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视频里的沈婉晴, 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顾云泽记得很清楚，沈婉晴在镜头前总是扭捏造作，曾经被导演训斥过无数次, 他一度以此为理由，说她根本就不会演戏，如果不是凭借他的人脉，不可能在娱乐圈混出头。
沈婉晴本来还有一丝灵气, 听了他的话之后，一天比一天更怀疑自己, 在片场更加放不开了, 常常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
顾云泽对自己的成果十分满意, 她要是不胆小怯懦, 怎么会听他的话呢？
可是，看看现在的沈婉晴，哪里还有一点那种影子？
她直视着镜头，眼神坦荡又明亮, 像是一柄利剑，越过屏幕刺向他的心脏。
顾云泽眼前发黑, 完了, 这下全完了。
沈楚楚逃出他的控制, 已经让他元气大伤，很多他早已布好的局纷纷被破坏，他本来一帆风顺的事业受到了致命创伤。
顾云泽一想到当初他宴请大佬们吃饭，结果吃到一半, 大佬们便纷纷离席，将他一个人扔在包间的事儿，他的心脏就隐隐作痛。
他真是受不了这种打击啊！
更别说沈婉晴再逃出他的控制了, 她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钉死他的证据。
视频里的沈婉晴条理清晰，一字一句的说着他们的过往，听得顾云泽头疼。
沈婉晴甚至在视频里贴出了他们的聊天记录，在那些黑色小字的衬托下，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可信度：
“我们还没有开始交往的时候，他对我真的很好，不仅百依百顺，而且每天都是各种甜言蜜语，让我晕头转向，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
“他总是跟我说，他要反抗家里为他安排的婚姻，他不想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不想娶自己不爱的人，他装得那么可怜，让我觉得他的每一句话都特别真诚，我渐渐开始相信他的话，一次又一次冲破自己的底线。”
顾云泽额头冒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对沈婉晴说过什么，当初，沈婉晴只是个傻兮兮的小姑娘，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沈楚楚比她更优秀，他抓住她这个弱点，不断给她灌输其实她比沈楚楚好多了，只是她身边的人偏心的想法，成功的让她远离了所有的朋友和亲人。
正是因为沈婉晴身边没有了其他人的支持，她才能变得那么相信他的话，将他视作天和地。
果然，沈婉晴没有打算隐瞒这件事，在视频里承认了她曾经很嫉妒姐姐。
沈婉晴说：“我从小就知道姐姐很优秀，所有人都夸她，虽然爸爸妈妈为了弥补我，对我很宠爱，但我心里还是很不平衡，我总觉得凭什么她比我更讨人喜欢，其实现在想一想，谁不喜欢优秀的人呢？”
“顾云泽刚认识我的时候，就不停的夸我比姐姐更优秀。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整个人都飘飘然了，以为他就是我的真爱，能够发现我隐藏的优点，对他越来越信任。后来，他就说是我周围的人偏心，我又自卑又虚荣，宁可相信他是对的，不相信我的朋友和家人，慢慢失去了她们……他才露出了真面目。”
沈婉晴瑟缩了一下，在阳光的映衬下，她显得更加脆弱无助。
一只手从镜头外伸过来，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显然是沈楚楚的手。
沈婉晴抱住她的手，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坐在镜头前，眼中全是泪花，显得万分委屈。
顾云泽看着这一幕，咬紧了牙关。
好！果然！果然是沈楚楚教的！他就知道沈楚楚一出现，必定没有什么好事！
沈婉晴一边流泪一边说：
“很多话我都不敢和朋友说，不敢让她们知道顾云泽已经变了一个人，怕她们嘲笑我。”
“他变得喜怒无常，上一秒还在说要娶我，让我一辈子幸福，下一秒就暴跳如雷，骂我什么都做不好，一切都靠他，没有一点用处，有时候，我怎么求他，他都不肯原谅我，说他和我在一起倒了八辈子霉，要不是他爱我，我这辈子都不会有人要之类的……我从小就很怕爸爸妈妈因为我不够优秀就不爱我了，他这么说简直是戳中了我的死穴。”
