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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从小到大记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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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第一次去县城。第一次去是小学的时候,打篮球。开始的时候在狍龙,是夏天,暑假的时候。老师让我们上狍龙打球。也不会打,就挑几个个高点的。让我们大队的跟另外一个大队的打。我根本没上场,我就在那玩儿。后来就听说我们打胜了。让我们回家拿衣服,带米,就要集中在狍龙训练了。

在那训练吧,就让我当队长。那老师也不是我们学校的,是滴水县体校的。每天训练。结果有三个大队的,都说是我们一个大队的。天天带着我们训练。在操场上打球。天太热了,上一个村的一个大礼堂去训练。那凉快一点,没那么晒。

练了一段时间,就让我们上团陂。还有男的呢,也是几个大队的,说是我们一个大队的。

上团陂,那是第一次坐车。坐客车,就是现在说的大巴。刚坐上去的时候,没坐位,站着。下坡的时候,觉得心都掉下去了,都大叫:哎呀哎呀,女孩都叫。一刹车,前仰后合的,也大叫。

团陂有十个篮球队要跟我们比赛。要打成冠军就能上县城,打不成就回家。大家说,这得正儿八经地打。到了地方,这团陂高中的老师就给大家说,在哪打水,洗澡的脚盆,在哪睡觉,说有什么问题,就找一个人,他就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名字:肖美莲。后来谁找得着啊,谁管谁啊。

开始的时候也不急,反正有人管热水洗澡,有地方睡觉。就东看看西看看的。到处逛。把我们领到打乒乓球那个室,我们把东西一放就到处逛。

逛逛逛,有个孩子就说,哎,隔壁有鬼。你可别到那去,我反正挺怕的。我说:哪有鬼啊?她说:就隔壁,死人了,就骨头站在那。我说:真的呀?她说是真的。

我就约一个孩子一起看看去。我们一看,说这不是死人,我们小学五年级课本上有,这叫骨架,人家肯定是上自然课用的。其实那孩子也知道,她是吓人。

到晚上,根本找不着那个肖美莲,带队的老师也找不着。只好自己。自己找到澡堂洗澡,根本没有有热水,凉水也没有。只好想办法,拿了一根长绳子,找的桶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就去打水。水井在一个大操场下面的一个小操场,天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井台挺大,男孩在那打水,女孩就用这水洗,晚上喝的水也是井水,生水。睡觉也没地方睡,没人管,我们就睡在乒乓球台上,十几个女孩全睡在一个台子,男孩睡地上。这是第一天,男女都在一个屋里头。到第二天,才把男孩弄到隔壁去。

第一次看见电视也是那次。开始说,要打十个乡的球队,打完才能回去。后来那十个乡都没有女孩打球的,倒是来了一个男队,打得惨败回去了。他们那边是山区,跟英山交界,封闭多了,比我们这边落后二十年。都那么说。

第一次看那个电视,也没大惊小怪的,就是觉得比电影小一点。跑到别的单位去看的。让进,他放在露天的。一看,就看见广告,是几个豆豆在那跳,大的、圆的,我说,哎,这又不是人,怎么能动呢?那时候根本不知道这叫广告。后来看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在团陂根本没打球,没对手,跟谁打去?我们就直接上县城了。

到县城就打了,全是大的乡镇。我们就让人家打得惨败。第一场的时候,我们旗开得胜,跟朱店乡打,我没上场。我从来没上过场。朱店的女孩跟我们差不多,全是比较小的。后来几个乡的女孩,全是大的,初中生。特别是滨江小学,全是大女孩。她们后来跟滴水体校的人打,她们也打胜了。怎么那么厉害啊!

