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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再膺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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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这位不知因何去而复返的老毒物,脸色青中带黑,相当难看,目注两名家丁,不发一语。

赵老大心头一寒,与另一名家丁同时低下了头。

老毒物缓步向两人走近,两人身躯又止不住索索发抖,不过老毒物并无恶意,走近后,轻轻哼了一声道:“前头走,去老夫书房,老夫有话吩咐你们!”

两名家丁如获大赦,忙不迭半偏着身躯在前面开道,老毒物沉吟着,眼光四扫,脚下却走得很慢,似在考虑着一件什么重大的事情。

穿过重院,来至第二进,一声娇呼,一条淡红色的倩影,突然如飞般扑至老毒物怀中。

老毒物微微一怔,旋即将来者拦腰一把搂住。

老毒物现下搂着的,是个看上去年仅双十左右,眉比远山、眸赛秋水、鼻若悬胆、唇似菱角、齿如编贝、美胜嫦娥仙子的绝色佳人。

此刻,这位身上仅披着一袭薄绸睡衣的佳人脸一仰,吹气如兰,低低而幽怨地道:“怎么啦?你?说去两个月,差点把奴愁煞,而且只说去乌牙山,却没有说去找谁,为了什么事,看你下次还敢这个样不……”

老毒物没有开口,仰脸向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吐出,然后自怀中掏出一张已给揉皱了的纸片递到红衣佳人手上。

红衣佳人霍地站直,早有两名丫鬟将纱灯移近,红衣佳人匆匆看了一遍抬脸疑讶地道:

“柳迎风?是不是当年那个颇有侠名的天衣秀士?”

老毒物“嗯”了一声,仍没有开口。

红衣佳人秋波一闪,又问道:“你既赶去,因何又半途折回的呢?”

老毒物沉着睑,冷冷说道:“进书房里再说!”

两名家丁因见娘娘出迎,一直躬着身躯不敢抬头,老毒物对之视若无睹,径自与红衣佳人相搂着,向院左一间厢房走去。

进入厢房,老毒物目光微扫,缓缓走去书案旁一张凉椅坐下,红衣佳人正待缘颈登膝,老毒物忽然冷冷说道:“那边坐,老夫心情不佳。”

红衣佳人黛眉微蹙,颇为不悦地在书案另一边坐下。

老毒物脸一仰,对天发问道:“娘子,武林中怎么称呼你,你知道吗?”

红衣佳人愕然凝眸道:“你这一问多怪?”

老毒物原姿不动,冷冷接口道:“是的,很怪,但娘子不妨亲口回答老夫一声,娘子应该清楚,老夫并不是一个无话找话说的人。”

红衣佳人悻悻然说道:“沉鱼落雁苏小怜,怎么样?难道你怀疑那个什么天衣秀士这次是奴叫他来的不成?”

怪不得有此绝代风华,原来是祸水三姬中沉鱼落雁姬啊!

但见老毒物“嘿”了一声,冷冷说道:“虽非如此,却也差不多!”

沉鱼落雁姬自座椅一跳而起,娇躯打颤,戟指喘叱道:“司徒求,你,你,你说清楚点!”

老毒物淡淡地道:“坐回去!”

跟着,冷冷地接下去道:“老夫说:‘虽非如此,却也差不多’。这样说,应该没有什么不清楚才对。我司徒求寡情绝义,六亲不认,虽然名号中,‘医圣’两字在‘毒王’两字上面,但一生毒死的人比医活的人不知要超出多少倍,这一点,姓柳的比谁都明白,嘿嘿,娘子如以为他姓柳的这次冒生命之险而来,只是为了区区一颗五毒丹的话,嘿嘿嘿,那就成了笑话了。”

沉鱼落雁姬愕然道:“那么”

老毒物忽向房外高喊道:“你们且先退下去。”

待得赵老大及另一名家了脚步声消失,老毒物这才嘿嘿一笑接下去道:“这是老夫新近得悉的一大秘密,你们祸水三姬中的另外两位,羞花已归天目无情翁钱老儿,而闭月所改事者不是别人,就是这位姓柳的,天衣秀士柳迎风!”

沉鱼落雁姬颇感意外地道:“有这等事?我们三姐妹自离开五台之后,彼此间音讯断绝,羞花大姐的情形不知如何,但是闭月二姐,前几年不是听说跟了什么浮梁毒罗汉的吗?

怎么一下子又变成了这个天衣秀士的呢?”

老毒物嗤之以鼻道:“武林中的人和事,天天都有变化,不然老夫也不会退出了!”