“我每次提起家里人，他都要骂我，还会骂我父母和姐姐，说很多难听的话，让我不要和他们为伍，如果我想见他们，他就会更加生气，可能好几天不会理我，直到我主动认错。”
顾云泽死死皱着眉头，这女人真是被沈楚楚洗脑了，这些事情她居然都说了出来，这不都是两个人谈恋爱时的小事吗？！这时候拿出来嚼舌根，不是拿着鸡毛做令箭吗？
可恨那些网友，就是吃这一套！
只要摆出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就会获得他们的同情了。
沈楚楚不就是靠这一招翻红的吗？现在倒是好，她还把这招教给了沈婉晴，这两姐妹真是蛇蝎心肠！
“他还跟我说，我爸爸不喜欢他，是因为他不是顾氏集团的继承人，是因为我爸嫌贫爱富，才不愿意让我和他交往，我竟然相信了……现在想想都很荒谬。”
“为了这个，我整整两年没有回过家，没有和爸爸妈妈一起过生日，错过了姐姐的出道演唱会，还做了很多伤害她的事，我真的很后悔。”
“可能我现在说这些，很多人会觉得很难理解，但当时我真的已经陷进去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一个什么样的漩涡里，等到我清醒过来，才发现我的生活已经一团糟了。”
顾云泽越看越生气，他还以为沈婉晴有什么实锤呢，这不就是把谈恋爱那点事拿出来来回说吗？感情这种事有什么对错，说得清吗？也就是那些网友，连人家小情侣的事情都要管，简直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他刚准备把视频关了，却看见沈婉晴忽然拿出了一叠文件。
顾云泽顿时感觉不妙，只听见沈婉晴说：
“上次我因为和姐姐的问题被大家质疑的时候，有些人骂得很难听，我一直以为是普通网友，后来才发现是顾云泽找的营销公司，这件事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实在受不了了。”
“刚刚看到有人问我，我前段时间去哪里了，实际上，我前段时间进了医院，最近才慢慢想起这些事，我现在才明白，真的到了最艰难的时候，陪在身边的还是家人。”
“而那个口口声声说着爱我的人，正是害我的人。”
这下，顾云泽是彻底瘫在地上了，他不知道沈婉晴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她放在屏幕旁边的文件照片，明明白白的标注了每一个账号来源，那正是他合作的营销公司！
完了，完了，顾云泽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个词。
顾云泽本来还想上自己的微博，发一条澄清的微博，跟网友说他和沈婉晴只是恋爱吵架，根本没有发生那些事情，是沈婉晴想要挽回他，才在互联网上胡说八道，试图利用舆论逼迫他就范。
肯定会有人相信他说的话，等到那时候，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和沈婉晴分手，再把锅按在她的头上。
谁知道她居然真的有证据！
这种证据她是怎么拿到的？顾云泽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看着来电显示上顾文亦的名字，顾云泽就感觉自己手抖得可怕。
“你厉害啊，”顾文亦的声音不复平时的冷静戏谑，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怒气，“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还让人拿到了证据！要是闹大了，我们都得给你陪葬！”
顾云泽结结巴巴的说：“不……不至于吧？”
“不至于？”
顾文亦冷笑道：“你知道现在公司口碑有多重要吗？我们才上岸多久，经得起你这样来回折腾么？”
顾云泽不知道的事儿多了去了，他们家是怎么发的家，他可是清楚得很，根本经不起细查，只要随便一查，他们全都得完蛋。
顾云泽心里划过一丝阴霾，上岸？难道他们家的业务，曾经涉及过什么不可言说的部分？
顾文亦懒得跟他多说，道：“你等着吧，爸爸马上就过来了。”
顾云泽头上冷汗直冒，他抖着手打开了微博，想看看还有没有挽救的余地。
他还没点进超话，已经看见首页推荐里有好些博主转发了沈婉晴的微博，全在愤怒的骂他。
“这种事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吗？顾云泽也太不是人了吧！当初口口声声说沈婉晴是真爱的场面我还记得，背后的真相竟然这么恶心！我真的无语死了，难怪沈婉晴谈着谈着恋爱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好绝，沈婉晴这种富二代女明星都会被PUA，当代女生的生存环境太艰难了吧！到底有多少隐藏渣男啊！看到顾云泽找人黑她那我八十米大刀都掏出来了，这种男的真的该人道毁灭！”