打胜了吧,街上有卖冰棒的,叫唤:棒儿——三分——我们就都学着叫唤。我们住在县城里的三八旅社。打败了吧,谁都没心意学了。

这次倒是在县城里呆了一星期。每天都去打球,要不就是看球。正是大暑小暑的时候,热得不得了,我就给她们送汽水。还有女孩来例假了,穿两个裤叉。那时候的女孩上学晚,小学五年级就十四五岁了。

我细舅在县城盖了房子,从来没去过。

吃的全是旅社的,吃公家,不用自己花钱。早上馒头,觉得很好吃的。中午有粥有饭,比在家里好吃。又不用自己洗碗,吃了就走。

做生意才第一次去武汉。2000年了,三十五岁了,离武汉只有两个小时车,就是一次都没去过。农村的,没人想到没事去玩的。没去过武汉的大有人在呢!线儿火去过,她妹在武汉上班,她去过。年轻打工的去过,三四十岁以上的,就很少有人去过武汉了。除非是打工,玩根本没人去,根本就没人想到上那去。像我大姐,就上过北京,没去过武汉,没事哪有上武汉的啊。

我到武汉就是呆了半天,就是在那吃了一顿饭。那天还下大雨,侄媳妇在那租了房子,她带我们上她租的房子。呆到中午,就带我们上餐馆吃饭,她出钱。

那次是去湖南的浏阳,在武汉的汉正街进货,上浏阳卖去。

我就没上汉正街,把钱给了侄媳妇,就是陈红,什么都是她给弄的。什么都不用我带,她们都笑我最轻松,她们拿货,大包小包的,羊毛衫、袜子、床上用品,多着呢。我的只有一小包,我的是首饰。

后来坐的是长途汽车,卧铺的。睡二层上,我和二嫂睡一个铺。开始说是我们包的,司机让我们上哪哪哪等着去,我们就在那伸着脖子等,一大帮人。后来等车的时候,陈红又给我们买了鸡肉,一串串的熟的,一人一串。她没钱也大方。

等了半天,又怕那车跑了,货都在车上。等了老半天,到了晚上七八点,才从武汉出去。出去吧,从咸阳到岳阳这一段,堵车堵车得要死。本来不堵的话,早上就该到了。结果,早上才到长沙,饿得要死,都憋着尿。过了长沙,司机才把车停下来,大家都去尿尿。上午十二点多才到,弄清楚了,到下午两点才吃饭,我和二嫂一人买了一盒饭吃,三块钱一盒。

差不多一天了,才吃上一顿饭,前一天中午吃的,当天晚上在车上,没吃,早上也没吃。第一次出门,也不知道带点吃的,知道的就带了饼干。这帮人不是一个村的,有的带了。车上有的人还睡在过道上。在地上睡,我们农村的就讲究,来例假了就不能从人家身上跨过去,更别说头上了,有的人,连影子都不让你跨呢,嫌有厌气(就是秽气)。有好几人,都来例假,她们也不管,管得了吗?地上也睡下了,根本走不了,一个个就叉着腿,一只脚在左边,一只脚在右边,两手抓着上铺的拦杆,一溜跨着人走。我们就说,要不得。她们说,你要我么的啊!

坐到哪啊,坐到下午,一两点,车上来了一帮小孩,十五六岁的。看谁睡着了,就摸,小偷。二眼坐中间,那个女孩不知是从哪上车的,一直睡。二眼身上带得有钱,我坐边上。小偷就从上边摸,从外边一按,看哪有钱。二眼坐中间,睡着了。我坐边上,又不能喊,喊了人家捧你。我就装伸懒腰,使劲伸,打二眼一下。他就醒了,醒了说:么啊么啊。我说没事。那小偷看他醒了就走了。那小偷还是看了我一眼。我问二眼,刚才你一点都不晓得啊?他说不晓得。后来车上的乘警查票,查到二眼的口袋去了。西服里头的口袋,他一翻,一大叠钱,全是一百的。乘警就问我,他是你什么人?我说,是弟弟。那人就没说什么。我心里想,他不会以为是人贩子吧。

六点多,到了滴水县城。我就是那次看见小偷,这两年都没看见。

小王二哥是小三阳,好象是百分之百传染。开始谁在意这病啊。根本不知道有乙肝这一说,不知道乙肝是什么东西。

后来是杨祠乡的,那段时间去县城,老是看见杨祠乡的人带着小孩上县城打针去,说是打预防乙肝的。说乙肝挺容易变症的。说哪哪的孩子死了,就是乙肝死的。过不一段时间,学校的全都检查,看谁有乙肝,没有的就赶紧打预防针。可能乙肝肯定是传染的,父母有的,小孩肯定有。我们村查出了几个。

