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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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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出了天寿落水的事故,好在风顺水顺,<a href=http://qiongyao.zuopinj.com/1243/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船</a>行迅速。www.maxreader.net连船家都说,很少有这么顺的行程,一定能在祭灶日前赶到广州。

<a href=http://zhangyiyi.zuopinj.com/2259/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不</a>想进入粤省的第一大镇--他们必须在此换船的韶关,却出了麻烦。码头上竟然一条大船也看不见,问到船行,回道三天之后才会有船从下水上来。这样,他们只得住进了码头边的广泰发<a href=http://diyi.zuopinj.com/652/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客栈</a>,并选择了宿费较低廉的后楼。纵然如此,柳知秋还是出高价要了一处供贵公子使用的套房,里面的小屋由天寿母子住,外间住三姐妹并置放行李,他与<a href=http://yishu.zuopinj.com/1460/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戏</a>团头封四爷领着两个徒弟住在紧挨套房的一间大客房里。

正赶上腊八。在京师时候,柳家的腊八粥在梨园行数一数二,孩子们谁不喝个撑肠胀肚?眼下客中,也就别想了。那用做替代的肉糜菜粥味道怪怪的,天寿吃不惯;和小香天禄他们同桌也让他不自在,吃了两口,就推开碗离了桌朝外走。娘叫他多吃点儿他没理睬,听得父亲说&ldquo;去散散心吧,别跑远&rdquo;,他已经出了门。

小香悄悄地撇撇嘴,天禄朝师兄挤挤眼儿,不想都落在柳知秋眼中,他斥责一声:&ldquo;放肆!做什么怪相!&hellip;&hellip;&rdquo;

外面走廊一个沙喉咙的叫骂,压住了柳知秋的声音。&ldquo;哪儿来的混账小王八羔子!没长眼睛呀?乱冲乱撞,去奔丧啊!&hellip;&hellip;&rdquo;

柳知秋赶出去,看到楼梯角一人坐在地上,一个仆役扶他,他也不起来,正指手画脚地对着站在面前的天寿大骂。小小的天寿还没那坐着的人高,大眼睛里汪满了泪,直直地望着这个骂人的,一声不响。这反而激起那人的愤怒,骂得更起劲。

想必是天寿在疯跑,撞倒了刚上楼的这位客人。柳知秋大不<a href=http://jiapingwa.zuopinj.com/2480/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高兴</a>,赶上去说:

&ldquo;他一个小孩子,撞你总是无意,你怎么骂起来没完啦?&rdquo;

随后跟过来的戏团头一看,惊呼起来:&ldquo;哎呀,这不是映村兄吗?你怎么跑这儿来啦?&rdquo;

客人也很诧异,赶快站起身:&ldquo;老四,是你呀!&hellip;&hellip;又到哪儿邀好角去了?&rdquo;

戏团头指着柳知秋,得意地笑道:&ldquo;瞧瞧,这位就是京师梨园第一师傅柳知秋!&rdquo;

就有那么快,转瞬间,映村兄的长<a href=http://songbenqingzhang.zuopinj.com/5488/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脸</a><a href=http://chili.zuopinj.com/919/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立</a>刻变圆了,连连拱手:&ldquo;哎呀,有眼不识泰<a href=http://liucixin.zuopinj.com/5570/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山</a>,失敬失敬!&rdquo;

戏团头又对柳知秋说:&ldquo;这位姓王名映村字毓俊,在粤海关当差,司会计。最好昆剧,嗜曲如命,时不时地还粉墨登场呢,在广东广州这样的南蛮之地,可算是难得的知音了。&rdquo;

王映村愈加谦和,得知天寿是柳知秋的独子,挨撞骂人的事早丢到爪哇国去了,倒上下打量着孩子好一番夸奖,沙哑尖细的笑声不断,并殷勤地请众人到他屋里喝茶叙话,大有抱歉赔礼的意思,柳知秋自然也不好拒绝。

客中等船最是无聊,有谈伴是很快意的事,况且茶点丰盛又精致,比菜粥强多了,小天寿乐得有吃有喝,在一旁静听大人们扯闲篇儿。

原来他们两下里并非同路,而是对开的船:柳知秋一行南下广州,王映村却是离广州北上京师。王映村说起在海关得意的日子,真叫柳知秋大开眼界--想不到一个粤海关监督署的小小会计师爷竟有这么多油水可捞,比&ldquo;三年清知府,十万<a href=http://aoerhanpamuke.zuopinj.com/5713/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雪</a>花银&rdquo;还要发达!足见广州乃大销金窟所传不虚,此去必能如鱼得水。

