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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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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可以。”约翰斯顿说道。

克里斯的对讲机响起来。一个声音说道:“克里斯吗?是索菲找你。”

“我一会儿给她回话。”

“不,不,”克雷默说道,“你去打你的电话,我想跟教授单独谈谈。”

约翰斯顿接上来说道:“我平常都要克里斯在身边做记录。”

“我想我们今天就不必做记录了吧。”

“好,那也好。”他转身对克里斯说:“把对讲机给我,万一用得着。”

“那没问题。”克里斯说着把对讲机从皮带上解下来,递给约翰斯顿。教授把它接过来,打开声音开关,然后把它挂在自己的腰带上。

“谢谢了,”约翰斯顿说道,“现在你最好去给索菲打电话。你知道,她是不喜欢别人让她等着的。”

“好吧。”克里斯说道。

约翰斯顿和克雷默开始在废墟遗址上边走边看,克里斯三步并成两步地朝那幢作为现场办公室的石头仓库走去。

那石头仓库就在已成废墟的加德堡城墙遗址外不远的地方。考察队买下它的时候,它已破旧不堪,他们翻建了屋顶,把墙壁也整修了一下。他们的电子仪器、实验设备和存放档案资料的电脑都放在里面。仓库旁边有一顶大绿帐篷,那些尚未处理的资料和文物就摊放在里面。

克里斯走进库房。这是一个大房间,被他们隔成了两间。左面房间里坐着的是埃尔茜·卡斯特纳。她是考察队的语言学家和字系学家,此刻正专心致志地研究一些羊皮纸文件。克里斯没有跟她打招呼,径直走进堆放电子设备的房间。他看见这个项目的技术专家,戴着眼镜的瘦子戴维·斯特恩正在打电话。

“这个嘛,”斯特恩在说,“你得用高分辨率扫描仪把文件扫描下来,然后交给我们。你那边有扫描仪没有?”

克里斯想找个对讲机,在放设备的工作台上胡乱翻找,可是没找到,所有的盒子都是空的。

“警察局连扫描仪也没有?”斯特恩感到不可思议。“哦,你们不在——呃,那你们干吗不到那儿去,用警察局的扫描仪呢?”

克里斯轻轻拍了拍斯特恩的肩膀,轻轻说了一声:对讲机。

斯特恩点点头,从皮带上取下自己的对讲机。“呃,是的,医院的扫描仪就行。也许他们能有人帮你。我们需要的是1280x1024象素的图像,保存为jpeg格式的文件。然后把它传给我们……”

克里斯跑到外面,边跑边按出通信频道。

从仓库门口,可以看到整个现场的情况。他看见克雷默正沿可以俯瞰修道院的高台地边上走动。她手里的笔记本是打开的,正把纸上的什么东西给教授看。

接着,他在第八频道找到了他们。

“……速度上大大加快。”克雷默说道。

“什么?”是教授的声音。

约翰斯顿教授从金属丝框架的眼镜上方看着站在眼前这个女人。“这不可能。”他说道。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也许我没有解释清楚。你们已经进行了一些复建工作。鲍勃想要做的只是把这个扩充为一个完整的复建计划。”

“是啊,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跟我说说为什么。”

“因为我们知道的情况很有限,这就是为什么。”约翰斯顿有些来火了,“听我说:到目前为止,我们所做的复建都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我们把墙整修过了,为的是防止我们的研究人员被砸伤。现在还没有到复建这个地方的时候。”

“可是有一部分已经开始了。”她说道,“我是说,看看那边的修道院。你们肯定可以重建那个修道院,以及它旁边的回廊,还有餐厅,还有……”

“什么?”约翰斯顿说道,“餐厅?”那是指供修士们用餐的地方。约翰斯顿指着下面,那些低矮的墙和纵横交错的壕沟构成了一幅复杂的图案。“谁说餐厅在回廊旁边的?”

