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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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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泡了三杯茶。www.xiaoxiaocom.com一杯给了御手洗,另一杯给了来访的客人,我自己捧着一杯,边喝茶边听他们谈话。外面的倾盆大雨哗哗作响,夹杂着来往车辆辗过路面的水声。

访客名叫古井猛彦,东京大学理科学院的化学教授,写过多部著作,是该领域的顶尖学者。他曾多次被推荐为诺贝尔化学奖候选人,看来得奖只是时间问题。古井教授不仅是日本化学界的权威人士,也堪称全球一流人才。这样的人物,竟然来到横滨,而且事先没有电话告知,就突然莅临寒舍,怎不让人吃惊!他的年纪五十岁上下,戴眼镜,右手拎着一只黑色皮质公文包,看起来是一位很低调的人。或许是因为外面雨声太大,而他又不像是会说客套话的人,所以只是微微点头向我们致意。虽然是初次见面,我也没要求御手洗替我作介绍。

他把雨伞放入玄关的伞架内,又脱下灰色的外套挂在我示意的衣架上。此时,御手洗看到老友来访,赶紧从书桌后站起来,快步上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然后按照惯例请客人到沙发上坐。

御手洗感叹地说:“差不多有十年不见了。”

对方点了点头。看来这位古井教授是御手洗的恩师之类的人物。

古井教授并非专程来找御手洗商量什么事情,只是说到这附近开个会,之后顺道过来而已。还说上次开会时也曾来访,可是没人在家,说完后便开始聊起家常。显然,他所谓的闲聊,一定是与世俗的八卦话题大不相同。你向教授介绍时下最红的流行歌星,或者跟他透露娱乐界名人某某某的丑闻,以及周刊上的热门话题,他可能浑然不知,甚至是根本就不感兴趣。这一点倒与我这位同居友人很相似。

两人隔着茶几在沙发上就座后,一开口就是这样的话题:“现在他们正在剔除没有被混合的rna【注】,然后计算剩下没有被混合的rna释放的辐射能,由此可以发现胎儿的rna与骨髓瘤患病rna的混合形式有着明显区别。”

【注】核糖核酸,即ribonucleicacid,存在于生物细胞以及部分病毒,类病毒之间的遗传资讯载体。

御手洗听完,一边笑着一边用力点头,然后回应道:“会不会是限制酵素所能识别的dna部位产生突变,这些变异很偶然地积累起来,于是出现不同的结构。有这种可能性吗?”

“你这分明是寻找理论的漏洞,这是没有用的。毕竟卡罗林斯卡学院【注】的那帮人可不是吃闲饭的。”

【注】瑞典卡罗林斯卡学院(karolinskainstscockholmsweden)是欧洲最大的医学类大学之一。也是提名诺贝尔生理医学奖候选人的组织。

“那老师是怎么考虑的呢?难道这是蝴蝶效应【注】的作用吗?做研究也要比体力啊!我认为先排除不可能的东西比较好。”

【注】意思是一件表面上看起来非常微小、毫无关系的事情,在纷扰不可测的混沌中,可能扮演具有影响性的关键角色,带来巨大的改变。此理论于一九六二年由美国气象学宗洛伦兹(lorenz)提出。

“哈哈,你说话还是那么尖锐。嗯,最近我对免疫抗体的多样性【注】问题很感兴趣。”古井教授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上。

【注】此理论由日本人利根川进提出,荣获一九八七年诺贝尔生理医学奖。dna会在从胚胎细胞转变成制造抗体的b淋巴球过程中再次排列组合,因此只要少数的免疫基因,就能对付数以万计的外来抗原。

对于他们的交谈,我一句也听不懂,于是站起来去厨房洽茶渎水。当我端着茶回来时,两人的交谈已经转换到我能部分理解的话题上了。

“御手洗君,你真有先见之明!正如你之前预测的,现在自然科学界的最高端是分子生物学,物理学和遗传学就快成为过去式了。如今不再是物理学家得诺贝尔奖的时代了。”

“是啊。不过在日本,分子生物学好像被划分在了遗传学的范畴。”

古井教授听完,苦笑着说:“正如你所说的,日本还没有一所大学将分子生物学设立为一个独立的学科。”

“最近日美之间产生稻米纠纷,虽然日本几乎没有专业农户,却没有一家大学撤销农学院。”

“不仅如此,日本根本没有培养优秀科学家的制度,日本和美国的做法有着根本的区别。日本完全采用过去的师徒制,在大学里,教授向学生们系统地传授知识与技术,却不给他们练习和参加实践的机会。学生只能跟在后面,被动地看着教授用混合式或者利用同位素的标记式做实验。”

“是啊,很难通过实验室获取到最新的科研成果。”

“所以日本很难再出现诺贝尔奖获奖者了。美国与日本的人才培育方法实在相差甚远。”

“根据调查,到高中为止,日本学生还胜过美国学生许多,但进入大学后,这种压倒性优势就被逆转了。在日本,进大学本身成为了最终目标,但入学后学什么,准备取得何种研究成果,反而变成了次要的。”

“正是如此。”古井教授一边喝茶一边继续说道,“一切都局限在师徒制的框架之中,只要爬到教授的位置就算大功告成了,是农学院还是理学院都无所谓。回到乡下,大家也不管他到底有什么真才实学。但是看到近几十年科技的进步速度,我强烈感到日本知识机构的发展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在美国,旧的学院不断被淘汰,新学院不断成立,这样才能顺应最新理论的需要。而日本的文化教育机构日趋保守,由此看来,日本的科技发展前途一片暗淡。我们国家的学者总是把目光集中在落后的领域,而往往忽略了最先进的东西。因为他们总想着名节和地位。所以你刚才提出成立分子生物学研究室,我看一时还很难做到。”

“所以您才在做混合实验吧?”