“平时把女朋友当枪使，出了事就甩锅给女朋友，真的好恶心，看看他平时说的什么屁话，每一句都踩在了我的雷点上，恭喜沈婉晴逃出火坑吧！”
这些博主不是同一个领域的，有些是顾云泽看好的电影博主，准备签下他们给自己的电影造势，有的是当红美妆博主，可以了解当下的流行时尚，以此打造公司的艺人形象，平日里，他们发的东西全都不一样，但是现在，所有人都在讨论着同一件事。
全都在骂他。
顾云泽不愿意再看，索性点开了热搜话题。
热搜话题的前几位是沈婉晴的大粉，沈婉晴曾经给他看过他们的ID，满脸陶醉的告诉他，这些人很喜欢她，每天都给她发私信。
他当时怒骂了她一顿，说她水性杨花，成天想着别人，一定是要出.轨了，逼着沈婉晴给他跪下道歉，又拉黑了这些人才罢休。
现在，这些粉丝们发现了真相，整个人痛彻心扉，一想到他们喜欢的人曾经受过这种苦，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在微博疯狂输出。
“顾云泽真的是个狗东西吧！我还记得我最开始喜欢婉晴的时候，她还是个很天真的小女孩，一看就是没什么心眼的那种，第一次发现她害沈楚楚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觉得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吧，当时真的好失望好失望，现在想想未必就是她做的吧，谁知道是不是顾云泽甩锅给她的……”
“我记得我对沈婉晴第一次是失望，是因为我被她拉黑了，我真的从来没追过这种会拉黑人的偶像！关键是我什么都没干，莫名其妙就被拉黑了，现在想想可能是顾云泽干的吧，他什么事儿干不出”
最让顾云泽害怕的是，沈婉晴竟然还在这条微博下点了个赞！
他心惊胆战的点开评论区，果然，沈婉晴回复了她：“是他用我的账号拉黑的，他说我每天都看你们的微博，肯定是水性杨花想出.轨，逼我跟他下跪道歉。”
顾云泽气得脸都黑了，这种事她居然还记得！不是失忆了吗？！怎么不把这种事情忘掉，她的失忆肯定是假的吧！就是为了找理由让网友恨他！
沈婉晴的评论被博主单独截图出来，发上了微博。
网友们一看顾云泽竟然让她下跪道歉，顿时更气了。
“二十一世纪还有让女生下跪的男人！太恶心了吧我要吐了！我现在就希望顾云泽暴毙！他根本就不是人！”
“PUA的男人能算是男人吗？那根本就是恶魔啊，沈婉晴不就是这么被他毁了的吗？要不是他日复一日的给沈婉晴洗脑，沈婉晴会变成那个鬼样子？一想到这里我就想吐，今后不会再踏入和顾氏集团有关系的地方一步。”
热搜的话题里聚集了更多网友，除了沈婉晴的粉丝们，还有纯粹被热搜吸引过来的路人，他们本来都不认识沈婉晴和顾云泽是谁，只是看了一下沈婉晴的视频，都已经出离愤怒了。
“我们姐姐最开始真的是个挺好的人！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对我笑，和顾云泽谈恋爱就开始变了，感觉戾气变得很重，没有以前阳光的感觉了，我本来以为是正常的变化，谁知道她经历了这么多！每天和顾云泽那种人待在一起，怎么可能戾气不重啊！”
“……所以我之前是误会沈婉晴了吗？我看她以前的热搜真的觉得她是恶女！现在感觉她真的是被顾云泽骗得好惨，要不是发现了顾云泽害她的实锤，肯定还会一直沉迷吧，妹子们谈恋爱真的要擦亮眼睛！”
“我真想锤爆他的狗头啊啊啊啊！他这样等于是借刀杀人，让沈婉晴一直在伤害沈楚楚，自己却置身事外，好像什么都没做一样，太恶心了吧，我真的最恨这种小人！”
有的网友堪比福尔摩斯，分分钟就解读出了沈婉晴视频背后的话，整理成文章发到了微博，顿时引起了新一轮转发。
“一分十二秒，划重点，顾云泽总是说她比沈楚楚更优秀，看上去好像是在夸她，实际上他已经开始在沈婉晴面前打压她的家人了，以沈楚楚作为切入点，是因为沈婉晴和爸爸妈妈关系很好，跟沈楚楚最不熟。他这招一石二鸟，不仅蛊惑了沈婉晴，让她更爱自己，还让沈婉晴讨厌上了沈楚楚，为以后借沈婉晴的手打压沈楚楚埋下了伏笔。”
“一分五十三秒，喜怒无常，经常迁怒于家人和朋友，打击女方的自信心，毁灭她的社会关系网，以达到更好控制她的目的，这是经典的PUA招数，很多家暴男也会用这招，沈婉晴说自己比较自卑虚荣，这一招真的是踩在了她的弱点上，她没办法招架是有道理的。”
