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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八年·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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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九六二年的十一月,我好像出生在汉堡南郊的仓库街区,那里是一个令人作呕的贫民窟。www.xiashucom.com不过,尽管是一个什么东西都在腐烂之中的区域,在十一月将尽的时候,还是给人一种相当干净的印象。因为天气变冷,街道上的垃圾不再发出扑鼻的臭味了。

我不知道我的母亲是怎么样的女人,也不知道她的职业。但是,看到她死时的摸样,大概就可以想象她是怎么样的女人了。

我母亲死的时候,听说才24岁,但是她住在仓库街区边缘又小又脏的公寓里,那个公寓比丢弃垃圾的地方还要臭。我懂事之后,还到哪里看过好几次。不过,我没有进屋子里看,因为没有那种必要。面对房子窗户的小巷里,随时都有装满不知道是什么奇怪药罐子的木箱,或堆积如山的生锈铁屑,只要爬到那些东西的上面,就可以从窗户看到屋子里的情形了。

那是一件地板上铺着粉红色瓷砖的奇怪房间,很像城市郊区便宜旅馆的厕所。

母亲的肚子被剥开地死在那里。她的咽喉被吃了一个大洞,刀子从她左边的肚子一路切割到脸颊。

腹部的裂痕也一样,伤口从心窝直切到下腹部。像老旧床垫的外层帆布被切割开一样,内脏有如弹簧或棉絮般从肚子里翻出来。

某个脏器被剖开,里面的“东西”被掏出来,抛在地板上。被剖开的器官是子宫,缠绕着脐带,全身是血躺在粉红色瓷砖上的“东西”就是我。当时的我处在假死状态。而代替我被塞进肚子里的,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是《圣经》。很慎重地塞进肚子里的是两本厚厚的《圣经》,一本英语班,一本德语版,实在太好笑了。

大概是发现得早吧,医生剪断了我身上的脐带,做了紧急处理后把我放在保温箱里。虽然早产了一个月,我却因此奇迹般地活下了,也才可以如此眺望这间有如猪舍般的小屋二十几年。不过,我对医生或这个世界并没有感激之情,因为我并没有拜托别人让我活下来。若真的要道谢,或许我应该谢谢杀死我母亲的家伙。不知道那家伙是哪一根神经出了问题,而把我从子宫里掏出来,让我不至于在母亲的体内窒息。

感激之情、神、教堂、祈祷等等,都是无聊的事情。我的生命根本没意义,我只是一个垃圾;所以培养垃圾的这个世间,则是一个大垃圾场。因为我的名苑原本应该是死在冷冷的粉红色瓷砖上。

我已经在柏林住了将近二十年。汉堡虽然是一无是处的城市,但是柏林有过之而无不及,根本是一个“粪坑”般的地方。到处都可以看到勾着妆似有钱美国人的手臂,摆出得意面孔的轻佻愚蠢的臭女人们;和自以为是好人,其实和我们没有两样的警察……想到这些,就让我作呕。

西柏林真是个奇怪的城市,车子不管往哪个方向行驶,只要开个三十分钟,就会碰到国界,所以说这里像一座岛屿,而且是像关在笼子里的小岛。这座小岛的四周是“红色”的大海,必须搭乘飞机,才能离开这里。这么小的地方,苏联想要的话,就给苏联好了。

因为地方实在太窄小了,所以空气里弥漫着腐败的恶臭。我住在克劳兹堡的一角,像是垃圾车忘记造访的地带,一大早街头就到处可见拉客的妓女。我所知道的人当中,没有一个不嗑药。我从小就很少吃到面包牛奶,可以说是靠酒精、可卡因、印度大麻给养大的。

还有就是摇滚乐。如果没有滚石合唱团和那些玩重金属的家伙,如今的我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或许会因为在柏林街头四处纵火而关进监牢,或被人为精神有问题而强制关在精神疗养院吧!可恶,活着不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幸好我现在可以在房间里大弹吉他,可以在街头上卖项链,可以让警察火冒三丈。条子是那些丑女人的爪牙。自己也住在肮脏的地方,做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却自以为比我们高尚。不过是籍着指责我们是坏分子的言论,来自我暗示自己行为正确罢了。