“或许如此吧。你的眼光总是很长远,真了不起。而我却完全没有意识到遗传学的研究方法已经落后了。”

“生命体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是一连串偶然的产物吗?生命和思考都是物质层次上的现象吗?当尖端科学达到某个饱和点时,科学家或许又会回过头来探讨苏格拉底和柏拉图时代的问题,我相信以后这些问题的重要性将日益凸显。”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回到我们的世界,我们实在很需要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才。”

“不、不,我只是思考自然科学的走向和发展趋势。例如,就遗传学的研究而言,在孟德尔【注】那个时代,他只能以豌豆和果蝇作为主要的研究对象,如今则是研究噬菌体和细菌了。但是,λ噬菌体的遗传因子只有五十个,而人类的遗传因子有五万至十万个。这就好像看到沙拉的图片就对调味酱的味道大放厥词一样,今后的研究对象可能是哺乳动物,是老鼠或者兔子,接下来就是狗或者猫。所谓的实验,哪怕有九百九十九次失败,只要有一次成功,就已经很好了。要证明某个生命体成熟过程中的基因重组的事实,以及确保多样性,就必须剖开成千上万母亲的肚皮,取出胎儿,予以混合,但我可不是开膛手杰克。”

【注】盂德尔(1822一1884)。奥地利遗传学家。

“这种做法不流行了?”

“不是的。”

“刚才你说正在思考自然科学的研究方向,有什么结论没有?”

“一定是往人脑方向进行。”

“研究大脑吗?嗯,我也这样想。不过解读人类的dna的研究要暂时搁置吗?”

“怎么可能,这项研究应该立即展开。”

“可是,人类的dna中,单是碱基【注】就有二点八乘以十的九次方那么多,每天解读一千个,也得花上二百八十万天啊!”

【注】dna是由磷酸、五碳糖和四种碱基组成。这些物质形成密码,制造出不同的氨基酸,组成各种蛋白质。

“也只是八千年而已啦。”御手洗笑道,“所以,这是一项费用极高的研究工作,按现阶段的技术来估算,恐怕比阿波罗登月计划还要费钱。”

“由单个国家来做,负担太重啦。”

“是啊。”

“其实,这个研究课题关系到世界和平,就像是神给我们的水晶钥匙。如果世界各国最顶尖的研究所肯各自承担一部分研究工作,一定能尽早成功。有可能的话,我也愿意出一份力啊。”

“如果是这样,那就应该先进行大脑的研究吧。最好自然科学领域的诺贝尔奖停发三年,在这期间各国生物学者分工合作、齐头并进,三年下来或许就能有点眉目了。”

“那之后又怎么样呢?就算氨基酸的排列全部搞清楚了,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啊。我们现在完全不清楚大脑的各个部分具体有什么机能,这是花了三十多亿年而形成的,有人想加以解读,我看多半也是白费心机。”

“你指的是基因内区吧?因为dna的大部分不是基因。所以,我想接下来马上着手进行老鼠的dna解析。”

“然后呢?”

“在科学家眼中,老鼠和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都有肺和心脏,还有消化器官、肌肉和眼耳。”

“确实如此。”

“如果能读取两者的dna,比较两者的排列,就能将相同的碱基排列全部舍弃——估计人鼠之间有相当部分是相同的。”

“这是你的想法吗?”

“嗯。然后筛选出老鼠没有,而仅仅为人类独有的那部分,就是与人类特有技能有关的部分了,即与脑功能有关的部分。我想不是全部,但是起码大部分与脑功能有关。人与老鼠的决定性区别也只有脑而已。”

“原来如此,理论上是说得通的,看来接下来我还是研究大脑比较好。”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啊。”

“大脑啊……记得以前你说过,人的精神现象,也就是迄今被认为非常神秘的大脑生命现象,是可以从物质层面予以说明的,是吗?”

“不,我没有那样说过。所谓的神秘,主要是因为人的大脑无法理解罢了。这是一种悖论,就好像自己的事只有自己才明白。生命现象这个大框架,虽然每天呈爆炸性地扩张,但它同时又是被决定好了的。解释起来就是说,人类这种生物,在地球诞生前是不存在的,在地球诞生之后才出现了人类。所以,人类很可能是由无细胞生物进化而来的。如果真是这样,生命现象就有可能用物理及化学的方法论加以阐明了,我只是认为沿着这个方向去思考是正确的。”

“照你这样说,人是一部非常复杂精密的机器了?”