沉鱼落雁姬温然不乐道:“你曾答应奴家,帮奴家打听羞花、闭月两位姐姐的下落,闭月姐姐跟了浮梁毒罗汉也是你说的,怎么她改事天衣秀士的事你到今天才提?”

老毒物嘿嘿一笑道:“迟了吗?你关心别人,别人不也在关心你吗?姓柳的过去向来以正人君子自居,而今事实证明,所谓正人君子者,亦不过是如此而已,他姓柳的这次找上扬州来的真正居心,娘子还能说不明白吗?”

沉鱼落雁姬秋波闪了闪,突然霞生双颊。

老毒物阴阴侧目道:“清楚了吧?”

沉鱼落雁姬忽然凝眸道:“老爷子今儿出去了一趟,脸色怎变得这么难看?甚至连喉咙都有点沙哑了?”

老毒物脸一仰,冷冷笑道:“也许是数十年来第一次碰到这等‘愉快’事的缘故吧?嘿嘿嘿!”

沉鱼落雁姬双颊又是一红,皱眉道:“这姓柳的得陇望蜀,居心既然如此可恶,老爷子就应该追下去惩戒他一番,做甚又半途改变主意呢?”

老毒物阴沉地道:“娘子聪明人,难道连这一点也想不通么?”

沉鱼落雁姬蹙额摇头道:“老爷子行事太难捉摸了。”

老毒物傲然一笑,冷冷说道:“他姓柳的虽以足智多谋见称,如真的跟老夫较量起来,哼哼,还差得远呢!老夫已将他这次来此的用心,分析得一清二楚,他来的目的可能有两种,为了‘人’,也为了‘丹’。所以,他在得丹之后,又来了个调虎离山,想趁老夫不在时,将你劫走!”

沉鱼落雁姬连连点头。

老毒物冷笑道:“老夫一时气怒之下,几乎上了大当。你想想看,天衣秀大何许人?老夫又是何许人?他会蠢到丹已得手,还留书激怒老夫,树下老夫这等强敌么?”

沉鱼落雁姬道:“是呀,那么老爷子回来后又打算怎么办呢?”

老毒物切齿道:“姓柳的以轻功知名天下,且又超前离去一个多时辰,追下去也是无益,同时,纵然追及,杀了他也不能尽泄老夫心头之恨,老夫尚有更毒的办法!”

沉鱼落雁姬道:“什么办法?”

老毒物恨声道:“如果老夫料得不错,这厮盗丹目的,必是为了毒害某一劲敌,换句话说,那人武功必在这厮之上。而现在简单得很,老夫带上一件疗毒圣品,跟踪前往,他下手,老夫也下手,兵法云:敌人之敌,必为吾友。那时候,黄鹤楼上看翻船,天下再没有比这个更令人赏心的乐事了!”

老毒物说至此处,手一挥,沉声吩咐道:“娘子去将那座玉佛取出来。”

沉鱼落雁姬一愣,张国道:“老爷子今儿是怎么啦?”

老毒物也是一楞道:“老夫怎么了?”

沉鱼落雁姬诧异道:“老爷子无论什么丹丸膏药都准许奴家过问,唯独藏放玉佛的那座百宝箱不许奴家接近,奴家连开启之法都不知道,怎么个取法?”

老毒物怔了怔,似乎有点失笑,当下缓缓起身道:“娘子前头走,老夫前去教你开启之法,这次离开不是一天二天就能回来,里面尚有其它紧急备用之物,娘子不知如何开启总不是办法。”

沉鱼落雁姬见老毒物突然愿意将他一向视如拱壁的百宝箱向自己公开,不禁大为高兴,媚眼斜抛,嫣然一笑,扭着水蛇般的柳腰,领先向书房外面款款走去。

老毒物捋髯后随,不一会,穿过花xx道,登上最后一进里院的小楼,沉鱼落雁姬掀幔走入,至板壁前,玉指一点,平滑的红木板壁突然露出一道小门,然后回头向老毒物招手娇笑道:“过来教奴呀!”

老毒物回头向房门口两名女婢喝道:“灯挂好,统统下去。”

两女婢恭应一声,将灯挂好,折身一福,转身悄步走下小楼。

老毒物园门异光,一步步向密门中那座显为纯钢打铸的百宝箱走去。人至百宝箱前,稍稍犹豫,突然一转身,并指向沉鱼落雁姬香肩点去。

沉鱼落雁姬一声骇呼,欲待闪避,已然不及。

老毒物得手不饶,指飞处,又将哑穴点上,接着玄功默运,一声“嘿”,硬生生将一座铜铸百宝箱劈裂开来。

十指插入裂缝,又是一声闷“嘿”,百宝箱对半分开。

这时候,百宝箱分开,赫然露出一座高约七八寸、宽约四五寸的小小檀木佛龛,佛龛内莹光耀射,正是一尊玉琢弥勒!