我现在住的地方是仓库的三楼。因为是我哥们儿占领的地方,所以当然不用付房租。不过,明明每天什么事也没有做,这里的墙壁还是越来越脏。玻璃窗也一样,不管怎么擦拭,都像是生锈的铁板。

因为窗户开磕的情况不太好,所以雨水会从窗户的缝隙渗入室内。再加上仓库太大,即使是晴朗的日子,阳光也照不进仓库内,使得整座仓库好像整年都是冬天,所以我经常全身裹着毯子,蹲在肮脏的床上喝啤酒或嗑药。

这样的生活当然很不像话,可是我能怎么样呢?因为只能靠着当酒吧调酒员或服务生的工作来勉强生活下去。因此要活下去,还是马上死掉,对我来说都一样。

我手上的薄尼龙手提袋里有铁质的工具箱,里面装着沉重的铁块,因为太重了,所以尼龙手提袋好像已经撑不住,快要破掉了。

我把尼龙袋夹在腋下走在街头上。街头橱窗里秀着九月二十四日星期六的字样。因为是星期六的下午,所以街上的人很多。

一个眼睑涂着蓝色眼影的年轻女郎,勾着有钱外国男人的手臂,走在我的前面。我跟在他们的后面,看他们进入饭店里后,便在门厅里等着。因为我估计他们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就会办完事了。

果然不出所料,一个小时后女人就一个人出来。大概拿到不少钱,能足够痛快地享受这个周末夜了吧!看她走出饭店,往地铁的方向走去后,我也站起来跟着出了饭店。

女郎坐在列车的座位上,我把尼龙袋放在网架上,然后站在她的前面,看着她从短短的裙子里露出来的大腿。女郎的视线从我肮脏的牛仔裤裤管往上爬,最后和我四目相接。我对她眨眨眼,她在我眨眼的那一瞬间露出惊吓的表情,然后很快转开脸,眼睛里同时闪现轻蔑之色。

车厢里人挤人。我生气了。果然如我所料,对这个女人来说,没有钱的男人就不算是男人。

电车进站,门要开了。我作势要下车,伸手拿网架上的尼龙袋,让尼龙袋掉落在女郎的迷你裙上。

铁在袋子里发出匡当的声音,女郎的尖叫声随着响遍了车内。她还大声哭里出来。她的骨头大概裂开了吧?应该有一阵子不能做爱了。

我得意地下车,走到月台上。但是,一个歇斯底里女人的叫骂声已经追了上来。她好像从头带尾都看到了。女人抓住我的袖口。受不了!真烦!

挥出一拳,正中女人右边的额头,那女人立刻往后倒,头先朝地倒在从客满的电车里走出来的人群中。

当天深夜,不,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第二天的凌晨。克劳兹堡的区的巷弄里一个人也没有,大家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乐子了。

结束服务生的工作后,因为想早点回家,我加快脚步,朝位于仓库内的窝走去。一走进后巷,幽暗的空地那边传来了女人窃笑的声音。

还想不止一个女人,而是好几个。她们压低声音笑着。当我正要从他们前面走过的时候,其中一个人看到我。

“喂,小哥。”女人低声叫住我。我一停下脚步,一个胖胖的女人一边拍打膝盖上的尘土,一边从暗处走出来。

“什么事?”我说。对方好像是一个妓女。

“不找个乐子吗?”