“可以这么说。脑中的这种物质与那种物质相互作用,诱导产生某种现象。如果我们能在dna层次、细胞层次以及细胞小集团层次阐明这种现象,就有可能揭开人的思考乃至感情的奥秘。”

“这不是等于说可以在物质层次阐明包括人的思考和精神活动等生命现象了吗?是这个意思吗?”

“不完全正确。实际上,这又是一种悖论。正如蛇吞下自己的尾巴就会消失在异次元空间的问题一样,探讨这种问题一点意义也没有,因为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出现这种现象。又如问你地球上海水的总量能装满多少个茶杯?你可以说有办法计量,也可以说没办法计量。总之,要说用物质层次阐明大脑机能意味着什么,这正是要靠大脑自身解决的问题,这是个悖论,自己是永远无法和自己握手的。”

教授听完,弯下腰,提起摆在脚边的黑色皮革质公文包,把它放在膝盖上。他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本很厚的小册子,封面是没有任何装饰的白纸,上面印着好像用文字处理器打出的“古井猛彦研究所”几个字。教授推了推眼镜,露出凝重的神色,然后快速翻阅书页。没多久,似乎找到了某一页。他把皮包重新放回地上,用手按压小册子的装订处,使这一页保持打开的状态,然后递到御手洗的眼前。

“御手洗君,来玩个智力游戏怎么样?你刚才说的话,让我猛然想到这篇文章。如果人的大脑如你所说,是一部非常精密的机器,日夜都在发生物质层次上的反应集合现象,那么这篇由人类大脑孕育出来的奇文,你又作何解释呢?”

“这是什么东西?”

“是我研究室发行的科研文摘,偶尔也会登载一些不可思议的奇怪文章,就像这一篇。”

“嗯,这个我知道。不过你们是在哪里发现这篇文章的?”

“这是我研究室里的一个学生在某处发现的,他是用日文打字机打出来的,放在书桌的抽屉里。这个学生的名字叫野边修,很有才华,可惜是个问题很多的人物。某天他突然失踪了,我们都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所以弄不清楚他是如何得到这篇文章的。或许是从某个精神病医院中得到的吧。野边君将其视为自己的研究资料,或许准备将来作为论文发表而将它保存起来。但他又一次失踪了,当我打听到他所住的公寓地址时,他已经搬走了,房间里的书桌上空空如也。趁别人不注意时,我拉开抽屉检查,很偶然地发现了这篇用打字机打出来的文章。我读了觉得很有意思,就把它保留下来了。”

“野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噢,应该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大约是一九八五年或一九八六年吧。这篇文章请你务必要读,里面还提到你们的书呢!所以当时我就特别留意。”

御手洗听完便抓起这本小册子开始读了起来。

“脑子这个东西,确实如你所说,是一具复杂而不可思议的机器。一旦发生了故障,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做得出来。”在御手洗阅读期间,古井教授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此人显然与御手洗属于同一类型,平时沉默寡言,但只要涉及自己感兴趣的事,就会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而对坐在旁边的我视而不见。

“你知道,我有一个芬兰籍的患者,因为大脑障碍,把身旁的妻子看成帽子,拼命地想往头上戴。还有一个为了治疗癫痫病而被切断胼胝体的英国人,当他用右手扣扣子的同时,左手始终准备解扣子;又或者看到去疗养院探望他的妻子,右手准备拥抱,左手却又放手,真是令人啼笑皆非。记得你曾经说过,如果是日本人患了癫痫病,就算切断胼胝体也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你还记得吗?”

“对,我的确说过。”御手洗的视线离开了小册子,抬起头予以肯定。

“前几天我正好看到了证实你判断的资料。有一份对日本严重癫痫病患者做了相同手术的观察报告,虽然也切除了胼胝体,但术后并未见到患者出现复数人格的现象,据说治疗效果极佳。”

“我推测讲日语的人,其右脑的信息处理量远远少于左脑,才能得出上述的结论。讲日语的人,很少用右脑来控制谈话并作出判断。”

“对于这种看法,恕我不能苟同……例如做视听觉实验,就会发现人有习惯成自然的倾向,爱好是可以改变的。”

“不是有把中效型巴比妥盐类镇静剂注入颈动脉的例子吗?”

“但那种实验太少了。”

“这是因为没有以脑障碍以外的人做实验的关系。不过在切断胼胝体的例子中,倒是能与利用镇静剂分别对左右脑予以麻醉的实验做正确的对应。”

“嗯,说得对。”

“有很多日本人的右脑虽然停止运作,但完全看不出变化。相反,如果左脑停止运作的话,有许多人会失去语言能力,并处于狂躁状态。不过,因此变得抑郁的人少之又少。但对多数意大利人来说,无论哪一边的脑部失去功能,都会处于非常不安定的状态,而且会变得抑郁。”

“对于这样的说法,我持半信半疑的态度。诚然,日本人,不,应该说是讲日语的人其大脑运作或许有可能与西方人的大脑运作有所不同,但要证明,数据远远不够。你总是在数据不充足的情况下提出结论。”

“自然科学的进步模式,就是首先提出假设,然后通过实验予以求证。但要在实验的海洋里游弋,除了需要具备充沛的体力,还需要有惊人的耐性。可惜的是,每位学者的一生都很短暂,能够随心所欲做实验的时间最多只有三十年而已。如果一开始虚构的假设弄错了,那么三十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事实上,世界上各大学的研究所里虚度光阴的学者多得是。不过,也有提出过令大家颇感意外且引为笑谈的假设,可是在一年内就用实验加以证明的人。”