葛品扬心头狂喜,手一伸,连佛龛一并抄入手中。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真是一点也不错。这时的葛品扬喜极忘情,竟没想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医圣毒王连爱姬都不许触摸的至宝,又怎会这么简单便能攫取到手?

说时迟那时快,佛龛离垫,但听嘶的一声轻响,一蓬青雾疾喷起,葛品扬情知不妙想躲已经晚了,鼻闻异香心神一阵恍惚,手抱佛龛仰面栽倒。

等到葛品扬醒转过来,四肢酸软,周身乏力,身上已给点了七八处穴道,同时处身之地也由楼上卧室变成楼下客厅。

这时的客厅中,灯火明亮,那名沉鱼落雁姬穴道已解,正脸色铁青地坐在迎面一张大师椅上,身后立着怒目以视的贴身两婢,那位赵老大则日含冷笑,虎视眈眈地站在门口。

葛品扬叹一声“罢了”,心灰意冷,黯然合目。

但听沉鱼落雁姬沉声叱道:“睁开眼来!”

葛品扬睁开眼,冷冷一笑,再度将眼睛合上,这意思很明显:成者王,败者寇,别梦想问什么口供了,杀剐听便!

赵老大阴阴插口道:“这厮倔强得很,问亦徒然,反惹娘娘多生闲气,依小的主意,不若赏他一颗五毒丹,连骨带肉一起化掉算了。”

这家伙心肠好毒,葛品扬直听得凉自背脊起,自己一死不要紧,师父怎办?这次的武林祸乱又由谁来收拾?

最可怕者,莫过于死了连一点骨头都留不下来,死得这样无声无息,将使所有关心他、并寄重望于他的人,永远无法知悉他何以会突然音讯沓渺,这教人如何瞑目?

可是,他能怎么做呢?穴道被点,不止一处,而且都是人身几处重要大穴,空有一身玄功,也一样无能为力!

如今,他所能做的,就只有全心全意为他敬或爱的人作最后的祝福了!

沉鱼落雁姬略作思索后,道:“唔,这样也好。”

接着,是女婢上楼取丹的声音,再接着,是赵老大接过药瓶嘿嘿冷笑着向他一步一步走近的声音。

葛品扬一颗心,开始下沉!

“要‘喂’,还是自己张口?”

葛品扬不响,也不动,他等待最后一次以齿创贼的机会。不过,他也知道,以赵老大之精练,这种机会并不多。果然,一缕冷风往他下颏逼到,这样,一指点实,他就不得不张开嘴巴了。”

就在这一发千钧的刹那,沉鱼落雁姬忽然喝道:“且慢!”

赵老大手一缩,愕然回过头去道:“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沉鱼落雁姬沉吟着道:“先去拿药水来洗净他脸上伪装。看看他究竟是谁再说,这种重大的事不能不禀报老爷子,老爷子一旦追问起来,我们若是一无交代,岂不令他老人家疑心?”

赵老大觉得甚为有理,忙说道:“是的,娘娘设想得周到。”

不一会,一盆渗药的温水取来,葛品扬只有任由摆布,为他洗脸的是两名女婢,他不好拿两婢怎么样,擦着,拭着,首先是两婢发出一声惊“噫”,接着赵老大和沉鱼落雁姬也相继惊“咦”出声。

赵老大上来一脚,喝问道:“小子何派门下?姓甚名谁?受何人指使?识相点,快快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葛品扬咬牙道:“全忘了,总之,不是寄身别人篱下,狐假虎威的走狗也就是了!”

赵老大勃然大怒道:“找死还不容易?”

喝声中,又是一脚,用足八成力道,踢得葛品扬痛入心脾。就在这个时候,沉鱼落雁姬秋波一阵闪漾,忽然离座走上前来,向准备再踢第三脚的赵老大缓缓说道:“赵老大,你且退开一边,由奴家来问他几句。”

赵老大应了一声“是”,由后退出一步。沉鱼落雁姬眼角一飘,朝葛品扬迅速地递了一道眼色,紧接着问道:“你是五凤帮五鹰中的第几鹰主?”