“二分三十二秒，顾云泽说沈婉晴的爸爸嫌贫爱富，是嫌弃他不是顾氏集团的继承人，才不让他们交往，但这根本就是个悖论，如果当时沈婉晴多想一下下，就会发现根本就是假的。大家都知道顾云泽曾经和沈楚楚有婚约是吧？沈爸爸根本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反对他们交往，恐怕是看出了他的本性，才想让沈婉晴远离他的。”
“三分五十秒，沈婉晴说顾云泽找了营销公司黑她，其实我们想想当时的状况，是不是很多朋友已经发现了问题的本质，将矛头对准了顾云泽？我认为顾云泽就是想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把黑锅都甩给沈婉晴，以便自己脱身。”
看了他们的分析后，很多网友才恍然大悟。
难怪那个时候，忽然就有很多人开始爆沈婉晴的黑料，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了，原来是怕他们把矛头对准顾云泽，影响到顾氏集团。
看懂了顾云泽的操作后，网友们的怒火达到了顶峰。
他以为他们是什么人，任由他操作的刀吗？！
要不是沈婉晴今天曝光了他的行径，他们还要继续被顾云泽利用！
很多网友之前参与抵制顾氏集团的活动，现在发觉自己还是被顾云泽当了刀，顿时恶心得说不出话。
一时间，微博上全都是讨伐顾云泽的声音。
“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利用我，我只是随便刷刷微博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凭什么要被这样对待？我他.妈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被这种渣男当刀使？现在真是恶心得说不出话，亏我当初还参与了抵制顾氏集团的事，结果还是被利用了！”
“我服了，我服了，怎么会有这种恶心的人？我现在不希望云上娱乐倒闭了，我希望顾氏集团整个倒闭！这种恶心人就不应该存在！”
事情闹得越来越大，甚至有专家出现，将此事当做案例分析，教女生们如何分辨渣男。
各种文章横空出世，详细的介绍了PUA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让大家避雷。
网友们的注意力从沈婉晴的事情上转移了，开始研究起PUA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顾云泽刚想松一口气，却发现他的名字被当做了典型，出现在每一条微博里，顾云泽看得急火攻心，一件事一旦成为了社会事件，就没法控制了。
而且，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沈婉晴竟然还发了一条微博！
@沈婉晴：谢谢大家的关心，我现在状态已经好多了，爸爸妈妈和姐姐对我都很好。最近我正在巴黎治疗，等状态稳定后，爸爸妈妈准备送我去新西兰疗养，我一定会变好的！
沈婉晴的微博让网友们又心疼又愤怒，受害者女生被逼到这种地步，不得不住院也就罢了，现在还要远离家人，去遥远的地方疗养，加害者不获得惩罚还有天理吗！
一时间，网上骂他的人更多了，全都在喊着要让他得到应有的报应。
顾云泽急得团团转，再这样下去，他恐怕真的要有报应了！
正当这个时候，阁楼的门被打开了。
顾云泽抬头一看，手机顿时掉在了地板上，他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父的眼神中透露着深深的失望。他知道这个儿子不争气，但他没有想到这个儿子能这么不争气！
他本来为他安排好了万全的路，他不肯走也就罢了，偏偏要去钻研那些歪魔邪道，可惜脑子不够好用，做什么都是惨败。
事到如今，只能把他送走避避风头，让他不要再给顾家添乱了。
顾云泽战战兢兢的叫了一声“爸”，他心里慌得厉害，不知道顾父要怎么处置他。
顾父摇了摇头，说：“从今天开始别叫我爸了，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顾云泽如五雷轰顶，这是什么意思？！没有他这个儿子？！
他脸色煞白，腿软得厉害，扑通一声跪下了，一路膝行到顾父面前，抱着他的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爸，你不要这样啊！我永远是你的儿子啊！”
顾父面无表情的避开他的手，说：“你在沈家门口，也是这么下跪的么？”
顾云泽脸色更白了，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他被沈楚楚的金毛大狗追得连滚带爬的画面，爸爸是怎么知道他在沈家门口下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