“呃,我……”

“你明白吧,”约翰斯顿说道,“我恰恰是这样想的:餐厅的位置我们现在还没有把握。直到最近,我们才开始考虑到它可能就在回廊边上,可是我们没有把握。”

“教授,”她有点不高兴地说,“学术研究可以无休止地进行下去,可是在注重结果的现实世界中……”

“说到结果,我完全赞成,”约翰斯顿说,“可是进行像这样的发掘工作,我们可不能再重复过去的错误。一百年前,一个名叫维奥莱特·勒迪克的建筑师在法国到处建纪念碑。有些建得不错,可是他在没有得到充分信息的时候,就自己设计。那些东西不过是他的想入非非之作。”

“我理解,你是要准确……”

“如果我当时知道国际技术公司想建造迪斯尼乐园,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我们并不想建造迪斯尼乐园。”

“如果你们现在就搞复建,那只能是迪斯尼式的,克雷默女士。你们会得到一个怪诞的东西。中世纪乐园。”

“不,”她说道,“我可以用最强有力的语言向你保证,我们不是想入非非。我们想按历史的本来面目重建这个地方。”

“但是,这是办不到的。”

“我们认为可以办到。”

“怎么办?”

“我没有丝毫冒犯的意思,教授,你太小心翼翼了。你没有意识到你实际上已经知道了很多情况。例如,加德堡镇,就在城堡的下方。那肯定可以重建。”

“我想……部分重建是可以的。”

“这就是我们所要求的,只是重建一部分。”

戴维·斯特恩信步走出仓库,发现克里斯正把对讲机贴在耳朵上。

“克里斯,在偷听?”

“嘘——,这很重要。”克里斯说道。

斯特恩耸耸肩。他跟周围研究生的那种热情总有些不合拍。其他人都是研究历史的,而他是搞物理学的,所以看问题的方法就不一样。对于所发现的中世纪的壁炉或者在墓地所发现的几根骨头,他根本激动不起来。不管怎么说,斯特恩是刚刚开始干——他们要他负责电子设备,进行各种化学分析,用碳元素测定历史年代,还要干一些其他工作——他的女友正在图卢兹上暑期培训班,这样他可以离她近些。他对历史时期的量子测定法非常感兴趣,可是这些设备迄今为止还没能正常运行。

对讲机中传来克雷默的声音:“如果你们能把小镇复建一部分起来,也可以把城堡外围的部分城墙复建起来,因为它就在小镇边上。就是那一边的那部分。”她说着指了指一道南北走向的低矮断壁。

“呃,我想我们可以……”教授说道。

“而且,”克雷默继续说道,“你们可以把墙向南延伸,延伸到那边的树林里。你们还可以砍掉部分树木,把要塞的塔楼建起来。”

斯特恩和克里斯相互对视。

“她在说什么呀?”斯特恩问道,“什么塔楼?”

“对树林还没有勘测呢,”克里斯说道,“我们到夏季结束的时候砍树,到秋季才勘测呢。”

对讲机中传来教授的声音:“克雷默女士,你的建议很有意思。我先跟其他人讨论讨论,吃午饭的时候我们再谈。”

这时候克里斯看见教授转过身,朝他们的方向看了看,接着又指了指树林方向。

他们离开废墟上的开阔地,爬上绿色的低埂,走进树林。这里的树木虽不粗大,但却很稠密,林子里又暗又凉。克里斯·休斯沿着城堡外围的城墙遗址向前。这道齐腰高的墙越来越矮,逐渐成了贴近地面的石头,最后终于完全消失,消失在一片灌木之下。

这时候,他不得不弯下腰,用双手分开蕨类和低矮的植物,以便看清贴近城墙的小道。

四周的树木更密了。一种恬静的感觉在克里斯心里油然而生。他想起当时刚刚见到加德堡的时候,这地方几乎整个被树林所覆盖。几处残存的城墙上长满了青苔和地衣,就像从地下冒出来的,与周围浑然一体。当时这块地方还显得很神秘,可是当他们清理完地表,开始发掘之后,那神秘感就随之消失了。

斯特恩跟在克里斯后面。他平时很少出实验室,所以出来之后感到很新鲜。“这些树木怎么这么小?”他问道。

“因为这是一片新生林,”克里斯答道,“佩里戈尔地区林木的树龄几乎都不到一百年。为了种植葡萄,他们把这片土地上的林木全都砍掉了。”

“后来呢?”

克里斯耸耸肩:“病害。枯萎病,葡萄根瘤芽病。在世纪之交的时候,把这一带的葡萄全弄死了。后来树林又长了起来。”他补充说,“法国的葡萄酒业几乎完蛋了。他们进口了加利福尼亚的葡萄品种,是抗根瘤芽病的,这是他们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边说边朝下看,零零散散看见一些石头,这就足以使他找到老城墙的走向。

但是,城墙突然不见了痕迹。一点痕迹也找不到了。这样他就只好再往回找。

“见鬼!”