葛品扬迅忖道:她这样暗示于我,难道是有心解救我不成?于是冷冷一笑,故作傲然口气答道:“有胆量的,就不妨在处置了本少侠之后向五凤帮递句话:‘贵帮的红衣五鹰主,我们收拾了!’”

他虽不屑于沉鱼落雁姬的同情或怜悯,但是,活下来,却是他迫切需要的,同时他现在这样说也并没有错,尸鹰的红鹰主只是暂领,他仍是五凤帮正式的红衣鹰主。

沉鱼落雁姬似甚欣慰,偏脸向赵老大道:“怎么样?奴家叫先弄清楚再下手没有错吧?”

说着,不待赵老大有所表示,又向两婢喝道:“把他提去老爷子那间密牢中禁铜起来!”

赵老大一呆,期期地道:“娘娘,这,这妥当吗?”

沉鱼落雁姬反问道:“有何不妥?”

赵老大迟疑地道:“老爷子要两个月左右才能回来,这厮武功不低,心思也颇诡诈,后面有无接应也不知道,万一,万一出了毛病怎办?”

沉角落雁姬冷笑道:“你说怎办?”

跟着,脸色一沉,又道:“老爷子不在家,这家中是由你作主,还是由奴家作主?你知道五凤帮系何人主持?你知道五凤帮近来跟老爷子有过什么接触?不留活xx交老爷子自己发落,老爷子相信他是谁吗?万一误杀,这担子由奴家,还是由你赵老大担?”

赵老大嗒然无言,垂手低言道:“娘娘息怒,小的知错了!”

沉鱼落雁姬挥挥手,轻轻一呼,径自上楼而去。这边赵老大向外退出,两婢则一抬头,一抬脚,将葛品扬抬着向厅后走来。

绕过屏风,出厅门,沿廊而行,至一巨柱,抬脚的女婢足尖一踢,巨柱阴面实现一洞,两婢躬腰进入,沿坡滑下,左拐右弯来到一处仅靠明灯发光的地下密室,两婢将葛品扬放下,对望一眼,又各以眼角朝葛品扬偷偷瞟了一下,这才手挽手,低头细语着自来处退了出去。

密室之中又晦又暗,身上又疼,肚子又饿,但是,葛品扬已无暇计较这一些了,这些,总比死强得多。

现在,他忖度着,如何才能恢复自由?还有没有携玉佛以俱归的希望?

想及这两个问题,葛品扬又灰心了。沉鱼落雁姬借故留他一命,不论是不是为了她向赵老大所解释的那些理由,但要想她无条件放了他,则是绝无可能的,而再度盗取玉佛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依当时情形判断,龙门棋士要他盗取玉佛,乃是为了要救他师父,师父不能得救,他纵能苟活,又比死强多少?

他估计,现下时刻,约莫在三更左右,离天亮还早,既然空想无益,不若暂时闭目养神,于是他静心合上眼皮,想好好先睡一觉再说。

朦胧间,不知过去多久,葛品扬忽被一阵微带喘息的如兰暖气吹醒,神思回复,这才发觉全身正被另一条软滑温香的肉体紧紧搂着。

在黑暗中,对方似已知他醒了过来,一阵喘息的细语,立即在他耳边颤抖着响起:

“好……小弟,心肝……你叫什么?不……不说也好。知……知道奴是谁吗?知……知道武林中的祸水三姬么?知道三姬中谁最美?沉鱼落雁……心肝,你知道的,是吗?假如……

你……你就这样,并不辱没了你不是吗?知……知道武林中……有……有多少人为奴疯狂,为奴身败名裂……而……而奴家连正眼都不去瞧他们一下吗?”

葛品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心狂跳,血骤涌,喉头有着窒息之感,他紧咬下唇,直到满口感到又威又腥,才稍稍平复,挣扎着喊出两个字:“无耻!”

“无耻?唉,心肝,太可笑了。心肝,你不是没有看过我,现在闭上眼,想想我吧,想想我的脸,我的眼睛,我的嘴唇,我的腰肢……”

双臂在微抖,但搂得更紧了,灼热如火的香颊随着柔躯揉动向葛品扬脸颊上贴来,葛品杨头一甩,怒叱道:“再不放手,我可要叫了!”

“叫吧!”

“以为我不敢?”

“以为你不忍!”

葛品扬大声叫道:“赵老大!”

“叫赵老二也没有用的,这儿是什么地方?他听到?他敢来?咭咭,心肝,软求不行,奴可要强来了!”

“赵老大!”