你说怪不怪,二哥他们家,女儿有,儿子没有。侄媳妇家,谁都没有,就是小孩的舅舅有。舅舅跟她隔那么远。我们家没有。那时候说得挺神的,说有一点,就变成不治之症了。说如果没有乙肝的,一辈子都不会得肝病,不知道是真是假。再就是,就是怕跟乙肝严重的人接触,小孩不怕,就怕跟大人接触。大人也是挺闷的,到哪人都防着他。

我就挺大意的。那时候我在家,黑炭的肝病挺厉害的,他老在我们家吃饭,后来二眼就说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说也没什么事,他吃了饭,碗就放开水泡着。那个"半天",也是老上我家吃饭,他不是肺病死的吗!我们家不是也没什么事吗?我就觉得是命,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

他二哥有一段挺严重的,都快病死了。后来吃药,又买了黑鱼吃。慢慢调养,吃东西注意,就调养好了,但是不能断药,一直要吃药。他一吃药,就跟正常人一样,什么事都能干了。

他是大三阳,大三阳变成小三阳就没治了。

不是大病根本就不上医院,头疼脑热就信迷信。第一次去医院是十几岁吧,也就是感冒。那时候不让信迷信,找不着地儿信,神仙婆都偷偷摸摸的,找不着。

那次生病了,我伯带着上医院看病去。没生病的时候特别想吃那个鸡蛋面条,看着爷爷吃,特别馋。后来生病了,我妈也做了鸡蛋面条,怎么吃都不好吃,觉得奇怪,平常那么好的东西怎么不好吃了。吃不下。觉得生病挺幸福的。

走路去的,去马连店,有两里路。记不住了,打针我是肯定不干的,就是吃药。后来什么时候才打针,生完孩子,打了一针。我最怕打针。

后来分田到户了,根本就不生病,那有生病的。成天的有活干。

带儿子去马连店医院看过病。不到一岁。小孩发烧,也不当回事。抱在怀里打牌,罗姐一摸,就骂我还不赶快送到医院去。后来就慌里慌张的,就抱到医院去了。医院里有个医生,大人小孩都找他,是这里的名医。姓夏,叫夏医生。看了吧,我说要不打个退烧针?他说没什么,就是感冒了。他说打退烧针也行啊!就开了两天的药。吓死我了,本来我都觉得没事,罗姐一骂,就吓着了。

我女儿身体好,根本没病。儿子二年级的时候,三年级的一个女孩,就忽然发烧死了,都说是什么病传染,要是发烧,就赶紧上医院。

那天晚上,儿子也是发烧,也是吓得要死。也赶紧上医院。刚好他的大姑也在家,她跟着去的,也是感冒,也没事,打了庆大霉素。七筒也是有点好玩,夏天不管怎么热,身上的肉是凉的。晚上我一摸,这孩子怎么身上是凉的,我以为他死了。我又摸摸他鼻子,还在呼吸,又摸嘴,脸,也是凉的,就赶紧送到医院去。医生说是正常的。其实每次去医院,也就是两三块钱,就好了。农村还觉得挺贵的。

我有一次也是发烧,就一毛钱就搞定了,真好笑。就2002年,夏天我回家的时候。发烧走不动了,让侄儿上医院给开药。他就给了一袋药,他说一毛钱,人家还不要呢。我心想,这一毛钱,能管什么事啊,能有用吗?后来说,喝了吧,喝了睡觉。后来喝了,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屁事都没有。

第二天是七月十五中元节,要供祖,小王跟三个侄子四个人骑两辆摩托到马连店买菜。食品站那三个人就告到了派出所。罗指导员到跟前,让小王下车,小王让侉子赶紧把摩托骑走,结果派出所的人让他把摩托拉到院子里去了。