小天寿却是惊得嘴都合不拢:这回去广州,说好师傅教戏、他们师<a href=http://yuhua.zuopinj.com/920/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兄弟</a>三个上台,因为进了趟宫称了供奉,每月酬金加到六百两,比宫里召请大班子的雇银还多着四倍,让全家人兴奋了好些日子;可人家这儿说起钱,开口就是千就是万,简直的把人听蒙了。

王映村很快又愤愤不平了,絮絮叨叨地说,海关内争权夺利相互倾轧,他受了冤枉,竟被革除。戏团头听着听着就哈哈地笑了,说:&ldquo;罢,罢!你不用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咱们老熟人还瞒得过我?定是分赃不均,狗咬狗,你的后台不硬,给人蹬了,是也不是?如今那边的后台不是倒了就是没了,你瞅准空子,携资入京再寻后台,营谋复职,对也不对?&rdquo;

王映村脸都不红,哈哈一笑,算是默认。这人又干又瘦,肤色黄黑,十足的尖嘴猴腮,就连深眼窝里的褐黄色眼珠,也像猴子一样灵活。他眨眨眼,话题一转:

&ldquo;听说京师贵官大佬没有不爱看戏、不爱像姑的,连内务府和六部堂官们,也有好些人少了像姑吃不香睡不着,是不是?梨园子弟居处不亚于豪门贵宅,食则琼筵玉几、一掷千金,出行则雕车映日、健马嘶风、裘服<a href=http://jiqiu.zuopinj.com/3295/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翩翩</a>、绣衣楚楚&hellip;&hellip;柳师傅既是京师第一曲师,令郎决计是名优坯子,何必远涉江<a href=http://chuanduankangcheng.zuopinj.com/5732/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湖</a>,到广州来觅生路?&rdquo;

柳知秋沉下脸,似要发作,却又和缓地微笑说:&ldquo;先生所说是私寓,我们乃是科班,先师定下规矩,代代相传,卖艺不卖身。&rdquo;

王映村那如被蚕食过的疏眉直飞到额头上,惊讶道:&ldquo;啊呀呀!这真是世人皆浊我独清,世人皆醉我独醒啊,佩服佩服!我出言不逊,得罪了!&hellip;&hellip;&rdquo;

这么一来,心顺情洽,戏迷遇到行家,梨园弟子说起技艺,越说越有劲,喝茶添水,撤了茶点开饭,又是王映村做东,鸡鸭鱼肉外加美酒,又吃又喝地说到天色转暗,仆人上灯。王映村打个哈欠开始发蔫,又极<a href=http://huanzhulouzhu.zuopinj.com/584/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力</a>挽留客人,说自己不过是瘾上来了,过两口就好。于是王映村自管躺去榻上过瘾,客人们自管坐在席边喝酒。柳知秋悄悄问戏团头:&ldquo;他吸这个&hellip;&hellip;鸦片,就不怕犯禁?&rdquo;

戏团头笑道:&ldquo;这里不是京师,民不举官不究,有钱尽管抽,没人问。&rdquo;

天寿觉得好玩,凑到榻旁看那仆人烧烟灯、团烟泡服侍主人吸烟。随着王映村心满意足地吞烟吐雾,一种特殊的气味在屋里弥漫开来,算不上芬芳,也不难闻,仿佛夹竹桃的花香,淡淡的,叫天寿微微头晕。

楼梯咚咚咚地响,想是又来了住店的客人。可重重的脚步声竟越响越近,来到门口,没叩门,没询问,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推门而入,直冲着窗下那张宽榻走过来,面向烟灯而立,并不说话。

王映村的仆人连忙朝此人请安。此人一点头算是答礼,便坦然躺到榻上,与王映村隔烟灯相对。仆人即刻奉上另一支镶银嵌玉嘴的烟枪,将烧好的烟泡恭恭敬敬地装进烟锅,此人也不谦让,就着烟灯深深地、慢慢地吸了十来口,沉醉地阖目静卧片刻,然后从容起立,掸掸衣裳,径自出门而去,仿佛除他自己之外一切都不存在。

小天寿眼睁睁地望着,莫名其妙。

过了一会儿,<a href=http://xushengzhi.zuopinj.com/5578/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神游</a>仙界的王映村迷迷糊糊地半睁了眼说:&ldquo;你这老四,刚才叫你来一口你不肯,这会儿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吧?&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睁眼说瞎话吧!&rdquo;封四说,&ldquo;陪你吸烟的是你哪路朋友?好高身份,好大架子!一眼儿也不瞧,一句话没有,倒像这屋里就没有我们这些人!&rdquo;