那个女人果然如我所料。

“如果我有时间的话。”我说。谁想要这种肮脏的女人呢?不知道她身上带着什么病菌!可是,我正想走开时又被那个女人叫住。

“不用钱哦!”女人说。

“为什么?”我问。

“因为是一个间隙中的新人嘛!还很年轻呢!我么要教他怎么做生意,所以免费让小哥你玩一次。”女人说着,便把我强拉到巷弄里的暗处。一看,一个女人被四个妓女按住手脚,像一个大字一样躺在石头上面。那个女人穿着粉红色的洋装,好像想说话,可是嘴巴里被塞着东西,所以完全发不出声音。

“你们不喜欢这个新来的?”我问。看样子是同行之间的处罚行为,这是常有的事情。

“你很聪明嘛!玩过我们这种女人吧?”胖女人笑着说,“好了,不要推三阻四,你就上吧!”说着便掀开躺在石头上的女人的裙子,胡乱地扯下她的内裤。

“看,你的小弟弟站起来了哦!”女人放声大笑。既然碰到了,就接受对方的好意吧!可是,在办事的过程中,女人们不断在旁边敲锣打鼓,无聊地嘲弄着,让我很不舒服。

我生气了。因为太生气,所以进行到一半就不玩了。真是一群恶质的女人,让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2

莫妮卡·封费顿,22岁,拥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是一位讨人喜爱的女人。她已经当了四年的女警了,男性警官们对他的评价非常好。

她和金丝雀一起住在林克街里的一栋朴素公寓里,擅长烹饪,假日经常烘烤蛋糕,招待述里的同时喝茶,很多同事都享用过莫妮卡泡的茶和烘烤的蛋糕。

今年九月起,莫妮卡调职到风纪科,主要的工作就是处理街头妓女的问题。因为很多妓女的年纪与莫妮卡差不多,所以对莫妮卡来说,这是一份相当沉重的工作。

关于街头的妓女,有必要在此做一些说明。原则妓女是指取得真实买春资格的女人,称之为公娼。拥有公娼身份的女性,就可以在类似汉堡的红灯区那样地地方、在呗认可的专门场所从事性交易的工作。

但是,有些从事性交易工作的女性并没有取得公娼的资格:另外,有些女性虽然也有公娼资格,却竞争不过同行的女性。无法取得公娼资格的女性通常是年纪太小了,因为要取得公娼资格的话,年龄不可小于十八岁。

相反的,有些女性则是年纪大、太胖,或是年老色衰了,这样的女性很难在集团内工作,如果她们还要从事妓女的工作,只能以非法的方式卖春,变成站在街上拉客的街头妓女。

她们做生意的方法不尽相同,在街头交涉好了后,有些是跟着男人回旅馆,有些是带回自己住的地方,也有些是在暗处便就地解决了。因为是不合法的,所以没有一定的规范。

最近最常见的,就是客人坐在车子里与妓女交涉,交涉成功后,客人便把妓女接走。不过,在发生轰动一时的“开膛手杰克”事件后,这种交易方式就销声匿迹了。

为了方便让坐在车子里的客人挑选,多数的街头妓女会站在大马路的旁边。可是以这种方法交易,妓女便看不到客人的脸,对纪律来说相当危险,所以也有些纪律宁愿站在比较狭窄的小路旁。

不管怎么说,变成街头妓女的女性,她们的人生观,通常浮躁而不稳定,是警察必须特别注意的一群人。莫妮卡的工作就是负责注意这种旅行的举动。

莫妮卡在风纪科的工作除了固定的巡逻外,就是辅导未成年的女性,劝她们从事别的行业。可是风纪科的工作又实在太忙,并没有能力班那些女性找工作。

莫妮卡的情人卡尔是重案组的警员。卡尔身材高大魁梧,是一位英俊的金发青年。因为彼此的工作都很忙,所以他们每个星期约会三次,每两日在莫妮卡的公寓见一次面。

莫妮卡深爱着卡尔,最近正计划着结婚的事情。她想在结婚后继续工作一阵子,打算储蓄到足够的钱后,在专心做家庭主妇、生小孩。她还年轻,可以做长期的计划。

九月十日,做完爱后,莫妮卡头枕着卡尔的手臂休息时,卡尔在莫妮卡的耳边这样低语着:“你还爱我吗?”

“当然还爱你。”莫妮卡偎依在情人赤裸的胸膛里说,厨房那边传来金丝雀好像嫉妒般的啾啾声。

“在你的心目中,我是什么?”

“什么意思?”