几个人都没回家,打电话,两个人有手机。让二眼去一趟,他跟派出所的人挺熟的。二眼正好在家打牌呢,马连店乡医院的两个人也在打牌。二眼说没时间,没去,我就去了。

我去了问,他们说小王在派出所里,正在录口供,说供完了出来了,在荫地方蹲着呢。

派出所让小王说出那天打人的另两个人是谁,小王死活不说,说是路过的。是侄子。他们就不让他走,要他把侄子叫到派出所来,他们说摩托车没有驾驶证、养路费、年检、新车证,以这个为理由,就扣了车。

所长、指导员、随从一帮人到村子里抓牛皮客,警车一来,牛皮客赶紧躲进厕所,没抓住。就把打牌的一桌人抓了,以赌博为理由,他们把大门一关,拴上,把看的人赶到外面。

小王弟媳本来挺怕事,村里人教她用脚使劲踹门,说自己的家干嘛不让进。侉子狠命的踢了一脚,把门踹开了,看牌的人全都进去了,这时候派出所的人正在搜打牌的人身上的钱,搜出了就放在桌子上。

有一个人四十多岁,叫"坨儿",他的钱有一百多块,搜出来放在桌子上,他老婆一把就抢走了。派出所的人气得要死。

外面的人骂:不要脸!你们就不打牌啊!你们缺钱了吧!骂他们的娘,女儿、老婆、儿子,统统都骂了。

他们四个公家人就干听着,拿出证件,传票,让打牌的人签字,每人罚款二百块,搜身的钱他们自己分,还不算在内。

我婆婆上去就把传票撕了!又冲到警车上坐着不下来。村里的人就想把警车推下河渠,河里正好有满满一河水,平时没有水,要夏天才有水,是干渠。那天刚好是中元节,男女老少都在河堤看热闹,边看边骂。有人把冲担往地上一扎,说:推,把车推到河里去!

小王二哥把他妈从车里拽下来。二哥是村长。四个公家人开了车赶紧跑了。

他们回去气得把小王关禁闭,关在一间小屋子里头。我去闹,我说凭什么关他!派出所的人要牛皮客来,我死活不找。

指导员劝我回家,说又要供祖,又要做饭喂猪,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我说今天死也要死在这里!你上哪我就上哪,你说我是泼妇我就是泼妇,你今天不放人

我就不走。

他们吃午饭,让我跟他们吃。我说我不吃。我就在办身份证的屋子里呆着。他们有食堂,平时有十几个人,有专门做饭的。

管身份证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孩,他不放心,非要我出去。他怕我把档案烧了。我说你放心,我不会烧的。他就把门从外面锁上了才去吃饭,我人在里头。他大约去了十几分钟,就回了。

我就去看小王,看不见人,说话能听见。他让我回去,我说不回去。他们吃完午饭就睡午觉了。

我就故意说小王:你真没用,在里面把衣服脱了,在里面吊死算了,活着干嘛!他没吭声。我又说:你死它,别回来!以前有一个大郭乡的人,被派出所的人用枪打死了,为了掩人耳目,就说是自己上吊死的。

他们六个人一听要吊死,赶紧全出来了。让我走,我就是不走。我抓住走廊的窗子,两个人使劲扣我的手,另两个人推我,推了好远。快推到院子的大门的时候,我就说:你再推,再推我就一头撞死!

他们四个人同时松了手。

所长、指导员都看着我,看了一会儿,就把小王从关封闭的屋子里放出来了。他们把小王引到二楼,我在院子里站着。

这时候小王的侄子来了。这个侄子叫健儿,他的手臂上一边纹了一条龙,一边纹了一条凤。另一个侄子叫侉子,手腕上一边是个忍字,一边是个念字。三类苗身上纹了一条大龙,都是在河南纹的。他一进院子就问我:木珍娘,纤爷呢?我说在上面。他就上去了。

指导员非要罚小王五百块钱才让他走,就凭摩托车没执照这一条。侄子只好先回家,他让我跟他一起回去弄钱,好把小王放回去。正好那天我弟弟在我家,他拿了五百块钱给小王的二哥。

几个人就一块上派出所来了,跟指导员讲了半天。指导员说,你们王榨的歪风非整一下不可。我说,王榨的人不好管吧,人挺团结的。小王的二哥是村长,他跟派出所说项,想少给点钱,给三百块,派出所不干,非要五百块,只打了一张便条,没有任何正规手续。肯定又私分了。