&ldquo;什么?&rdquo;王映村吃了一惊,连忙坐起身,&ldquo;不是你?那是谁?&hellip;&hellip;你给他装的烟?&rdquo;王映村掉头问仆人。

&ldquo;是,是,&rdquo;仆人很惶恐,&ldquo;我看他那模样,只当是您老人家的熟朋友,不敢怠慢&hellip;&hellip;&rdquo;

&ldquo;他长得什么样儿?&rdquo;王映村又问。

仆人说人家气派太大不敢抬头瞧,戏团头和柳知秋说没注意。小天寿突然插了一句,说我看清了,有二十来岁,挺白挺漂亮,眉毛挺黑,眼窝挺深,一边脸颊上还有一个长长的酒窝儿。

抽足了鸦片的王映村精神头儿大振,领着仆人追出去,跑得地板楼梯一片响。不大工夫两人又回来了,说是各处客人早都安歇,楼道里楼门外连个人影儿都没有。王映村皱着眉头不住嘟囔着<a href=http://guling.zuopinj.com/1335/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见鬼</a>见鬼。

&ldquo;噢,说不定真是山妖狐精看中你了。&rdquo;戏团头在开<a href=http://milankundela.zuopinj.com/5695/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玩笑</a>。王映村却真的变了脸色,一把拉住戏团头说:&ldquo;老四,说真的,你今儿就别走了,陪陪我。&rdquo;

戏团头笑道:&ldquo;陪你?我又不是女人!让尊价【尊价:旧时对对方仆人的尊称。】别睡,给你守夜也就是了。&rdquo;

说归说,戏团头和柳知秋还是陪王映村又待了会子,才带着天寿告辞离开。他们对刚才的怪事也觉得纳闷儿。但封四爷说这位王师爷是个贪得无厌的小人,除了嗜曲这点好处之外,一无可取,活该他受惊吓。

不料第二天这事竟有了着落。

次日一早,王映村就叫仆人把戏团头和柳知秋父子请过去,要大家照昨晚陌生人进屋时各自的<a href=http://xiaorenfu.zuopinj.com/2996/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位置</a>摆好,然后对站在屋里的店主说:

&ldquo;瞧吧,就是这个样子!&rdquo;

店主倒抽一口凉气,诧异地说:&ldquo;一点儿不差,竟有这样的怪事!&rdquo;

原来,昨天<a href=http://cscs.zuopinj.com/5375/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天黑以后</a>,一位贵公子到店投宿,随从多气派大,把店里最好的前院整个儿包了下来。公子旅途劳顿,早早歇下,鼾声即起,睡得很熟。十来个贴身童仆亲随屏息侍候,不敢惊动。今早上公子一觉醒来伸欠坐起,连声叫道&ldquo;好梦好梦!&rdquo;并推开童仆们照例进上的烟灯、烟枪、烟膏,只命店主立刻来见。

店主见礼才毕,公子就问:&ldquo;这院子后面可是有楼?&rdquo;店主道有;公子又问:&ldquo;楼上可是有宿客?&rdquo;店主答是;公子说楼上有一间大屋,正中一张沉檀色八仙桌,窗下一张宽榻,可对?店主说对;公子接着说:&ldquo;桌边有两位客人,着<a href=http://xuanse.zuopinj.com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玄色</a>衫者<a href=http://sanshi.zuopinj.com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三十</a>余岁,身材适中,着蓝衫者四十出头,面白微胖;榻上烟灯旁躺一绿衫瘦客,榻边有一烧烟泡的干仆【干仆:干练、能干的仆人。】。还有一个眉目如画的伶俐小厮,对不对?&rdquo;店主越听越摸不着头脑。回说客人多记不清,容他去查一查。公子于是笑道:若是查到了请他们来相见。

果然查到了,店主不胜惊骇:这公子暗夜投宿,进屋就睡,怎么会知道这些事这些人?难道魂离躯壳不成?