“我是可以一起上床的男性朋友,还是……”

“你在说什么呀!”莫妮卡笑了。说:“你是我的护身符。像妈妈给的十字架项链一样,即使在工作时也要戴在身上、放在心里面。”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卡尔说。“那么,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卡尔把一个冷冷的东西放在莫妮卡赤裸的腹部上。莫妮卡因此而亲亲哎哟了一声。因为那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好像被塞进肚脐的凹洞了。

莫妮卡连忙做起来,盖在大腿上的毯子因此滑落了。

“什么东西?”接着,她看到一颗白色发亮的小石头,正好填上自己肚脐的凹洞。然后,她惊呼出声。

“这个,是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吗?是钻石呀!是我家代代相传的东西,很久以前我的祖母给我的。我的祖先好像是国王哟!”

“你要给我?”

莫妮卡把那颗小石头从自己的肚脐凹洞里拿出来,右手拿着荧光灯照着那颗石头。

“是你的东西了。祖母叫我把它送给我想娶的女人。”

“哇!你的祖母真好。可是,这是很昂贵的东西吧?”

“不算太贵。这颗钻石只有5克拉,但是色泽不错,所以大约值两万马克吧(约十四万人民币)。近来钻石的价格下滑了。”

“我不能收这么昂贵的东西!”

“一点也不贵。因为如果用它买下像你这样的美女的一生的话。”莫妮卡笑着,亲亲地捶了一下卡尔宽厚的胸膛。

“不过,这是一颗裸钻。”

“可以做成戒指,也可以拿来当项链坠子,随自己的喜好,想做成什么样子都可以。原本好像是壌在国王的时钟上的。因为时钟坏了,当时就赏给了下人。”

“嗯……”

“这颗钻石好像是最好的一颗。”

“卡尔,谢谢你,我会一辈子珍惜他的。”

“要把它壤在戒指上吗?”

“我不知道。不过,做成戒指的话,会不会太显眼了?女警不适合戴这么华丽的戒指吧?”

“是吗?”

“我会把它随时戴在身上。工作的时候也一样。”

“唔?那样很危险吧?”

“放心啦!”

“不要搞丢了哦。”

“当然不会丢了。”

“嗯。”

“风纪科很辛苦吗?”

“比交通科轻松。最辛苦的就是重案组。”

“没错,没错。如果你被转调到重案组,那我就立刻申请离职。这样好吗?”

“不好。”

“为什么?”

“因为要存钱买房子,所以短时间内我们两个人都必须工作。”

“可以拿这个当做首付款呀!”

“怎么可以随便放弃这种有历史渊源的宝石呢?会找到天谴的。”

“像你这样的大小姐,为什么回来当警察呢?”

“我当警察奇怪吗?不适合吗?”

“你当警察并不奇怪,只是更适合当一个在家里打毛线、灯先生回来的好太太。你自己不这么觉得吗?”

“有时会有那种感觉。”莫妮卡点头说。

“是吧?星期五烤蛋糕、星期六逛婴儿用品卖场的女人。”

“是吗?我应该是那样的女人嘛?”

“也不是啦。但是,你更不像腰间挂着手铐的女人。刚认识你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会当警察。”

“因为我家是警察世家。我的父亲、祖父、曾祖父都是警察。别小看我哦。”

“可是,你的母亲、祖母、曾祖母,并不是警察吧?”

莫妮卡笑了。她说:“他们不是警察。但我家只有姐妹,我又是姐妹里的老大,所以我觉得我应该守住祖先的职业。”

“这是自我牺牲的情怀吗?你以为你是十字军吗?”

“我没有那么想。不过,有时我会感到空虚。”

“为什么?”

“警察就像除臭剂一样,非常努力地在消灭令人厌恶的臭味。可是,一直喷洒除臭剂也不是个办法,消灭腐败恶臭的根源才是消除恶臭的正确方法。否则社会不会变好的。”

“那是政治家的工作。”

“用说的比较容易。但是,确实负责妓女问题的人是我呀!或许我只要做上面交代的事情,拿多少薪水做多少是就好了。可是,真的那样就好了吗?”

