑下山,多年见面后仍然怒气不息?他脸色铁青,加快脚步,不久便追上那个正要走回木屋的倩影。

他猛然抓住她的手臂,劈头问:「郎霈就是你的丈夫对不对?」

「……」

☆☆☆

十分钟后。仍旧是派出所,仍旧是那张办公桌,仍旧是同一对警察和犯案人。

「噗哧哧哧哧──」大汉努力掩着嘴,笑声仍然很不识相地逸出来。

郎云眯了眯眼,神情很不爽。

「咳咳咳,好,不笑不笑,咱们认真做笔录。那个,犯案时间……」大汉冒险抬起头,一瞄见他脸上那个又红又亮的巴掌印。「噗哧哧哧哧──」

郎云白他一眼,连话都懒得搭。

「我说,把美眉不能只靠那张脸啦,帅哥,好歹也要加一张甜嘴!哪有人随便替女人安个老公的?」大汉瞄着他脸上新添的装饰品,乐不可支。

「你笑够了没有!」他低吼。

「好嘛,对不起、对不起……喂,不对耶!我是警察,你是犯人,哪有犯人比警察还凶的道理?」

「你做不做笔录?不做我要走了。」

「喂,等一下,你不能二度越狱!喂,小子,你真的走了?你这样很不给我面子咧!」

算了,不追了。大汉慢吞吞地从门口走回来。反正他也忘了笔录要怎么写,实在是太久没填了说。

现在的年轻人脾气真大,笑他们两句都不行!不过看心心对那个姓郎的很有反应,好像又回到当年那个活力充沛的大女孩,就让那个姓郎的多留一阵子,让心心练拳头好了。

练完之后,他们的「心心」说不定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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