这个所长是黑脸判官,指导员是笑面虎。

后来就骑了摩托回村。到了村口,全村人都在,泰山北斗连连夸奖,说就是要跟他们斗。

我们村有一个人牙疼,疼得受不了,就咬床栏。就想,那个瘌痢药这么厉害,那瘌痢头多少药都没法治,这药一治就好。它未必整不了这牙齿。他晚上就上我家找我姐,用一个装青霉素的药瓶,要了一瓶瘌痢药。他就抹在牙疼那地方。他又不敢咽,怕咽下去把自己药死了,他整夜张着嘴,又不敢睡。口水直往下流,说口水牵得像面条那么长。开始的时候挺疼的,后来慢慢地就不疼了。后来他这牙疼真的没犯过,到他死了都没犯。

后来,好多人都用这瘌痢药治牙疼。后来都是一辈子没犯过,真厉害,都说那瘌痢药真厉害。瘌痢头好了以后,头上全长出毛来了。

就是这个姐姐,长得挺好看的,叫葵花。长得就像一朵花。

堂姐也就比我大十个月,我们小时一块玩到大。她们兄妹四人,就她一个女孩。家里穷,比我们家穷。后来,我姐出嫁了,她就上我们家,跟我睡一个床。从小都没得过压岁钱。过年的时候,我们都是喝糖水,放米泡里头,挺好喝的,她们家就买一包糖精,一毛钱一包的,倒在壶里头,来人了,就倒一杯糖精水给喝。她哥念书就念到二年级没念。

她老跟我睡。干什么老是在一块,我跟她睡一头,她睡外边我睡里边,我怕鬼,她不怕鬼。我怕一睁开眼睛,鬼就站在床边。她不怕。她每晚吃完饭上我家,还得走一段路呢。她敢,我不敢出门。

每天早上,她伯从坡上下来,清清嗓子就开始骂,她不是叫葵花吗,我们全都叫她花儿。她伯骂道:花儿,你这个死伢,你这个杀肉的!多大宴昼了,还不起来!其实那时候还早呢,他是非得骂上两句。每天早上,要是听见清嗓子的声音,我就说,你伯又得骂了。我伯那时候说,起床吧,我们就得赶紧起。有一次,我伯他不喊。他拿着鸡毛掸,把被子一揭,一气乱打,我睡里边,姐姐外边,打着的是她,被打醒了,一看,是我伯,她说:六伯,么的啊?我伯一看,打错人了。也偷偷笑,赶紧走了。

放牛也是,有一次,我们的牛身上怎么那么多虱子,我就捉,她说别弄了,把牛赶到水塘里,虱子就全淹死了。其实是淹不死的。除非牛死了。

后来她出嫁了,就是大姑跟我介绍的那人。嫁过去,没有婆婆,有个公公,在那说好也不好,说不好也说不上。生了两个儿子,跟的那个男的也是木工的,她跟他出来,在天津也呆了两年。2000年,查出这男的有病,什么癌。也没钱治。死了。这个姐姐,自己一个人,上天津打了一年工。也是回家,过年,没多少钱拿回去。

刚好,小王的堂嫂的女儿死了,小王就说把堂嫂的女婿说给我葵花姐。

大家就说行,过一段再说。又过了一段,2002年,我回家的时候,小王跟她们一说,这两人就上我们家看人,看能不能看得上。

当时吧,也没说看得上看不上,葵花姐就走了,她带着她弟媳妇,两人。我觉得她应该

看得上。因为这个男的,地方很好,两层的三大间的楼房,比她那山里头好多了。后面有一排厨房,闲屋子,装柴的,洗衣服的池子,什么都有。小王的侄女,刚盖好房,什么买好了,什么窗帘啊,床,都是新买的,就死了。她说要是知道她死的话,就不盖房了,她盖来干嘛。她三十七岁死的。

我就觉得她应该看得上这男的,这男的高中毕业呢。这男的有一只眼睛坏了,安的一只狗眼睛,在广州安的。葵花姐走后,小王就问那男的,看上了没有?同意不同意?那男的说同意了。那说,同意了你跟她说了没有,他说没有。