“也许你适合当老师,然后一一去学生的家里拜访。”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那么做。”

“考你一个人的力量是办不到。柏林这个城市的问题太多了,妓女的问题只是让这个城市发臭的原因之一。难道你想独自一个人解决国境的问题吗?”

听到这些话,莫妮卡淡淡地笑了。

“你对自己的工作感到失望吗?”卡尔低声地问。

“不是那样。”

“看着你,我有危险的感觉。”

“是吗?”

“恩。我希望你能早点辞掉女警的工作。”

“我不会辞职的,因为这是重要的工作。”

“对,是重要的‘男人的’工作。”

“警察的工作里面也需要女性,所以女警有存在必要性。例如说要调查妓女裙子里面的情形时,就不会让你去了。”

“嗯。”卡尔搔搔金发,笑了。“我只要调查你的裙子里面就行了。”卡尔说着,便把莫妮卡推倒在床上。他趴在莫妮卡的身上,亲吻着莫妮卡的嘴唇。

“等一下、等一下!”莫妮卡一边叫、一边轻轻地把钻石放在床头的桌子上。

3

做了那样的梦,那是吃了药后、睡得很沉的日子。在不知名的遥远地方——像是世界尽头,一个人也没有的十字路口,买卖牛奶的货车与摩托车正面相撞了。

火车翻到了,十字路口的地上混合司机的血与牛奶。

我站在十字路口注视着那个情形。白色的阳光照耀着地面,现场除了我以外没有别的观众。

仔细看,这里的地面不是泊油路面。象牙色的干涸泥土地上,到处是细小的裂痕。

风在耳边呼呼地响,耳垂也被风吹动了。一走路,鞋子就在干涸的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那声音好像在耳朵旁边发出来的一样,大到足以震动脑壳。

我一直往前走,把十字路口抛在身后。这里的景象好像电影你的场景,出了十字路口的一角有几栋建筑物外,其余的地方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像裸女般起伏不平的沙漠上,是从云层的缝里洒下来的阳光。

想起来了!我正寻找自己的爱人。艾尔桂·索玛,长久以来我深深爱着的女人。为了她,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做。她在我的身边时,我就会提起精神,就算一向不喜欢的上班族工作,我也愿意去做。

她是一个人性的女人,不把麻烦别人当做一回事,还傲慢地以此为乐。

约会的时候,她总是会迟到。不过,迟到总是比不到好,所以她一点也不介意让人等一个小时或两个小时,而且人到了以后,还会要求我买东西给她。

不管是泳衣、鞋子还是皮包,我都愿卖给她。我住在残酷的阁楼里,过着只有水和面包的生活也可以。只要能够买东西给她,顺利地和她过生活,我就满足了。她就是有这么大的魅力,仿佛是从卢浮宫里的美术品般,有着一双漂亮的、非常适合迷你裙的长腿,金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不论她走到哪里,周围的男性都会被她吸引,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她是我的骄傲,我没有一日不以他为荣,她应该就是我的一切了。至于是我的哪一个部分的一切呢?没错,就是我自尊心的一切。

可是,艾尔桂索玛却突然从我的面前消失了。如同她的名字“sommer”(1)一样,她像被强烈的阳光融化了一般,突然不见了。

我受到了打击,不断地四处寻找他。套用弗洛伊德的说法,我的自尊心从她不见了的那一刹那开始,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艾尔桂被搬家了。我为了寻找他,所以来到这个沙漠里的街道。

不就,我终于在发出白光的干涸地面上,发现了点点的血迹。是艾尔桂的血。我沿着血迹,走在已经变得像石头一样硬的黄色地面上。

一栋建筑物出现在我的面前。虽然屋顶巨大的像竞技场,但是建筑物很新,好像是一栋新式的医院,也像是在地球上着陆的外星飞碟的母舰。

(注1:德语‘夏天’。)

看起来像正面大门地方,有二十四阶石头切成的阶梯。推开玻璃门后是一间像足球场般的大房间,白色的瓷砖铺满了整个房间,这里看起来好像是一间巨打的手术室。房间里有几张像手术台般的桌子,桌子上有许多白色的桶。

一个穿着白袍的男人站在房间的中间。他的手戴着粉红色的橡胶手套,脸上戴着黄色的面具。

“雷恩·何尔查,欢迎你来这里。”穿白袍的男人直呼我的名字,并且接着说:“你来这里找女人吗?”

