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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吕布·赵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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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瑶道:“他忙什么?”

丁谷道:“忙一件很重要的事。”

宫瑶道:“你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丁谷道:“包老也该知道。”

老骚包道:“是不是找孙贵人去了?”

丁谷点头道:“对。”

宫瑶道:“孙贵人是谁?”

老骚包道:“丐帮洛阳分舵主。”

宫瑶道:“找丐帮的人干什么?”

老骚包道:“处理几天他们从邙山二鬼那儿弄来的那笔银子。”

宫瑶道:“这种事情丐帮的人办得好?”

丁谷笑道:“处理这类公益事,丐帮弟子是专家,而且保证不会像那些善堂那样从中揩油私饱。”

宫瑶眼珠子微微一转,忽然道:“你们说那位分舵主叫什么?孙贵人?”

丁谷道:“不错。”

宫瑶道:“这位分舵主是男人还是女人?”

丁谷道:“不折不扣的一个大胡子。”

宫瑶道:“男人取这种名字,喊起来实在别扭。”

丁谷笑道:“这全是一些算命的玩的花样,他们为了有限的几个算命钱,就没顾到别人要被人家取笑一辈子,有时甚至害得子孙都抬不起头来。”

宫瑶道:“名字是父母长辈取的,跟算命的有什么关系?”

丁谷笑道:“任名字就有关系。”

宫瑶道:“我听不懂。”

丁谷笑道:“有种人家,婴儿命名之前,总欢喜先找个算命先生排排八字,看看命中欠什么,然后便在名字中添补进去,像什么水木、富贵、长寿、锁儿环儿一类名字便是这样来的。”

宫瑶点点头,也笑道:“我明白了!像这位孙贵人一定是因为八字太刚强,易招灾祸,所以才取个带女人气的名字冲和冲和?”

丁谷笑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三人正在说笑,一名伙计过来招呼。

丁谷道:“大家欢喜吃点什么?”

宫瑶道:“随便。”

老骚包道:“我也没有意见,你们高兴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

丁谷转向伙计道:“够三个人吃的,喝点酒,莱色你瞧着配。”

伙计躬身道:“是!”

伙计离去后,宫瑶笑道:“这种点莱方法倒真简单。”

丁谷道:“只有吃的行家,才会来这一手。既可以吃到当天的时鲜菜,也不会太浪费。

你把责任推给他们,他们为了维护店誉,一定会安排得恰到好处。”

老骚包道:“你小子就是懂得吃。”

丁谷笑笑道:“吃是人生大事之一,懂得吃也是一门学问。”

老骚包两眼望着楼顶板道:“一个人如果只晓得在吃喝上下工夫,纵有出息,也必有限。”

丁谷道:“这一点我浪子完全承认。”

老骚包似乎没料到丁谷今天会如此乖驯,满意地点点头道:“你小子惟一可取之处,便是晓得认错。老人家的金玉良言,多听几句,总是好事。”

丁谷叹了口气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老骚包有点奇怪道:“你小子忽然冒出这么句话来是什么意思?”

丁谷道:“烦恼。”

老骚包更奇怪道:“我老人家称赞了你一句,你说烦恼,难道非要我老人家臭骂你一顿,你小子才痛快?”

丁谷道:“古人的话,经常都很有一些道理,像您老便是一个好榜样。”

老骚包道:“如果你小子事事以我老人家作榜样,还有什么好烦恼的?”

“恰巧相反。”

“此话怎讲?”

“这正是我浪子烦恼的原因。”

“为什么?”

“因为这使我想起您老年轻时,显然也具有这种勇于认错的美德。”

老骚包一时不察,居然点头作自许状。

宜到宫瑶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位追魂叟才省悟出小子话中有话,又在口舌上吃了这小子的败仗。

老骚包两眼一瞪,道:“你小子竟敢拐弯儿骂人?”

丁谷神色一动,忽然压低声道:“慢一点,有人来了。”

(三)

这时果然店外走进来一个人。

进来的这个人,正是花酒堂那位欢喜戴高帽子的管事罗三爷。

罗三爷也看到了丁谷。

这位明明只是花酒堂一名小管事,却喜欢别人尊称他一声总管的罗三爷,进门时摇摇摆摆的,本来很有一点架势,但在瞥及丁谷之后,一张脸孔登时长了两寸。

丁谷扬手含笑道:“罗总管,您好!”

罗三爷道:“嘿嘿。”

丁谷又赔笑道:“总管一个人来?”

