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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2 凹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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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洛打电话告诉章远已经借好宿舍,但自己凌晨出发参加国庆游行,要到下午才能回来。章远说:“要么我下了火车就冲到□去吧,离的多近。你能带我混入游行队伍么?”

“还拿着你的旅行包?”何洛笑,“你不怕被当成恐怖分子?”

“怎么会,我放一条标语在上面。”章远说,“一打开,小平您好!检查人员感动得热泪盈眶,就直接……”

“直接送你去北京安定医院了。”何洛笑道,“这次不要带那么多东西来了,怪沉的。”

“我是苦力啊,又没人心疼。”章远夸张地重重叹气。

“谁说的,当然有人心疼。”何洛顿了顿,“你妈妈啊。”

十一天还没亮,众人睡眼惺忪地在长安街附近集合,列队走过□后一路狂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沈列喘着粗气说:“这是游行疏散么?防空演习吧。”众人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回到寝室,何洛问:“章远有没有给我打电话?他到咱们学校了么?”

“打是打了……”叶芝犹疑着,“他说,他不来了。”

“什么?”何洛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也怀疑童嘉颖这个小迷糊听错了。”

“喂,不要冤枉我啊。”童嘉颖抗议,“就算我有时候迷糊一些,这么简单一句话总还听得懂记得住吧。”

“也许人家是开玩笑的语气呢,想给何洛一个意外惊喜!”叶芝说,“他很认真还是笑着说的?你分不出吧。”

正说着,电话响起。

章远问何洛:“你回来了?我看电视了,学生方阵最乱了。”

何洛说:“没办法,大家都涌向主席台,我当时就知道走歪了。”又问,“你到哪儿了?”

“家里啊。”章远说,“刚刚我告诉你们寝室的同学了,我临时有事,走不开了。”

“又开玩笑。”何洛嗔道,“在楼外么?我去接你,沈列还等着带你去他们寝室呢。”

“我没开玩笑。”章远说,“不信,你给我家里打一个电话,我就在家。”

沈列赶到宿舍楼下,看何洛拎着旅行袋,面色铁青站在门前。“章远为什么不来了?”他问。

“我怎么知道?”何洛蹙眉,没好气地说。刚刚她问章远:“这么突然,不是家里……都还好吧。”

“你想远了。”章远说,“事发突然,傅鹏那边需要我帮忙。”

“就不能等过了这几天么?现在全国都放假,有什么活儿这么忙?”何洛埋怨,“就算计划有变,也应该提前告诉我。到底什么事情急成这样?”

“一些杂事。”章远说,“说来话长,有机会我慢慢讲给你听。”

“不用了。”何洛语气生硬,“你又不会一五一十告诉我,每次都说得藏头露尾。”

无比气闷。却忍不住打电话问沈列,是否能买到傍晚的火车票。“missionimpossible!你以为铁道部是我们家开的么?”他大叫。话虽如此,沈列仍然和家里打了一圈电话,告诉何洛说,虽然票已售罄,但可以带她去车站,正好有和他家相熟的乘务员在岗,可以安排她在餐车坐一晚。何洛带了钱包学生证,又随手抓上几件衣服,在楼前踱来踱去,越想越头大,见到沈列不禁发了一通脾气,抱怨他出来的速度太慢,声音也高了八度。

“我总要等对方的确认不是?”沈列解释。

何洛猛然意识到弄错了发泄的对象,赧然道歉:“啊,不好意思,你这么帮我,我还乱耍性子。”

“现在把火发光了也好,”沈列说,“回去心平气问问章远。他那么在乎你,肯定是有难处的。”

何洛颔首。二人打车赶到车站,连跑带颠,在火车出发前五分钟挤上餐车。“我走了,路上小心。”沈列说,又冲何洛挤眼睛,“吃饭倒不用担心,免费晚餐,敞开肚皮哟!”他一直拎着行李跑来跑去,额头上渗出汗珠,在鬓间亮晶晶的。何洛心中感动,又是歉疚。