“确实有这种情况。譬如提出‘获得性免疫耐受性’的弗兰克·伯纳特【注】,学者有时还得靠运气。”

【注】澳大利亚人,因发现获得性免疫耐受性(acquiredimmunologicaltolerance)荣获一九六〇年诺贝尔生理医学奖。

“可惜没见过诺贝尔奖颁发给同一个学者两三次的情况,这也可以看出诺贝尔奖世俗的一面。但事实上,真的有人能连续多次获得惊人的学术成就。”

“的确有这种人,他们已经是一般人心目中的天才了。”

“对于这种人,我们不能简单地解释他只是比普通人走运而已。”

“那么御手洗君,你认为天才是什么?”

“这个问题提得好!教授,我觉得自然科学领域里的天才,是那些与自然界精灵有交流能力的人,这或许是解释天才的唯一答案了。”

“哦?!”

“自然界的精灵告诉他问题的正确答案,所以他对此深信不疑。他先有结论,然后慢慢寻找理由。所以,这种人与常人相比,可以在较短时间内完成研究工作。也正因为如此,他可以三番两次地把自然界的秘密泄露给人类世界。”

“泄露?就好像是人间的俊美青年被自然界的女神看中了似的。”

“自然科学这种东西,正确地说就是个神话世界。”

“那么精灵如何把资讯传递给人的呢?是通过耳语吗?”

“不,应该有个接收讯息的透明箱子,箱子顶部装着一盏灯。当拥有箱子的人提出某个假设时,如果这个假设是正确的话,这盏灯就会亮起。”

“如果你所言属实的话,那么做研究将会是件很快乐的事。”

“但是只有天才才有这种箱子。很明显,爱因斯坦就拥有这种箱子,所以他非常钦佩荷兰的自然崇拜主义哲学家斯宾诺莎【注】,这就是所谓的天才之间的惺惺相惜吧。”

【注】斯宾诺莎(1632—1677),荷兰哲学家,一生受宗教迫害。四十四岁死于肺痨病,最伟大的著作《伦理学》在其死后才出版.

“人的脑子的确是一件奇妙的东西,看起来非常脆弱,但实际上非常坚强。脑子的神经细胞必须不断地分解葡萄糖才能得以生存,所以只要切断五分钟的氧气供应,脑子就坏死了。”

“对,以生存方式来说,它只能通过氧化葡萄糖来获取能量,是一个略显呆板和单调的器官。”

“也就是说,一旦失去氧气、葡萄糖和能量,脑子就马上完蛋了。但我听朋友说过,有一名研究者将小老鼠的头部与身体分离,让头部置于室温环境下将近一个小时,然后又把它移植至大老鼠的腿根部,并接好血管。结果这名研究者的手指被小老鼠的嘴咬了一口。”

“哦!到这种程度,老鼠的脑子还在活动吗?”

“为了做出撕咬的反射性动作,至少大脑的延脑部分还有必要继续工作。也就是说,被认为相当脆弱的脑子,其实存在非常坚强的部分。要让老鼠的脑子完全死亡,大概要将头部切下放置两个半小时才行。”

“可是做这种实验的目的何在?”我一边回想不久前的黑暗坡事件【注】,一边问道。我觉得这种实验既残酷,又没有什么意义。

【注】见岛田庄司另一名作《黑暗坡食人树》。

“这个嘛,是为了调查头骨——包括咀嚼运动在内——的所有运动处于停止状态下的发育情况。”古井教授瞄了我一眼后,作出如此说明。

“那么,对人也可以做这种实验吗?”我再次提问道。

“从理论上来说是可能的。但这里有个问题,如果这样做的话,就意味着有可能造成脑死的逆转状态。未来的科技有可能使用电脑控制的机械式维生装置,让人的脑子能独立存活。但医生们也会参与到这样的实验当中,而当医学界认为‘脑死即人死’时,问题就来了。如果脑死亡,那么这个人从医学角度就被判定为死亡。而医生的目的如果是救活这个人的话,那么只需要救他的大脑就可以了。这样一来,这个人算死还是算活?”

“在这种状态下,切下来的人头应该与脊髓分离吧。”御手洗说道。

在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装着活生生人头的玻璃容器,就像水栽风信子的球根一样。人头被左右的金属支架撑住,置于玻璃容器的上方,断面浸在像生理盐水般的药液中,透明的液体内不断升起气泡。垂挂在人头下方的许多管子,则类似风信子的根须,与玻璃容器外的维生装置相连。人头突然睁开双眼,开口说话。

“这确实是个问题。”

我从想象中回到了现实,发现说话的不是想象中的那颗人头,而是古井教授。

“脊髓损伤的患者还是可以生存。不过,对于高位脊髓完全损伤的人来说,损伤部位以下的运动和直觉功能就完全丧失了。移植的时候,要从哪个高度切断脊髓,就是手术者的选择了。我一直认为大脑是一部极其复杂的机器。文章给我的印象,与我所了解的众多病例截然不同。文章写得很流利,看得出作者具备一定的文化水平。但文章的内容非常荒谬,完全是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发生的事。这是怎么回事?是患哪种脑部障碍的人所写?真是考倒我了。完全是新手打的字,而且是从童年时代写起。