罗三爷道:“哼哼。”

丁谷手一比道:“这边过来一起坐,怎么样?”

罗三爷道:“谢谢。”

他说完这声谢谢,就像怕丁谷一把拉住他似的,急忙走去对面另一副空座头背转身子坐下。

老骚包哂然道:“这正应了一句老话:马屁脸,冷板凳!”

丁谷毫不为意,居然露出欣慰之色道:“能在这里碰到这位罗三爷,我想今天这一顿一定会吃得很愉快。”

老骚包眼皮一翻道:“这话什么意思?”

丁谷笑笑道:“没有什么意思。”

老骚包道:“没有意思的话,就是废话,尽说些废话干什么?”

丁谷嘻笑着道:“一个人如果平均每天说一百句话,我敢打赌其中最少有八十五句话是废话,您就当它是我今天那八十五句中的两句好了。”

老骚包哼哼道:“油嘴滑舌!不成器就是不成器。”

就在这时候,他们这一桌的酒菜继续上席。

五莱一汤,高粱酒三斤。

荤素、色香味,果然搭得恰到好处。如果由他们自己选点,他们一定排不出这样一份菜单来。

另一边,罗三爷占用的是张八仙桌。

桌子正好比他们的大了一倍。

罗三爷点的酒菜,很配合他那副座头,几乎也是他们这一边的一倍。

宫瑶以筷尖轻轻一指道:“那边那个罗胖子有没有毛病?”

“好像没有。”

“那么,他只一个人,干嘛要点上那满满一桌子的莱?”

“大概是忽然发了横财吧?”

“就算发了横财,银子花不完,摆阔也不是这么个摆法。”

“应该怎么摆?”

宫瑶回答不出来了。

她年纪还轻,世故懂得少,不仅没有染上任何坏习气,有些浮华事她甚至见都没见过,当然无法想像一个人发了横财后,有哪些摆阔的方法。

老骚包道:“别理他,丫头,他是在拿你穷开玩笑。”

宫瑶虽然已是个一身武功,亭亭玉立的少女,但仍不脱一脸孩子气,于是又转向老骚包道:“您老意思是说,丁大哥知道原因,故意不告诉我沪老骚包道:“你自己也该看得出来。”

宫瑶道:“看什么看得出来?”

老骚包道:“你没有看见那边桌上排了两副碗筷?姓罗的是在请客。”

宫瑶道:“只请一位客人,也用不着如此铺张。”

老骚包道:“也许被请的客人就欢喜这个调调儿也不一定。”

宫瑶道:“酒菜都快上齐了,客人呢?”

丁谷低声道:“来了!”

店堂中央,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站着一名年约二十七八,目光锐利,腰悬长刀,英气逼人的棕衣青年人。

棕衣青年第一个注意的人是宫瑶。

他双目灼灼如电,就宫瑶侧面,以他站立的位置,将能看得到的部分上上下下迅速地溜转了好几遍。

这是每一个第一眼看到宫瑶的男人,都少不了的一种“巡礼”。

然后,这名棕衣青年便将目光很快的移转到丁谷脸上。

丁谷的目光正在等着他。

两人目光一经接触,便像一只红蚂蚁跟一只黑蚂蚁狭路相逢似的紧紧咬在一起。

丁谷脸上仍然带着微笑,目光虽然同样炯炯有神,但却充满了和善亲切之意。

棕衣青年的目光则像两把刀子,傲慢、森冷。

他忽然缓缓向这边走过来两三步,注视着丁谷道:“令师近来玉体如何?”

宫瑶和老骚包听了,都很意外。

两人原来是朋友?

他们感到迷惑的是:除了丁谷的师门出身是个谜之外,丁谷其余的一切,他们几乎全都清楚,何以始终未听丁谷向他们提起他有这样一个朋友?

还有一点便是:对方在问及丁谷师父安康与否时,语气中毫无一个晚辈对长辈应有关切敬仰之忧,这种朋友,又算是哪一种朋友?

丁谷神色不改,淡淡反问道:“兄台以前见过家师?”

宫瑶和老骚包对望了一眼,两人心底的疑问,同时获得解答。

两人原来并不是朋友!