我急得,穿着拖鞋,下着雪,出门就去赶葵花姐。

赶到畈的中间,我喊,你等一等,等一等。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到底同意不同意,你怎么就走了,你吃完中午饭再走。她说,我等什么呀!人家都不同意,我等干什么!后来我说,他怎么不同意呀,刚才问他了,他说同意呀!她说,这样吧,我还是回去。要是他同意吧,就让小王领着上我家,要是不同意就算了。

我就回去,我的拖鞋都湿了。我就把姐姐说的话跟那男的说了。那男的挺同意的,花儿姐长得挺好看的。就说孩子的问题,这男的是一儿一女,那姐姐是两个儿子。男的说,带一个过来也行。有的是房子,楼房不算,别外还有一处三间的大瓦房。他爹妈住在瓦房里头。他家一个姐一个妹,都出嫁了。

这男的第二天就上他们家去了,也没叫上小王。我们也在家有点担心,不知道这两人成没成。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小王去问,她伯说挺好的。过了一两个月,葵花姐就直接上那男的家了。这个男的他妈是有神经病的,喜欢男的不喜欢女的。孙子从她跟前过,她就给好吃的,孙女从她跟前过,她就摔巴掌。这个婆婆就跟这葵花姐结缘,挺喜欢的,有什么好吃的都给她吃。

那个大姑开始的时候对她不怎么好,在小学教书的。后来好了。小姑对她好,是考学出去的,有工作。现在两个儿子全都在那呆着不愿回去。在那没有大姑小姑。山里不好玩,这里好玩,出门就是中学,走几步就是马连店街。

葵花姐的爸爸,我们叫叔的。我姐问他:这个女婿跟头先那个女婿比,哪个好?他说那这个好多了!每次上这来,要不就是拿一条烟,要不提一条大鱼,还给点零花钱。以前那个,从来没有,你莫吃大的了。意思是你别想,肯定是没有的。对这个女婿挺满意的。

91年,开始插秧的时候,有一天早上,挺早的,那时候小王还放着鸭子,他得比别人起得早,要是鸭子出去晚了,看见有人,它就不敢走。他一开后门,有一个纸箱,他没在意,就把鸭子放出去了。回来再看,他心想晚上也没放什么东西在后门啊。打开一看,一个小孩,那时候我还没起床呢。儿子女儿都在床上,女儿还不到一岁半,还吃奶。

小王就进门说,谁把一个女儿丢在我们家门口了。我一听就很高兴,连问,哪呢哪呢。

小王说,要不要啊?我说要,怎么不要。

赶紧上桥头买一挂炮竹,我就把孩子从正门抱进来,我们那有风俗,没满月的孩子如果没决定养就不能随便抱进屋,有秽气的。我们决定了,从正门抱进来,小王在后面放炮竹。看那孩子,什么都没有,家里肯定挺穷的。

那一段,扔孩子的挺多的,全是女儿,一般扔的时候,都放在一个菜篮里,放纸箱是很少的,一个破纸箱。一般还都放两袋奶粉,奶瓶,有的还有糖,还有没做的新布。有的还放上一百块钱,有的还放点衣服。这也是防万一的,有的小孩没人捡,旁边就帮着冲点奶粉给喝。这个什么都没有,用布一裹。看的说,看看箱子里有什么东西没有,狗屁,什么都没有。有一纸条,写着小孩生日。

捡回去一放炮竹,大家都来看,说捡着女儿了。别人还以为是认识的亲戚,扔给我们家的。那时候刚好有奶吃,女儿儿子都挺喜欢她的,都趴在床上看,喜滋滋的。我女儿也吃奶,她让我给捡来的妹妹吃。

养了三天,计生办的就找来了。

本来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女儿就罚了1900块,因为没隔五年。计生办的就说,得按第三胎罚钱,罚五千。那时候哪有这么多钱啊!没办法。我就把八筒穿的衣服,好衣服,棉袄,还有棉背心,给她穿得好好的,给她吃奶吃得饱饱的,也放点奶粉,也像人家扔孩子似的,把自家的一个新菜篮子拿出来,放在篮子里,给小王的细娘,给她送到计生办去。