“御手洗君,相信看了这篇文章以后,你就不得不修正你的‘头脑精密机械说’了。文章作者的精神,既有符合逻辑的地方,也有不符合逻辑的地方。但以脑部的反应来说,则完全不符合逻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实在弄不明白。”

御手洗听完,默默地低下头继续阅读文章。屋内顿时静了下来,可以听到室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久,他的双肩开始像蜻蜓般轻轻抖动,偶尔还淡淡地窃笑。这时候,他会暂时眯起眼睛,但收起笑容后,他双眼放光,就好像看到上等猎物的狮子一般——这是情绪高涨的表情,表示他的头脑开始转动了。

因为小册子只有一本,我干坐在旁边觉得有点无聊,古井教授也是一样。我和他生活的世界不同,所想的问题恐怕也不相同,所以两人无法在这段时间里聊什么,只能默默等他读完。幸运的是,御手洗能以超高速阅读他感兴趣的文字资料。

读完最后一个字,小册子仍然打开摊在膝盖上。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空中。我暂时不去打扰他,这是我们一贯的默契。

“怎么样,御手洗君,这是篇非常有趣的文章吧?”不知我们默契的古井教授迫不及待地问。

正如我所料,御手洗露出厌烦的神情,并举起右手在空中摇摆。就算对方是有地位的知名教授,我的朋友还是做出这个不客气的动作。

但御手洗的心情很快好转,他脸上浮现出得意的微笑,头部则先慢后快地左右摇晃,还用鼻子哼着歌。最后,他突然站起来,膝盖上的小册子也“啪”地掉在地上。我反射性地站起身,弯腰把小册子捡起来。

御手洗完全没有在意我的动作。他用右手“嘶嘶”地挠着头皮,然后走进铺着地板的宽敞房间。他继续哼着歌,停下脚步,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又按惯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最后,他踏着地板跳起祖鲁族表示胜利的舞蹈。

古井教授也非凡夫俗子,并没有因为吃惊而望向我,只是呆呆地站在一旁,注视着边跳舞边模仿狗叫的御手洗。

我拿起一张椅子走出阳台,俯视楼下的街道。只见路人听到房间里传出的狗叫声,都吃惊地仰头观望。御手洗此刻处于癫狂状态,只顾一味地学狗叫。

最近,无论我对他说什么,他都一概用狗叫声回答,连吃饭和看书都会发出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狗吠声。如果这是他的自娱自乐,倒也无伤大雅,问题是我对他说话时,他也用狗叫声回答。难道说与我这种程度的人打交道,用狗叫声就足够了吗?想到这里,我不禁难过起来。

跳祖鲁族表示胜利的舞蹈,也是最近常有的事,所以我不理会他此刻的怪异行为,趁机阅读古井教授带来的文章。

文章的开头用的全是日文的平假名,用词简单,似乎是小孩所写的文章。然后文章写得越来越通顺,并掺杂了些许汉字。到后来,汉字用得越来越多,文章也变得老练而流畅。文章中主要记载强盗侵入镰仓稻村崎某公寓大楼某房间的杀人事件。

当我渐渐读得入迷时,旁边突然传来御手洗的声音。“太有趣了,很久没有读到这么有趣的东西了!”我抬起头,看到御手洗已经把舞蹈跳完,坐回到沙发上。

“古井先生,刚才你不是说要玩智力游戏吗?实在太好了!你看,天刚黑,夜晚正长着呢!我们就从现在开始这游戏吧。你说这篇文章既有逻辑,又显混乱,我倒认为很有逻辑性。和这篇文章比起来,拜纳德的论文简直就是花季少女写的思春日记,太过情绪化了。”

“好啊,御手洗君。对于这篇不可理解的文章,你认为完全符合逻辑,我则认为逻辑非常混乱。我俩的立场分明,就看谁是谁非了。”

“正合我意,那我们马上开始吧!”

“我很难相信写出这种语无伦次的文章,但又有逻辑性的人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你是一直读到最后吗?”

“是的,我读完了全文。”

“那么,你所谓的符合逻辑,是指怎样的状态?刚才你不是说所谓的神秘是大脑里不可理解的东西吗?现在又认为文章的观点完全符合逻辑,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古井先生,你断言这篇文章逻辑混乱,是基于你把写文章的人定位为精神障碍患者。那是怎样的精神障碍呢?或许是一种特定的类型,是你从未见过的病例,所以文章不符合逻辑——我这么理解对吗?”

“像我们这种正常人会写出这样的文章来吗?正如你刚才所说的,这种病例是我从未见过的,我想你也不认为文章所写的事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吧。”

听教授这么一说,御手洗好像非常高兴似的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右手指挠着头顶,正色说道:“这个问题极为重要!在接下来游戏进行的过程中,我会详细阐述我的观点。”

“那太好了!我认为游戏必须像下西洋棋一样。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来玩一盘西洋棋,把这篇不可理解的文章当做棋盘吧!我们必须按规矩行棋,而且要得到彼此的确认。御手洗君,你同意我的建议吗?”

