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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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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是苏东坡被贬黄州时的书法杰作,行家说此作用笔心手相应,追随文章意蕴,时而灵转畅快,时而顿挫沉郁,如行云流水,止于所当止,行于所当行;更因为后面还有宋代另一大家黄庭坚的大字长跋,双美并呈,被历代文士誉为&ldquo;<a href=http://gaoyue.zuopinj.com/4969/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a href=http://xuguixiang.zuopinj.com/2785/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天下</a></a>第一&rdquo;。天寿只听人说过,连赝品都无缘得见。即使此卷是假,也是宋代人制作的可以乱真的极细致的摹本,能够一见也是三生有幸!天寿再不问《寒食帖》的真伪,只一遍又一遍地眼观字帖口诵词章,轻轻地摇头晃脑,满面得意和沉醉。

英兰不料天寿还有如许文人积习,不禁一笑,说:&ldquo;看这样儿,你上辈子至少是中过秀才的了。&rdquo;

天寿笑着瞟了姐姐一眼,说:&ldquo;岂止!我想我十世前当是玉溪生【玉溪生:唐代诗人李商隐,字义山,别号玉溪生。】,五世前应为柳屯田【柳屯田:北宋词人柳永,字耆卿,排行第七,曾官屯田员外郎,世称柳七、柳屯田。】,但凡见了这些东西,就不能自已,心徘徊意牵连,沉迷的滋味也好得很呢!&hellip;&hellip;&rdquo;说着她闭了眼,有滋有味地背诵起了《寒食帖》:

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a href=http://aoerhanpamuke.zuopinj.com/5713/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雪</a>。暗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头已白。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君门深九重,<a href=http://luxun.zuopinj.com/2228/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坟</a>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

背完,天寿睁眼,得意地望着姐姐,说:&ldquo;如何?&rdquo;

英兰一直看着《寒食帖》听她背,果真一字不差,笑道:&ldquo;所谓过目成诵,好记性!若说学而优则仕,你倒真是块入仕为官的好材料!&rdquo;

天寿笑道:&ldquo;比姐夫如何?&hellip;&hellip;好了好了不说这个。&rdquo;见姐姐神色转暗,她连忙收住话头,眼睛又投向字画,不由嗟叹道,&ldquo;姐,你真好福气,何处得来这些宝物?每一卷轴都可抵一份中上人家的产业,《寒食帖》更不仅此!&hellip;&hellip;仅这三卷轴,姐已经是富翁&hellip;&hellip;不,是富婆了!姐,你自己知道吗?&rdquo;

不知何时,英兰眼睛湿润了,声音也在颤抖:&ldquo;我知道的。这是你姐夫离山阴赴定海前,从家中藏画里特意挑出来,在定海大战前夕留赠给我的。那晚他对我说道:<a href=http://duguhong.zuopinj.com/616/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男子汉</a>大丈夫理当马革裹尸报效国家,况且那枪子儿炮弹并不长眼,此战我若阵亡,这三轴古字画就是你的家底,万一太夫人夫人不能容你,也可保你一辈子生计无忧,我也就放心了!&hellip;&hellip;&rdquo;英兰抚摸着字画的卷轴,几滴热泪落在手背上。

天寿心里很是感动,亲热地搂住姐姐的肩膀,一只小手轻轻抹去姐姐面颊上的泪珠,细声说道:&ldquo;姐,我真的信服了,有这么一个真心实意待你的男人,这辈子不白活了!你的命多好哇!&hellip;&hellip;想不到姐夫那样一个忠孝两全的贤臣、有智有勇严明伟岸的大将军,竟这样心细&hellip;&hellip;姐,我替你做上记号,好不好?省得日后他家子孙犯口舌!&hellip;&hellip;&rdquo;

英兰点头,天寿便找来笔墨,用娟秀的小楷,在各卷轴内侧都写了五个小字:葛门柳氏记。

三幅古字画挂到中堂屏上,苏东坡的横卷在上,文徵明、唐伯虎的立轴并排于下,堂桌上是葛云飞的牌位,左右是一对红烛和一对花瓶,花瓶里插着后院池中盛开的白荷花,还摆了五盘简单的供品和一只铜鼎香炉。英兰天寿各擎三炷香,默默跪拜,又都注视着牌位上&ldquo;葛云飞&rdquo;三个字,呆呆的,心神不知飞到哪里去了&hellip;&hellip;

天禄匆匆走进后堂,见此情景,发急道:&ldquo;英兰姐,你们怎么下楼来了?&rdquo;

英兰向他说明的时候,天寿看师兄一脸焦虑,两道剑眉紧皱成结,眉间竖纹如刀刻的一样又深又长,直冲发际,一个念头陡然从心跳的间隙中闪过,想起了当年爹不止一次提到的&ldquo;悬针&rdquo;之说,那可是&ldquo;大不吉利&rdquo;呀!天寿慌得气短气促,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胸口。

天禄连连摇头,说:&ldquo;我不怎么信那告示,也不怎么信那告示能制止住镇江城里疯了也似的抢劫&hellip;&hellip;&rdquo;此时天寿走近,用微微颤抖的手,去抹开天禄额头上的那道竖纹,并强笑着,念咒似的小声说:&ldquo;别这样,别这样,舒开点,舒开点,别成了悬针&hellip;&hellip;&rdquo;

天禄和英兰都很惊异,天禄感动地望着那全神贯注于自己额头的忧心忡忡的双眸,听话地舒开眉头,深情地笑了笑。收起笑容,他仍是神色严峻,但口气轻缓了许多:&ldquo;英兰姐,女眷们还是回后楼上再躲些日子,不要这样冒险!&hellip;&hellip;&rdquo;

就在这时候,有人敲响了大门!