我没有回答他是或不是。因为别人要怎么解释我的行动,是别人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我茫然地抬头看看天空。一直以为这是一间有屋顶的房子,原来是自己想错了。湛蓝的南国天空里,浮着几朵黄色斑点、样子很奇怪的云。

“雷尔·何尔查,我了解你的心情。但是那个女人是坏女人;是非常不是你的女人。”

那家伙像大学教授在对学生上课一样地说着。我突然想到所谓的“父亲”或许“父亲”那种男人,就是会这样说话的人吧!

“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带着面具的白衣男人说:“她再也不会让你,或其他男人痛苦了。”

男人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空间里回响着。

“现在我就让你看看她吧!你知道她的本质是什么?”男人说着,装模作样地拿起身旁手术台上白色桶子,让我看了捅里像肉肠一样的潮湿物体。然后,他把桶里的粉红色物体捞起来,并且高高举起。那个物体很长,他好不容易采用两手抓好、拉开。

仔细看,那完全不是肉肠,而是红色、柔软的块状物体。块状物体的中央上部有一个圆形物,圆形物的左右两边各连接着小小的球体。男人抓住小球体的附近,拉开那个物体。从左右两个球到中央的大球,以红色的带子相连;从中央的球往下,是一块往下掉垂、湿湿的长筒型东西。长筒型东西的下面,是一块黑黑的肉片。

“看吧!这就是艾尔桂·索玛的生殖器。左右的两个小球是卵巢,中间的大球是子宫,垂垂挂在子宫下面的是xx道。xx道最下面的东西就是小阴唇。这就是艾尔桂的‘女人’。”男人说完话就松开手,于是艾尔桂的生殖器便“啪嗒”一声,掉落在白色的瓷砖上面,变成一块湿答答的板子。

我感动到全身颤抖,目不转睛地看着小阴唇。地上的小阴唇已经不是性的对象了。那是一块干的肉片,像鸡冠一样。

“这就是消化管,这是舌头,一般都在嘴巴里面。”

他好像要开始变魔术一样,从桶里拉出湿滑的管状物体。液体从肉做的管子里,滴答滴答地滴落到白色的地板上。那是奇怪的、像蓝色墨水般颜色的液体。

“这是食道,这这一块是胃,这是胰脏,这是十二指肠,接下来的是空肠……”

男人把桶里的肉管拉出来。

“然后,这一带是回肠,也就是小肠。总共有五、六公尺。”

许多的内脏滑溜溜地卷在一起,盘缠在地上,发出强烈的血与内脏的腥臭味。

“这是盲肠、阑尾、结肠、直肠……”

发黑、变变粗的脏器像从来也没有见过的珍奇爬虫类、

“连接在最前面的是肛门,这就是终点了。用一句话来形容人类的话,人类基本上就是一条管子。从嘴巴到肛门,正好是一条管子。而这条管子是那个人身高的五、六倍。把刚才的生殖器连接在这条管子上,就是那个女人。这样你明白了吗?”

我雀跃地点了点头。欣喜的感觉一波一波地涌上来,那种强烈的兴奋感,和做爱时的快感十分接近。在强烈的喜悦感下,我想大笑。

可是,想笑的感觉过后,喜悦的感觉消失,调入地狱般的绝望感立刻充斥着我的全身。我的心里还有兴奋的余韵。那个艾尔桂·索玛已经永远消失了,从这个地表上失去了踪影。这个想法让我感到兴奋。她变成细碎的肉片了……

白色的瓷砖地板上,因为大量的艾尔桂的血和体液,而显得十分潮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血的颜色,像蓝色的墨水一般,也和抬头看的天空同一个颜色。