“如果这是古井教授的想法,我绝无异议。”

“非常好!那么我先行棋了,请借我一用。”

教授说着,从我的手中拿走了小册子。

“从一开始说起吧……最引人注目的首先是他厌食。他不想用嘴进食,不想通过咀嚼后取得营养。他希望尽可能通过其他方法来维生,这是第一。接下来提到了你们所写的《占星术杀人魔法》一书。看来,这个叫三崎陶太的年轻人对此书很着迷,甚至能完整背诵书中的某段文字,这或许含有某种重大意义,在他后来的幻想中,不难见到此文的投影。

“再来这个要素也很有趣,就是陶太执著于世界将在一九九九年终结的‘二十世纪末日说’,这个潜在概念值得思考。在终结后的世界,人的样子完全改变了,皮肤变成焦黑色。太阳不再发出光辉,还有奇怪的动物在冰冷的世界里步行。陶太事先就有了这种潜在的幻象。我认为,这些潜在的风景早已经以一种类似于视觉体验的形式,被储存在他的侧脑联合区域【注】或海马回中。这样的记忆如何被唤醒则有必要做充分的查证。你怎么看这一点?”

【注】指位于脑部两侧的视觉、感觉、听觉等联合区域。

“关于这点,我不能完全苟同。事实上,这种幻象是很普通的现象。人在设想世界终结的时候,很自然地会想到这样的光景,这根本不需要靠大脑皮质的侧脑联合区域或海马回来记忆。”

“看来我们的见解不同。但对我来说,这些情节是一颗很重要的棋子,走了这步棋,接下来的游戏才会更有趣。”

“那么,请你继续。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待会儿再讨论。”

“还有一个类似的情节,就是文章提到他父亲主演的科幻电影《一切在今天结束》。我没有看过这部电影,不了解它的内容,但我推测,他对世界末日的幻想恐怕是受这部电影的影响吧。这部电影的内容,一定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大脑皮质中,成为不可磨灭的记忆。接下来令人感兴趣的情节是恋母情结。一直以来被陶太视作圣母的香织在某天早上突然变成了厉鬼。”

“嗯嗯……”御手洗兴奋地搓搓手,插嘴道,“可是,瞬间变脸也是女性常见的姿态喔。”

教授惊讶地看了御手洗一眼,继续说道:“再接下来,就是强盗上门抢劫这段莫名奇妙的情节了。这个描写究竟暗示着什么?头上罩着长筒丝袜,可以说是强盗的标准打扮,但奇怪的是长筒丝袜下面还戴着一个白色面罩,实在匪夷所思。能不能从强盗的特殊打扮,了解到陶太的思想呢?事实上,强盗用长筒丝袜套头,就已经能充分达到遮脸的效果了。”

“不愧是知名教授!”御手洗说道,“在这点上,我与你的看法完全一致。”

“御手洗君,难得我们的意见会一致啊。好,接下来就是不可理解的杀人情节了。强盗进门后举枪射击,他开枪的目标全部对着那个名叫加鸟的男人,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香织竟然也死了。从这一点不难看出陶太的‘意’相当混乱。这里所谓的‘意’,想必你也明白,就是我们在理解大脑功能时提到的‘知、情、意’的‘意’。”

“说得非常好,教授先生。我也认为这点非常重要。”

“更重要的还是下面的情节。强盗向加鸟开枪,可是对付陶太,却只用了杀虫剂,这也是很耐人寻味的。”

“对,我也有同感。”御手洗点点头。

“之后陶太就跑到外面去了,迷失在不知何处的马路上,行人也向他射箭。也就是说,故事里面出现了各种武器的形象。”

“是的。”

“再接下来,陶太拨一一九报警。但他与外面的通信联系被切断了,电话虽然仍能接通,可是对方传来的不是有意义的话语,而是一连串的数字。他从外部世界听到的不再是声音,而是数字。我觉得这点是最重要的。他以这种形式认识外部世界。然后他离开房间外出,在电梯口前透过小窗户眺望江之岛,发现岛上的铁塔消失了,这一点也很有趣。在他眼中的外部世界,就这样慢慢地改变了,所以,江之岛也是很关键的一个地方。

“陶太乘电梯到一楼,发现玄关大厅里多了个摔角场。伴随着动物般的哄笑声,粗壮的男人在那里进行相扑比赛。陶太向这些男人诉说强盗的事,但他们听不懂,对外联系仍然处于断绝状态,这个情节也很重要,是我的一枚棋子。

“接着他离开玄关大厅,跑到稻村崎海岸,在那里看到了穿着肮脏短袖套头衫的巨型白兔在走动,这也是我的一枚棋子。然后,他发现眼前的湘南国道到处是裂缝,瓦砾覆盖其上,一片破败景象。杂草占据了国道,路上一辆车也没有。显然,这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接下来另一枚棋子是,公寓大楼后方的江之电铁路不见了。还有一枚棋子是,他发现商业街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简陋的木板房。在房子的板壁上,用粉笔画着狗、树、人,以及意义不明的图案。更奇怪的是,这条木板房的街道好像是条幽灵街,没有一个活人,只有许多用两只脚走路的动物,他们从简陋的屋中出来,边敲钟鼓边舞蹈。我想这也是陶太噩梦中的一个场景,没有其他意义。