戏团头略一思索,笑道:&ldquo;既然他好心请我们,就去去何妨?&rdquo;

进了公子那华美无比、处处锦绣、满屋芬芳的房间,主客都是一惊,这公子竟然就是昨晚光临王映村烟榻的陌生人!果然肤色娇嫩、美目含水、风度翩翩,比天寿形容的更夺目。

公子一惊之后哈哈大笑,对王映村说:&ldquo;想必是你的烟香飘到前院,引得我魂离躯壳了,哈哈哈哈!真有意思!&hellip;&hellip;那么昨晚我是与尊驾同榻相对了?那口好烟也是您请客了?&rdquo;

王映村被对方气势慑住,赔着笑脸低声说:&ldquo;公子合意,则在下不胜荣幸!&rdquo;

公子更加高兴,说:&ldquo;承君嘉惠,感激感激!怎么称呼?往何处去?&rdquo;

王映村把对柳知秋他们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公子听罢一笑,说:&ldquo;甚好甚好,就请返辕,随我回广州吧,你的事包在我身上!&rdquo;

王映村对这样的大包大揽十分惊讶,但他既识相又知趣,立刻上前道谢。

戏团头封四一直在旁端详,此刻猛然醒悟,赶上去单腿跪倒打了个千儿,&ldquo;胡公子,恕我眼拙,竟没认出来,给您老人家请安啦!&rdquo;

公子看了好半天,终于想起来,&ldquo;这不是老四吗?差你去京师邀名师的?&rdquo;

戏团头回身把柳知秋推到前头,说:&ldquo;这位就是京师最顶尖儿的曲师、宫里的供奉柳知秋柳师傅&hellip;&hellip;&rdquo;

&ldquo;哎呀,久仰久仰,&rdquo;公子立刻站起身,对柳知秋拱手笑道,&ldquo;我在京师这一年多,柳师傅和您的玉笋班可真是如雷贯耳啊!几回要去拜访,总有他事缠扰不得成行;九月里我到韩家潭春和堂玉霞处盘桓,离你家不远,专程登门求教,偏又无缘,说你们师徒都去梨园总会排练宫戏去了&hellip;&hellip;今日终能一见,可谓有缘,足慰平生了!&rdquo;

对这热烘烘的一番话,柳知秋连称不敢当。天寿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倒不惊讶,不过又遇上一个戏迷而已。但那春和堂的玉霞,是京师梨园行中人人不齿的骚货,这么标致这么气派的公子怎么能与他相厚呢?正想着,戏团头一手挽着柳知秋,一手拍着天寿瘦小的肩,兴奋地说:

&ldquo;柳师傅,小天寿,这位才是正主儿呢!想想看,你们这回南下广州,多么高的礼遇,多么丰厚的报酬,老实说,除了皇上家,谁出得起这么些白花花的银子!只有公子府上,广州十三行的首富胡家!这位就是胡公子。&rdquo;

于是,天寿第一次知道了天底下还有个专门跟洋人做买卖的广州十三行;知道了跟梨园行有梨园总会一样,十三行也设了总行,推举了行总;知道了这位胡公子就是行总胡茂官的长子,名昭华,字良仪,十三岁就考中了秀才,由于老茂官捐银八万两修筑广州海堤,朝廷嘉奖,皇上亲赐这位公子举人出身,这是十三行乃至广州商家从未有过的荣耀;还知道了这位公子精于词曲,尤嗜昆剧,早就嫌广州的戏班子野、俗、土,就是昆班也都不地道,听说有几家大户请名角儿、置行头,遂引动了雄心,要将胡家原有的家班改成最纯正、最气派的顶尖昆班,一定要盖过全广州甚至两广和岭南的所有戏班子!

照例,天寿也给推到公子面前,他虽然在台上面对成百的看客从不发憷,可是跟生人交往总是有几分羞怯。公子哈哈大笑,说:&ldquo;果然名不虚传!我昨儿晚上魂游客舍的时候,怎么就没看见你这么个俊俏灵秀的小男孩儿?&rdquo;

从来怯于应酬的小天寿,不知怎么竟抖了回机灵,羡慕地望着胡昭华,脱口而出:&ldquo;我能有公子您俊吗?&rdquo;

胡昭华很意外,觉得高兴,又对孩子的天真有几分感动,半晌,温和地笑道:&ldquo;我怎么比得上你呢?看你的小脸蛋儿,跟新红的荔枝一样,多好看!&hellip;&hellip;&rdquo;他转过脸来,十分豪爽地对众人说,&ldquo;不是都去广州吗?跟我一道走吧!要船有船,要车有车,要骑马也行,一路食宿我包了,所有杂事有我的管家,你们给我做伴儿就行!&rdquo;

胡昭华一行好几只大船,随从仆役一百八九十口,当然不在乎增加十几二十个人,戏团头、柳知秋和王映村也乐得傍着一位财大气粗的阔少,省去自家的一笔开销。一齐谢过公子爷的好意,附舟同行了。

出门在外的游子,总得在腊月二十三之前赶回家,主持或参加年终最重要的、只有男人才能参与的祭灶仪式,以祈求全家平安。能与公子爷同行,行程想必更快,附舟的人都暗自庆幸。