“叫吧,看你还叫不叫?”

一条软滑香舌随声递来,葛品扬一狠心,齿合处,沉鱼落雁一声尖呼,上身昂起,跟着劈劈拍拍括了他好几个耳光,然而打得并不重,一面打一面低低骂道:“看上去一表人才,想不到却比牛还要无用!”

葛品扬半个身躯仍给压着,这时忽然灵机一动,大声喊道:“啊,赵老大,快!你来得正好!”

沉鱼落雁姬一惊,滚身一跃而起,同时迅捷无比地向身后暗处打出一掌,身法之轻灵,掌招之敏捷快速,端的不同凡响。

一招打空,沉鱼落雁姬回过身来,插腰喘息,显然又气又怒。葛品扬有心激她,侧目冷笑道:“你不是说这儿谁也不敢来,谁也来不了的吗?怎么相信了?哼哼,全是鬼话,不消多久,那个赵老大就会来了!”

语音未竟,入口处已有人冷冷一笑接口道:“已经在此了!”

葛品扬与沉鱼落雁姬均是大吃一惊。

沉鱼落雁姬娇躯霍地一转,目注微光中的赵老大,不稍一瞬,双臂同时缓缓上提,赵老大却夷然不动,冷冷地道:“手放下,娘娘,这样做没有什么好处的!”

沉鱼落雁姬阴声注目道:“你以为是奴对手么?”

赵老大诡笑了一下道:“娘娘一身成就,小的很清楚,不过小的已追随老爷近二十年,成就如何,娘娘也可以想象,纵非敌手,谅也相差有限。小的纵然会死在娘娘掌下,但是这一仗下来,娘娘如仍想保持现下这副花容月貌只怕也不甚容易呢!”

沉鱼落雁姬惊叱道:“你?”

赵老大右手微微一扬,阴声笑道:“是的,娘娘走得太急了,忘记将这颗五毒丹收回了,现在,小的已将它溶入一只小水瓶内,虽不能像入腹那样教人骨化肉消,但如泼到脸上也够人受的,娘娘自信受得了,翻脸也不妨。”

沉鱼落雁姬芳容失色,连连后退。

赵老大缓缓跨出两步道:“娘娘是聪明人!”

“聪明人怎样?”

“聪明人处在这种情况下应该知道怎么做!”

“你好大的胆!”

“娘娘的胆子也不算小呀。嘿嘿嘿,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目击者将化为一摊血水。老爷子日后回来,相信娘娘不但不会讲出来,而且以后还可能不时赏小的一点甜头解解馋呢!”

沉鱼落雁姬急叱道:“站住!”

赵老大停步睨视而笑道:“有商量余地吗?小的年方四旬,无家无室,一身功夫没丢过一天,除了一张面孔不如这小子之外,娘娘……”

沉鱼落雁姬叹了口气,低低地道:“你好厉害,赵老大!”

赵老大脸上立即露出暧昧的笑容道:“小的也觉得娘娘没有拒绝的理由,老爷子一天到晚只知炼丹炼丸,而这小子也只能为欢一时,哪有我们搭上了可以日子长久?”

沉鱼落雁姬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只这一次,下不为例。”

赵老大舐唇低笑道:“娘娘何必一定要说这个呢?俗语说得好:女人多半铁门监、纸裤裆,难只难在第一次……”

沉鱼落雁姬哼道:“老爷子眼利如刀,除非你活得不耐烦了!”

赵老大也是一哼道:“无毒不丈夫!只要娘娘有意,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虽然我们都不是那老毒物的对手,来个出其不意也未尝不可以。”

沉鱼落雁姬又叹了口气道:“那些以后再说吧!”

葛品扬把脸转去一边,冷冷说道:“两位请滚到外面去行不行?”

赵老大目光眨了眨,忽然带着醋意冷笑道:“算你小子聪明,就凭这句话,你小子大概可以多活一个时辰了!”

沉鱼落雁姬惑然注目道:“这话什么意思?”

赵老大嘿嘿一笑道:“本来准备先送他上路的,现在主意改了,就在这里……嘿嘿……

让这小子看了难过难过,要他后悔这本轮不到我姓赵的快活……”

“死人!”

“哈哈哈!”

沉鱼落雁姬忽然娇嗔道:“你手上那牢什子还不赶快放下?”

赵老大干笑笑道:“请娘娘原谅。”

沉鱼落雁姬秋眸微闪,佯嗔道:“你要不放心,何不先点了奴的穴道?”