“他在这条幽灵街上踌躇,仅仅探视过其中一间屋子,那就是位于以前急救医院处的木板房。房内有一名老医生,但即使陶太走近老医生,老医生也茫然不觉。这个情节暴露了陶太的内在想法,即他不被世界上任何人所认知,外部世界的人甚至看不到自己,或者说他希望这样。这是文章中的重要部分,不能忽视。

“再接下来就更恐怖了。时间还是上午十点五十五分,但太阳消失了,世界进入黑暗时代。陶太的这种世界观值得引起注意。由于世界进入黑夜,更加超越常识的现象发生了,树荫下出现恐龙,并吞噬了陶太的左手。当他忍着疼痛走到路上,对面竟来了一名瘦得连头盖骨都清晰可见的男人,口中吐出了一连串数字。这也是我的棋子之一。

“然后,他返回自己的公寓,脱去被强盗杀害的这对男女的衣服。我首先想到的是这表现了陶太未成熟的性冲动,但接下来他又把两具尸体拖到浴室,自肋骨以下予以切断。显然,这又是我的棋子之一。让两名死者赤裸,并进行分尸,是陶太内心纠葛的表现。分尸后,陶太把女性死者的上半身和男性死者的下半身搬回餐厅,将两者合为一体,置于沙发床上。然后,他反复默诵《占星术杀人魔法》里的咒文。不久,那拼合而成的尸体居然真的复活了,从沙发上坐起来。不言而喻,这也是一枚重要的棋子,这种幻想,证明三崎陶太患了极为严重的神经病。”

御手洗听了连连点头。

“以上,就是我提出来要你确认的棋子。你有想对我说的棋子吗?”

“有啊,而且很多。”御手洗迫不及待地说道。

“哦,你也有很多棋子!那我愿闻其详。”古井教授说道。我屏息以待。

“我也从头开始说起吧。”御手洗从教授手中接过小册子,恢复靠着沙发的悠闲姿势。

“因为接下来是在进行游戏,所以我可能会说些与正题没太大关系的题外话。文章开始描写他的童年生活,讲了一个叫做《青苹果》的漫画故事。这个青苹果因为没有成熟,酸得很,所以许多动物只啃一口就马上吐了出来。但正因为如此,这个青苹果才能逐渐变小变轻;要是这个苹果又红又甜的话,可能就有动物会连皮带核把它吃进嘴里,咀嚼后仅仅吐出种子而已。换言之,正因为酸才能留下包着种子的果核。又由于果核小而轻,鸟儿才能叼住它运到山腰,如果很重的话,就只能一直留在没有水分的干燥土地上,也就不可能发芽、长成大树了。这个故事有着很大的深意,文章一开头就讲这个故事,实在大有玄机,这是我首先想指出的。”

古井教授感到有些莫名奇妙,问道:“御手洗君,你到底怎么看这篇文章?”

“我想这是某人的自我挑战吧。”

“也就是说,利用我这只‘鸟’,把这篇文章送到你的手上?”

“正是如此。”

教授扑哧一笑。

“可是御手洗君,直到抵达府上的那一刻,我都忘了身边带着这篇文章,也没有让你看这篇文章的打算。后来与你聊天谈到人类脑部的奥妙,才突然想到公事包里还有这篇文章,就顺便拿出来让你看一下。”

“教授,这不是大问题,就算是偶然让我看到吧,下面的棋子才是最重要的。”

“好,就当前面是垫场节目吧,那么接下来你想告诉我什么?”

“就是这段文字:‘我对水特别感兴趣……每当洗完澡拔掉浴缸的塞子时,我都会一直盯着水流出排水孔时形成的旋涡,感觉真是太有趣了。’”

古井教授露出茫然的神情,问道:“这段文字有什么重要意义呢?”

“或许在文章中,这段文字比其他文字更具有压倒性的意义,它隐含了非常恐怖的诡计。”

教授呆呆地盯着御手洗,说:“我完全不明白你在想什么和说什么。换了别人,我一定以为他在胡说八道。莫非你想引述荣格【注】的理论?根据荣格的理论,水是没有形态的东西,可流向任何地方,最后在低处汇集,所以它是无意识的象征。”

【注】荣格(1875一1961),瑞士精神病学家,著名心理学家,分析心理学派的创始人。

“接下来,下面这枚棋子也很重要。”御手洗不理睬教授的迷惑,继续说道,“我拿出来的这枚棋子是陶太所看的书。他读遍环境污染、药物、自来水水质污染、介绍氯及由其转化的三卤甲烷知识的书。他声称读过自己房间书架上所有的书籍。不难看出,这类书籍肯定在书架上摆得满满的,而其他类型的书在他的文章里却只字未提。说不定,他房间的书架上有可能全部都是这类书籍。这种片面的读书兴趣,必定有其理由。所以,这是一条解开谜局的重要线索。