从双方简短的对答上,不难想像:对方也许认识丁谷,甚至认识丁谷的师父;但在丁谷来说,他对这位棕衣青年,显然相当陌生。

棕衣青年没有回答丁谷的问题,正像丁谷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一样。

他又朝丁谷凝视了片刻,忽然道:“对你老弟,我有个忠告,只怕你老弟听不进去。”

丁谷微笑道:“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听不进的忠告,必定是很有益的忠告。无论听得进听不进,听听总无妨。”

棕衣青年道:“你老弟应该常回归来峰,少在关洛道上逛荡。”

宫瑶和老骚包忍不住又互望了一眼。

归来峰?

丁谷来自归来峰?

归来峰又是什么地方?

丁谷点头道:“这个忠告很好。”

棕衣青年道:“你老弟年纪还轻,遨游江湖,来日方长,而你们师徒相聚的日子已经不多。”

丁谷道:“谢谢关心。”

棕衣青年道:“如你老弟是诚意听劝,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

丁谷道:“洗耳恭听。”

棕衣青年道:“那批东西,对你们师徒已无多大意义,你老弟最好别再想尽方法,还在那批东西上转念头。”

丁谷道:“应该让贤与兄台?”

棕衣青年道:“天遗异宝,惟有德者居之,有能者获之。”

丁谷道:“换句话说,敝师徒之德能已不足与兄台相提并论?”

棕衣青年道:“你老弟的气候尚未形成,令师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老骚包越听越冒火,忍不住抬头瞪眼,怒声道:“你这位弟台今年贵庚几何,怎么说起话来比我老骚包还要老三老四的?”

一般江湖人物听到“老骚包”三个字,纵不吓得屎滚尿流,必也当场面无人色,而这位棕衣青年却只当听到的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一样。

他连望也没望老骚包一眼,只冷冷回了一句:“你少开口!”

这一下,宫瑶可恼了,她一拍桌子道:“你这人真是好没来由,瞧你衣冠楚楚的,很像有点教养,怎么说起话来如此没有礼貌?”

棕衣青年哂然一笑道:“你这位小姑娘不服气是不是?”

宫瑶道:“对!姑娘听了很不服气。你如再不走开,你家姑奶奶可就更要不客气了!”

棕衣青年一哦道:“好家伙,冷面仙子的武学你得到了几成不知道,冷面仙子的脾气你倒是一丝不扣的全给染上的高足?”

老骚包的火气平息了。

“扬州双娇”是过去武林中的“六奇”之一,宫瑶既是六奇之一冷面仙子的传人,无论来文的还是来武的,相信这丫头都吃不了亏,那就用不着他这个老头子掺在里头凑热闹了。

宫瑶霍地站了起来道:“你滚不滚?”

棕衣青年纹风不动,傲然道:“不才样样精通,就只一样不会。不会滚!”

宫瑶冷笑道:“你家姑奶奶可以教给你!”

她身形方刚一动,丁谷已然出手如风,一把扯住她的衣袖,笑着劝解道:“这里是吃饭喝酒的地方,不是卷袖子动粗的地方,大家风度好一点,别叫别人看笑话。”

棕衣青年点头道:“你老弟气量不错,看在你老弟情分上,我也不想叫别人看笑话。”

他双拳一抱,额首为礼,从容转身而去。

丁谷没有猜措,罗三爷要请的客人,果然就是这位棕衣青年。

当这边的口角告一段落之后,罗三爷立即起身离开座位,腰背弓得就像一只被滚水烫过的虾子。

棕衣青年走过去,淡淡地道:“罗三爷?”

“是。”

“唐老夫子要你来的?”

“是。”

“有书函?”

“是。”

“拿来。”

“是。”

罗三爷双手奉上一个大红封套,棕衣青年接过去,从里面抽出三张纸片。

上面一张是信函,中间一张是聘书,最下面一张是银票。

棕衣青年将三张纸片随便翻看了一下,即又放进原封套,顺手塞人衣襟,点点头道:

“很好,咱们坐下喝一杯,你把花酒堂最近的情形,再说一遍。”

他们说话的声音虽不大,但居易楼不像一般酒楼那么嘈杂,所以他们这一边对两人的举动,仍然可以看得很清楚也听得很清楚。

同时棕衣青年对今天这档子事,显然也不怎么忌讳。

连追魂叟和冷面仙子的传人他都不放在心上,他还会怕了谁?

老骚包长长叹了口气道:“你小子真有先见之明,今天这一顿果然吃得很愉快。”

丁谷微笑道:“我说的话很少不兑现。”

老骚包的酒杯刚刚端起,突又放了下来,沉脸道:“你小子有种,再风凉一句看看!”