“什么?”斯特恩问道。

“墙找不到了。刚才它就在这个方向上,”他用手掌向下比划着说,“可是现在却找不到了。”

他们站的地方灌木丛生,高高的蕨类植物上缠绕着带刺的藤蔓,把克里斯裸露的腿都划破了。斯特恩穿着长裤,于是走到了前面。“我不知道,克里斯,应当就在这附近……”

克里斯知道必须向回走。他刚刚转身寻找来时的路,就听见斯特恩大喊了一声。

克里斯回头看了看。

斯特恩不见了。无影无踪。

克里斯独自站在树林里。

“戴维?”

一声呻吟。“啊……妈的。”

“怎么啦?”

“我的膝盖磕了一下。疼得要命。”

克里斯看不见他。“你在哪儿?”

“在一个坑里,”斯特恩说道,“我摔了一跤。你过来的时候要当心。其实……”又一声呻吟。诅咒。“别麻烦了。我能站起来。我没事儿。其实——嘿。”

“什么?”

“等一下。

“怎么回事?”

“等一下,好不好?”

克里斯看见灌木丛在晃,蕨草也在来回晃动,是斯特恩在向左边移动。

接着传来斯特恩的声音,不过听起来不大对劲:“哦,克里斯?”

“是什么呀?”

“是一段城墙,弯曲的。”

“你在说什么?”

“我想我现在站的地方以前是个圆形塔楼的底部。”

“不要开玩笑。”克里斯说道,可是他心里却在想,克雷默怎么会知道这个塔楼的情况呢?

“从电脑上查一查,”教授说道,“看看直升机勘探图上能不能看出塔楼,红外的或雷达扫描的都行。也许早就有记录,不过我们没有注意就是了。”

“最好是下午后半段时间的红外图像。”斯特恩说道。他此刻坐在一张椅子上,膝盖上放了只冰袋。

“为什么要那段时间的呢?”

“因为石灰岩吸热,所以住窑洞的人就特别喜欢这个地方。即使在冬季,佩里戈尔的石灰岩窑洞里的温度也比外面高十度。”

“所以在下午……”

“树林的温度下降了,可是城墙却能储藏热量,这在红外图像中可以看得出来。”

“埋在地下的也能?”

斯特恩耸耸肩。

克里斯坐在电脑前开始击键。电脑发出轻微的嘀嘀声,很快图像就显现出来了。

“哦畸,有我们的电子邮件。”

克里斯打开收件箱。里面只有一封信,可是花了很长时间才下载完。“这是什么呀?”

“我敢肯定是那个叫沃尼卡的人寄来的,”斯特恩说道,“我让他发一份很大的图像过来。也许他没有进行压缩处理。”

这时图像出现在屏幕上。它是由一系列的点排列成的几何图形。他们一下都看出来了。毫无疑问,这就是圣母修道院,是他们的工作现场。

它比他们勘测绘制的图更详细。

约翰斯顿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张图,手指不停地敲击着工作台。“真怪呀,”他终于开了口,“贝林和克雷默偏偏就在同一天来到这个地方。”

研究生们面面相觑。

“有什么怪的呢?”克里斯问道。

“贝林总说要见见提供资金的人。可是刚才他就没说要见她。”

克里斯耸耸肩。“他似乎很忙。”

“是啊,他似乎很忙。”他转身对着斯特恩,“不管怎么说,先把它打印出来。我们要看看建筑师怎么说。”

凯瑟琳·埃里克森吊在离地面五十英尺的空中,脸离开加德堡那哥特式教堂的破天花板只有几英寸。她长着一头浅色秀发,绿眼睛,皮肤被晒得黝黑。此刻她正躺在作业兜上,静静地记下头顶上这个建筑的有关资料。

她几个月前才来,是到这个现场时间最短的研究生。她原本是到耶鲁大学攻读建筑学的,可是发现自己并不喜欢所选择的专业,于是转到了历史系。是约翰斯顿选中她,把她动员来的。教授动员其他人的时候,说的也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不把这些讨厌的教科书放在一边,真正去学一点历史,亲身体验一些历史呢?”