&ldquo;嘭嘭嘭--&rdquo;敲门声从前院穿过过厅,直传到中堂。它不啻一响暴雷,震动了每一个人,颗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个女仆才要尖叫就被同伴捂住了嘴。天禄示意天寿和英兰等所有女眷赶快退回后楼躲避,他领着男仆们大步走向大门。

扔下的刀枪短剑赶快拾起,各自赶回到原来的守候<a href=http://xiaorenfu.zuopinj.com/2996/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位置</a>,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厚墩墩的大门。

天禄抬起手向大家示意镇静,因为他听到敲门声不重,也不急,是用手敲而不是用刀砍。他站在过厅门口,一回头,见天寿跟在他身后,气得皱眉瞪眼地赶她回后楼。这时,敲门声又响了,还有压低的声音:

&ldquo;葛家姨<a href=http://yishu.zuopinj.com/1533/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妈</a>,开门呀!&rdquo;

天禄天寿顿时轻松下来,天禄问:&ldquo;是哪一位呀?&rdquo;

&ldquo;是我,姚忠安,有要紧事!&rdquo;

一听是姚家的管家侄子,大家提着的心才落回到腔子里。城破前他应许的二十名护院家丁一直不见踪影,城破后这些日子也没有他的消息,今<a href=http://xaddls.zuopinj.com/5669/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天才</a>来,多半是遇到了抢劫,无处可去。天禄示意家丁开门。

然而,大门一开,仿佛一个霹雳炸响在院中--

大门外,姚忠安身后,黑压压一片,两个白夷鬼率领着一队黑夷鬼,手中都端着来复枪,一个个虎视眈眈。

门内门外对视的一刹那,都惊呆了。门内不料亲族中的姚忠安会引狼入室,为大祸临头而惊惧;门外不料这不起眼的棕黑色小木门内,竟隐藏着这么一个处处显示着财富的阔绰华丽的院落。

对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白夷鬼一眼看到门内各处站着的惊呆的人手中拿着刀枪武器,发一声喊,一排枪弹带着震耳欲聋的骇人轰鸣扇形射击。前院的人们应声倒下,发出绝望的惨叫;后院里又传出惊骇异常的女人的尖叫。尖叫声中,姚忠安笑着说:&ldquo;都在后楼地底下埋着呢!&hellip;&hellip;&rdquo;

白夷鬼发出喊叫的一瞬间,天寿又被天禄按倒在过厅的台阶一侧,倒地一刹那,她觉得飞弹尖啸着从头上划过,打在过厅的墙上啪啦爆开。在她抱着头伏地不动的小小间隙中,听到女人的尖叫和姚忠安的话引起夷鬼们一片欢呼和狂叫,跟着她就感到一股凶猛可怕的黑色旋风从前院刮起,从她头顶掠过,猛扑向庭院深处,就像无数凶猛残忍的饥饿群狼,嗥叫着扑向它们的<a href=http://aitong.zuopinj.com/3930/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猎物</a>。

后来的事情,快得像闪电,像落在这个不幸民居的一连串火光霹雳,天寿几乎记不清它们发生的前后顺序。

黑色狼群追扑到后院,便传来女人们的尖叫和号哭。天寿和天禄几乎同时从台阶边悄悄抬起头,看到的是黑夷鬼们成群追逐女仆,捉住了就撕扯她们的衣裙,扑上去施暴,吼叫得如狼似虎&hellip;&hellip;

姚忠安领着两个白夷鬼朝后楼走,中堂边站出来的老葛成挺身阻拦,被白夷鬼一脚踢中,摔得老远,一动不动了&hellip;&hellip;

英兰呢?英兰到哪里去了?&hellip;&hellip;天寿手里捏着匕首,弯腰顺着过厅檐下绕进边廊,从边廊可以直接上后楼去援救英兰。

刚跑到后堂,就见正门洞开,一道白光如电,骤然闪亮,那是白袄白裙的英兰!她手持长剑,猛地跃出,对着姚忠安和两个白夷鬼举剑就劈。白夷鬼惊得倒退数步,躲开剑锋,赶紧抽出腰间长剑,与英兰斗在一处。

英兰哪里是这些久经剑术训练的白夷鬼的对手,两个白夷鬼互相一示意,寻开心一般玩起了猫耍老鼠的游<a href=http://yishu.zuopinj.com/1460/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戏</a>。

不过三四个回合,英兰的剑被挑,咣啷一声震飞落地,英兰自己也重重地摔倒了。她一手撑着抬起上身,黑眉凛凛飞起,怒目圆睁,指着姚忠安和夷鬼们&ldquo;强盗!&rdquo;&ldquo;畜生!&rdquo;地破口大骂。一个白夷鬼朝身后一点手,六七个黑夷鬼朝英兰围了过去&hellip;&hellip;天寿原本想悄悄接近突施偷袭,好让姐姐乘机脱身,此时再不能忍,疯了一般不顾死活,尖叫着高举匕首直冲上去,她不能眼看着英兰姐姐受辱!她宁可与姐姐一道去死!

&ldquo;轰隆!--&rdquo;一声巨响,天寿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摔倒了,她只觉得心头一凉,像是被巨石猛撞,撞得浑身发麻,一条腿顷刻间就像不是自己的,就像是不存在了。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满是鲜血,想到是被夷鬼的洋枪击中,锥心的疼痛立刻使她两眼发黑、气息微弱,在丧失知觉之前,她看到了最后两件事:

天禄从他身后跟着冲上去,大吼着:&ldquo;英兰姐快逃!&rdquo;

英兰突然从腰间又拔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

这以后,天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hellip;&hell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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