我们就说不知道计生办给人养了没有。那时候谁敢养啊,扔的孩子特多。小王说,给什么呀,全给计生办的扔塘里去了,那衣服还是我们家的新衣服。

要是现在,我肯定养着。现在没人扔了。当时谁都不同意我养,我姐也说,我伯也说。

那段,我房子旁边,有一天早上,全都在那吃早饭,聊天。就在那桥上,有个人吃饭,坐在桥上,把脚放在桥墩上。吃着吃着,他忽然说,哎,这不是个伢?都以为他说得好玩的。他说真的,你过来看一下。他没说是死孩子。

全都跑去看。真是一个小女儿,刚生下来的,样子还是像在娘胎里似的,缩着抱着头。就在回水那,一直打转,打转。那个人就上我家拿一个锄头,一弄,弄到旁边,让水冲走了。那一天,我饭都吃不下。我想着女孩真是可怜。农村老说一句话,说有女儿,沤粪都不给人家做媳妇。现在真是女儿沤粪了。

我们县有一个老单身汉,五十多岁,捡了七个孩子,一起去要饭,人家都给。后来孩子大一点了,他就让小的要饭供大的孩子上学,拿了两个大箩筐。

还有一个老单身汉,也捡了一个女儿养着,现在还养着,还给她上学念书。王榨还有一个媳妇,她舅舅也是个单身汉,也捡了一个女儿让她妈帮养,养着吧,她舅舅也不要了,也没衣服穿。

还有很多人捡来养,大多是单身汉,四五十岁的单身汉,捡一个女儿,想着老了能照顾。我们村的秋香生了两个女儿,她爸爸让她赶紧扔掉一个,她丈夫气得要死。他说,两个女儿怎么了,老了两个女儿买肉吃,他说多少人享了儿子的福啊?

我们村有一个人也捡了一个女儿,养到九岁了,什么活都能干,还帮她洗衣服。她只能生一胎,生不了第二胎。她不挨罚。

现在捡不着女儿了,要是第一胎生了女儿,第二胎怀孕了,就自己去做b超,要是女儿就打掉了。我还说呢,等八筒长到十岁了,就去捡一个女儿,现在哪有啊,捡不着了。

我们村男的大多数是文盲,不上学,不爱上。最多上一两年小学。小王(木珍的丈夫。我很奇怪她把自己的丈夫叫小王,跟单位一样)四兄弟都没上学,都挺厉害的,混得好,谁都不敢欺负。他大哥不认字,照样当村长,还当过治保主任。有些女孩考上初中也不去,都去广州打工,自己不想上学。现在的小孩都上小学。

我最喜欢的事情?第一是打麻将,第二是看书,第三是打毛衣。

全村有三四个人爱看书,都是女的,有三个是六几年生的,一个是七六年生的。

看金庸、琼瑶、岑凯伦,还有就是《家庭》。《家庭》是村里订的,杂志一来,我们几个都抢着看。村里有几个爱看书的,都是女的。最小的一个是七三年生的,读过一年初中,我六五年生的,小学毕业,在村里算是有文化的人。

小王会写自己的名字,不会写信。

我们在家一天到晚打麻将。不睡觉,不吃饭,不喝水,不拉不撒,不管孩子,不做饭,不下地。要是小王做了饭,端给我,我就吃,不端,我就不吃。两个孩子,一儿一女,从小就喝凉水,饥一顿饱一顿。女儿小,娇气,每天要两块钱买零食吃,吃了零食就不吃饭了。儿子懂事,九岁那年自己走了五里地找外婆,让外婆教他做饭。

有两次打麻将都快打死过去了,不吃不喝不睡打了一天一夜,突然眼睛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也说不出话来,全身发软没力气。当时以为快死了,睡了三天,没死,又接着打。

我们村女的都这样,天天打麻将,都不干活,还爱吃零食,每天不是瓜子就是蚕豆,不然就煮一大锅鸡蛋,一大锅花生,大家围着吃,全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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