他或许是有难处的。何洛记得沈列的话。章远脸色阴沉,他不多讲,她就不多问,紧张和关心时不时跳到嘴边,又强压下去。城中新修复了一座上世纪的全木教堂,路过时见到白布长裙绣花马甲的俄罗斯艺人在广场上载歌载舞,手风琴奏着欢快的波尔卡。

何洛想让他感染一些热烈气息,说:“我们过去看看吧。”

“算了,我不喜欢太吵的地方。”语气疲惫冷淡。

何洛提议:“那去江边好不好,过了江,新公路桥那边比较清静。”

章远也不想去。野旷天低树,不想提及的话题都无处躲藏。他最近忙得焦头烂额。三十日他正收拾行装要去北京,忽然听说傅鹏酗酒滋事被带去市局。拘留、罚款、通告学校,一项都不会少。章远问清缘由,某家公司抢注了傅鹏的专利,还诬告他剽窃,傅鹏一怒之下砸碎对方门市部的玻璃墙,将赶来制止的项目经理头上打出一道口子,缝了七针。

章远眼中,傅鹏亦师亦友,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他先找了在市局的小学同学,请他拜托同事不要刁难,又通过父亲的人脉疏通,终于在午夜时分将傅鹏毫发无损的带回寝室。

傅鹏胡子拉碴,义愤难平:“我当初就说要去注册,他们非说那个化简算法是哈夫曼树的变形,专利局不会通过。靠,那是我预备博士论文答辩的课题,是不是哈夫曼我还不懂?只不过我本来就不是为了专利什么的虚名。可他们居然私下申请,又做在数据库管理系统里卖给别人。等我给别人设计了类似的软件,就跳出来说我侵权。良心都让狗吃了!”

“这些人只有黑心没有良心。”章远故意说,“谁是主谋?要不要我找些道上混的兄弟打他一顿?”

“别,千万别把你牵扯进来。”傅鹏大喝一口水,“砸了我一个人的名声也就算了,你千万别去惹事,麻烦大了。”

“你也明白麻烦很大。”章远说,“以后就不要那么冲动!这些人做到这一步,上面都有保护伞的,你打了他们,他们伸伸指头碾死你。”

“你又教训我了。”傅鹏气极反笑,“我这不是平安出来了,好歹我也在业内有些薄名。”

但公安局里谁知道你是哪棵葱?章远哭笑不得,说:“你应该庆幸,好歹我也是土生土长的本地萝卜。”

“官官相护,我真失望。”傅鹏说,“不,我心灰意冷了。我决定去美国做博士后。人情人情,最有中国特色的就是人情、裙带关系。”

章远尝试说服傅鹏:“那是因为在美国中国学生谁都不认识,当然觉得那是没有人际关系的国家,其实更难做。”

“就当是我鸵鸟吧,我不屑于和这些人争,正好有研究院盛情邀请我。”傅鹏说,“小兄弟,你也加油,到时候我游说他们也录取你。”

“我不会轻易放弃的。”章远说,“我觉得国内发展机会更多,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些人。我要证明给他们看,我们不是这样容易被踩扁的。”

但这些,章远并不想对何洛说,告诉她也不能改变现状,只是让她更加烦心。可以什么都不问么?他只想坐在何洛身边,静静握着她的手,好象握着全世界的希望。

租了一辆双人自行车,何洛要掌舵,不一会儿又说比单车难控制,要到后面偷懒。章远说:“三分钟热度,真是小孩子脾气。”骑上一道缓坡,转弯,金色的林荫道倏然出现在面前。

“停下来,停下来。”何洛嚷着,“看,那道阳光。”她指着,路边斜斜一排白桦栅栏,里面齐整的二层俄式粗木小楼,墨绿屋顶,浅黄墙壁。金灿灿的斜阳透过两株钻天杨枝丫的间隙,投射在菱形的花窗上,千万纤尘飞舞。

“丁达尔现象,有什么好稀奇的。”

“什么丁达尔?”