“那样没味。”

沉鱼落雁姬道:“我要是动手抢夺你怎办?”

赵老大低笑道:“娘娘说笑话了,娘娘要是舍得两败俱伤,早就动手了,何况,小的以为,嘻嘻,娘娘怕也早就有点……”

赵老大说着,揉身上前,右手平举着,空着的左手将沉鱼落雁姬一把搂入怀中,沉鱼落雁姬嗯唔一声,任其摆布,毫不反抗。

赵老大拉过一张木凳将沉鱼落雁姬放倒,腾身而上,低低喘笑道:“一只手照样办事不是吗?”

沉鱼落雁姬忽然掩面佯嗔道:“你这死人!”

赵老大一面拉衣服,一面喘笑道:“要死不活的那一刻快了……”

一语未毕,突然发出一声厉呼,葛品扬骇了一跳,扭头睁眼看去,赵老大以左手护着右手,衣衫不整,那只毒水小瓶滚落地下,沉鱼落雁姬全身已近赤裸,这时正其疾无比地双手按凳,腰一挺,一足单飞,向赵老大面门踢去;赵老大又是一声惨叫,显然在心慌意乱下一眼又遭踢瞎。

沉鱼落雁姬心肠也够狠毒,全身跃起,纤掌横挥。赵老大脖子一歪,闷哼着倒地,倒地已再不动弹了。沉鱼落雁姬可是犹怕他佯死,追上去当胸一脚,一道血泉喷起,赵老大真的魂登极乐了。

经过这一闹,沉鱼落雁姬的兴致似乎已打了折扣,这时一脚踢开赵老大的尸身,将身上那件已给扯得七零八落的薄纱披略为整了整,走到葛品扬面前,玉手往腰肢上一插,气咻咻地道:“说吧,你到底怎么打算?”

葛品扬闭目静静地道:“很简单,解开本侠穴道,借给本侠那座玉佛,本侠就不记恨,保证将今天这一切完全忘去,不稍泄漏!”

沉鱼落雁姬嗤声道:“的确很简单。”脸孔一沉,冷冷接道:“送走了你,奴家又将怎办?”

葛品扬淡淡地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也该离开此地,另觅安身立命之所了!”

“何处安身?何处立命?能代劳吗?”

“这个就很抱歉了!”

“那么奴也抱歉了!”

玉指一伸,点了葛品扬昏睡穴。

当葛品扬再度醒转时,身躯颠荡,前有得得蹄声,知道身在马车中,心头一惊,失声喊道:“谁救我出来的?这是去哪里?”

耳边立即响起一个温柔而熟悉的声音道:“除了奴,还有谁?至于去哪里,那就要待你决定了。”

葛品扬试着运气,发觉周身穴道受制如故,而被赵老大踢过的地方,由于无法运气去淤,更是酸疼难熬。

他当下不由得恨恨说道:“你这样做有甚好处?耍狠,斩草除根,杀了我最干净,不然就好人做到底吧,我已经说过了……”

“奴家呢?”

“我也说过了,假如你不愿离开毒巢,只要你有自信,仍可以回去。”

“回哪里去?”

“你来的地方。”

“看看吧,喏,那边,就是我来的地方!”

说着,她一手掀开后篷窗帘,一手将葛品扬颈子托起,葛品扬睁眼望去,但见火光冲天,约在五六里外,不禁骇然道:“你放的火?”

“这样才算最干净,知道吗?老毒物回来,如以为奴已葬身火窟,那就永无后顾之忧了。”

“谁在驾车?”

“小屏”

“那两个女婢之一?”

“是的。”

“另外还有一个呢?”

“毙了。”

“怎么说?”

“那个叫小凤,是老毒物收下的,这个小屏则是由奴带大。叫你选,你也不会选小凤而选这个小屏的,对吗?”

“你好狠心!”

“这叫箭在弦上,唉唉,说起来还不都是为了你么?”

葛品扬心头一动,张目急急地道:“那座玉佛呢?”

沉鱼落雁姬吻了他一下道:“它是你的命根子,奴敢不带出来吗?”