“从后面的记述可知此人非常认真地阅读和学习这类书籍。例如他提到日本从韩国进口大量大米,并利用溴甲烷对大米做熏蒸处理等,都符合事实。他又指出养殖用的渔网和捕鱼网,以及渔船或游艇的船底都涂上了名叫氧化三丁锡的有机锡系药剂,使日本近海受到污染,这也是事实。总之,他对污染情况的叙述找不到任何错误。由此可证明,出于某种原因,他对这些问题进行了很深入的研究,而且他的大脑也很正常。不过,文中没有提到放射线照射这种杀菌杀虫法,此法是在越南战争期间开发的,最近开始代替药物用在食物保存上。文中没有提及,或许表示这篇文章不是最近写的。

“现代社会的食品污染,主要原因在于食品的生产也被工业制品化了。这可以从两方面来理解:一方面是农作物栽培时所使用的各种农药;另一方面是收获后为了防止腐烂而使用的各种防腐药物。前者叫做‘收获前农药’,后者叫做‘收获后农药’。说实话,农业本身就是违反自然法则的行为。它利用药物强制性地营造有利于某种特定食用植物生长的环境;每年收获时,又用药物来驱赶或杀死自然界中的鸟类和昆虫;收获后的食物,有一些又会被运到地球的另一边去,运输途中,食物会发霉、腐烂。为了防止食物受损,于是使用防腐药物和杀虫剂。

“我们的食物已经如同电视或汽车的生产一样,成为工业化制品了。为了提高利润,又是施肥又是施药,想方设法让农作物提高产量。收获后为了防止腐烂,又大肆使用防腐药物。毫无疑问,被药物浸透的食物进入动物的口中,是不可能不对动物产生影响的。其中最显著的表现便是猴子产下畸形幼猴,以及人类婴儿存活率的下降。人口和妊娠的比例并未有大的变化,但婴儿存活率下降,也就意味着自然流产的增多,而自然流产增多则有可能意味着包含染色体变异在内的畸形胎儿的增加——越是不适合生存的畸形胚胎越容易流产。目前,已经用钴十六放射性照射来代替‘收获后农药’。这么一来,不用防腐药物也可以长时间保存食品了。但也有科学家警告说,这样做存在着产生致癌放射性物质的危险。最近又有人提出,可以透过对植物dna的直接改造来代替使用‘收获前农药’。

“总之,这篇文章所提及有关环境污染的内容,看来是应用放射线照射和dna改造前的情况。他在文章中特别提到川崎的公害病患者,说明他对环境污染问题抱有非常浓厚的兴趣,我认为这一点是很重要的。噢,还有一个情节不能不提,那就是陶太处理柠檬时,香织说:‘还是把刀给我吧,让我来处理。’”

“这个情节也很重要吗?”

“对,重要,而且非常重要。再接下来要指出的一点,是优雅的香织突然变成厉鬼。其理由是陶太问她是否知道《一切在今天结束》的一瞬间,圣母般的香织突然变脸。不,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香织好像取得非法捐款的政治家一样,露出了真面目。我觉得这点具有极其重大的意义。关于此后的杀人事件,我与教授的看法完全相同,不过,我还想补充非常重要的一点。”

“哦,是哪一点啊?”

“香织的胸部非常小。”

教授听罢目瞪口呆,我也感到很意外。

“这一点难道有重要的意义吗?”

“对,非常重要。”御手洗斩钉截铁地说道,“若按重要的程度来排列,它可以与前面说过的排水孔旋涡相提并论。真的非常重要!”

“你不是认真的吧?”

“难道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我很认真的!接着我再出一枚特别的棋子,就是进屋的加鸟伸出手,想拉跌坐在地上的香织起身,但香织却用力地甩开他的手,而且说:‘别碰我!真讨厌!’”

教授保持沉默,或许他对御手洗脱离常识的发言已开始有了免疫力。

“下一步要走的棋子,是停在公寓一楼停车场里的汽车。这些车子的外表都被熏得黑黑的。不单单是汽车,还有公寓外墙也发黑,就连陶太跑出去看到的废墟城市同样是黑漆漆的,我觉得这同样是很重要的一点。”

“这黑漆漆的感觉,或许有点荣格的味道。按照荣格的心理学理论,黑与藏蓝表示无意识的世界,黄与白表示有意识的世界。在炼金术里,黑色表示最基本的物质。黑色又有罪恶、始源、潜在力量等意识;白色则与之相反,被认为是净化和变化。”

“不愧是教授,真是见多识广啊!”

“因为我一直都对荣格心理学有很大兴趣。”

“接下来应该走这枚棋子了。刚才,教授不是提到了陶太想利用电话与外界联络,却始终无法取得联系的这个情节吗?”

“是的。”

“陶太在电话中听到的是一连串的数字。可是,当他跑出屋外,徘徊于外面的世界时,街上只有山叶和三洋的招牌,却看不到罗列数字的招牌,这里似乎出现了小矛盾。我觉得这一点也必须加以注意。”

“不错,我多少也注意到这点。不过,陶太从路上与其擦肩而过的人口中也听到一连串数字。”

“对。这表示当数字以口头传达的形态出现时,他才能认知。”

“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是有意义的。此外我还想指出的一点是,十一点前后,太阳消失了。文章对于时间的记述非常明确,正如前面能正确无误地描述环境污染那样,就这篇文章的总体风格来看,这一点确实是比较罕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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