“光路啊。”章远说,“你忘性还真大。高中讲的。”

“高考之后我都就饭吃了。”

“应试教育。”章远说,“学的东西都是死的,成绩再好,为人处事也太单纯。”

“怎么又说到这个,这是个人差异,和知识教育无关。”何洛耸耸肩,憋了几天,终于忍不住问,“其实,你是受了傅鹏的影响吧,认真回答我,你是不是想要毕业后直接工作,而不是考研?这也好,工作后再回顾,如果有缺憾,对症下药重新学习,大公司的培训机会都很多。

“是的,我想工作。”章远将车停在路边,走下江堤坐在草地上,“但是是想走自己的路,像傅鹏现在一样,他的经验教训都在,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你不要把创业想的那么容易。”何洛说,“你认为自己有技术,但是人际关系呢?我爸爸当初就是从学术转经商,靠的也是当初积累的人脉。这些你没有的。”

章远说:“是啊,这就是我们社会的弊端,所以有人去了美国就不想回来。”

“美国也如此。有人的地方就有人际关系。”何洛蹙眉,“还有,你听说过没有,他们的信条是winnertakesall,同情弱者只是中华民族的美德。”她担心章远偏执,语气间不免有些呵责的味道。章远听来句句都是说教的口吻,似乎自己成了无知孩童。

他不言语。何洛何洛,你看世事时如此剔透一颗心,为什么却质疑我的视野和眼界?不要和我说这些,我的想法和你并没有不同。

何洛兀自举着从亲友同学处听来的实例。这些章远都不想讲。何洛跺脚:“我说了这么半天,你就什么都不想说么?”

章远望她一眼:“哦,讲了这么多口渴么?要不要我给你买瓶水。”

“每次说到这些话题你就会躲避。”何洛愤愤,“你心里很多事情都不肯告诉我。”

“说多了不累么?我们可不可以这样静静坐会儿。”章远说,“我只是很累,真的。”他闭上眼,仰面躺成一个大字。及膝的蒿草都已经枯黄,风一处哗地倒向一侧,起来,再倒过去,绵延的江畔草甸,起伏如金色波浪。

何洛也很累,一路伪装快乐伪装单纯伪装不在意不想问,心力交瘁的累。她也不说话,抱膝坐在草地上。偷眼看章远,挺直的鼻,紧抿的唇,在夕阳中镀金的轮廓。很想躺下,蜷起腿来,温暖恣意地将头枕在他胸上,静静聆听坚实有力的心跳。然而他一动不动,没有像每次怄气后那样闭着眼,嘴角似笑非笑,伸出长长的手指来勾着她的衣角。

何洛抬头,鬓角的碎发飞起又落下,风大了,云彩走的飞快。秋日里,北方的天这样高,这样湛蓝这样寂寥,天空下的我们很渺小。

“明年春天我们也来放风筝,好不好?”她想要打破沉寂。

“嗯。”倦倦的声音。

“嗯什么,到底好不好?”

“嗯。好困。”两天不曾安眠,在她身边终于放松下来。

那就是答应了吧,何洛不再多问。就当你应允了,春天还远,未来很长,她不急于要一个答复。

一切都自然会来到,就好像南方草原,北方的燕,定然交汇在每年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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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知道为什么哭泣,想告诉他我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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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心也空白。当年的一幕幕在窗外重现。夜让人迷醉。卡彭特的歌声怎么也唤不回昨天,yesterdayneveroncemore。

章远说:我们分手吧。我不是你想要的那种人。

何洛流泪:可你就是我想要的那个人。

就在这一瞬,忽然发现曾经深厚的感情已经荒芜。再看昨天的信件和日记,一点感伤都没有。疲累,心中无比疲累。

那天早晨,何洛忽然清醒。

nomorenowhy,nomorenoc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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