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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降特务使我热血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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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左边是高红燕,右边是罗东,比起安凤美,高红燕是真正朝夕相处的同队伙伴,用一句话形容就是:吃的是一锅饭,点的是一灯油。这好像是《老房东查铺》,该歌充满了叙事性,歌词冗长曲折,只有记性特别好的人才能从头唱到尾。说到高红燕,她的故事太少了,她活十辈子都不如安凤美,她是一个好女孩,但一般好女孩不太有趣,但凡有意思些的事情,往往是坏女孩干的,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口令从左手高红燕这边传来,再从右手罗东这边传走。口令说:关掉手电筒,停止前进。我把口令传下去之后就关掉了手电筒,同时我对停止前进十分不理解,因为出发前武装干事指示我们,从毛窝山的这一面排成一线往山上走,一直走到相连的牛角山,叫做“过篦子”,我们一两百人组成一把巨大的篦子,把整座毛窝山和牛角山统统梳一遍。篦子是一种特殊的梳子,是用来对付虱子的,它两齿之间的缝隙极小,只能通过一根头发丝,虱子是过不去的,于是虱子就被篦掉了。现在,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只大篦子上的一只梳齿,我们在半夜里要篦掉两座山,以便把那个空降的虱子篦出来。

公社的武装干事出发前要我们用手电筒仔细照射每一处旮旯角,遇到灌木丛或棺材坑(这里有起骨的习惯,在死者葬后的第二年开始敛骨,再进行二次葬,所以有棺材坑),更要仔细看清楚。我们刚刚上到半山腰,又忽然命令停止前进,这等于这把篦子梳到一半就不梳了,那空降的虱子岂能篦得出来?这使我大惑不解。

我靠在一棵松树身上坐着,屁股底下横着我的扁担。虽然隔着扁担,又湿又凉的地气还是从草根升上来,此外还有夜气和松脂的气味。夜气是蓝色的,有点像烟又有点像雾,从四面八方飘过来,松脂则在我背靠着的树身上,松脂的气味芬芳馥郁,一阵又一阵,这是我从小就喜欢的气味,所以我闻了松香就像有些人喝了酒,浑身上下十分舒服。亲手抓到空降特务的念头就瓦解了。

我靠在松树上,浑身松软,我看看天,又看看地,看看近处,又看看远处,看到山下我们知青点,在秋天的星星下我看到我们住的房子像一排木箱那么大小,村子里的灯都熄掉了,村子的轮廓有点模糊,但忽然我又觉得它是清楚的,有一片温暖的黑暗。每次打柴,都要从山上远望村子,很奇怪,这时候看到的村子,就会产生一种温暖的家园之感。那一次,我们手执柴刀站在山上,又累又饿,割下的茅草还不够半担,而村子里的炊烟已经升起,有人去挑水,有人下菜地,有人赶牛回栏,这一切融在蓝色而温暖的炊烟里,在村子的上空盘桓不去。那一次,我们刚刚插队两个月,是第一次上山打柴。后来天完全黑了,半边月亮升上来,我们都没有力气了,每个人靠倒在一棵树上,直到队长带人点着松明上山把我们找到。

特务和打柴连在一起真是奇怪。蹲了大半夜之后特务没有抓着,最后传来的口令是:原地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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