丁谷连忙抓起酒壶,为他加满了酒,又朝宫瑶打了个招呼,笑道:“说话不行,喝酒总可以吧?来,祸是我惹的,我来敬两位一杯,消消气!”

他自己干了一杯,宫瑶没有动,老骚包当然更不会理他。

宫瑶静静地望着他道:“归来峰是什么地方?”

丁谷道:“雷首十八峰之一。”

宫瑶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丁谷道:“峰下便是天堂谷。”

老骚包喃喃道:“云老头是个老怪物,你小子是个小怪物,我早就料到你们这一老一小,可能突然是一窝里孵出来的……”

宫瑶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突然闪起了亮光,而粉颊上却同时浮起两朵红云。

“那天,在彭麻子茶楼我就猜”她好像忍下了很多话,忽然改口低声道:“关于今师的健康情形,那个家伙说的都是实话?”

丁谷点点头,端起酒来,喝了一口,同时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令师需人照顾,你为什么不回去?”

“你说呢?”丁谷苦笑道:“你看我像不像是耽于游乐,而置多病恩师于不顾的那种人?”

“这里面有隐情?”

“一言难尽,只有包老及令师也许清楚家师的为人。”

“这是令师的意思?”

“他老人家坚持,那批宝物流入江湖,早晚必会引起一场浩劫,如何善于疏导,力求减少祸害,乃无忧门义不容辞的责任。”

“昨天夜里,你有机会收回这批宝物,你为什么狠不下心肠向那女人追逼?”

“这并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

“什么才是好办法?”

“还是先前那个老主意。”丁谷笑了笑,道:“让想得到它的人得到它,让想争取它的人继续争取。”

“我们这一伙人,则从旁作壁上观?”

“不错,就像看一场-戏。”丁谷又笑了一下道:“不过,我们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事情做。”

“我们做什么?”

“监视着他们不许将-踢出场外,如果有人竟然犯规,我们得负责再把它抬回来。”

“让他们继续踢?”

“对。”

“直到他们一个个精疲力竭,完全累倒为止?”

“全对!”

宫瑶眨眨眼皮,又问道:“我可不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

“问十个也没有关系。”

宫瑶说这些时,声音本来就很低,这时又压低了一些道:“人家对你们师徒各方面如此清楚,你难道一点也想不起这厮是何来路?”

丁谷稍稍迟疑了一下,微笑道:“等回去之后,我们再谈这个问题行不行?”

宫瑶道:“为什么不能现在谈?”

丁谷笑道:“因为这儿是吃饭喝酒的地方,不是卷袖子动粗的地方。”

宫瑶皱眉道:“怪不得包老时时要骂你,你能不能放正经些?”

丁谷笑道:“这都是你刚才没有喝下那杯酒的关系。”

他端起酒杯,接着道:“令师与家师,谊同兄妹,我们算来也等于是师兄妹,大哥敬你酒,你置之不理,难道你真的不怕丁大哥生气?”

老骚包坐在他的左边。

他端酒用的是左手。

他将一只左臂曲起,正好遮住了他同时放在桌面上的右手。

他嘴里说着话,右手食指迅速在桌面上写了三个字:

“石中玉”。

石中玉?

血公子?

宫瑶看清了,不禁暗吃一惊。

她吃惊并不是为了震慑于这位血公子的大名,而是后悔自己不该穷问不休。

若让老骚包知道对面那位棕衣青年,就是目前在风陵渡向他下毒手的血公子石中玉,这位追魂叟不跳起来拼命才怪。

今天有丁谷和宫瑶在场,如果真的动起手来,他们这一边,当然不会吃亏。

只是那样一来,无疑就会破坏了丁谷的全盘计划,宫瑶自然不愿意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她只好喝下了那杯酒。

丁谷又添了一杯酒,转向老骚包道:“刚才的一杯不算,我现在重新敬包老一杯。”

老骚包眯起眼缝道:“我老人家如果不喝你这杯酒,你小子会不会生气?”

丁谷道:“晚辈不敢。”

老骚包道:“不敢气在脸上?”

丁谷道:“对。”

老骚包道:“心里则免不了多少有点不舒服?”

丁谷道:“是。”

老骚包道:“那我老人家决定不喝。”

丁谷道:“为什么?”

老骚包像孩子似的笑了起来道:“如果你的心里不舒服,我老人家心里就舒服得很。我又为什么不为了让自己心里舒服而拒喝这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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