葛品扬闭目叹道:“罢了!”心中略宽,也说不出是喜还是愁,是恨是怨,总之,身处此境,除了付诸一叹,已无其他可说的话了。

这时,五更将尽,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刹那。沉鱼落雁姬折腾了一夜,也已感到极度疲劳,当下以手掩唇,慵慵地打了个呵欠,朝葛品扬侧目一笑,紧紧偎来怀中,不久便沉沉睡去。

天亮后,已离瓜州不远。沉鱼落雁姬一觉醒来,吩咐小屏将马车停在城外,同时将葛品扬外衣和头巾脱下,匆匆改成男装,单独挽着一只布包走进城中。

去了约莫个把时辰,满载而归,她为葛品扬和自己买来了两套儒服儒巾,驾车的小屏也由一身不伦不类的男装,改成一名道道地地的年轻车。三人于篷车内饱餐一顿。沉鱼落雁姬将葛品扬周身穴道分别拍开,只留下两肩肩井穴不解,她望着葛品扬,笑了笑,说道:

“我愿意侍候你,为你穿衣、喂食,绝不令你感到有甚不便的地方就是了,这样做并不是为了不放心你……”

葛品扬冷冷一笑,闭目不答,心想纯属花言巧语,不是为了不放心,那还为了什么呢?

哼,真像哄孩子!

沉鱼落雁姬摇摇他肩膀道:“你不相信是吗?”

葛品扬闭目漫声道:“岂敢?连这种吐自肺腑之言都不相信的话,人世间还有什么东西值得相信的呢!”

沉鱼落雁姬忽然低喝道:“睁开眼来!”

葛品扬睁眼冷笑道:“怎么样,有什么颜色要施出来的?”

沉鱼落雁姬单掌一扬,蓄势咬牙道:“是真英雄,你就试试,只要你说二句:“苏小怜,只要你解开我全部穴道,皇天在上,某人绝不辜负你的一番心意。’奴家马上为你解穴。解了穴,哪伯你立即下手杀了奴,奴也绝无一句怨言,来,你说!”

葛品扬楞住了。的确,他可以违心立誓,一旦功力恢复,以他今日之成就,要收拾这名妖姬谅无问题,可是,他能这样做吗?

沉鱼落雁姬冷笑道:“说呀,为何不说?咬紧牙关昧心一次有什么关系?”

葛品扬悠然合目,淡淡说道:“假如我姓葛的处在你的地位,早就该灰心了。我葛某人死了没有话说,纵能脱困,也永远不会对你有什么表示!你说吧,你还有什么好等的?”

沉鱼落雁姬冷笑道:“有什么,最多是一场镜花水月罢了!”

葛品扬淡然地道:“大概差不多。”

沉鱼落雁姬忽然眼眶微赤,恨恨说道:“我高兴,怎么样?在男人身上,一向是予取予求的我,所欠缺的就是这一点。狠心的,你狠,你就耗下去吧……”

马车沿长江西南行,经仪征,浦口,转眼之间,三天过去了。

这三天中,沉鱼落雁姬情感受着一种奇异的刺激,竟将情欲转移,她侍候葛品扬,却不跟葛品扬说一句话,葛品扬自然也是无话可说。

然而,在两方面,这种对峙僵持的局面,都是痛苦的。

沉鱼落雁姬方面所忍受的,明显而单纯。

葛品扬方面,可能相当复杂而矛盾了。

现在,他有两条路好走、两条都是一言就可决定的,而且他随便选择哪一条,都可以有堂皇的理由。

第一条:他向沉鱼落雁姬屈服。

第二条:是沉鱼落雁姬为他出的主意,同时也是龙门棋士的吩咐,不择手段,昧起良心,先将玉佛骗到手再说。

第一条是万难做到的。第二条呢?这点,正是人性的弱点,也是人性美而可爱的一面。

本来他就是不择手段的,在动手争夺的那一刹那,如果沉鱼落雁姬不被他顺利点倒而抵死相抗的话,他倒是不惜双手染血。现在,易盗为骗,看上去一字之差,相去无几,然而,由于这主意系沉鱼落雁姬领先说破的,情形就有点不同了。

如果他那样做了,别说终此一生无法消除沉鱼落雁姬枉死的血影,同时,他相信,师父天龙老人纵能因而获救,也绝不会以有他这种徒弟为荣的。

不过,这种相互僵持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

第四天,马车忽然改变了方向,沉鱼落雁姬坐去马车前座,与女婢小屏似在争执着什么。一名女婢敢与主母一人一句地争执着,自属可异,然而,葛品扬却不惯于窃听别人耳语,仍然假寐如故,不予理睬。

天黑下来了,马车也停下来了,主婢相继下车,久久不闻声响,大约过了顿饭光景,葛品扬正感不耐之际,忽见沉鱼落雁姬探头入内笑道:“你不是一直希望奴家早作个决定吗?

下来吧,奴家已经决定了!”

葛品扬欠身注目道:“如何决定?”