事实正好与他们的想像相反。

每到一处大码头都有耽搁。胡家在这些地方都有商号买卖,领着胡家银子开店的铺户也不少,掌柜的和店主谁敢不来奉承少东家?有带着礼盒礼担上船拜望的,天寿他们沾光分得不少<a href=http://dianxin.zuopinj.com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点心</a>匣子;有一次送来好几桌酒席的,也让附舟的几家餍足了肥鲜;甚至还领来几个唱曲的漂亮小娘儿,惹得公子爷大怒,轰下船去了事。有些重要的商号,公子爷还要下船去亲临查看,一看总得半天。

除此之外,公子爷还游兴特盛,一路游山玩水。他还加包了几条又宽敞又华丽的大船,拨给柳、王各家好多服侍的仆役;每日里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好茶好酒地款待着,就是要大家陪他同游,这样,谁敢、谁又好意思驳他公子爷的面子?

头两天西北行二十里,到翠珠岭下张九龄墓前凭吊这位唐朝的<a href=http://qingxudaojun.zuopinj.com/2535/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宰相</a>诗人,公子蛮有兴趣地考问天寿兄弟,要他们背诵那流传千古的《感遇》十二首。

过三天又南下四十里,去游览据称建于南北朝的南华古寺,施了香火拜了菩萨,添了灯油斋了众僧,公子在禅宗六祖慧能的千年不坏真身像前跪拜如仪时,竟淌下了眼泪,引得呆立在侧的天寿也泪水汪汪。

行不到二百里,公子又停船去游英德县城南的碧落洞,众人兴味索然,急着赶回家<a href=http://naduo.zuopinj.com/846/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过年</a>,他却视而不见,全不理会。

离广州只有一日一夜路程,有可能赶在腊月二十二到家,人人都暗暗念佛,节骨眼儿上,公子却命令各船一起逆水西进,由西江过羚羊峡来到肇庆,他要看着胡家在此地的几处商号,得住个三五天。不管心里乐意不乐意,大家只能跟着,于是当晚离船上岸,在胡家一处商号阔绰的后院下榻。

对于行程的迟速,柳知秋一家最无所谓,便静静地待在安顿他们一家的小西院,照常起居。好几天过去了,还没要走的消息,小孩们一点也不着急。

果然是岭南无寒冬,辰时才过,已经满院阳光和煦,照得绿树<a href=http://dubianchunyi.zuopinj.com/5588/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红花</a>明亮灿烂。柳知秋在屋里整理戏箱,天寿娘和英兰帮着取出怕潮的戏衣和帽盔鞋靴,准备一总儿挂出去晾晒。院子里五个孩子各得其所:天福天禄在中庭对戏词,大香小香并坐在护花栏杆上翻绳,天寿则独自趴在芭蕉树下的石桌上写字。

落水那回事以后,天寿因为惊吓受冻<a href=http://cangyue.zuopinj.com/199/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病</a>了半个多月,天福天禄也因那顿<a href=http://hanhan.zuopinj.com/101/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毒</a>打好几<a href=http://gaoyue.zuopinj.com/4969/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a href=http://xuguixiang.zuopinj.com/2785/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天下</a></a>不了床,就连大香小香胳膊大腿上的青伤都好久没消。孩子们年岁小没成见,了不起<a href=http://yishu.zuopinj.com/1532/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十天</a>八天互相不答理,慢慢也就过去了。无奈其中有个处处拔尖、争胜好强的小香,隔三差五地挑起事端;偏天福天禄哥儿俩从不肯违了小香的心意,明知不对还是顺着她依着她,就闹得至今磕磕绊绊不停。

天寿用笔在砚中舔墨的工夫,一眼看到大香伸手去掐花儿,护花栏杆里不知是月季还是蔷薇,娇娇艳艳开得正鲜。天寿连忙叫道:

&ldquo;三姐姐,别掐!&rdquo;

大香的手停在那里,眼睛疑问地望着小弟。

&ldquo;别掐它呀,&rdquo;天寿央告着说,&ldquo;花儿它,它会疼的!&hellip;&hellip;&rdquo;

&ldquo;咦?你知道它疼?&rdquo;小香一口接过去,&ldquo;你是花妖还是花精?&hellip;&hellip;花儿嘛,就是给人戴的,干吗不掐!&rdquo;

&ldquo;只管自己爱漂亮&hellip;&hellip;&rdquo;天寿不满地嘟囔着,低头写字,不再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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