我的全身都在颤抖,一边抗拒不断袭来的晕眩,一边努力地站着。

我猛然发现白衣男子后面的桌子上,横躺着一具裸女。男人走到另外一边,抬起裸女的头部。

链子突然从半空中降下来,一端好像就系在艾尔桂·索玛的脖子一带,所以当链子往上拉时,艾尔桂的身体便慢慢被吊起,变成垂挂在半空中的样子。

她的胸部与腹部剖开了,胸腔和腹腔里面空荡荡的,脊柱的影子在阳光下呈现暗红色,但是,艾尔桂虽然垂吊着,却一直轻蔑地看着我。她的表情还是那么令人心动。

接着,那个男人摘下面具。出现在面具下的脸,就是我自己。

我慢慢地转头看着身后,我的后面是一望无际的长长海岸。应该是沙滩的地方,变成铺着白色瓷砖的岸边。波浪涌上缓缓倾斜的白色瓷砖海岸。远处有冒着烟的高高烟筒。

艾尔桂·索玛抛弃了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大概当了有钱富豪的情妇,非常傲慢地坐在奔驰车的前座吧!真想把刀锋贴在她的皮肤上看看!啊,如果能够那样的话,不知有多好,只要她在身旁,我就会很兴奋。

日本制的水枪钢瓶里装填着蓝色的墨水。日本制的这种玩具非常了不起,管子连接着枪与钢瓶,在钢瓶内的水用完之前,可以数次发射钢瓶内的墨水。钢瓶可以背在背后,也可以藏在上衣的里面,是水炮机关枪。

我买了这样的玩具,是因为先用这个射击站在波茨坦街拉客的妓女们。她们每次看到我,就会露出非常难看的姿态,用几乎让我恶心的方法戏弄我。

我想以牙还牙,让他们知道我有多生气。这个世界虽然愚蠢,但我还是很努力地过日子,认真地在工作。可是,尽管我那么尽力了,我的日子仍然没有什么改变,她们不会肯定我的价值,总之,有钱人还是有钱人,穷人也永远是穷人,我一辈子只配住在仓库里。不管到了哪里都一样。像既定的轨道,不会有交叉的时候。

人才就是人才,蠢蛋就是蠢蛋,这个世界上最低级的我们,不管怎么努力,都塔不上上流社会。可恶极了!如果能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不知会有多痛快。

因为面对的是笨蛋,所以不管怎么说明,还是无法让笨蛋理解。为了让那些笨蛋了解她们是什么也看不见的瞎子,我什么事都会做。我什么都会做,即使是要命的事情,我也会去做!

如果能够放火烧房子、把她们大卸八块,一定很痛快吧!我经常做那样的梦、把面对着人才的蠢蛋,或垃圾中的垃圾妓女们切得细细碎碎的,让她们像一团绞肉的梦。

不管怎么样,我就是给长非常讨厌妓女。笨蛋是无药可救的,她们是只会嘲弄别人的人,治疗他们愚蠢的最好方法就是给她们震撼疗法,例如说用电去电她们,或是用手术刀把他们的心肠整个翻转过。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吗?希望有人能告诉我更好的方法。

4

一九八八年的九月二十四日——正确说法应该是九月二十五日的天亮之前——发生了震撼整个德国的事件。

凌晨两点十五分,莫妮卡·封费顿和同属风纪科的署员克劳斯·安安克摩亚,正在进行深夜的巡逻工作。波兹坦街变得安静,并且起雾了。柏林难得有雾。

从波兹坦街到康斯达尔特街得小巷,是玛莉·维克多这个几率的势力范围,附近并排的房子大都种植着花木,是相当安静的地区。

玛莉是个来自爱尔兰的妓女,年纪大约四十出头了,长得并不漂亮,而且相当胖。她总是一脸孤单地站在街头,像怀孕一样的胖肚子,从她身上的毛皮外套突出着。只要靠近她,就可以闻到杜松子酒的味道。廉价的杜松子酒酒瓶就在她的脚边,这或许就是帮她度过深夜寒冷的武器。柏林的九月已经相当冷了。