沉鱼落雁姬笑了笑道:“今夜,在此地,经过一项考验后,我们之中,将有一人得到最后的胜利,不过也很可能……”

葛品扬注目道:“也很可能怎样?”

沉鱼落雁姬道:“也很可能两败俱伤。”

语毕,退向一旁,等待葛品扬下车。

葛品扬微愕,当下轻轻一哼,不再说什么,自车上一跃而下。沉鱼落雁姬返身前行,葛品扬从后相随,不一会,到达一座小山的峭壁下面。沉鱼落雁姬突然转过身来,玉掌疾伸,拍开葛品扬双肩最后两处穴道。

葛品扬一呆,脱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沉鱼落雁姬向地面一指道:“先坐下来再说。”

葛品扬依言坐下,满腹疑惑。沉鱼落雁姬也于对面坐落,眼光一抬,神色严肃地缓缓说道:“要动手,可以动手了!”

葛品扬大惑不解道:“动什么手?”

沉鱼落雁姬道:“依奴估断,你的武功必超过奴家甚多,假如你怕因穴道初解,气血一时不能尽活,不论多久,奴都可以坐在这里等你!”

葛品扬见对方一派有恃无恐态势,立即觉出事情有异,心头一震,急忙问说道:“那尊玉佛呢?”

沉鱼落雁姬冷冷接下去道:“所谓考验,便是指此事而言。直到今天,奴方始发觉,你之所以委屈以从,关系全在那尊玉佛之上。换句话说,奴如想称心如愿,唯一的凭恃,也就仗着那尊玉佛。现在,奴所要证明的,只是这尊玉佛对你究竟能发生多大的力量而已。解开你的穴道,是奴的一片真心诚意,也是一种冒险。如玉佛对你的影响力不够,你便可以对奴下手,但如此项冒险。冒对了,今夜你就必须……”

葛品扬心跳如撞,连声道:“先说玉佛。玉佛呢?你将它怎样了?”

头顶上一个熟悉的声音接口道:“玉佛在这里,葛少侠。”

葛品扬头一仰,三丈高处的岩顶上,女婢小屏背月而立,左手拿着玉佛,右手擎着一块石头,正准备着随时以佛石相砸。

沉鱼落雁姬静静地道:“玉佛命运,将凭少快一言而决。如果少快不在乎,玉佛与奴,随时都可由少快一手毁灭!”

葛品扬叫道:“放下来,放下来,一切好商量,先将玉佛放下来再说!”

沉鱼落雁姬道:“请少侠原谅,那是办不到的。”

葛品扬又急又怒道:“你,你怎可以耍这种威胁手段……”

沉鱼落雁姬冷冷地道:“是的,这是一种近乎无赖的威胁手段,不过少侠可以想想,奴这样做,并非毫无代价,万一少侠不太重视这尊玉佛,奴将有何等后果?所以,奴毅然出此,是需要相当胆识和勇气的!”

葛品扬以袖拭汗,只好缓下语气道:“先,先放下来不可以吗?”

沉鱼落雁姬摇头道:“不行,要放下它,只是举手之劳,最好我们先将话说明,一天复一天,奴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葛品扬呐响地道:“那么,你,你预备怎么办就说吧!”

沉鱼落雁姬道:“这尊玉佛,为疗伤圣品,你要取得它的用意至为明显。现在,你所欲救者为何许人?等在什么地方?你说出来,奴自会命小屏星夜送去,至于你我问的事,你只须点一点头,奴都肯相信!”

葛品扬着急道:“路上要有闪失怎办?我怎能断定她一定能够送达呢?”

沉鱼落雁姬沉吟着抬头道:“那么你说要怎么样才行?”

葛品扬深深一叹,缓缓说道:“这样吧,叫她先赶去九江,我们留在此处,迟七八天起程,你们预先约个在九江见面的地点,到时假如双方均能安然抵达,我再说出要送去的地方,只要取得一纸回条,以后,以后……”

沉鱼落雁姬掩唇道:“以后就怎么样?”

葛品扬仰脸茫然地道:“听凭吩咐就是了。”

沉鱼落雁姬芳心大悦,一跃而起,纤腰一扭,拔升岩顶,跟岩顶小屏咬耳片刻。小屏转身离去,又自岩顶纵身而下。

葛品扬默默起立,沉鱼落雁姬嫣然一笑,便想偎去怀中。葛品扬身躯一闪避开,淡淡说道:“到九江,取得送达证明后谢谢仙姬信任,并望彼此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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