所以说,这就是亲身体验——吊在高高的作业兜上。这她倒不在乎,因为她是在科罗拉多州长大的,很喜欢登崖攀壁。每个星期天,她都去攀登多尔多涅河畔的悬崖峭壁。这里很少有人来,这就太好了。因为在她的家乡,要攀爬坡度理想的崖壁还得排队等候。

她身上像背子弹带似地斜挎着一串串胶卷盒大小的塑料盒。她用小镐从几个不同部位敲下一些沙浆碎片,把它们分别放进小盒,准备带回去做光谱分析。

她正往小盒上贴标签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跟她说话:“你怎么才能从那儿下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她回过头往下看,看见约翰斯顿站在下面。“很简单。”她说着把绳子放松,顺利地下滑,轻松地着了地,然后把秀发从脸上捋开。凯特·埃里克森这姑娘长得并不漂亮,她母亲——加州大学的枝花一一就经常这么跟她说。不过她却朝气蓬勃,具有地道的美国人的气质,许多男子都为之倾倒。

“我想你大概什么都能爬,凯特。”约翰斯顿说道。

“只有这样才能弄到数据。”说着她把套在作业兜上的钩子取下。

“一张巧嘴。”

“说正经的,”她说道,“如果你要了解这个教堂的建筑史,我就得到上面去弄一些沙浆样本。这个天花板重建过多次,原因无外乎施工质量差,老是坍塌,或者是由于战争的破坏,毁于攻城的炮火。”

“肯定是攻城的炮火。”约翰斯顿说道。

“呃,我可不这么肯定,”凯特说道,“城堡的主要结构,像大厅、里面的各个部分,都很坚固。可是有几段城墙却建得不好。有些地方的墙似乎是为了修建秘密通道而加上去的。这个城堡就有好几处。有一处甚至通向厨房!做出这些改动的人肯定是偏执狂,而且可能是匆匆修建的。”她在短裤上擦了擦手。“你要让我看的是什么?”

约翰斯顿递给她一张纸。这是一张电脑打印件,上面是由一系列点阵排列成的有规则的几何图形。

“这是什么?”她问道。

‘你说给我听听看。”

“像是圣母院。”

“是吗?”

“我想是的,不过问题是……”

她走出教堂,看着下面一英里开外那片平地上的修道院发掘现场。它的布局就跟她手上这张图上的一样。

“嗬。”

“什么?”

“这张图上有些东西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呢,”她说道,“一个附属于修道院的半圆形小教堂,在东北部四分之一的地方还有一道回廊……这看上去像个花园,在围墙里面……你这张图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马凯萨克镇的这家餐馆坐落在一块高地的边沿。从这儿可以俯瞰整个多尔多涅河谷。坐在餐桌前的克雷默抬起头,看见跟教授一起来的还有马雷克和克里斯,感到有些意外,不由得皱了皱眉。她本想单独跟教授吃顿饭,所以要了张双人餐桌。

马雷克从邻近那张餐桌边端来两张椅子,四个人坐在一起。教授身体前倾,目光直逼克雷默。

“克雷默女士,”约翰斯顿开了口,“你是怎么知道教区长的住所位置的?”

“教区长的住所?”她耸了耸肩。“这个我不知道。每周工作进展报告里没有吗?没有?那也许是马雷克博士跟我提到过。”她发现他们都神情严肃地看着她。“各位,修道院不是我的专长。肯定是我在什么地方听到的。”

“还有树林里那座塔楼?”

“肯定哪一份勘侧报告里有,或者在那些老照片上。”

“我们都核查了。没有。”

教授把那张图从桌子上推到她面前。“国际技术公司有个雇员叫约瑟夫·特劳布,他的这张修道院图比我们的还完整,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这图是哪儿来的?”

“从新墨西哥州盖洛普一个警察那儿。他问了一些我也想问的问题。”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盯着他。

“克雷默女士,”教授说道,“我认为你们有事情瞒着我们。我认为你们背着我们进行自己的分析,而不是把你们所掌握的情况与我们共享。我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你和贝林进行了谈判,如果我不合作,你们就自己干。如果能把美国人从老祖先留下来的这块地方赶走,法国政府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教授,这完全不符合事实。我可以向你保证……”

“不,克雷默女士,你无法保证。”他看了看表。“你的飞机什么时候回国际技术公司?”

“下午三点。”

“我现在就准备去。”

他把椅子从桌子边推开。

“可是我去的是纽约。”

“我想你最好改变计划,去新墨西哥。”

‘你是想见鲍勃·多尼格,但是我不知道他的日程……”

“克雷默女士,”他倾身俯向桌子,“安排一下。”

教授走时,马雷克说道:“我祈求上帝一路护信你,让你平安返回。”他对远行的朋友总是说这句话。这是六百年前图尔的杰弗雷伯爵最喜欢说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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