克劳斯·安可摩亚一边朝着玛莉·为刻度的“工作地点”走,一边轻佻地对莫妮卡说,和莫妮卡一起巡逻,好像是有薪水可以拿的深夜约会。莫妮卡早就知道克劳斯对自己有意思。

不只克劳斯,柏林署里的年轻男子们,从重案组的刑警到整顿交通的警察,或多或少都对莫妮卡有点意思。因为像莫妮卡这样的美女,可以说是警界里的稀有人物,而她更是警界要招募新人时的海报模特儿。

“这不是约会。咖啡厅和电影院都已经打烊了!”莫妮卡一边说,一边担心着要如何把话题导向正经的方向。

不过,她已无暇为此担心了。因为几乎没有路人的深夜巷弄里,突然传来震动空气的女人惨叫声。

声音的来源并不远,而且好像是玛莉·维克多的声音。莫妮卡看看手上的手表,时间是凌晨两点二十分。接着,她便和克劳斯朝着惨叫的方向跑去。

这里距离玛莉经常“站岗”拉客的弗洛登巷,大约有四十公尺。

一跑进弗洛登巷,就看到玛莉·维克多背靠着绿色的铁栏杆,卷曲着身子。她的双手按着脸和脖子一带。

他们还看到了50公尺远的地方,有一个男人正全力往前奔跑。男人的背影在开始弥漫的雾中越来越模糊,在石板路上奔跑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小。有人正在全力逃窜。

“莫妮卡,你照顾她,我去追!”克劳斯叫道,并且立刻往前跑。而莫妮卡则靠近蹲坐在地上的玛莉。

莫妮卡后来这样叙述当时的情形:“真的很可怕,可怕到让人怀疑神是否真的存在。玛莉的脖子上有一道很大的伤口,黑色的血——因为光线很暗,所以看起来是黑色的——不断地从她按着脖子的指缝里喷出来。”更可怕的是她的腹部。我想把他扶起来,但是我的手好像伸入了泥沼中,马上变得湿湿滑滑的。仔细再看,才发现到她的黑色丝织衬衫和内衣从上破裂到下面,衣服下面的腹部更被刀刃划开,有一部分的脏器甚至留到铺着石板的路面上了。

“我想大声尖叫,却完全叫不出声音来。我想到自己是警察,应该要振作起来才对,可是就是办不到,只能瘫软地坐在地上等克劳斯回来。”

至于克劳斯·安可摩亚,他虽然努力地追那个人,可是男人的速度很快,在巷弄里钻来钻去,终于成功地逃脱了。他也想找路人帮忙追那个男人,但是哪个地区原本就偏避,根本没有路人经过。

克劳斯回到玛莉·维克多平日“站岗”的地方后,首先看到的是失神地瘫坐在地上的莫妮卡。

“被那家伙逃掉了。都怪自己平日的训练不够。”

克劳斯显示这么说,然后很快就发现莫妮卡不对劲。莫妮卡眼睛张得大大的,但是眼神涣散,她因为失神了,所以对同事说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她的手指头被染成紫黑色的了。

“莫妮卡!”克劳斯叫唤莫妮卡的名字时,莫妮卡才举起被染黑的左手,指着前方。

前方有一个非常奇怪的“物体”。玛莉·维克多屁股着地,两脚往前伸出地坐在有些潮湿的石板地面上,身体则靠着铁栏杆。她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的左右两边,左臂上“挂着”看起来像蛇一样的东西。

克劳斯马上就明白她已经没有气了,因为她的腹部有一个大洞。她身上的衬衫被划破了,伤口从心窝口一直裂开到小腹。

皮短裙也被划破了一半,裤袜都露出来了。好像有黑色的胸罩是完整的。

简直像一直被解剖的青蛙尸体。在远处水银灯的光线照射下,看起来像粉红色的许多脏器从敞开的腹部溢出来,想崩落般洒在展开的两腿之间。那些内脏好像是被凶手掏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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